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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全金屬彈殼 -【妖魔哪裡走】《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0:59 AM     標題: 全金屬彈殼 -【妖魔哪裡走】《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wnk2103 於 2020-12-13 10:59 AM 編輯

【書名】:妖魔哪裡走

【作者】:
全金屬彈殼

【內容簡介】:


人道式微,詭道猖獗。百鬼夜行,蒼生太苦。我王七麟願以一柄斬鬼刀,于妖魔環伺之中為我人族殺出一條陽關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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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1:03 AM

第一章 聽天監

庚午年,農曆三月十二。

清明。

宜祭祀,捕捉,解除,餘事勿取。忌嫁娶,安葬。

端坐在吉祥縣伏龍鄉的聽天監驛所中,王七麟看著麵前的老黃曆沉吟了一下,然後拿起毛筆在『解除』後麵又添了兩個字:

『入仕』。

我命由我不由黃曆!

今天是他入職聽天監的第一天,此次入職關乎他小命,所以不容有失。

此時一隻狸花貓從案桌前路過,昏黃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王七麟確實帶著小心思進聽天監的。

從記事開始他便經常會在沉睡後看到一座黑丹爐。

爐子叫做造化爐,能吸走他的魂魄送到一個叫地球的詭異地方。

他的魂魄附到了一個地球人的身上,能看到這人看到的一切、能聽見這人聽見的一切。

可是他不能控製這人的身體也不能影響這人的想法,他僅僅共享了人家的視覺和聽覺。

從小到大他一直為此深感恐慌。

他聽說小孩魂魄不穩容易被鬼抓去陰間,於是他猜那古裡古怪的地球就是陰間。

為了怕被人當邪異汙穢給滅了,他從不敢將經歷告訴別人,一切壓力隻能自己承受。

這讓他從小就早熟孤僻,為人不喜。

後來他知道了聽天監這根救命稻草的存在。

聽天監是朝廷為辟邪鎮妖、驅鬼護民所設立的官署,勢力遍佈九州大地,專門解決世間詭事,而他的遭遇不就是詭事嗎?

所以他一直想加入其中,如今努力了好幾年,總算得償所願。

他正回憶著,忽的一陣寒風吹了進來。

春寒料峭。

因為魂魄經常去往地球,他偶爾會通過附身的青年看到一些讓人羞臊的情景,所以身子有些虛,這一陣風吹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另外,每每想到那些情景他其實都想呵斥一句『低俗不堪』,但是良心不允許,姐姐們的胸胸太大了。

搖搖頭甩走奇怪的回憶,王七麟抬頭看向四周。

聽天監驛所屋子是泥坯牆建造,上有幾扇貼著窗紙的窗戶,其中正南的一扇窗子開啟了,夾帶著雨絲的寒風呼呼的往裡吹,吹的他又打了個哆嗦。

見此他先關了窗戶,又拿出早上入職後頂頭上司杜操給他的《聽天監案宗》看案子。

沉迷學習,時光飛逝。

不知什麼時候有人走到了門口,這人嘎吱一聲推開木門扯著粗野的嗓音喊道:「操爺說咱驛所裡來了新人?嘿,是你小子嗎?」

王七麟抬頭看去,一條壯漢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

這漢子聲音粗糙長得也粗糙,大臉大眼大嘴大胸大手大腳,從上到下似乎都比尋常人更大上兩號。

他為了進聽天監是下過功夫的,認識吉祥縣聽天監每個人,看清來人樣貌後便起身拱手道:「在下遊星王七麟,見過徐力士。」

聽天監從上往下分七級,最低一級的官職叫做小印,他的頂頭上司杜操便是一名小印。

小印下麵有幫手分別喚作遊星和力士,遊星管文、力士管武,王七麟應徵的是遊星,而這大漢叫做徐大,是他的力士同僚。

徐大也拱拱手,嘴裡哈哈大笑:「什麼在下在上、見過聽過的,說的倒文雅,你念過官學?」

王七麟搖頭道:「家裡窮,沒念過。」

徐大給他一個滑稽的眼神:「那你文縐縐的裝什麼秀才?大爺我纔是個秀才——不對,遊星得能識文斷句,你沒上過私塾你怎麼當遊星?」

王七麟簡單的說道:「私下裡跟一位先生學過些許。」

他確實跟一個老秀纔打過交道,但認字的本事是在地球那個森羅陰間斷斷續續學會的。

陰間字跟新漢朝的官文相差不多,隻是更簡單。

徐大沒糾纏這話題,他湊上來看了看開啟的案卷後撇撇嘴:「原來是看案卷?你現在是在看哪樁案子?」

王七麟道:「青山縣……」

他剛開口,徐大立即打斷了他的話:「這個案子我熟,你想知道的話我說給你聽,說之前我得問問你,青山縣你知道嗎?」

王七麟搖頭,徐大道:「不知道就好,你要是知道了那我還說個什麼勁?」

「事情是這樣的,那年有個破落戶進了青山縣裡一間廢棄屋子想避避債主,哪知進去後碰上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且老頭髮現他後便往一張老舊大床下鑽去。」

「破落戶以為這屋子空置多年有乞丐來鳩佔鵲巢,他想抓出老乞丐趕走他,結果你猜他掀開床後看見了什麼?」

王七麟道:「床下空無一人,隻有個木頭盒子,盒子裡麵是一塊碎銀。」

徐大摳摳鼻子不滿的說道:「你還說你不知道青山縣,那你怎麼知道這案子?」

王七麟愕然的指著案宗說道:「這上麵寫的呀。」

他感覺自己這同僚有些不太聰明的樣子,或者用他夢裡聽過的一個評價就是,胸大無腦。

想到這裡他特意瞅了一眼。

真大,練得不錯!

徐大沒注意這奇怪的眼神,他悻悻的說道:「原來你已經看完這案子了?我還當你剛看,這纔要說給你呢。」

王七麟見他為不能裝比而不開心,便配合的說道:「那你再說一遍吧,案宗上記得不清不楚,我看的滿頭霧水。」

徐大頓時又快樂起來,男人的快樂有時候就這麼簡單。

他繼續說道:「那破落戶沒找到人隻找到一塊碎銀就害怕了,他逃出宅子想回家,途經菜市場的時候用碎銀買了些羊肉和一個羊頭。哪知羊血蔭透了裝肉的布袋子,碰巧讓巡街的衙役看見了,衙役便讓他開啟袋子。」

「袋子一開,你猜怎麼著?」

「裡麵沒有羊頭,有個人頭!」王七麟自覺的捧哏。

但徐大不領情,反而鬱悶了:「你娘!大爺我不講了,你小子壓根什麼都知道了!」

王七麟真是哭笑不得:「你講你講,我不說話了。」

知道他已經看完卷宗,徐大草草應付:「沒什麼可講的,破落戶嚇得尿褲襠,把先前遇到的事講給衙役聽。衙役去老屋床下挖地一看,下麵竟然埋了個衣衫襤褸的死人,但是,那死人沒頭!」

說到這裡他不說了,王七麟催促道:「繼續。」

徐大道:「沒有了,沒有繼續了。」

王七麟露出不解之色,徐大道:「這是個懸案,這人是被誰殺的、個中有什麼隱情,當地大印是個草包,屁都沒查出來。」

他話音落下又是一陣寒風吹進來,王七麟又打了個哆嗦。

徐大頓時咧嘴笑:「王兄弟這身子骨有點虛啊。」

王七麟不悅的問道:「你怎麼不關門?」

徐大抱起手臂道:「大爺我怎麼不關門?是你沒關窗!」

王七麟猛的看向正南的窗戶。

窗戶又開了!

天色大亮,可這屋裡卻是黑乎乎、陰惻惻!

寒風吹進來像陰風。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1:04 AM

第二章 造化爐

王七麟和徐大此時所在的地方叫做案牘庫,屬於官府的公文案卷庫房,是聽天監用來存放案宗之處。

這種庫房很私密,門窗結實,內部皆有硬木插銷,一旦閉合隻能從屋子裡開啟。

王七麟記得自己先前關窗的時候插上插銷了,那這窗戶怎麼開的?

他重新關上窗並特意鎖上插銷,然後作不經意的姿態問道:「咱聽天監裡會不會有鬼?」

「當然有鬼。」徐大陡然一笑,黑臉上麵皮跳動,森然。

「我這麼大一個鬼,你看不見麼?」

王七麟心裡一跳,叫道:「別開玩笑!」

徐大道:「開什麼玩笑?我真是個窮鬼,身上一個銅銖都沒有!」

王七麟頓時無語。

徐大神經粗大,他壓根沒多想什麼,而且此人善談,後麵他拉過太師椅坐下,又給王七麟講起了聽天監辦過的其他案子。

聽天監辦過的案子都跟妖邪鬼怪相關,案情詭譎,徐大很會講故事,將一個個案子講的活靈活現。

王七麟嘆服,這貨就是不吃聽天監力士這碗飯也餓不死,他可以去茶館說書,這方麵是把好手。

隅中之後,臨近午時,兩人的肚皮都開始咕嚕咕嚕的叫。

徐大一拍桌子站起來道:「走,今天老七你剛入職咱驛所,大爺我請你下館子,你帶著多少錢?」

「我帶著,等等,」王七麟驚愕,「你請我下館子,問我帶著多少錢?」

徐大理直氣壯的說道:「我是個窮鬼,沒錢。」

王七麟叫道:「你沒錢你請我下館子?再說你的錢呢?一個月的俸錢有二十個銀銖啊!」

新漢朝沿襲古代大漢朝的錢幣製度,以銖為錢,分金銖、銀銖和銅銖。

一個銀銖是一百個銅銖,而一斤當年的好米不過才五個銅銖,這二十個銀銖夠十口之家寬寬綽綽活上一個月了。

之所以要摺合成十口人家,是因為王七麟家裡就有十口人。

徐大伸出粗壯結實的手臂摟住他,沖他擠眉弄眼:「大爺的錢都用來做善事了,縣城裡頭有好些姑娘沒有爹孃、孤苦無依,她們很可憐,我的錢都救濟給她們了。」

王七麟肅然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徐力士你這是積陰德。」

徐大挺起足以讓青樓姐姐自卑的胸膛說道:「那當然,所以……」

「所以我的錢不能動,」王七麟咧嘴笑了,「我以後也想積陰德。」

一聽這話,徐大頹然坐下。

這樣隻能等小印杜操回來再想辦法解決午飯。

結果中午杜操沒回來,兩人餓的受不了,隻好在鄉間路口的茶攤吃了一碗高粱麵。

王七麟請的。

杜操到了申時纔回來,他是一名乾瘦的中年漢子,眉毛剛硬、鼻樑高聳,嘴唇總是緊緊地抿著,顯得麵相有些陰翳冷酷。

早上王七麟來的時候他正好有要事要辦,兩人草草打了個照麵後便分開了。

此時看見杜操進了驛所,他便走上前去恭謹的拱手道:「小人遊星王七麟見過杜小印。」

徐大在後麵扯著嗓子說:「叫什麼杜小印?生分!要叫操爺,操爺!」

王七麟沒理睬徐大說什麼,他此時陷入驚駭之中!

就在他走到杜操跟前的時候,眼前情景陡然一變,他看見對方的玄黑色錦衣短袍上出現一道粗如兒臂的紅煙柱,這紅煙柱在錦衣上翻滾扭動,如同赤色小蟒。

緊接著以往隻有在夢裡才會出現的造化爐憑空而現,隻有人頭大小的黑色煉丹爐在他麵前滴溜溜的轉,但這次爐子沒有吸他的魂魄,而是把那紅色煙柱給吸了進去,隨即又消失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

他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整個人懵了。

還好杜操沒有注意他的異常,而是先問徐大道:「你怎麼回來了?我不是讓你今天白天時分要待在張先生的醫館裡嗎?」

徐大磨磨蹭蹭的說道:「我聽說咱驛所新來了兄弟,急於認識結交一番……」

他看杜操要發火,趕緊去拎出椅子來獻殷勤:「操爺你先歇歇,我看你有些疲憊。」

杜操沉聲道:「今天石大印帶我們小印去誅殺了一個怨煞,好久沒見過這麼凶的穢物,我們都累得不輕。」

徐大道:「那怨煞一定是讓操爺你給斬殺了,對不對?」

杜操陰翳的臉上少見的露出一分笑意:「僥倖而已。」

聽了這話,王七麟欽佩的問徐大道:「徐力士,你學過梅花易數、四柱推算嗎?算的真準。」

徐大說道:「不,我隻是會拍馬屁。」

王七麟無話可說。

杜操問他道:「小七,我今天讓你看案宗,你看的如何了?」

王七麟道:「去年和今年的案子已經瞭解的七七八八。」

杜操滿意的點頭:「看的挺快。」

王七麟沖徐大拱手道:「多虧徐力士講解。」

徐大說道:「咱是自家兄弟,無需客氣,你今晚請我吃個飯就行。」

王七麟當沒聽見。

杜操又問他道:「這次聽天監年試的時候,我聽你說你以前練過功法,那你是練的什麼功法?」

王七麟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

杜操卻立即反應過來,他臉色一沉道:「你敢在應試的時候說謊?」

王七麟急忙拱手道:「小人不敢,隻是小人功法粗劣,怕是操爺看不上眼。」

「說!」

「小人、小人練過第九套廣播體操還有軍體拳。」

這都是他在夢裡學的,沒什麼威力。

可是功法不是尋常東西,都被世家宗門所把持,普通百姓哪能接觸到?

所以這兩套拳法雖然威力不大,他還是勤學苦練過。

「軍體拳?」杜操卻是被唬住了,「這是軍中操練的拳術嗎?你且給我打一套看看。」

「是!」王七麟拱手,隨後退出兩步厲聲道,「格鬥準備!」

徐大也退開幾步,他怕被軍中的拳術傷到。

「弓步沖拳!」

「穿喉彈踢!」

「馬步橫打!」

「內撥……」

看著他拳打腳踢徐大咧嘴嘿嘿笑了起來,杜操喝道:「停下,花拳繡腿!」

他站起身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扔給王七麟道:「這是我們聽天監秘傳的《八卦歸魂刀》,你先拿去練,練成這刀法足夠你在鄉裡自保。至於你那什麼軍中拳術,還是不練也罷!」

徐大真是個賤人,這貨裝模作樣的立正站好,口中喊道:「格鬥準備!」

「你準備彙報張家醫館的事!」杜操厲喝道。

得意洋洋的徐大一下子蔫兒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1:05 AM

第三章 太陰斷魂刀

鄉裡的醫館最近出了件怪事。

死人有點多。

這醫館歸張家所有,而張家乃是伏龍鄉聖手,據說他們祖上曾經在前朝皇宮當差——民間的醫館不說自己家祖上有個宮廷禦醫好像就沒臉開店。

不過張氏確實醫術精湛,醫館從開門至今救治了不少鄉民。

名氣大了,來醫館看診的外地人就多了。

其中有些病人不能舟車勞頓,來了後沒治好不敢回去,他們便住在醫館裡。

當然,這樣的病人都是重病號。

最近死的就是重病號,一天死一個!

其中前天有個重病號臨死前迴光返照醒了過來,說有鬼纏著他反覆的問:「呵氣如冰,視瞳無影,白日見星,抱陽不暖,此為何故?借吾一口氣。」

留下這麼一句話,這人當天夜裡便狗帶了。

見此其他病人當天夜裡便跑路了,有個摔斷腿的是讓個瞎子背著跑的。

他們都知道,醫館鬧鬼了!

杜操當時去醫館檢視了一番但沒看出什麼問題,便留下一張聽天監配製的辟邪符籙貼在了門口,如果是小鬼遊魂之類,這張符籙足夠將之趕走。

昨天夜裡醫館倒是沒死人,張家人大為激動,醒來後顧不上撒晨尿先去祭拜大門口的符籙,然後去了一看這泡晨尿撒在褲襠裡:符籙燒的隻剩下個符根了……

這鬼很兇!

本來杜操今天想再去醫館查探一番,但縣裡臨時發現怨煞,聽天監的大印召集了全縣四個小印去查殺這怨煞,於是他就讓徐大代自己辦案。

徐大坐不住,在醫館裡裡待了半天跑了。

杜操對此大為惱怒,於是當徐大腆著臉問晚上能不能吃個燒雞的時候,杜操讓他去吃燒雞屎。

徐大鬱悶的跑去找鄉裡的狐朋狗友蹭飯,杜操等到夜色降臨便閉門不出,這樣王七麟懵了:他想要練《八卦歸魂刀》,可沒人指導他,他隻有一本刀法秘籍。

回到臥室之後他更懵了,秘籍不見了,現在他連秘籍都沒有了。

他明明記得白天把秘籍塞進懷裡,可是這會他脫的赤條條了,連虱子都抓到兩個,愣是沒找到那秘籍!

聯想白天莫名開啟的窗戶,王七麟感覺渾身發冷。

今天反常事太多!

畢竟今天是清明!

他又想起白天反常出現的造化爐,趕緊盤腿坐下閉上眼睛。

隨著他呼吸平靜,識海之中出現了造化爐。

與以往不同,這次造化爐不再是毫無動靜,而是爐子底下出現通紅烈火!

火焰灼燒著爐子,一本冊子在爐子口上緩緩轉動。

王七麟明白了,消失的秘籍也被爐子給吸進去了。

爐下的火勢逐漸變小,等到火焰熄滅的時候,爐子口上的秘籍消失了。

見此他下意識睜開眼睛,秘籍重新出現在他麵前。

但不是《八卦歸魂刀》,而是《太陰斷魂刀》!

他茫然的翻閱,發現書頁的手感變了,由粗糙變得細緻,裡麵繪製的練功圖也變了,由簡單變得詳實。

秘籍除了有練功圖還有詳細的介紹,之前徐大給他提過一嘴,說杜操給他的《八卦歸魂刀法》是聽天監最基本的刀法,一般是遊星和力士修鍊。

這刀法本身簡單,但聽天監配備的腰刀比尋常刀具更長,控製範圍大,這樣和刀法配合起來殺傷力不差,足夠應付普通鬼怪。

而《太陰斷魂刀法》可就不一樣了!

它以劈、紮、撩、砍、抹、帶、攤、拉、截為主體,又有叼刀截斬、推刀轉環、拉刀平紮、劈刀轉進、撩尾換環、紮截削進、護腿剪腕、驚上取下等等無窮變化為後招,真是變幻莫測。

這樣不管受到什麼樣的攻擊,這刀法都有招式可以應對,一旦接招成功,那整套刀法便能連綿施展,將敵方殺的魂飛魄散!

簡單來說,就是這刀法擅長將對手拖入自己的套路裡,然後用自己豐富的經驗打敗對手。

至於它有多少套路?那真是多了,用老話說就是:老母豬帶胸罩,一套又一套。

不止如此,這刀法最厲害的還是『太陰』兩字!

日稱太陽、月稱太陰,《太陰斷魂刀法》在夜間能暫借月華之力,使得刀法威力倍增,練到極致,鬼神也不敢輕攫其鋒。

看完介紹王七麟熱血沸騰,他一把掀開被子跳起來,恨不能立馬煉成這刀法去斬兩個鬼來給職業生涯開個苞。

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秘籍上說《太陰斷魂刀》乃是夜戰神刀,因為套路繁多極難學成,有天賦者得花費十年才能小成、一甲子才能大成,沒有天賦者此生不能踏入門檻。

千裡之行始於足下,他準備連夜開始修鍊。

修鍊之前他先虔誠的朝著家裡祖墳方向叩拜一番,祖宗保佑啊!

他剛入職官衣和佩刀還沒有下發,於是叩拜之後他取徐大腰刀抽出,比對著秘籍練了起來。

第一套刀法,夜黑風高,『唰唰唰』,學會。

第二套刀法,夜涼如水,『嚓嚓嚓』,學會。

第三套刀法,夜戰八方,『咣咣咣』,學會。

……

最後一套刀法,萬家燈火,『啊啊啊』,結束。

一本秘籍翻到尾頁,王七麟瞅著手裡狹長的腰刀發愣:是秘籍說的太誇張還是自己天賦太驚人?又或者自家祖宗很給力?

就在他還難以置信的時候,秘籍猛的燃燒起來,迅速燒成灰燼、化作虛無!

不久後徐大醉醺醺的回來,推開門他抽了抽鼻子:「怎麼有煙熏火燎的味道?媽呀,你偷偷吃燒雞了?」

王七麟跳上床去蓋上被子睡覺。

第二天一早,杜操就讓徐大去縣裡的衙門給他領了官衣、官靴、腰刀和遊星的裝備。

至此他也算是個吃官家飯的人了,完成了家族的階級跨越。

等他換上衣服掛上腰刀,杜操說道:「我昨天在縣裡的時候將醫館的事說了出來,石大印見多識廣,他說醫館裡是來了個食氣鬼。這食氣鬼沒成氣候,隻敢纏著將死之人,不足為懼,所以今天你們倆去醫館,把這食氣鬼給我辦了。」

徐大猛的瞪大眼睛:「我們倆?」

杜操麵色不佳,他淡淡的說道:「怎麼,怕了?」

徐大哈哈大笑:「應該是那食氣鬼怕了!」

「那你們去吧,我身體有所不適,今天得休息一下。」杜操說到這裡的時候麵皮抽動了幾下,確實像是在忍受著極大痛苦。

徐大關切的問道:「操爺,你是不是昨天斬殺那怨煞的時候留下了暗傷?」

杜操沒回答,他仰頭看著天說道:「徐大你在聽天監當差也有快一年時間,是時候該自己辦案了。小七入了咱聽天監也得接受入行試煉,這次醫館裡來了個食氣鬼正好給你們兩個練手。」

兩人點頭:「明白。」

「另外小七剛來,徐大你護著他點。」杜操麵皮又是抖動了兩下。

徐大拍著大胸胸說道:「操爺你放心,有大爺我在,老七一根毛都掉不了!」

杜操疲憊的揮揮手道:「那你們去醫館吧,記著,食氣鬼多在夜裡活動,你們今晚將它斬殺了再回來。」

徐大豪邁的抱拳:「某定不負操爺所託,不斬鬼不歸!」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1:07 AM

第四章 食氣鬼

伏龍鄉是吉祥縣六大鄉之一,轄下有十一個村寨,人口數萬,規模不小。

鄉上阡陌交通,房屋星羅棋佈,臨著主街的多是青磚紅瓦房,小路邊上建起的則是茅屋。

張氏醫館便是一幢青磚屋,它院牆臨街一麵有十餘丈長,朱紅大門有一丈半高,門口左右各伏著一隻半人高的石獅,石獅旁栽種著大柳樹,看著就闊氣。

徐大開門。

隨著紅色實木大門嘎吱嘎吱的開啟,王七麟頓覺一陣森寒氣息迎麵而來。

《太陰斷魂刀》蠢蠢欲動,他隨時能抽刀a上去。

徐大往門上指了指,門梁有一截焦黑的符紙。

這是前天杜操所貼符籙的符根,符膽已經燒掉了,確實有鬼祟光顧過。

醫館規模大、屋子多,它是兩進兩出,內間是家眷住所,外間整體呈四合院佈局,當中有個大花園,圍繞花園是一圈屋子,有診堂、有臥室、有湯房、有學堂。

進門掃了一眼房屋佈局,徐大肅然:「主屋四平八穩,左邊廂房如青龍守衛、右邊廂房是白虎臥高崗,中間萬花奪目、百草爭鋒,這屋子佈置有高人指點,一如龍穴,是個吉屋。」

王七麟問道:「你懂風水堪輿之術?」

徐大道:「不懂,這是上次我跟操爺來的時候,操爺說的。」

醫館現在冷冷清清,隻有一個青年在掃地。

見兩人進門,掃地青年走上來拱手道:「徐大人您來了,這位大人是?」

徐大道:「這是我弟兄王七麟,操爺特意向上頭要來的好手,小郎君你叫他七爺就行。」

小郎君溫潤的沖他拱手:「原來是王大人,徐大人您剛才提到了杜大人,那杜大人什麼時候來?」

徐大自通道:「杜大人不來了,醫館裡鬧的隻是個食氣鬼,小角色而已,它隻敢纏著將死之人,今天看大爺我怎麼操它!」

小郎君愣了愣,毫不掩飾的滿臉失望。

他是醫館張家長孫,名叫張玉寧,王七麟找他重新諮詢了醫館的事。

沒有什麼新發現。

這事很簡單,就是醫館鬧鬼了,有食氣鬼在吸將死者最後一口陽氣,人家說的清清楚楚:借吾一口氣。

當然,有借無還。

聽張玉寧說完,王七麟突然問道:「昨晚醫館裡有沒有死人?」

張玉寧搖頭,他又問:「二位大人,你們說這食氣鬼隻能吸將死之人最後的陽氣,這有什麼依據嗎?」

徐大道:「它自己都說了,『呵氣如冰、視瞳無影、白日見星、抱陽不暖,此為何故』,這話你知道什麼意思吧?」

張玉寧點點頭:「呵出的氣冰冷、在別人眼裡看不見自己影像、白天能看見星辰、即使抱著火爐也不覺得熱,這是人死前的徵兆。」

徐大拍腿道:「對嘛,它是反問病人你們知道自己要死了嗎?所以要我說對付這食氣鬼很簡單,它隻能纏著將死之人,你們醫館別留宿那些病人了,這樣食氣鬼沒有陽氣可以吸,時間長了自然會離開。」

王七麟搖頭道:「不妥,食氣鬼吸取將死者的陽氣有可能是這口氣吸起來容易、吸正常人的陽氣困難,如果沒有將死者,它可能會費心思去吸正常人的陽氣,那樣豈不是糟了?」

「你以為正常人的陽氣那麼好吸?要是食氣鬼能吸正常人的陽氣那它就是修為有成了,咱可對付不了它。」徐大嗤笑,「行了,先去吃飯,大爺餓了。」

吃過早飯,王七麟提著腰刀在醫館裡巡視起來。

沒什麼發現。

整個白天他巡視過十多遍,跟醫館上下混熟了,但沒察覺到食氣鬼的蹤跡。

之所以巡視這麼多遍也是為了熟悉環境,這樣晚上要是打不過鬼,起碼跑起來能更順溜。

他必須得計劃跑路,因為醫館上下先跑了,說是為了不妨礙他們晚上辦公。

不過好歹晚飯給他們留下了,而且萬幸晚飯很美味。

徐大覺得燉臘魚好吃:(* ̄︶ ̄)

吃完飯太陽落山,暮色降臨,夜空中月亮若隱若現。

今晚天氣不太好,總有烏雲在夜空中飄蕩。

於是昏暗的月亮一會被擋住一會露出來,讓人心裡不踏實。

初春風大,光禿禿的樹枝被吹得互相摩挲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音。

白天覺察不出什麼,晚上這聲音竟然很清晰。

醫館裡有一圈燈籠。

夜風之下,猩紅的燈籠緩緩搖曳,裡麵燭火被風吹的跳動不休,這樣燈光忽明忽暗,反而更給這廣闊的院子增添了幾分森然。

徐大看向燈籠皺起眉頭:「這麼點光亮還不如沒有,你說你點它幹什麼?」

王七麟問道:「不是你點的嗎?」

他這話音一落,兩人不約而同握著腰刀站了起來。

寒風凜冽,如同陰風。

徐大膽子大,他眯著眼睛徐徐掃視周圍說道:「怕是這食氣鬼來了。記住,鬼怕陽氣、怕惡人,你越是心有底氣,它越是奈何不了你!但你要是怕它,哼哼!」

王七麟笑道:「我不怕,食氣鬼有什麼好怕的?」

食氣鬼不是惡鬼,據《異聞錄》記載,這鬼是生前不管父母妻兒、不盡責,隻顧自己享樂的人死後所變,沒什麼怨氣。

多數食氣鬼靠吸食空氣果腹,對氣味很敏感,能辨別天地間的各種味道。

在陰間閻王派它們守關,以查辨混雜在芸芸眾生中的各鬼魂的氣味,如有鬼魂作惡,閻王就會差遣食氣鬼去找它們。

他的魂魄在地球上見過這種鬼,不過在那裡食氣鬼被懲戒變為狗的樣子,叫做警犬。

這種食氣鬼對人沒有威脅,甚至還會被人所驅使去尋找東西,所以不用管。

另外還有一些食氣鬼不一樣,它們會吞食人的氣息,這是開始修鍊了。

它們的修鍊過程是從將死之人的最後一口陽氣開始吸,逐漸的有了道行又去吸正常人的陽氣,這時候就不好對付了。

徐大見他麵色如常便滿意的點了點頭,並扔給他一個乾草編成的小球:「給大爺含住。」

王七麟拿到小球問道:「這是什麼?」

徐大道:「冰台珠,聽說過嗎?」

「聽過。」王七麟恍然。

冰台是一種植物,它還有個名字叫黃草艾蒿,所以小珠子實際上是用艾草編織而成。

可是它所用的艾草不一般,是在老墳頭長成。

這樣的艾草從發芽到成熟飽受陰氣熏陶,對陰氣很敏感,接觸到陰氣會發涼,陰氣越濃越涼,如同小冰塊,所以用『冰台』而不是艾草來命名。

另外人的嘴巴對冷熱也很敏感,這樣含住艾草球後隻要一接觸到陰氣,便能有所感知。

再者艾草跟菖蒲、石榴花、胡蒜、山丹花並稱為天中五瑞,有辟邪驅凶之功效,口含冰台珠還能抵禦陰邪入體,算是一草兩用。

冰台珠不是什麼稀罕法寶,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接觸的東西,看徐大這麼隨意分給他一顆冰台珠,王七麟猜測他要麼有些本事要麼有些背景。

他再猜測一下,徐大有些背景。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1:08 AM

第五章 殮房

醫館裡沒有人聲,隻有草木被吹拂發出的嘩啦聲,一個個紅燈籠在夜風中搖晃,像一隻隻陰沉猩紅的大眼珠子。

試了幾個方向,王七麟發現越往西北走嘴巴裡越冰涼,徐大也發現了這點,兩人貓著腰握著刀悄無聲息的摸到了西北角的廂房門口。

徐大低聲道:「你知道這屋子幹什麼的嗎?」

王七麟麵皮抖了抖,有些困難的說道:「醫館的殮房。」

徐大又問道:「你白天進去看過了?」

王七麟點頭道:「看過,當時沒有問題。」

「現在有問題了。」

徐大冷笑,抬腳將房門『嘩啦』一下給踹開了。

殮房裡麵漆黑一片,進屋後徐大掏出火摺子晃了晃,看見供桌上有豬腳粗細的白蠟燭。

兩人一人一根白蠟燭,屋子裡頭總算亮堂一些。

王七麟舉起蠟燭看向靠著南牆的兩張矮床,他記得這兩張矮床上各有一具蓋在白佈下的屍體。

可是燭光照過去,隻有一張矮床上還有隆起的白布,旁邊矮床上空蕩蕩。

王七麟握緊刀柄快步走過去仔細一看,這具本來該擱置在矮床上的屍體落在了地上,但依然蓋著白布。

徐大使了個眼色要他用腰刀去挑白布,他正要動手,卻用眼角餘光看見旁邊矮床上蓋著屍首的白布抖動了一下。

見此他一把拉住徐大指向旁邊矮床。

不用他說什麼,白布又抖動了一下。

徐大有功夫在身,快刀閃過,刀尖挑起白布甩開半截。

一條手臂露了出來。

一隻老鼠也露了出來。

這老鼠下半截身子被死人抓在手裡,上半截身子則伏在死人手背上啃咬人肉,白布就是被它帶的抖動。

見此徐大退回來沉聲道:「瑪德,還是這具屍體有鬼!」

王七麟正要回身,卻猛的反應過來:「不對!這人死了怎麼能抓到老鼠?」

『錚!』

一聲脆響,長刀出鞘!

《太陰斷魂刀》起手式,夜黑風高!

刀尖掃過如長風吹起,白布一下子被卷飛出去,露出底下一張蒼白清秀的少年麵孔。

王七麟回頭看向徐大道:「食氣鬼是不是——你怎麼了?」

徐大臉色難看,眉頭緊皺、眼睛睜大,彷彿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這個人我見過,昨天剛見過,他是張家孫輩中最小的一個!」

王七麟心裡一沉:「他也是重病嗎?」

「身子骨比你還壯實!」

徐大一句話粉碎了他心裡的僥倖。

這食氣鬼,修為已成!

早上他問張玉寧昨晚有沒有死人,這小奶狗竟然騙了他!

如果他們早知道食氣鬼已經成了氣候,那早跑了!

還好食氣鬼一直沒有動作,於是徐大趕緊悶聲道:「走!」

他這聲音像是個訊號,話音一落被他踹開那木門無風自動,咣當一聲給關上了!

徐大懊惱,剛才怎麼沒把這門給踹下來呢?

一道月光透過窗戶飄飄渺渺的照了進來,矮床上少年就跟提線木偶一樣詭異的站了起來。

依然雙眼緊閉。

依然麵無表情。

事情不能善了,徐大當機立斷抽刀開打,口中怒喝:「老七先走,我來滅它!」

隻見他雙眸圓睜、快步上前,大手青筋暴起將長刀舉起劈下。

頓時,鋼刀化作流星斬,一刀劈向少年屍體的腦袋!

接著少年屍體抓起身邊矮床將他砸翻在地。

將他砸翻後食氣鬼扔掉床閉著眼睛沖他的臉貼了上來:憋說話,吻我。

徐大趕緊伸手捂住口鼻,這鬼是要吸他的陽氣!

他的陽氣隻能給倚翠樓相好的,別人休想!

一道削瘦矯健梧的身影從後麵冒出來將食氣鬼撞成滾地葫蘆,並順手拉起徐大往後退。

徐大叫道:「門口在前麵!」

王七麟叫道:「後麵牆上也有!」

他白天的功課可不是白做的!

被撞翻的食氣鬼卻以為他們無處可逃,並沒有急著站起來,而是又跟提線木偶似的緩緩起身。

趁著這空隙、借著招進來的月光,王七麟找到內室的門將徐大推了上去,將沒有上鎖的門一把撞開。

門後有門栓,王七麟眼疾手快,徐大關門他便將門栓給插上了。

接著食氣鬼從外撞了上來:「咣!」

張家行醫多年賺了不少錢,傢具很講究,死人用的矮床都是實木的,這門自然也是實木。

人的身體哪有實木結實?

食氣鬼力氣大,可是附著的屍體脆弱,撞了好幾下並沒有撞開門。

見此兩人鬆了口氣,王七麟拿出火摺子一甩:

紅光亮起,滿屋都是森森牌位!

這些牌位顏色漆黑、用白漆寫字,高低起伏放置在供桌上,打眼一看密密麻麻!

徐大罵罵咧咧的說道:「別怕,這是張家祠堂。踏馬的,祠堂靠殮房,壽星嫌命長?」

王七麟冷靜的說道:「不對勁,這祠堂外麵是殮房,殮房裡都是死人,那這祠堂的門板怎麼會有門栓?張家人在防著什麼人進來呢?」

他們正要思索,這會外麵突然安靜下來。

莫名其妙的,王七麟想起一句話: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他示意徐大點燃蠟燭,自己則偷偷的順著門縫往外看。

一個灰白的眼珠!

沒有瞳孔的死人眼珠!

食氣鬼終於睜開了眼睛,它也在另一頭貼著門縫往裡看!

真-門縫窺人!

王七麟倒吸一口涼氣,連退兩步。

聽天監這碗飯不好吃啊!

但食氣鬼隻是順著門縫往裡看,並沒有再撞門。

被一個鬼盯著的滋味不好受,兩人心裡沉甸甸的。

良久,王七麟問道:「你有沒有能報信的法寶?」

徐大斷然起身道:「不用報信求救,這食氣鬼隻是勁大而已,不過是個尋常小鬼,你看咱用一張房門不就堵住它了?沒什麼好害怕的!」

王七麟不說話,你在人家麵前一招沒走完就被撂翻了,這叫尋常小鬼?那不尋常的得什麼樣?

徐大信心又來了,他說道:「眾所周知鬼怕惡人,咱倆隻要比它更凶、更狠、更惡,不怕嚇不走它!」

說完他猛的扯著嗓子沖門外吼叫起來:「草你嗎的小鬼崽子爺爺就在這裡你來啊有種來吃了爺爺啊草你嗎的草你嗎的有能耐來啊你給我進來啊……」

不光咆哮,他還伸腳沖門板踢了起來,看起來確實極為兇惡。

但他大腳實在有勁,兩腳上去半邊門板塌了!

王七麟驚呆了!

你要請鬼吃自助餐嗎?

食氣鬼的腦袋從洞開門框鑽了進來,他的半邊臉已經撞碎了,另半邊臉死氣沉沉,整個腦袋就這麼一點點冒了出來……

徐大趕緊堵住門叫道:「快用供桌來擋住門板!」

王七麟用最快速度將供桌給拖了過來,他怒吼道:「你怎麼不惡了?」

還好隻是半邊門板塌落,食氣鬼僅僅能鑽進個頭來,用供桌擋住後這鬼便被卡住了,欲進不能。

見此徐大沖王七麟訕笑:「沒、沒事,你看它還是進不來……」

王七麟喃喃道:「烏鴉嘴!」

少年屍體忽然無力的耷拉在門板上,一道恍惚的灰色蹤影從中冒了出來。

食氣鬼,是鬼啊!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1:09 AM

第六章 天官賜福丹

食氣鬼飄飄忽忽的出現,像是個煙柱拚湊成的人形。

入職聽天監第二天,王七麟現實中見鬼!

徐大叫道:「老七,跑!」

他想拖開供桌開門逃命,可是供桌像是焊在了門上,任憑他膂力驚人卻也隻能將木門晃的連連搖動,而不能將供桌給推開。

王七麟也想跑,但剛學會的《太陰斷魂刀》各招式自動在他腦海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過了一遍——

然後拔刀的意念便猛的迸發出來!

心隨意走!

出刀!

刀影閃過,他雙手握刀如猛虎出閘,帶起冷冽寒光迎麵劈上。

一往無前!

決死不退!

跑?

哪裡跑!

《太陰斷魂刀》為夜戰神刀,一刀劈出、十盪十決,快刀斬下、千軍辟易!

食氣鬼躲避不及被他一刀劈中,古怪的冒出來一道紅色霧氣,就像人被刀子砍了會噴血一樣。

一刀之下王七麟感覺劈中了冰塊,鋒利的刀刃下去三寸便被阻攔住,有森森寒氣順著刀刃傳到他手臂。

食氣鬼反擊極快,又有一條黑煙纏繞所成的臂膀像他額頭抓來。

說時遲那時快,王七麟抽刀回身但不退避,刀光流螢般閃爍,帶起勁風席捲密室。

夜戰八方!

密密麻麻的刀影連綿不絕,就像長江大河滾滾流水,抓來的鬼影臂膀一瞬間便遭受了刀刃數十次劈砍,將恍惚的黑霧劈的不住翻滾,不住的往外冒出紅霧!

食氣鬼看著像是沒有實體,可是王七麟知道它是有的,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一刀刀是劈在冰塊上。

一如既往的堅硬!

一如既往的冰冷!

他不管不顧揮舞快刀沖著食氣鬼便是劈砍,一片烏雲散開,幾道月光透過窗棱照射進來。

銀白的月色正好照在刀刃上,頓時,一股冷冽冰涼的輝光在鋒利的刀刃上流淌開來。

它沒有磅礡的氣勢,隻有神佛阻不斷的韌性,刀光在狹小的祠堂中閃耀,連綿纏繞住了食氣鬼,讓它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利刃入鬼體,『錚錚』銳鳴起!

如砍精鋼!

這一刻密室中真是但見刀走不見人行,快刀綿綿不斷、滔滔不絕,砍瓜切菜一樣的砍鬼!

食氣鬼不敵,想外逃。

但是逃不掉!

一套刀法施展到最後,食氣鬼被逼到了牆角。

萬家燈火亮起,最後一刀斬出。

這一刀匯聚了他目前對刀法的所有理解,太陰之輝籠罩他全身,長刀劈落他的精氣神隨之沸騰,有什麼東西像是要從他身體裡澎湃噴出!

食氣鬼察覺到不妙,身影幻化想要逃脫。

王七麟怒而揮刀,翻湧的氣血直衝咽喉化作一聲怒叱:

「妖魔哪裡走!」

『咣當』一聲爆響,嶄新的腰刀撞上鬼頭就此變成兩截。

而食氣鬼則跟斧頭下的樹墩一樣,轟然的從中裂開,就此失去人形變成一條扭曲的赤紅色煙柱。

遍佈密室內的陰氣消散了。

造化爐再度出現,它旋轉著騰飛出來,將紅煙柱吸了進去。

就此,造化爐下又有了紅色火焰。

聯想昨天杜操說他斬殺過一隻怨煞的話,王七麟明白這紅色煙柱就是妖魔鬼怪被殺後所變成的東西,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毫無疑問可以被造化爐所用。

食氣鬼被斬殺,密室之中安靜下來。

徐大倚在供桌上目瞪口呆。

王七麟道:「此處該有掌聲!」

徐大被驚醒,他猛的跳起來叫道:「剛才那是你?那是你?」

王七麟冷靜的說道:「不是我,是刀神李流水。」

徐大說道:「你胡說,明明就是你!」

王七麟沒好氣的說道:「你知道是我還問什麼?開門!」

被他一陣吼徐大下意識想瞪眼擺譜,但他隨即想到了先前王七麟出刀如神的情景,便立馬變得乖巧可愛:「大佬這邊走。」

走出殮房,王七麟抬頭看向夜空。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快刀斬鬼,快哉快哉!

天色已晚,且大戰之後他感覺渾身無力,於是兩人沒有趕夜路回驛所,而是睡在醫館裡。

《太陰斷魂刀》終歸是神刀,他沒有內力,整套刀法施展下來沒脫力已經算他身子骨硬朗。

清晨。

醫館大門在嘎吱聲中被推開,張長庚帶著家裡男丁在門口探頭探腦。

王七麟看見他們氣不打一處來:「給本官滾過來!」

昨晚殺了個鬼,他感覺自己身上一下子有了煞氣,也有了官威。

看見他和徐大安然無恙,張家人大為欣喜。

張長庚激動的叫道:「兩位大人果真是神威赫赫,那鬼是否已經被你們收服?」

「已經被我們斬殺了。」徐大傲然道。

殺鬼他不行,裝比第一名。

張家人感恩戴德,王七麟一把抓住張玉寧怒道:「差點被你害死,你昨天跟我說什麼來著?」

正滿臉興奮的張玉寧頓時懵了:「王大人,我說什麼了?」

「你說昨晚沒死人!」

張玉寧無辜道:「是啊,昨晚……」

他猛的扭頭看向張長庚:「爺爺,玉壺他不是去廟裡找禪師了?」

張長庚臉色一黯,道:「他昨天子時被那惡鬼給害死了,我知道你們手足情深,怕你做什麼傻事……」

被王七麟抓在手裡的張玉寧雙腿一軟,跪地痛哭。

王七麟看他樣子不像作偽,看來不是故意騙自己,便隻好鬆開手不再追究他責任。

兩人本來想走,張長庚讓他們在客廳等候,然後拿出一個錦盒。

盒蓋開啟,葯香浮動,裡麵是兩顆拇指肚大小的枯木色藥丸。

張長庚拱手道:「二位大人,你們這次不光給我們醫館解決了個大麻煩,還給我幼孫報仇,張某無以為報,隻能送二位一人一顆大補丹。」

徐大驚訝:「九草大補丹?傳說中的宮廷補藥?」

張長庚點點頭道:「是的,我們張家祖上真的在前朝宮裡當差,不過不是禦醫,而是藥師。這九草大補丹便是祖上流傳下來的秘方所煉成,有人蔘、龍涎香、何首烏、雪蓮等九味上品草藥,服用後能活血化瘀、補氣壯陽,效用無窮!」

徐大跟王七麟對視一眼,趕緊下手。

補氣壯陽啥的無所謂,他們看中的是活血化瘀。

沒辦法,在聽天監當差經常會跌打損傷。

回到驛所,杜操不在,王七麟便回到房間想掏出九草大補丹珍藏起來,結果一掏沒掏到!

這次有經驗了,他直接盤腿坐下去識海找造化爐。

果然,造化爐下火焰沸騰,爐子口上一顆白色丹藥在緩緩翻滾。

丹藥煉成自動落在他麵前,這次丹藥比之前要大了一圈,顏色變成純白,上麵還出現四個小字:天官賜福。

濃鬱的草藥香變成了清新的草木香,王七麟想了想放入口中。

大藥丸子入口,碰到唾沫便開始融化。

隨著他吞嚥口水,一道暖流從他嘴巴流入丹田,又以丹田為起點在他四肢百骸間流淌起來。

啊哈?

哎哎!

噢謔!!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1:10 AM

第七章 驛所尋鬼

無需煉化,天官賜福丹化作真氣流入他的奇經八脈中。

王七麟頓時知道這丹藥是好東西。

他正享受內熱,忽然有風吹了進來開始外寒。

一扇窗戶突兀的開啟了。

看著半開的窗子王七麟臉色凝重。

這驛所有貓膩!

於是他去找徐大想問問驛所的過去。

徐大正在院子裡撂石鎖,一個得有四五十斤的石鎖被他玩的團團轉,跟騾子拉著個磨盤團團轉一樣,輕輕鬆鬆。

王七麟忍不住鼓掌:「漂亮!」

徐大是個人來瘋,發現有了觀眾他表演的更來勁了,碩大的石鎖從拳到肩、躍頂穿襠、忽而腦後、忽而眼前,被他玩出花來了。

最後他將石鎖高高拋起,接著一手掐腰、一手舉過頭頂去接住了落下的石鎖,口中大喊:「天王托塔!」

王七麟一直想看他失手,結果沒看成。

失望!

徐大還要表演,王七麟攔住他道:「先別練了,我找你有事,這驛所裡怕是有鬼……」

「窮鬼?」

「不是。」

「色鬼?」徐大笑著對他挑挑眉。

王七麟不耐道:「不開玩笑,真的有鬼,昨天案牘庫和今天臥房的窗戶都會自動開啟,就像昨晚殮房的門自動關上一樣。」

徐大狐疑,道:「有嗎?」

王七麟用事實說話。

他去把驛所裡所有房子的門窗都關了起來,然後帶上徐大躲在門樓上居高臨下偷偷的看。

但門樓頂上空間小,徐大又高大魁梧,兩人隻能擠做一團。

逐漸的,徐大氣息粗重起來,一陣陣熱氣噴到了王七麟臉上。

王七麟扭頭警惕的盯著他:「幹什麼?」

徐大說道:「你弄得我喘不動氣了。」

王七麟往旁邊挪,盡量拉開空間。

徐大這人喜歡蹭鼻子上臉,他往旁邊退讓,這貨便攤開身子搶佔空間。

王七麟無奈,隻好曲起腿來頂住他的腰。

徐大又不樂意了:「你頂的我很疼。」

王七麟怒道:「你怎麼這麼多屁事?」

徐大也怒了:「你把腿收回去我不就沒事了?」

兩人眼看要打起來,案牘庫的一扇窗戶從裡麵被緩緩的推開了……

他們極目眺望,卻沒有在窗後看見任何蹤影!

見此,王七麟倒吸一口涼氣:「你看到了嗎?」

徐大不耍么蛾子了,他張開大嘴一個勁的倒吸涼氣,跟含著個換風扇似的。

然後一隻狸花貓從窗後輕巧的跳了出來。

徐大一下子頹了,他叫道:「嗨,你看看你這膽量!這是操爺的愛寵,名叫虎皮,原來是它開窗。」

王七麟也知道自己鬧了烏龍,他埋怨道:「這能怪我膽小?你來驛所已經一年了,連虎皮會開窗都不知道?」

徐大理直氣壯的說道:「誰關心這些狗拉貓尿的事?讓你一驚一乍的把我給嚇餓了,午飯請我吃一碗燜羊肉?」

「做夢!除非你把那顆九草大補丹給我,這樣我請你去吃。」

徐大看著他一臉驚駭:「你虛成什麼樣了得吃兩顆大補丹?小心你補的捅碎被子,咱一人可就一床被褥。」

「與你無關,你就說你想不想吃燜羊肉?」

「想吃。」

「想吃就交出大補丹!」

「交不出來,隻能拉出來。」

「狗肚子存不住二兩豬油,你吃的倒快!」

一陣腳步聲出現在街上,杜操的聲音隨即響起:「光天化日的,你們倆在上麵幹什麼?」

王七麟回頭,看到杜操帶著一個哭喪著臉的壯碩青年快步走到了驛所門口。

他跳下去拱手道:「見過操爺。」

杜操點點頭:「我早上去過醫館了,你們兩個做的不錯。」

三人打了個時間差,他去醫館的時候王七麟兩人正好回來。

王七麟想將昨晚詳情講給杜操,杜操卻先說道:「你去開啟大堂,這小兄弟有些事要與我說說。」

粗壯青年麵板黝黑,一身藍色土布盤領衣,袖子窄小、褲子缺胯,儘管天氣還冷腳上卻隻穿了麻鞋沒有穿布襪,這一看便是剛從地裡走出來的佃戶。

對於尋常百姓來說,與鬼神打交道的聽天監可比官府更神秘恐怖,所以青年進了驛所後便彎腰縮起了脖子,畏畏縮縮的像大雨中的麻雀。

進了堂屋坐下杜操抿了一口茶,他不言不語、麵色陰鬱,不怒而威。

王七麟問話,青年絆絆磕磕的說道:「青、青天大老爺在上,小人賤名鍾二牛,我爹名叫鍾大牛,我爹沒念過學、沒有文化,便給俺哥起名鍾小牛,給俺起名鍾二牛,給俺妹妹起名叫……」

在他顛三倒四、絮絮叨叨的訴說下,三人勉強聽懂了怎麼回事。

這鐘二牛來自下馬嶺鍾氏,是鍾家的佃戶,這次來是因為鍾家鬧鬼了,他媳婦被鬼鬧的要尋死,出於無奈他來聽天監報官想讓他們去救救自己媳婦。

至於他媳婦被鬼鬧成什麼樣,鍾二牛倒是描述出來了,可他焦急緊張之下邏輯不清,王七麟最終也沒聽明白,隻知道他媳婦時不時的變得跟個小孩一樣。

等他說完,杜操沉聲問道:「下馬嶺鍾氏我很熟悉,你們鍾家家長鐘有福曾經拜訪過我幾次,既然鍾家鬧鬼,鐘有福為什麼不來找我?」

鍾二牛『噗通』一下子又跪下了,他磕著頭叫道:「大老爺明鑒,俺們家長死了。」

杜操皺眉道:「鐘有福死了?他才剛進而立之年呀。真是可惜,這是個厲害人,他是怎麼死的?」

鍾二牛道:「俺是種地的下宅,上宅的事不清楚,不過聽人說是得了急病。」

杜操又問道:「你媳婦被鬼纏上是什麼時候?」

鍾二牛說道:「大約是三四天前。」

杜操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了,明日我會帶人去鍾氏看看。」

鍾二牛著急:「大老爺,你能不能今天去看看?」

杜操淡淡的說道:「你放心,我去之前,你媳婦不會出事。」

他伸手從袖子裡彈出來一枚符籙:「回去把這個貼到她心口,我保她十二個時辰內鬼邪不侵!」

看著鍾二牛帶著符籙歡天喜地的離開,徐大回過頭來說道:「操爺,你身子還是不舒服?」

杜操將一直板著的麵皮放鬆下來,他咳嗽一聲露出幾分疲態,道:「無妨,隻是有些精神不佳,再讓我歇上一天就沒事了。」

徐大道:「要不然把這案子拖拖吧?這幾天天氣冷,我猜你是中了風寒。」

杜操搖頭道:「不是風寒,我有數。這案子不能拖,恐生變故。」

然後他又古怪的笑了笑:「鍾氏家長過世,我這箇舊友卻沒有得到訊息。嘿嘿,接著他們家裡又開始鬧鬼,那我必須得去看看他們這是搞的什麼鬼!」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1:10 AM

第八章 古怪鍾氏

看他身體狀態還是糟糕,王七麟和徐大便沒提昨晚異常的食氣鬼,反正已經解決了。

杜操回去歇息。

王七麟作為遊星去記錄昨晚殺滅食氣鬼的案件。

虎皮繼續去跳窗戶。

徐大繼續去撂石鎖。

中午他們還是吃了燜羊肉,這是杜操給他們獨自完活的獎勵。

伏龍鄉的燜羊肉在吉祥縣也有些名氣,大塊羊肉用磨石砂鍋燉的稀巴爛,肉汁混入湯汁,湯上飄著一層油珠子,光是看一看就讓人流口水。

再灑上茴香菜、野蔥碎加上胡椒粉,那一口下去糯香的汁水滿嘴噴濺,軟軟的肉塊輕輕一嚼滿嘴鬆散,吃進肚裡渾身舒坦。

這麼一海碗羊肉要二十個銅銖,能換四斤上好的白米。

徐大剋製了一下,吃了四碗。

王七麟罵他:「飯桶!」

徐大知道自己吃的多便不好反駁,隻能訕笑著看向他麵前,然後看見他麵前擺著五個碗!

這把他氣炸了:「你吃的比我還多?」

王七麟鬆了鬆腰帶:「老丈再來一碗。」

徐大氣急敗壞:「你還能吃?」

王七麟道:「吃不下了,這一碗帶回去晚上吃。」

徐大:「還能這麼操作?」

王七麟這一碗是給杜操帶回去的,這一碗肉起了勁,吃完後下午他的精神好轉許多,麵皮不再蠟黃,重新有了血色。

又轉過一天,三月十四。

老黃曆說今日宜祭祀、祈福、求嗣、齋醮、冠笄,忌開光、嫁娶、掘井、安葬、探視。

王七麟琢磨了一下他們今天去下馬嶺鍾氏也有探視的意思,於是便用毛筆把老黃曆上最後倆字給抹掉了。

徐大看見了問道:「你這是幹嘛?」

王七麟說道:「人這一生,命運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徐大一怔:「這麼說的話,那我的命運豈不是完蛋了?」

對此他憂心忡忡,看到街上有賣炒糖栗子的挑擔人便掏出六個銅銖買了一包來寬慰自己。

他們要去的下馬嶺是個小山嶺,地勢陡峭,可是山腳的土地卻很肥沃,所以曾經有好幾個村子生活在那一帶,一個村子一個姓氏。

歲月如梭、滄海桑田,經過鍾家幾代人打拚,他們趕走了盤踞在山腳下的其他家族,完全佔據了這個地方。

杜操點評道:「鍾氏很厲害,雖然蝸居鄉下,但凝聚力強、人才輩出。他們是外來戶,最初隻有十餘戶人逃難來到下馬嶺,結果幾代人之後,下馬嶺就隻剩下他們鍾氏一族了。」

下馬嶺距離鄉裡還有二十多裡,步行過去可得好些時辰,於是徐大去雇了個馬車。

一路搖搖晃晃,一座連綿橫亙在平地上的山嶺總算出現了,這就是下馬嶺,不算高大但確實險峻,有些山頭簡直是直上直下。

山腳下是星羅棋佈的田地,往上一些山石上錯落有致的分散著一些宅子,那就是鍾氏住所。

進了鍾氏村莊,徐大給他講解道:「這鐘氏的住所以高度做分水嶺,下麵的就叫下宅,住佃戶、羊倌、豬倌這些沒地位的人。上頭的叫上宅,住的是家族裡有地位的人。」

清明之後雨水充沛,春耕時節地裡活多,下宅的人都下地了,隻有上宅能看到幾個老頭倚在牆根看孩子。

上下宅之間設了卡子,一個穿著長袍的中年人從上頭問道:「來者止步,你們是什麼人?」

幾個頑童跟著喊:「什麼人?那個黑大個子你在吃什麼?」

徐大臉色一沉喝道:「肅靜!你們看不見大爺身上的玄黑錦袍?聽天監辦案,讓你們當家的出來!」

玄黑色的錦衣短袍是聽天監專屬,比兵將們的戰甲還要威風。

頑童們被他嚇跑,中年人看清他們衣著後急忙跑下來連連鞠躬:「各位官爺,對不住了,小人眼瞎……」

「讓鐘有福出來。」杜操沉聲道。

中年人麵有難色:「我們、我們族長、不對,是我們前族長已經西去了,要不然小人去找我們現族長來拜見諸位大人?」

「什麼時候去世的?」

「大約四五天前。」

杜操又問道:「你們現族長是誰?」

中年人麵色有些古怪,道:「是鐘有壽。」

「帶我們去見他。」杜操平淡的說道。

中年人又拱手:「哪敢勞煩諸位大人走動?我這就去把他叫出來。」

鐘有壽是個駝背的小老頭,頭髮稀疏、麵皮發黃,中年人很快去把他找了出來。

小老頭腿腳還不太好,在山路上走的一瘸一拐,他身邊跟著一條大黃狗,這狗走起來同樣一瘸一拐。

三人起初以為它也瘸了腿,結果中年人揮手斥責它,這狗竟然抬起腿來正常的跑向他們。

徐大看著有趣,他問鐘有壽道:「老倌,你家的狗凶不凶?我要是摸摸它,它會不會咬我?」

鐘有壽咧嘴笑道:「俺家的狗老實呢,不咬人,您咋摸都行。」

徐大放心的伸手去擼狗頭,大黃狗卻猛的張嘴咬了上去。

《太陰斷魂刀》講究個快,王七麟手腕一挑將刀鞘塞進了大黃狗的嘴巴,給它來了個深喉。

徐大逃過一劫,他怒視鐘有壽吼道:「你不是說你家的狗不咬人嗎?」

鐘有福畏畏縮縮的說道:「可這狗不是俺家的呀。」

杜操扭頭看向山下,嘴角含笑。

王七麟笑的肆無忌憚。

徐大悻悻的說道:「這老倌是不是腦袋裡差點事?」

中年人囁嚅道:「實在對不住,官爺,我們新族長他、他……」

他猶豫的看了看鐘有壽,最終這個『他』字後麵也沒說出什麼話。

倒是有頑童大著膽子跑了上來笑道:「壽爺是個傻的,不信你給我幾個栗子我給你證明。」

徐大抓了五六個糖栗子給頑童,頑童左手拿一個、右手拿兩個給鐘有壽看:「壽爺,你要哪個?」

鐘有壽伸手拿走了頑童右手那兩個栗子。

頑童笑嘻嘻的對徐大說道:「看到了嗎?」

徐大納悶:「看到什麼?難道他選的不對?」

頑童瞪大眼睛說道:「當然不對,你讓我來選。」

徐大滿頭霧水,也一手一個栗子、一手兩個栗子擺開:「你選哪個?」

頑童將三個栗子一起拿走:「我全都要。」

徐大傻眼了:「草!」

頑童安慰他道:「你不算傻,壽爺以前才傻呢,以前他都是選一個栗子。哈哈,我們總是這麼逗他。」

王七麟看向陪笑的鐘有壽,下意識感覺老頭可能不傻。

傻子能做族長?

蒙誰!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1:11 AM

第九章 祟錢

見徐大難堪,中年人便揮著袖子大喊:「小孩子去一邊玩。」

頑童們嘻嘻笑著跑開,湊在一起分栗子吃。

杜操撣了撣袖口擺出官威沉聲道:「鍾氏族長鐘有壽聽好,本官乃聽天監小印杜操,今日到你族裡調查一起詭案,你族裡有個叫鍾二牛的佃戶,他此時何在?」

鐘有壽下意識看向身邊的中年人,中年人臉上堆著笑說道:「杜大人是為二牛來的呀?真是不巧,昨天二牛不知道去過哪裡,回來以後變得癡癡傻傻,到了晚上竟然跑進了山裡,至今沒有回來……」

徐大厲喝一聲:「胡說!」

杜操抬起手製止他,然後一臉陰翳的盯著鐘有福看。

鐘有福嚇得一哆嗦跪下了,見此中年人也下跪。

但是關於鍾二牛的下落,他們咬死了就說昨夜走丟在山裡了。

氛圍一時有些沉滯。

報案人找不到了。

詭異!

王七麟看向蹲在牆邊曬太陽的老人,他們一臉丘壑、麵色木然。

有種說不上的古怪。

唯一正常的是頑童們,他們吃完了糖栗子後吵吵鬧鬧的又上來討要起來。

徐大沒好氣的揮手道:「這糖栗子是大爺花錢買的,憑什麼給你們?」

一個留著茶壺蓋髮型的頑童扯開衣領說道:「我有錢,我拿錢來買。」

「我也有。」其他頑童紛紛扯開衣領,露出脖子上掛著一個用紅線繩穿起來的銅錢。

見此鐘有壽急了,趕忙起身驅趕幾個頑童:「滾滾滾,都滾回家去,別在這裡打擾大老爺辦案!」

「鍾二牛既然走丟,那就不辦案了,」杜操伸手扣住他肩膀道:「鐘有壽,你帶我去你們祖祠,鐘有福跟我是老相識,我既然來了那沒有不祭拜的道理。」

他又對王七麟使了個眼色偷偷說:「小七,弄一個銅錢下來。」

王七麟一怔,孩童們佩戴的銅錢有問題?

這鐘有壽突然驅趕他們,莫非是因為露出銅錢的緣故?

按照本地鄉俗,家裡有人過世理應歡迎別人來弔唁。

特別是大家族講究排場,來弔唁的人越多越有排麵,來弔唁的人身份越高越有排麵。

甚至有些人家好麵子,還會找人佯裝高官名仕上門整兩句。

曾經有個土財主玩了一把大的,竟然找人冒充皇親國戚給死鬼老爹弔唁,結果東窗事發,沒過多久親戚們來給他們全家弔唁了。

但鍾氏不一樣,杜操說要去拜祭鐘有福,那鐘有壽二人不但不高興,反而打著哈哈回絕。

最後惹惱了杜操,他麵色一沉說道:「你們這麼怕本官去見死者,是不是死者死的見不得人?」

鐘有壽頓時急了:「不敢亂說不敢亂說,族長是患了急病走的呀,是俺們祖上有規矩,族長去了要低調發喪,不能鬧騰。」

杜操道:「我跟你們族長曾經有過命交情,他走了我去上一炷香,這叫鬧騰嗎?」

鐘有壽為難的看向身邊中年人,那中年人道:「當然不叫,大人這邊請。可是,這兩位大人跟我們族長沒有交情吧?」

徐大一瞪牛眼要裝比,王七麟擋住他笑道:「我們等在這裡。」

他從徐大懷裡奪走糖栗子去逗幾個孩子玩,徐大頓時急眼了:「你敢虎口奪食?」

祠堂在內宅的最高處,杜操去了不多會便回來了,然後帶兩人離開。

徐大一肚子氣:「咱這大老遠來一趟,報案人被藏起來了、栗子被小兔崽子分掉了,這算什麼事?」

杜操道:「算你不笨,知道鍾二牛是被藏起來了,那他被藏哪裡去了?」

王七麟正要推測,徐大伸手示意他不必多說。

此時三人正走進山腳的農田裡,周圍有人在趕著牛翻地。

徐大瞪著眼看過去,老黃牛偶然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即一人一牛對視,老黃牛轉身就跑。

趕牛的大漢氣急敗壞的要去追,徐大衝上前去一把扣住他將他摁倒在了地裡……

很快他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回來了:「鍾二牛果然沒有逃進山裡,他是被關進鍾氏的土牢裡了。」

說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不滿之色:「操爺你說這鐘氏一家搞什麼鬼?族長死的古怪、死訊秘而不發也古怪,偌大一個家族找個呆傻貨做新族長,這更古怪!」

王七麟高看他一眼:「想不到徐力士粗中有細。」

徐大提了提腰帶哼道:「大爺我是有粗有細!」

杜操帶他們走出田地找了個乾淨的石頭坐下,說道:「不止如此,古怪的地方多著呢,最古怪的是這內宅的孩子脖子上掛的那東西。小七,拿到他們戴的銅錢了嗎?」

王七麟將一枚銅錢遞給他,道:「拿到了,我用栗子哄騙一個小孩摘下來給我看,然後用一枚銅銖偷梁換柱了。」

杜操接過銅錢對他滿意的點點頭:「很好,嘿嘿,今晚有熱鬧看了。」

徐大問道:「操爺,這個銅板是什麼?」

杜操把玩著這銅錢道:「什麼銅板,這是祟錢!」

徐大臉上露出駭然之色:「這就是歲錢?」

王七麟疑惑問道:「祟錢是什麼?」

徐大不屑的看著他道:「你連歲錢是什麼都不知道?壓歲錢嘛!」

杜操聞言給他一腳:「不懂裝懂!這是祟錢不是壓歲錢,不過二者倒是有些關係。你們自己看,這銅錢有什麼獨特之處?」

王七麟已經看過了,他說道:「這不是任何朝代發布流通的銅錢,上麵沒有年號,寫的是平安壓祟四個字。」

杜操哼笑道:「對,平安壓祟,不過它是掛在死人身上能壓邪祟,要是掛在活人身上,嘿嘿,那就是讓人變成邪祟!」

祟錢是稀罕物,它是方士私自鑄造的錢幣,不用於市場流通,而是用於給死人陪葬,尋常死人還用不著,它專門給橫死、冤死者所用。

這錢的用法是掛在使用者的額頭,功效有二,一是防死者化身惡鬼殭屍作亂,二是給死者做買路錢,讓它們通行陰間時使用。

因為每一枚祟錢都跟窮凶極惡的鬼怪邪魔打過交道,故而陰氣極盛,放在孩童身上可以壓住身上的陽氣,變得形如陰魂,這樣鬼祟將他們當做同類便不會再迫害他們。

但孩童們不懂,他們以為自己戴的銅錢是貨幣,便主動露出來要買栗子吃。

杜操看見後便知道鍾二牛說鍾氏鬧鬼的事是真的,鐘有壽肯定瞭解內情,他剛才就是發現孩童們露出祟錢擔心被杜操發現古怪,纔要趕走這些孩子。

「那麼,鍾氏明明知道有鬼卻不敢讓咱聽天監知道,為什麼?」杜操問道。

「他們在搗鬼,在乾見不得人的事。」徐大立馬回答道。

王七麟點頭不語。

徐大都能明白的道理,他還用說什麼?

他說的是:「不管是什麼鬼,一切今晚都會揭曉。沒了祟錢的孩童今晚會撞鬼,他是內宅的孩子,金貴,到時候鍾氏必然會混亂,我們渾水摸魚,去土牢找鍾二牛跟他們對峙。」

杜操給他讚賞的一瞥。

這小子能成事兒,能成大事兒!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11:11 AM

第十章 嬰靈

他們得等到晚上行事。

下馬嶺和伏龍鄉裡隔著太遠,不值當來回折騰一趟,於是白天便留在附近。

恰好有官路跨過下馬嶺通往鄉裡,官路上有茶攤供應高粱麵和竹節燒肉。

三人中午在這裡吃了,晚上還在這裡吃。

竹節燒肉是好東西,它是用細竹子穿過雞肉烤著吃,不需要什麼佐料,灑上點鹽巴便香噴噴。

三人吃的很愉快,王七麟感嘆:「沒想到這鄉野之地還有如此美食。」

杜操看著細竹子道:「美味是美味,但這店家也忒省了些,串肉的竹棍是重複使用的吧?怕是還沾著前麵食客的口水。」

徐大得意的笑道:「所以我中午吃過後把竹子都給折斷了,哈哈,怎麼樣,大爺我機靈吧?」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王七麟讚歎,「不過你不折斷有可能吃到自己的口水,你要是把自己吃過的全給折斷了,那就隻能吃人家的口水了。」

頓時,小機靈鬼有了許多問號。

湘江三月春水平,滿月和風宜夜行。

今天是農曆十四,月亮很亮,月光很白。

皎潔的月光灑在地麵上如鋪雪,但灑進山林裡卻像被吞掉了。

夜幕中的下馬嶺黑黢黢的綿連一片,彷彿洪荒時代無日無夜趴伏在北極的燭九陰。

鍾氏的村子裡亮著一些恍惚的燈光,它們過於晦暗,藏在山上彷彿鬼火。

讓人看了不但不能心生明亮,反而會打怵。

三人走在鄉間小道上,前兩日下過雨的緣故,靴子踩在泥地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音。

聲音有些雜亂,不止六隻腳踩在地上!

王七麟仔細聽,感覺像是身後還跟著人。

他忍不住要回頭,前麵杜操的聲音響起:「夜裡趕路,隻管走自己的。」

三人到了山腳下,在陰影裡仰望山上散佈的石屋。

終於,一聲孩子淒厲的啼哭響了起來。

接著有年輕婦女的尖叫聲被夜風吹下來:「救命呀!小石頭撞鬼啦!小石頭撞鬼啦!」

又有上年紀的老人喊:「快找族長,不,找二爺!」

鍾氏村子裡很快多了若乾火光,這是有人點燃火把、舉著油燈出門了。

一時之間人影憧憧。

詭異的是。

村子裡明明家家戶戶都養狗,卻沒有狗叫聲。

杜操指向山腳下一隅說道:「鍾氏土牢就在那裡,跟我來!」

說是土牢,其實這是個地牢,深入地下。

聽見山上傳來的吵鬧聲,地牢門被人推開,一個漢子著急忙慌的往山上跑。

地牢很簡陋,順著台階下去是個地下室,它用木柵欄隔開成兩部分,一部分通著出口放有桌椅讓看守居住,另一部分則用來關人,鍾二牛和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縮在兩個牆角。

看見杜操進來鍾二牛一怔,隨即跪在地上磕頭:「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

柵欄用鐵鏈鎖著,杜操一刀竟然沒有砍斷。

徐大上去開踢,手臂粗細的木棒子全被踹斷了。

王七麟讚歎:好牲口!

山上還在鬧騰,這次孩童的哭喊聲更多了,走上山後才聽見也有狗叫聲,不過不是激烈的犬吠,而是低沉的嗚咽——

這些狗在怕著什麼。

杜操問鍾二牛道:「先帶我去你家看你媳婦。」

佃戶住在下宅最外頭,這樣如果有外敵攻打村子,那他們最先遭殃。

鍾二牛火急火燎跑向一間院牆由石頭堆起來的茅草屋,屋子木門緊閉,他上去敲門喊道:「開門啊,娘,給我開門啊。」

屋子裡沒有聲音。

徐大說道:「讓大爺來給你開門!」

鍾二牛急忙搖頭:「大爺你行行好,放過我家的門吧。」

這時候門板嘎吱一聲被拉開,一個頭髮蓬亂的乾瘦老婦人驚叫道:「牛子,你咋出來了?」

鍾二牛問道:「娘,翠兒呢?」

老婦人一臉的慌亂無助,鍾二牛道:「娘你別怕,我帶了聽天監的大老爺來,他們一定能救翠兒。」

「你這這這,可是、可是祖訓……」老婦人聽了他的話卻沒有安心,反而更加驚慌。

杜操推開她走向院子西側搭建起來的棚子,裡麵拴著一隻羊,有個衣衫骯髒、滿身惡臭的女人抱著羊腿含著羊奶在拚命的吸。

見此他皺眉問道:「我不是給你一張符嗎?沒貼?」

「貼了貼了,」老婦人絆絆磕磕的說道:「昨天和今天早些時候我這媳婦還正常,可過了午時她就又犯邪了。」

徐大篤定道:「我掐指一算,你是昨天午時給她貼上的符?」

老婦人敬畏的看著他道:「大師算的真準。」

杜操看了緊緊咬著羊奶的少婦一眼,回過身來說道:「是被嬰靈纏上了,我先趕走它。」

他一邊說一邊脫掉衣服,夜裡光線不佳,王七麟依稀看見有什麼東西從杜操身後一閃而逝,隨即少婦軟軟的倒在在地。

穿回衣服,杜操又問:「你們家媳婦可是墮過娃娃?」

鍾二牛抱起妻子搖頭道:「沒有。」

杜操問道:「那她被鬼纏上之前去過什麼不尋常的地方、碰過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老婦女說道:「沒有呀,翠兒隻待在家裡、隻操持家務……」

「翠兒是去上宅拿綉線回來變成這樣的。」鍾二牛叫道。

老婦女說道:「不敢亂說!上宅誰沒去過?這算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鍾二牛堅持道:「根據祖訓,族長過世七日內下宅不能進上宅。咱可從沒有在這特殊時候進過上宅,翠兒嫁過來日子短,不知道這規矩,然後在特殊時候去了上宅,然後就出事了!」

「上宅,有鬼!」

不多會少婦醒來,然後就呆呆傻傻的笑:「好多娃娃,好多娃娃,二牛,我要當娘了,我有好多娃娃了……」

杜操道:「去上宅!」

夜裡上下宅之間的卡子依然有人把守,看見三人走來一個漢子大聲道:「來者……」

「滾蛋!」

「好膽,你……」

「聽天監辦案,閑雜人等迴避。」

杜操掏出一個孩童巴掌大小的木牌。

閃動的火光下,木牌上有血紅的光芒在跳動。

大漢心裡一哆嗦,趕緊拉開木門。

聽天監辦案,如有阻擋,一律按妖邪處置。

新漢朝對於妖邪,從來都是先斬後報!

杜操領路,三人直奔祠堂。

鍾氏的祠堂是一座大石屋,推開大門正前方是一座兩人高的石雕大佛,根據風俗大佛之下應該擺放牌位,但這祠堂風格獨特,大佛麵前是香爐和貢品,並沒有牌位。

倒是屋子裡用條凳架著一座紅漆大棺材,從門口到棺材之間擺放有一座精巧紙橋。

這叫昇天橋,橋接兩頭,一頭陽間棺材一頭陰間黃泉。

人死後架起昇天橋,陰差便會從陰間跨橋而來帶走陰魂。

昇天橋盡頭是棺材口,二者之間放了一個造型古舊、氣質沉樸的青銅鈴鐺。

這是招魂鈴,等到頭七回魂,招魂鈴能把死者魂魄召回來,跨過昇天橋再回陽世看一看。

有一名小腹微凸的少婦正在侍弄長明燈,看見三人忽然推門而入嚇了一跳:「你們什麼人?這是我鍾家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徐大道:「那你把我們當內人,我們不就可以擅入了嗎?」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0 PM

第十一章 陰差跑了

少婦一聲叫喊,周圍的住戶紛紛趕來將他們圍住,目光不善。

上午他們見過的中年人越眾而出,道:「三位大人來我們祠堂怎麼不通報一聲?」

徐大怒聲道:「我聽天監上達天聽,有什麼訊息通報給聖上,哪輪得到通報給你?」

「或者,你想做聖上?」

三人身上的錦衣短袍在跳躍的火光下閃動著玄黑色光芒,像是塗了一層墨水,又像是覆蓋著一層寒冷陰氣。

而他最後這句話比陰氣還要冷。

周圍的鐘家人紛紛打了個寒顫。

中年人立馬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這時候人群讓開,有個小老頭在個少年攙扶下一瘸一拐走來,正是鍾家現任的族長鐘有壽。

但沒人把他當回事,好幾個人想跟杜操來交談。

這時候扶著鐘有壽的少年沉著臉走出來說道:「族長在這裡,輪得到你們說話?」

杜操冷著臉說道:「鍾族長,我們白天打過招呼,那我不廢話了,你們鍾氏有鬼,我來抓鬼,職責所在,你理解吧?」

鐘有壽笑嘻嘻的道:「杜官爺言重,我當然理解。」

杜操道:「很好,那我有些事要查。先前我上山的時候聽見有人說誰家孩子撞鬼了?怎麼回事?」

鐘有壽眨眨眼要裝傻,王七麟將鍾二牛拉了出來。

見此他說道:「勞官爺費心,是個老孃們不懂事瞎咋呼,那孩子隻是夢魘了。」

杜操將祟錢扔在地上說道:「我一聲令下,怕是你們上宅所有的孩子明天都會夢魘!」

看到這枚祟錢,鐘有壽臉色大變。

他幾番猶豫,最後拱手道:「官爺,我們鍾家這孩子真沒撞見鬼!」

他往左右吩咐道:「文字輩的留下,其他人先回去,都早些歇著,明天晌午地裡還有活計呢。」

眾人磨磨蹭蹭不肯離開。

農村晚上實在無聊,好不容易碰到個熱鬧,怎麼肯錯過?

鐘有壽的孫子站出來厲聲道:「有福族長屍骨未寒,諸位祖先所在的祠堂就在眼前,現在要守著他們的麵違背族長的命令嗎?」

王七麟冷冷的說道:「不錯,想想吧,你們族長鐘有福,急病死在家裡才幾天哪?忘了!他的棺材還在祠堂裡麵,現在就盯著你們呢!」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不情願的離開。

鐘有壽對此視而不見,他還是傻呵呵的笑:「文英,你去把小石頭帶過來。」

一個漢子答應一聲,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不多會他又抱著個孩子回來,正是白天王七麟用銅銖換下祟錢那孩子。

不過這孩子沒了白天時候的活潑,他此時麵無表情、渾身僵硬,睜開的眼裡隻有眼白沒有瞳孔,大漢抱著他就像抱著個木頭人。

更古怪的是這孩子被放下後便往祠堂裡走去,兩條小腿邁的很快,嗖嗖嗖就跨上了昇天橋。

要知道昇天橋是草木和紙片紮成的,非常單薄,按理說連一隻雞都撐不住,可孩子走上去後這橋卻紋絲不動,仿若石橋!

杜操上去將孩子給一把摟了下來,王七麟去幫忙,碰到孩子身體後大吃一驚:「怎麼這麼冰冷?」

孩子像是冰塊雕琢出來的一樣,觸手生硬且冰冷。

杜操沉聲道:「因為他撞陰差了,他現在是陰差附體!」

徐大道:「不錯,隻有陰差才能走昇天橋。」

鐘有壽畏畏縮縮的說道:「官爺你瞧,我說這孩子沒有撞鬼吧?」

杜操皺眉思索了一陣,問道:「鐘有福過世幾日了?」

鐘有壽道:「五日。」

杜操喝道:「不可能,他過世五天了怎麼還會有陰差到來?按陰陽規矩,他過世當天這陰差就把陰魂給接走了,以後再不會來!」

王七麟快速思考,說道:「或許,他們族長的陰魂沒去陰間,所以陰差今夜又來了。而且我猜測不錯的話,陰差今夜出現不是巧合,他過去四天每個夜裡都會來!你們知道這事,所以給孩子帶著祟錢,對不對?」

鐘有壽和留下的壯漢們對視一眼,一臉問號。

王七麟看他們的疑惑不似作假,便又問道:「那為什麼給孩子戴祟錢?祖訓記述?」

「不,是族長叮囑的。」鐘有壽說道。

聽了這話,王七麟又思考起來,他隱隱有些眉目了。

鐘有福這個族長,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

杜操圍著棺材轉了起來,然後在招魂鈴跟前停了下來:「不對、不對,我看走眼了,這不是招魂鈴,這是個金剛鈴!」

招魂鈴是用來引靈回魂的,金剛鈴卻是用來鎮邪壓魂的。

他用刀鞘拍了拍青銅古鈴,突然問少婦道:「是不是鐘有福還叮囑過,說回魂夜的時候由你來搖晃招魂鈴招他陰魂回來?」

他的目光如雷似電般掃向少婦,少婦嚇得嬌軀亂顫,低下頭不敢應答。

杜操說道:「你是不是也戴了祟錢?而且從你懷孕後就戴上了?是鐘有福讓你戴的,並且隻有過兩天搖鈴的時候才能摘掉?」

少婦沒作答,隻是下意識的捂住胸口慌張搖頭。

徐大嚴肅的說道:「我來檢查一下。」

鍾家人沖他怒目而視。

杜操擺手,臉上露出瞭然之色。

他對王七麟和徐大說道:「我知道怎麼回事了,嘿嘿,這鐘有福不知道從哪裡學了這麼個邪術,竟然想要操縱自己輪迴轉世!」

他指向少婦道:「你肚子裡的孩子,快要被人掉包了。」

他又指向鐘有壽道:「難怪你們族長選了你這麼個傻瓜來繼承族長之位,這是給自己過些年能再坐回族長之位來鋪路啊!」

王七麟反應過來,他指著金剛鈴問道:「鐘有福的陰魂沒有被陰差拉走,而是藏在這裡麵了?」

杜操點頭道:「不錯,陰差找不到正主,隻好每到晚上來祠堂尋覓。他應該也發現了這鈴的古怪,但他是陰身,掀不開金剛鈴,所以他附到了這孩子身上後,來到祠堂後第一時間就想跨橋去掀開金剛鈴!」

祠堂裡的幾個鐘家人都驚呆了,有人說道:「這是胡說!」

杜操喝道:「你們還不明白?根據陰陽規矩,一個人死後七日內陰差找不到其陰魂就不找了,孤魂野鬼就是這麼來的。但鐘有福不會成為孤魂野鬼,他找了個懷空胎的孕婦,到時候陰魂進入空胎中,鳩佔鵲巢、轉世重生!」

女人懷孕後,陰間會有小鬼來投胎。

但鐘有福給這女人戴著祟錢,小鬼找不到她,無處可去,變成了嬰靈,胎兒則變成了空胎。

上宅的人要麼是陽氣旺盛的成年人、要麼是陽氣不旺但帶有祟錢的孩童,陰差嬰靈糾纏不了他們。

可鍾二牛的媳婦身子弱、陽氣也弱,她來上宅拿綉線的時候被嬰靈給纏上了。

鐘有福猜到會有這種事發生,所以臨死前安排好了一切:如果他死了族裡鬧鬼,那不準通知聽天監。

鍾二牛去報官,回來後便被抓進土牢看管起來。

聽天監來查案,鍾氏一族拒不配合也是這原因。

他將真相說了出來,鍾家人卻不信服,紛紛搖頭。

鍾文英說道:「大人明鑒,我們鍾家不與聽天監打交道的規矩並非是族長訂的,而是記在祖訓裡的,祖祖輩輩都是這樣。」

鐘有壽的孫子也說道:「福爺爺選我爺爺做族長也不是臨時起意,什麼給自己以後再做族長來鋪路,這也是我們祖訓……」

「瓜兒,別說話。」鐘有壽猛的捂住了孫子的嘴。

有人接著說道:「不錯,我們祖訓有雲,『萬物有缺,極盛則衰。天道有缺,無暇必毀』。我們鍾家人傑地靈、英才輩出,為避免天妒英才,所以族長都是由人才和蠢材輪流坐,這規矩已經流傳好幾代人了!」

徐大狐疑:「你們這叫英才輩出?」

他又沖王七麟笑:「那大爺我也算是英才啊!我比他們強壯又有才智!」

「徐力士不是才智,是睿智。」

「謝謝。」

杜操皺眉道:「不應該啊,但你們族長的陰魂肯定躲在這金剛鈴裡,不信自己看。」

他放開了陰差,陰差立馬踏著昇天橋走向金剛鈴並伸手抓了起來。

金剛鈴開,一大團模糊的黑影出現。

杜操得意道:「怎麼樣,我說吧!這就是鐘有福的陰魂,陰差,拿下!」

號令陰差,威風赫赫!

威風不過三秒!

黑霧出現後便分散開,變成一團團小豬崽似的黑霧團。

霧團落地縈繞化作嬰兒形狀,眉目漸漸清晰、漸漸扭曲,它們用古怪陰鷙的麵孔看向眾人,猛的在祠堂裡飛速的攀爬起來。

「不是鐘有福的陰魂?是嬰靈!」杜操驚呆了:「怎麼、怎麼這麼多嬰靈?」

『咣當』!

一聲脆響,金剛鈴落在地上,陰差附體那孩童猛的暈眩過去。

徐大頓時憤怒:「陰差跑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1 PM

第十二章 背有凶神

不光陰差跑了。

鍾家人也跑了。

一屋子小鬼啊!

陰差都給嚇跑路了啊!

老天爺給了他們逃跑時間,嬰靈出來後沒有攻擊眾人,而是直衝大紅棺材而去,掀開棺材蓋子就將裡麵的屍首給撕碎了。

碎衣、碎發、碎肉四處亂飛,棺材內外一片狼藉!

毀屍滅跡。

這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鍾家人連滾帶爬逃了出去,鐘有壽的孫子跑在最前。

跑在最後的不知道是誰,反正很不是個東西,竟然把門給拉上了,聽聲音『哢嚓』一聲還給鎖上了。

鐘有壽腿腳不便利被落下了,他最後站在門內大叫:「日咱祖宗,你們不管外人也不管自己人?族長還在裡麵啊!」

祠堂裡麵陰風陣陣,王七麟連頭頂都起雞皮疙瘩了。

鍾二牛的妻子曾經給過他們提醒,她說自己見到好多鬼娃娃,其實就是見到了諸多嬰靈。

可惜三人以為那是她在胡言亂語,沒有多想。

杜操陷入自我懷疑之中,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鐘有福的陰魂呢?」

王七麟冷靜的問道:「操爺,如果鐘有福不是等到七日後陰差放棄追尋他的陰魂才進入空胎,而是提前進去了呢?」

杜操叫道:「不可能,陰魂投入空胎要費些功夫,而人死後七天內一旦入夜陰差便會來拿陰魂,他哪有時間操作?」

「如果他是白天投入胎中的呢?」

杜操搖頭:「白天出陰魂需要大修為,鐘有福一個鄉下泥腿子?絕不可能!」

少婦欲言又止。

王七麟猛的看向她,她怯怯說道:「我就是第二日正午搖過鈴鐺,這是族長生前叮囑我的。」

杜操頓時石化。

「我早該想到的,」王七麟一拍額頭:「這些嬰靈被封印在金剛鈴裡了,鍾二牛的媳婦怎麼會看到?一定是那天鐘有福陰魂離體封印嬰靈被她給撞到了!不是嬰靈纏上了她,是有個嬰靈借她身跑了!」

「你現在想到了?」徐大叫道:「孩子死了你奶來了,大鼻涕到嘴你知道甩了,早幹嘛去了?」

王七麟沒理他,他又有了更可怕的推測:

「鐘有福的陰魂能在中午投胎、能封印嬰靈,他有大修為!那麼,鍾家歷代族長是天才與蠢材交替,那些天才族長包括鐘有福都是一個人的轉生!」

「這些嬰靈則是以往未能投胎的小鬼所化,隻是平時給鎮壓在金剛鈴裡了,所以被陰差放出來後才會那麼憤恨的去毀掉他的屍首!」

杜操也想明白了,他失聲道:「原來是這樣!小七,這不是個村裡鬧鬼的小案子,而是本朝重案……」

他還要說什麼,這時候眾多嬰靈從棺材裡爬了出來,像一群黑狗一樣貼在棺材口上盯著他們看。

每個嬰靈都曾經很可憐。

但一旦成為嬰靈,便意味著它們很可怖。

現在可憐的是屋子裡這些人。

而一旦嬰靈離開祠堂。

那可憐的就是天下人!

不見嬰靈嘴巴動彈,一陣哭聲從四麵八方響了起來:「哇兒哇兒、哇兒哇兒!」

哭聲有虛弱、有淒厲、有聲嘶力竭。

有的像鈍刀劈骨、有的像指甲刮玉、有的像老貓哀嚎。

灌入人耳中,能直達心底。

王七麟頓覺噁心,他急忙站在窗戶下抽出腰刀。

「錚!」

皎潔的月光照在刀刃上,如同掛上一層霜。

徐大也抽出腰刀,「錚!」

腰刀就剩下一半了。

握著半截刀他懵了:「老七!」

王七麟沉聲道:「反正這刀在你身上也沒用,不如給我用。」

一個嬰靈從棺材上跳了下來,恍惚的麵容上五官不斷扭曲抽動,滿臉怨毒陰狠的盯上了懷胎少婦。

杜操將腰刀扔給徐大,自己脫下上衣。

徐大抽出刀來說道:「殺雞焉用牛刀,幾個小鬼何須操爺請神?」

他獰笑著走向跳下來的嬰靈,滿臉嗜血之情:「讓大爺來試試你的斤兩!」

地上那嬰靈沒動,棺材裡猛的竄出來一個嬰靈!

這嬰靈直衝到祠堂屋頂,兔起鶻落換了位置撲向徐大,一爪子將他給拍的倒飛回來。

王七麟急忙上去接住他,嬰靈如老鼠般落地跳起還要追殺,太陰斷魂刀螺旋絞殺逼上,刀光四處飛盪,彷彿翻湧的巨浪拍案捲起千堆雪!

嬰靈被砍的連連後退,淒厲一聲嚎叫帶著一道紅色霧氣退回棺材下。

徐大滿臉悲憤:「大爺被偷襲了!」

杜操拉開衣服露出上身。

古銅色的後背上是一幅血紅色人形刺青,頭有牛角、眼若銅鈴,嘴角滴血、手捧人心,身上是烈焰焚燒、腳下有白骨成堆!

凶神在背!

杜操右手捏佛陀印、左手托住右臂肘子,削瘦的臉上血氣上湧,兩隻眼睛一瞬間變成血紅色:「君貌猙獰,君心公正!青林黑塞,唯君所命!」

血色刺青越發清晰,凶神大眼逐漸有了光澤,身形竟很快幻化成真,就像是要從杜操背上走出來一般。

王七麟第一次見到杜操施展他的伏魔手段,頓時大驚:「這是什麼?」

徐大沉聲道:「這是操爺的本命凶神,等著瞧吧,連怨煞都不是操爺對手,何況這幾個小小嬰靈?」

嬰靈們似乎知道凶神厲害,它們不像先前對付徐大一樣掉以輕心,而是全數跳出,像一陣旋風似的刮向杜操圍著他飛轉。

杜操痛苦的呻吟,凶神的上身從他背上逐漸冒出,兩隻手臂烈焰纏繞,大開大合抓住一隻嬰靈便往嘴裡塞了進去。

其他嬰靈見狀不怕,而是圍著凶神開始撕扯,也有嬰靈像水老鼠一樣爬到了杜操小腿上,三兩口撕開褲子開始啃噬他的血肉。

情況不對,王七麟對徐大道:「照顧好自己!」

他伸手一拍地麵騰空跳起,腰刀刀柄長,他雙手持刀淩空劈出——

一道寒芒起,光寒十九州!

刀風像暴風,囂張圍攻杜操的嬰靈被絞殺的連連後退。

有兩隻嬰靈沖他而來,帶起陰風呼嘯像刀子一樣撕扯他的麵板。

王七麟不退而向前,天官賜福丹所化的暖流從他丹田湧出,如山澗小溪般在他奇經八脈之間流淌,不疾不徐,源源不斷。

太陰月華在刀刃上流淌,麵對左右來敵他出手便是夜戰八方,數道刀光帶著月色從嬰靈身上斬過,帶起血霧道道!

一時之間,刀影縱橫、殺氣捭闔。

兩個嬰靈避開橫掃而來的刀鋒後又有兩個刀花剜了上來,它們閃躲不及,胸口立馬綻放兩朵血花。

嬰靈幾次來襲卻攻不進去,它們想要後撤壓根沒有退路。

太陰斷魂刀一刀快過一刀,刀光連綿好比滾滾流水,斬不斷、切不開。

嬰靈陷入快刀套路中就像陷入洪水裡的牛羊,哪能上岸?

雪亮的刀光之後是猩紅的血霧,大量血霧流失,兩個嬰靈不約而同發出淒厲的哀嚎聲變成兩道紅色煙柱。

造化爐轟然飛出。

另一邊的杜操情況極差,諸多嬰靈圍著他撕咬不休,他臉上表情痛苦不堪,原本削瘦但結實的身軀竟然變得皮包骨頭一樣單薄。

但他背上的凶神卻越發兇殘,已經渾身是火,並且似乎要脫離杜操身軀的束縛,一邊抓鬼它一邊在往外冒!

徐大叫道:「凶神要出來了!」

王七麟落地借力往杜操跟前衝去,徐大瞪大眼睛也要來助陣,但來不及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1 PM

第十三章 青銅鐘

火焰凶神從杜操背上爬出來的那一瞬間,王七麟以為自己又去了地球。

他在地球上看電視的時候,看到過慢動作。

不是左手右手跟我來一個那種,是真的慢動作。

這一刻整個祠堂裡的時間變慢了。

凶神脫離人體猛的爆炸化作無盡火苗、杜操麵露苦笑、嬰靈倉皇後退、徐大眼角甩下淚珠……

王七麟一一看清了這一切。

一瞬間一切減慢,一瞬間一切恢復。

凶神消失不見,無數火苗在祠堂裡四處飛濺,嬰靈抓狂的亂跑亂竄,可身軀沾到火苗便燃燒起來。

杜操軟綿綿的倒地,徐大瘋了一樣撲上去抱起他來往牆角滾去。

有燃燒的嬰靈要追殺他們,王七麟跨步上前擋住。

他的快刀上挑著幾顆火苗,刀光一閃瞬息連綿成了刀山火海。

頓時在淒冷太陰中又有灼熱太陽,太陰綿綿不絕、太陽山呼海嘯,冰火兩重天,一刀切過,造化爐出現收走嬰靈所化的赤紅煙柱。

其他嬰靈倉皇後退,王七麟麵沉如水、郎心似鐵,寒光烈焰一起掃過,砍瓜切菜一樣將已經被凶神烈焰灼燒的虛弱至極的嬰靈給砍成赤紅煙柱。

造化爐最後一次出現又消失,王七麟正好追殺到了棺材旁。

他低頭往棺材裡看了看,裡麵是一層腥臭肉泥。

鍾家人得準備給他們的族長立一座衣冠塚了。

他將已經浸滿汗水的刀柄放開,腰刀落地竟然像玻璃一樣碎成一塊塊。

冰火兩重天的刺激,這刀享受不了!

徐大對他說道:「動作小點,操爺睡著了。」

看著被徐大摟在懷裡一動不動的杜操,王七麟心裡的悲傷雖然沒有逆流成河,但也很濃鬱。

他和杜操相處時間很短,可是杜操對他很不錯,臨死前還救了他一命。

如果不是凶神裂體化作至陽至烈之火灼燒了嬰靈,那他今天恐怕得折在這裡。

這些嬰靈很可怕,一個個怨氣衝天!

而徐大跟了杜操一年,兩人感情更是深厚。

他緩緩的走了過去陪同著坐在一邊,不知多久聽到了沉悶的敲門聲:「砰!砰!砰!」

黑暗寂靜的夜裡,這聲音很清晰。

它是從門裡傳進來的。

有人在屋子裡敲門!

王七麟一把抓住杜操給徐大的腰刀站起,眼神如刀鋒般掃向門口。

鐘有壽在他的目光中瑟瑟發抖。

他鬆了口氣這才反應過來,祠堂裡除了他們三個還有人在。

徐大的目光也很鋒利,他對鐘有壽說道:「別敲門,我們操爺在睡覺,讓他好好睡一會。」

王七麟拍拍他肩膀道:「別這樣,你堅強點。」

徐大問道:「堅強什麼?」

王七麟沉重的說道:「你不要騙自己了,操爺已經死了!」

「操爺沒死啊,他隻是昏睡了過去。」

徐大將懷裡的杜操遞到他跟前,此時杜操麵色蒼白、氣息微弱,但確實有氣息。

他竟然真的隻是睡過去了?!

悲痛之情頓時化作興奮之情,王七麟有心情去繼續處理案子了。

他看向鐘有壽道:「鍾族長,這到底怎麼回事你比我清楚吧?這位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處理,你也清楚吧?」

徐大笑道:「你跟個傻子說什麼呢?」

王七麟冷笑:「你我或許是傻子,他可不是傻子!」

他繼續沖鐘有壽說道:「上一位族長是個厲害人物,那麼他下一任的族長得是個傻貨,於是你就表現出了恰如其分的傻。如願以償,你成了這一任的族長,這樣下一任族長又得是個厲害角色——」

「你孫子就挺厲害的。」

「走一步算三步,活一代算三代,鍾族長你纔是個厲害角色啊!」

鐘有壽一張老臉皺巴的更厲害了。

王七麟喝道:「現在這案件內情你比我們更清楚,你說我要是將案件一五一十上報給朝廷,朝廷會怎麼做?」

徹查!

滿門抄斬!

誅九族!

轉世重生是有傷天和的大邪術,有損人倫,皇家都不得去碰觸此道。

結果鄉下小地方竟然有人精通此術,朝廷一旦得知,肯定會以最為嚴酷的手段來處理。

這下子鐘有壽的臉上再沒有以往的憨厚與遲鈍,他猛的跪下說道:「請王大人高抬貴手,這婦人懷裡的孩子我明日、不,我即刻就處理掉,請王大人放過我鍾氏一族啊!」

王七麟沉默了一會,道:「處理掉那怪胎,案子的事絕口不要再提!」

案子告一段落,他讓徐大去開門,杜操需要房間來休息。

沒有什麼門是徐大一腳踹不下來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腳!

大門一開,徐大立馬往旁邊躲閃。

清冷的月光照進來,外麵什麼都沒有。

王七麟問道:「你怎麼了?」

徐大訕笑道:「沒什麼,我以為外麵又會有人用黑狗血潑我。」

他出門一看指著山下叫道:「踏馬的,你們鍾氏真沒種,見祠堂有鬼竟然連夜跑路啊?祠堂不要了、前族長葬禮不辦了,連你這現族長也不管了?」

王七麟跟著去看了看,山下路上有一條火龍,鍾家人舉著火把拖家帶口、扶老攜幼的跑了。

鐘有壽跺腳道:「回頭老夫一定整頓家風!」

氣急敗壞的罵了一通,他又悄悄的將那金剛鈴塞給王七麟:「大人請笑納。」

王七麟皺眉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鐘有壽小聲道:「大人誤會了,草民不是要賄賂您,而是把這詭異物件交公!」

「以草民猜測,我們鍾氏祖宗修習的轉生邪術肯定跟這物件有關,並且這不是個什麼鈴鐺,這是個鐘!」

「我們鍾氏祖上姓田,鍾是改姓而來,正是以這青銅鐘為姓氏,前朝時期還以此為家族圖騰來著。」

「不過它有什麼古怪,卻隻有我那位祖宗才知道,因為尋常人等都見不著這鐘,我也是百般考察纔得到這麼點訊息。」

王七麟問道:「尋常人都見不著它,你怎麼還能查到訊息?」

鐘有壽道:「誰會防備個傻子呢?」

剛下了山的田氏一族又被叫了回來,鐘有壽直接安排人去給那少婦引胎。

王七麟想去監察,然後猛的發現青銅鐘不見了。

他看向識海,造化爐下火焰滔滔,可是沒有煉這青銅鐘。

此時銅鐘待在爐子裡麵,而不是浮在爐子口上被煉化。

徐大過來找他:「你發什麼愣?」

「沒什麼,」王七麟壓下關於青銅鐘的疑惑先去叮囑徐大:「這案子的內情你萬萬不能跟別人提起,否則不光整個鐘氏要被誅九族,咱們作為知情人也會被殺了滅口!」

徐大點頭道:「這個我知道,這事咱得保密。泄密一時爽,全家菜市場!」

他們兩人一個力士一個遊星,對朝廷來說渺小如蠅蟲,帝王家可不會冒著轉世投胎這種大邪術會被泄露出去的風險而保住兩人。

鐘有壽將青銅鐘送給他也有這方麵考慮,他就是要讓王七麟跟這秘密牽扯上關係。

現在不確定的是杜操的口徑。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2 PM

第十四章 十年功力

但實際上杜操最不用擔心。

回去後他一連昏睡兩天,王七麟沒辦法把他送去了張氏醫館。

張神醫一番操作猛如虎,杜操醒了,然後進行了靈魂三拷問: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

他完全失憶了!

張神醫能名震鄉裡是有原因的,他第一時間表態:杜大人魂魄受損,我們醫家隻能治身上疾病不能療魂魄傷損,自然也不能傷人魂魄——

總而言之:雨蛙無瓜。

徐大著急了,趕緊跑去縣城找他們的直屬上司大印石周山。

王七麟留下照顧杜操,他去找張長庚。

張神醫見了他急忙擺手:「杜大人變成現如今這樣跟我沒關係,你們將他送來的時候,他陰氣盛於上、下氣熏上而邪氣逆,以致陽氣亂、五絡閉結而不通,其狀若屍、形如屍厥……」

「停停停,我不是來找你擔責的。」王七麟擺手,「我找你打聽點事。」

張長庚道:「王大人請講。」

「你家祖上是前朝藥師,那是否知道一味叫天官賜福的丹藥?」

「天官賜福丹?當然知道,王大人您有天官賜福丹?」

「我在問你!」

張長庚言簡意賅的說道:「天官賜福丹是靈丹,對尋常人它能通脈絡、肉白骨,對修道者能提升修為,據說一枚天官賜福丹能增加一年修為。」

「那它珍貴嗎?」

「老夫行醫坐診已有一甲子卻從未親眼見過,您說它珍貴否?」

王七麟驚嘆:「張神醫已經行醫六十年啦?那您今年貴庚?您真是保養得當,看著也就五十多歲。」

張長庚臉上的表情凝滯了:「老夫、老夫五十八歲。」

王七麟給他滑稽一瞥。

張長庚尷尬的說道:「行醫多年,習慣誇張的說話了。」

王七麟說道:「那你上次給我們的九草大補丹珍貴嗎?」

張長庚傲然撫須:「當然珍貴,這吉祥縣能煉出九草大補丹的唯獨我張氏一家。」

「那一枚大補丹多少錢?」

「一枚金銖!」

王七麟驚呆了:「給我來十枚。」

神醫也驚呆了:「啊?」

「今天我照顧你生意,給我拿十枚。」他掏出個小布袋拍在桌子上,裡麵叮噹作響。

張長庚老臉堆笑,道:「王大人對我醫館有恩,您如果需要說一聲,何須提錢?」

他看王七麟要收起錢袋又急忙補充:「隻是鄙館是小本營生,送您十枚丹藥送不起,不過能給您一個成本價,五枚金銖。」

「十枚就是十枚,」王七麟道:「我王某人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入職聽天監的時候在心底發過誓,絕不貪百姓一錢一飯、絕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一定要做一名兩袖清風、光明磊落的好官!」

張長庚肅然起敬,彎腰拜上:「王大人高潔!」

他拿出一個錦盒恭謹的遞過去,王七麟將錢袋遞給他。

張長庚試了試重量覺得不對,開啟一看裡麵是十枚雪白的銀銖在晃他眼睛。

王七麟提筆寫下一張欠條拍給他,表情真摯:「有生之年王某一定會來還上,若王某還不上,那有子存焉,犬子來還,犬子還不上,那子又生孫,孫又生子……」

張長庚怔怔的看著手中欠條,然後知道自己又多了一樣傳家寶。

狗官!

鍾氏祠堂一戰,王七麟一共斬殺了九個嬰靈,如今有九道赤紅煙柱纏繞在造化爐上。

他將九顆大補丹送入其中,一道道煙柱化作烈焰。

剩下一枚大補丹被他貼身收好。

下次再殺一個鬼,那他就又可以多上一年修為了。

前去縣裡的徐大遲遲沒回,王七麟在醫館練刀。

這可是保命的本領,還是勤快點吧。

九枚天官賜福丹出爐,他的內力飆增到十年!

太陰斷魂刀再度揮舞,破空聲刺耳!

沉迷練功,時間飛逝。

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好刀法!」

王七麟回頭,一個紅光滿麵、身材魁梧的壯漢矗立在門口沖他點頭。

這人闊口高鼻、眉毛粗硬,一身玄衣上綉著鬆紋,正是聽天監在吉祥縣總統領,大印石周山。

石周山身後是徐大,徐大探頭探腦,給他一臉哲學的笑容。

王七麟急忙拱手:「遊星王七麟拜見石大印。」

「免禮,杜小印呢?」石周山威嚴的揮手。

王七麟帶他去去看杜操,石周山讓其他人出去,自己跟杜操相處一番。

不多時他推門走出,麵色難看:「把案子給我說一遍。」

王七麟跟徐大已經對好口風,便不疾不徐、仔仔細細的將嬰靈案說了出來。

他省去了鐘有福轉世重生這段,隻說鍾氏常年溺殺女嬰導致嬰靈復仇,除此之外其他的實話實說。

石周山聽完後悵然嘆氣:「你們輕敵了,十幾個嬰靈就是我也不敢獨自應付。杜小印吃了大虧,凶神與嬰靈同歸於盡,他神魂受損,沒了記憶。」

他在醫館院子裡負手走了一圈,突然抬頭看向王七麟:「徐力士說最終是你斬殺了那些嬰靈?」

王七麟道:「徐力士謬讚,實際上嬰靈被凶神爆裂後化成的陽火灼燒,我隻是撿了個漏。」

石周山皺眉:「嬰靈兇殘,即使被陽火灼燒也不好對付,你能對付的了它們?」

王七麟道:「卑職自幼勤學苦練,身上功夫尚可。」

石周山點點頭道:「好……」

話音落下,他猛的雙臂大張如惡虎跳山澗、兇悍撲來!

人未落地,一拳揮出。

王七麟沒有持刀在手,太陰斷魂刀無招可用。

但還好他新增十年內力,眼疾手快,下意識的一拳迎了上去。

兩拳相遇,強者勝!

王七麟感覺自己被寺廟的鐘槌給撞了一記,一股巨力從拳頭衝擊全身,將他往後撞得連連倒退!

石周山沒有追擊,他收回手臂笑道:「反應很快、功夫不錯,竟有鬥力三品,很好!」

王七麟知道他在試探自己,便拱手道:「卑職莽撞了!」

石周山猛的又收起笑臉,他厲喝道:「清明之後妖邪橫行,我們聽天監現在正缺好手,我沒法給你們伏龍鄉補充一名小印,那麼——」

「遊星王七麟聽封!」

「卑職在!」

「即日起你交出遊星官職,升為小印!」

王七麟猛的看向石周山,驚呆了。

有點草率吧?

旁邊的張長庚立馬拱手:「恭喜王大人高升!」

徐大卻急了,他對石周山叫道:「石大爺,我這兄弟資歷尚淺……」

「我意已決,其他人無需多言。」石周山威嚴的擺手,「我先將杜小印的血木印移交給你暫用,等上頭批複了你晉陞的公文,我再把你所屬的血木印和官服送來。」

王七麟遲疑的看向徐大道:「大人明鑒,卑職入職聽天監不過數日,而徐力士卻……」

石周山道:「你沒有異議就行,我還有要事得先離開。杜操我帶走了,他不能再留在聽天監,讓他提前告老還鄉吧。」

他將杜操腰間所掛的血木小印交給王七麟,又給杜操雇了個車,風風火火的離開。

王七麟還沒反應過來呢,他拿著血木小印看向徐大,滿臉尷尬。

昨天我還當你兄弟,今天就當你上級了。

想了想,他對徐大說道:「我請你吃燜羊肉。」

徐大叫道:「我要吃聚香樓!」

王七麟道:「那就聚香樓!」

徐大並不高興,苦著一張大黑臉唉聲嘆氣。

見此王七麟也不高興了,他說道:「老徐這可不是我貪功,你如果覺得在我手下做事彆扭,那……」

「那個屁啊,你以為我嫉妒你升職?」

「難道不是?」

徐大跺了跺腳道:「你真該請我吃聚香樓,這個訊息除了我怕是沒人會告訴你了!」

他上來一把摟住王七麟低聲道:「你命在旦夕,成了替死鬼!」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2 PM

第十五章 秘辛

王七麟和徐大離開,張玉寧狐疑的看向爺爺:「剛才徐大人摟著王大人,叫他死鬼?」

張神醫嚴肅道:「靜坐沉思己過,開談莫論人非。兩位大人的事你勿要多談,多年後這或許能成為我朝一段佳話。」

張玉寧還要說什麼,一個漢子鬼鬼祟祟的走來沖他招手:「寧少爺,昨晚……」

張神醫看過去,張玉寧搶先說道:「是傻大膽,他又來拿葯了。」

聽聞這話老頭皺眉:「讓他悠著點,補藥不能多吃!也是怪了,他一個單身漢吃這麼些補藥做什麼?」

說完他回過頭去,站在門口繼續遙望兩人遠去的背影,依稀看見了那年夏天……

曾有少年不知羞,

曾有少年不知愁。

後來少年總害羞,

從此少年難忘愁。

伏龍鄉的鄉上地頭麵積不大,就是圍繞東西和南北兩條交叉的主街建起了幾家店鋪,聚香樓是最大一家。

酒樓是二層小樓,進去後徐大便像模像樣的緊了緊腰帶。

他知道王七麟出身貧苦沒進過酒樓,於是想在他麵前裝個逼。

結果王七麟進了酒樓一看卻露出失望之色:「我在家裡的時候就聽說過伏龍鄉的聚香樓,還以為多豪華,原來不過如此。」

準備裝比的徐大覺得口風不對,問道:「你以為多豪華?」

王七麟指了指屋頂道:「這裡好歹懸掛一盞兩尺口徑的琉璃燈,牆上掛上有名畫師所繪製的菜肴圖,弄倆漂亮丫頭站門口,有人進來就說『歡迎光臨』、有人出去就說『謝謝惠顧』。其中這倆丫頭要穿緊身的絲綢長裙,裙子開叉到大腿根……」

「你說的這地方是哪裡?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去看看名師畫的圖。」徐大嚮往。

「在夢裡。」

掌櫃的放下賬本親自出來招待兩人,徐大道:「老規矩,豬蹄四法、乾蒸肉、糖醋大鯉魚、王八湯。」

「豬蹄你給我上大的,鯉魚也給我上大的——算了,我自己去挑。」

伏龍鄉外有一條伏龍河,據說有鯉魚在這條河中修鍊得道,東流入海躍過龍門化為蛟龍,河流和鄉裡的名字都是因此而來。

這種鄉野傳聞沒人當真,不過伏龍河中確實盛產金鱗鯉魚且個大肥美。

聚香樓活魚活養,後院有兩個水池,一個水池養金鱗鯉魚,一個水池養草魚、鯽魚、鰱魚等雜魚。

幾人到了後院,打眼一看雜魚池裡有條魚正在蹦躂,跳出水麵要往鯉魚池裡跳。

見此王七麟讚歎:「這條魚還真是有上進心,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誰說鯉魚池裡隻能住鯉魚?」徐大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今天輪到我草魚住鯉魚池了!」

漣漪波動,草魚一甩尾巴終於跨過命運的禁錮跳進鯉魚池。

徐大指著它道:「草魚化鯉,好兆頭,給我把它跟最大的那鯉魚一起做了。」

鯉魚池中一片動蕩,隨著草魚跳進去,十幾條大鯉魚在水池裡又是拚命遊動又是往水麵竄,攪和的水池一片渾濁。

小二操作一番愣是抓不到那草魚,徐大接過網兜親自下手,在池邊一陣攪和最終才得手。

這草魚在水池裡的時候活蹦亂跳、翩若遊龍,進了網兜卻不動彈了,渾身梆硬,看起來死了。

徐大很失望:「真是晦氣。」

他把草魚扔回水池中,草魚硬邦邦的漂在水麵上。

但王七麟眼神敏銳,看到這草魚的腹鰭在緩緩劃動,它分明是靠悄悄劃水而漂在水麵上!

仰泳草魚?

這條魚不大對勁!

他對小二說道:「煩請小哥找個甕幫我把這條魚放進去,我有用。」

接下來他抱著水甕、徐大抱著酒甕上了二樓。

掌櫃的給他們安排了最大的一間雅間,裡麵的大圓桌配了十六張太師椅,東西牆壁上全是字畫,南邊視窗有梅蘭竹菊,這絕對是貴賓待遇了。

徐大納悶:「你弄條死魚乾什麼?草魚啊?」

王七麟不答反問:「你剛才說我命在旦夕是怎麼回事?」

提到這個徐大拍開酒罈子先灌了一碗酒,他的眉頭皺巴在一起,滿臉苦色:「先前石大印封你做小印,我說你資歷淺不能勝任,你是不是以為我嫉恨你升職快?」

「難道不是嗎?」

「是個屁!」徐大又灌了一碗酒,「伏龍鄉小印是個催命符,這官職被詛咒了,每年七月半鬼門大開,時任小印就要被惡鬼殺死!」

「還有這事?」

徐大悶哼道:「不信你去問掌櫃的,是不是在操爺之前這伏龍鄉的小印到了七月半就要換個人?」

稍候外麵響起敲門聲,小二推門來上菜。

先上來的是一道豆腐湯菜,小二一邊放下湯盆一邊唱了個喏:「吃飯先喝湯不用請藥方,二位大人先嘗嘗我家的王太守八寶豆腐。」

湯盆裡是細碎的嫩豆腐,雪白的豆腐碎滑潤如脂,裡頭混雜著香菇、瓜子、鬆子、火腿丁等配菜,湯水濁白像豆漿,熱氣騰騰,有一股雞湯的鮮美滋味往人鼻子裡鑽。

王七麟道:「等等,我們有點這道菜嗎?」

徐大說道:「有,王八湯啊。」

「王八呢?」

「王太守八寶豆腐,簡稱王八。」

王七麟苦笑,道:「好吧,小二哥,我還要請教兩句……」

「大人客氣了,您是要問這道菜是嗎?嘿嘿,大人聽我細細道來,我家這八寶豆腐可是不凡,裡麵八寶放的是雙葷雙素雙乾果,這沒什麼稀罕的,妙就妙在雞湯一鍋……」

看小二得意洋洋的要長篇大論,王七麟搖頭道:「我是問你過去十年,伏龍鄉的小印換了多少?」

小二一怔,道:「這我記不清了,好像是一年一換?」

徐大給他一個『我就說吧』的眼神,同時火速挖了一碗豆腐湯吃了起來。

嘶嘶。

嘖嘖。

嘿嘿。

等小二離開,王七麟問道:「上頭為什麼不把伏龍鄉小印的位子給撤掉?」

徐大冷笑:「誰跟你說沒撤過?撤過的那年倒是沒有小印死掉,可上頭的大印死了!這吉祥縣不能不設大印吧?接著上任的大印便是石周山,他上任後第一件事便是重新調撥了一個小印來伏龍鄉管事!」

王七麟又問道:「但操爺沒事,對吧?我的本事你見到了,操爺對付不了的嬰靈,我能對付的了,那操爺能鎮壓那惡鬼……」

「第一,誰跟你說以前的操爺是現在這樣子?第二,誰跟你說操爺鎮壓了那惡鬼?」徐大打斷他的話,「你沒見過操爺剛來伏龍鄉時候的手段,那時候他背上是兩個凶神!」

「可是去年七月半之後,他背上就剩下一個凶神了,另一個凶神給他抵了命,惡鬼可沒有空手而歸,隻是被騙走罷了!」

說到這裡徐大又迷惑的撓撓頭:「另外有件事我想不通,操爺的凶神能耐的很,它怎麼會奈何不了幾個嬰靈?這事有古怪,未必不是跟詛咒有關。」

王七麟又問道:「那這詛咒到底怎麼回事?」

徐大吸溜著醇厚的雞湯道:「具體怎麼回事我不清楚,隻知道是以前伏龍鄉的小印辦了一樁大冤案,冤魂變惡鬼,年年回來複仇——嘿,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把大爺最愛吃的糖醋鯉魚給送上來?」

他推開門去喝罵了兩句,小二急急忙忙的將一盤糖醋魚送來。

徐大一看就怒了:「這不是我抓的那條魚,樣貌不對!」

王七麟仔細看魚臉,什麼也沒看出來。

小二卻主動告饒:「大爺恕罪、大爺恕罪!」

「我欽點的那條魚呢?是不是被哪個狗大戶給搶了?」徐大怒喝。

小二苦笑道:「大爺,說來您不信,您那條魚——它自己沒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3 PM

第十六章 紙上蛤蟆

聽見樓上喧鬧,掌櫃的愁眉苦臉趕來說道:「大爺我實話跟您說,您選了魚後我便安排廚房緊急下鍋了,但那魚裝入盤中後廚師轉個頭的功夫,沒了!」

徐大森森道:「怎麼回事?莫非你酒樓裡鬧鬼?」

掌櫃的先去關門,然後苦澀一笑:「確實鬧鬼了,最近半個月來,我廚房的菜肴時不時就會丟失,你說這不是活鬧鬼是怎麼了?」

王七麟問道:「那你們怎麼不去我們聽天監報案?」

掌櫃拱拱手道:「七爺恕罪,本店雖然小本買賣,但丟幾道菜卻是能承受的住,可要是鬧鬼的事傳出去搞的沒人敢來吃飯,那樣小店就承受不住了!」

老話說,店的名人的影。

人沒了影要死,店沒了名要倒。

徐大一拍桌子道:「媽了個巴子,這什麼鬼敢在我聽天監的地盤上鬧事?我看它是活膩歪了,辦它!」

王七麟下意識走去水甕看草魚。

草魚急忙仰泳。

他覺得這事跟這魚有關係,但看這草魚獃頭獃腦的樣子又不像。

徐大去廚房轉了一圈,帶著一嘴油回來了:「我含著冰台珠看過了,確實有幾分陰氣。不過我隻聽說過鬼偷人氣,還沒聽說過鬼偷菜,你說這鬼又不吃菜肴,它偷了幹什麼?」

王七麟道:「鬼不吃人吃,如果是有人禦鬼來偷菜呢?」

徐大頓時笑了:「那這人真是沒有出息,他能偷菜就能偷錢,為什麼不去城裡找大戶人家去偷錢?那多合算?」

王七麟心裡一動,他問掌櫃道:「最近你得罪過什麼人?」

掌櫃的委屈道:「小老兒向來與人為善,一直小心翼翼的與人交往,哪敢得罪人?」

徐大笑道:「笑話,你這老倌最吝嗇,不談錢還能與人為善,要是牽扯到錢,你怕連天王老子都敢開罪。」

掌櫃的更委屈了:「大爺您也知道,我這店鋪開在鄉下小地方,全靠精打細算能賺幾個錢,我要是不仔細點,那這店也開不下去。」

「不說這些,」王七麟道:「先不吃了,趁著陰氣還有殘留我們含著冰台珠去追蹤一下。」

當官必須有責任心!

三把火,燒起來!

冰台珠在廚房裡頭的時候變得涼爽起來,兩人順著這感覺推開窗戶跳到後麵巷子裡,繼續追蹤。

轉了兩條巷子沒察覺到鬼影,倒是看見幾個衣衫破爛的孩童坐在地上和泥玩。

看見兩人一身玄黑錦衣出現,幾個孩童趕緊貼著牆根站好。

弱小可愛乖巧。

王七麟走過去盯著他們看,一個女童咧開嘴嚇哭了。

「你嚇唬個孩子幹嘛?趕緊追鬼呀。」徐大不滿的嘟囔了一句,然後掏出一把炒花生分給他們,很快哄著幾個孩童開心起來。

王七麟看向女童的胸口道:「看這裡。」

徐大頓時怒了:「看個屁,兵將女眷和娃娃的便宜絕不能占!誰敢幹這個,大爺我捏碎他卵子!」

王七麟氣的想劈了他:「你腦子裡整天想什麼?我讓你看她衣服!她衣服上這是沾了什麼?」

女童身上是打了補丁的粗麻布短衣,上麵沾滿塵土,其中她胸口位置有四五塊油漬很顯眼,最大一塊上麵趴著兩隻螞蟻、還有一隻蒼蠅在嗡嗡的飛。

徐大頓時明白過來。

看幾個孩童打扮就知道他們家裡貧困,哪能吃得胸口落上油漬?而且這油漬還吸引了螞蟻蒼蠅,估計混有糖漬,這就更古怪了。

他給王七麟使了個眼色,蹲下跟孩童們一起分花生、玩泥巴,開始打探訊息。

分完了花生,孩童們便不怕他了,等他們一起玩起泥巴,這時候已經能說到一起了。

孩子沒心眼,徐大幾句話套出訊息:這四個孩子來自兩個貧民家庭,平日裡要吃個粗米飽飯都難,可是最近幾天卻有大魚大肉可以享用。

他們聊了一會,泥巴變得乾巴起來,徐大藉機甩甩手準備閃人。

結果孩童們對他觀感很好,竟然還想跟他一起玩,一個男童站起來說道:「黑臉哥哥不要走,咱接著玩泥巴。」

徐大笑道:「不能玩了,它已經乾啦……」

隨著他說話,男童掏出傢夥什開始撒尿。

笑容逐漸消失avi。

男童一邊自己尿一邊招呼他:「黑臉哥哥你也來,你尿多,和泥更多。」

王七麟笑著去敲門,徐大臉色慘淡的跟上,嘴裡唸叨:「童子尿,辟邪的!」

破爛板門被拉開,一個麵容憔悴的婦女問道:「你們是——啊,官爺!」

看清兩人官服樣子,婦女立馬跪下了。

見此王七麟心裡有數了,他說道:「大姐無需害怕,我知道你家近幾日來吃到的菜肴不是自己偷來的,所以絕不會追究你們責任。」

婦女連連磕頭:「官老爺明察秋毫、官老爺明鑒,這大魚大肉確實不是草民偷的!」

王七麟扶起她道:「你不要害怕,把事情原委給我說來。」

事情很簡單,婦女的丈夫死於五年前伏龍河抗汛,留下兩個幼子和一個重病的婆婆,平日裡日子過得苦,有時候婆婆的買葯錢都出不起,隻能求仙佛保佑子女健康、家事順利。

然後大約十天前,家裡供桌的盤子上忽然來了半隻鹵豬臉,之後隔著一兩天盤子裡便會多一道菜,有時候是雞鴨、有時候是燒魚……

「草民沒捨得吃,都給婆婆和孩子吃了,草民知道這魚肉來路不正,可家裡孩子老人,著實缺油水呀。」婦女膽顫心驚的說道。

徐大問道:「你怎麼知道它來路不正?你供奉神仙卻不信神仙會顯靈?」

婦女委屈的說道:「草民供奉的是佛爺,佛爺可不吃葷腥,他要是賜給草民銀錢倒是正常,結果賜的都是魚肉,這不對勁呀。」

「而且,隨著魚肉來的還有一張紙。」

婦女拿出紙來,上麵畫著一隻穿了道袍的蛤蟆,寥寥幾筆,神韻盡出。

王七麟看後又問道:「除了你家,還有誰家出現了美味佳肴?」

婦女畏畏縮縮的看了他一眼,王七麟便笑道:「大姐儘管放心,我乃聽天監本地小印,隻求滿身正氣、為民做主,絕不會製造冤案。」

聽了這話婦女安心一些,囁嚅道:「草民不敢欺瞞大人,還有我家前院的十五哥家裡也是這樣。」

王七麟對徐大點點頭,徐大去把那十五哥也叫了過來。

十五哥姓杜,家族十五個後輩裡排行老大,能幹活能吃苦,年輕時候任勞任怨給家裡忙活。可大家長偏心,十五個孩子寵了十四個,就不把他當回事。

於是街坊就以此調笑,叫他杜十五。

這人年輕時候光景很好,後來身子垮了,成了潦倒漢子,媳婦都跟人跑了。

王七麟看這些人都是一臉困苦,便說道:「各位不要害怕,我不會找你們麻煩,相反,我要請你們去吃頓飯呢。」

「吃牢飯嗎?」杜十五問。

王七麟笑道:「不,是去聚香樓吃一頓午飯。」

他帶著兩家四口大人、四個孩子去了酒樓,然後又加了幾道菜。

王七麟加的菜都是雞鴨豬頭肉這些硬菜,菜一上桌,幾個人頓時風捲殘雲。

但誰也搶不過徐大。

王七麟等他們吃過一陣拿出畫有穿道袍的蛤蟆像,杜十五默默點頭。

他家供桌每次出現菜肴,也有這麼一幅畫。

王七麟問掌櫃的:「你有沒有得罪過道士?」

掌櫃的下意識搖頭,旁邊伺候的小二提醒道:「前些日子那個瘸腿少胳膊的老道士?」

王七麟看向小二,小二訕笑道:「前些日子有個道士上我們門來討飯,結果讓我們掌櫃的給趕出去了。」

掌櫃的也訕笑:「那老道士是個殘廢,難道還是個高人?」

王七麟懶得回答,隻是搖搖頭道:「掌櫃的,你把路走窄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4 PM

第十七章 夜拍門

飯桌上王七麟一番詢問得知,杜十五等兩家得到的菜肴比聚香樓丟失的要少許多。

顯然,伏龍鄉裡還有一些得了道士好處的人家。

吃過飯後,王七麟對兩家人和掌櫃的說道:「下午開始你們對外去宣傳,就說最近家裡多了菜肴的事是伏龍鄉新晉小印王七麟以法術所為,那畫上的道袍蛤蟆是他養的玩物。」

徐大沖他咧嘴笑:「你倒是會佔便宜。」

王七麟道:「你以為我想占他這名聲?」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不過你如果這麼想,那我目的就達到了。」王七麟笑了起來,「另外你讓你那些雜七雜八的朋友去查一下這道士的下落。」

老道士禦鬼從酒店偷出的菜肴都分發給了周圍人家,那他人應該也在附近。

伏龍鄉是小地方,路東有人放屁聲太響路西的人就能聽到。

所以沒有兩三天,王七麟使用法術給貧苦人家送菜的善舉便傳遍了鄉裡和周圍幾個村子。

同時村裡鄉外都知道了,伏龍鄉現在來了個新小印叫王七麟,修為高深、豪爽大方。

三月下旬,夜色如水。

王七麟坐在驛所大堂裡往甕裡撒了一些嫩草莖,那草魚在水裡翻白肚皮不動彈。

死的很豪橫。

他看了一會書又扭過頭來看向水甕,草魚依然翻著肚皮漂在水麵,但草莖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隻有一條從草魚嘴裡露出半截。

這魚給人看著跟不看著完全兩種形態。

王七麟想起夢中在地球書本上看到的一種怪貓,二者性質相仿。

這是一條薛定諤的魚。

他正在沉思,很突兀,房門緩緩開啟了。

夜風立馬呼嘯著吹了進來。

沒有虎皮的身影。

『嘩啦』。

一道水花濺了出來,薛定諤的魚又變了狀態,開始在水潭裡驚慌的遊動起來。

寒風呼呼的吹,讓人遍體生寒。

外麵是一望無垠的漆黑,讓人心裡發冷。

王七麟握起腰刀走到門口。

門外什麼都沒有,隻有臥房裡隱隱亮著一點燈光,那是徐大在裡麵看黃書。

一切如常,他關上門回去準備繼續看草魚。

就在他剛回到案桌後麵的時候,門外陡然響起了敲門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很有節奏感。

草魚又開始胡亂遊動。

王七麟沒有去開門。

敲門聲便一直響:「咚、咚咚,咚、咚咚……」

節奏自始至終沒有變化。

王七麟就是不去開門!

屋內燈花跳動了幾下,突然輕輕地炸了一聲。

就在此時,敲門聲停了下來。

但短短幾個呼吸之後,敲門聲猛的變得響亮起來:「砰砰!」

王七麟抽出了腰刀。

接著門外響起徐大的驢叫聲:「老七老七,你在屋裡頭沒有?」

王七麟氣急:「你在外麵幹什麼?」

「我、我在外麵敲門啊!」

「滾進來!」

徐大推開門一臉賤笑的走了進來,他一隻手背在身後,看起來不像個好人。

王七麟問道:「剛才一直是你在敲門?」

徐大茫然道:「什麼一直敲門?我就拍了兩下,怎麼了?」

王七麟問道:「那你出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麼門口有人?」

聽到這話徐大明白過來:「沒有,又出現異常了?」

王七麟搖搖頭道:「還好,你來幹嘛?」

徐大給他一個挑逗的眼神:「嘿嘿,當然是有好事找你,嘿嘿,你猜我今天弄到了個什麼好東西?嘿嘿,最近我不是讓弟兄們追查那老道士的蹤影嗎?老道士沒找到,倒是找到一幅很古怪的畫!」

他將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手裡是一卷古色古香的畫卷。

「這畫裡麵是個特別媚的娘們兒,給我畫的那弟兄說它很詭異,如果你跟畫裡的娘們兒有緣,那她會走出來讓你透……」

不等他說完,王七麟接過畫卷將它一把給掰斷了,接著又倒上火油點燃扔了出去。

徐大傻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王七麟說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這肯定是一幅邪畫,得當機立斷將它毀掉。如果你說的是假的,那就說明你弟兄在設計逗你,也應該毀了這幅畫以免中計。」

徐大一時無法反駁,隻好叫道:「那我弟兄明天來找我,你讓我怎麼說?」

「就說不用謝,我是本地小印,除魔衛道是我本分。」

畫卷燃燒後火焰極大,而且是詭異的青色並隱隱有女人哀怨的啼哭聲!

王七麟看向徐大:「你那弟兄應該沒糊弄你,這確實是一幅邪畫,不過現在我已經把它燒掉了,你安全了。」

徐大不甘的說道:「可惜,可惜,你好歹讓我透一次再燒!」

青色的火勢漸小。

門口又響起了敲門聲:「咚、咚咚……」

徐大因沒能透而心頭火起:「誰啊?」

「是我呀。」

一個乾巴巴的聲音響起。

徐大迅速反應過來,他驚愕的看過去。

王七麟點了點頭。

不用問,他懂。

徐大道:「你正麵牽製他,我去包抄!」

話音落下,他一個箭步推開後窗跳了出去。

一陣穿堂風如一支利箭穿過。

陰氣颯颯!

門又被推開了!

這次有一個彎著腰的道士出現在門口。

他那一身靛藍道袍上補丁摞補丁,頭上儘管梳著個髮髻可頭髮還是亂糟糟的,一張臉慘白、臉頰帶著古怪的紅色,陰風一吹腳不沾地,輕飄飄的飛了進來。

草魚瘋狂轉動,簡直把水攪出一個漩渦。

王七麟沉聲道:「你是誰?」

道士緩緩的歪著頭看向他,麵帶詭笑:「王大人不是一直在找我嗎?」

王七麟正要問話,一聲爆吼從門外響起:「裝神弄鬼!吃我一腳!」

繞路殺來的徐大開大腳踢了進來,勢若奔馬!

但道士彷彿不受力,風一吹他便換了個位置,徐大一腳踢空沒穩住,嗤啦一下子滑倒在地。

王七麟陰沉著臉看著他:您擱這兒給我表演劈叉呢?

道士隨著夜風在屋子裡轉了起來,口中陰笑連連:「王大人沽名釣譽又口出狂言,那給貧民百姓送菜送肉的善舉,當真是王大人所為嗎?那蛤蟆,是王大人所養?」

『養』字落下,尖銳的笑聲響起,道士身影陡然一晃,變了方向輕飄飄蕩蕩的沖著王七麟飛來。

王七麟左手拍案桌騰空跳起、右手拍刀柄腰刀斜刺裡劈出!

雪亮的刀光閃過!

案桌上油燈的火苗猛的跳動一下!

太陰斷魂刀,夜黑風高!

一道暖流從他丹田貫徹奇經八脈,十枚天官賜福丹增添了他十年修為。

同樣是一刀夜黑風高,但今夜的風可比前些夜裡的風更黑更高!

結果刀光閃過、刀風呼嘯,飛上來的道士奇怪的向後退,險之又險的避過了這極快的一刀。

王七麟訝異,道士修習的功法很詭異,他剛才後退不合常理,彷彿身體沒有重量一樣,前沖的慣性說消失就消失,刀風刮過他這個人竟然隨著刀風而後退。

刀影如麻,一刀又一刀接了上去。

刀風如龍捲風,帶動王七麟衣服獵獵鼓盪,聲音悶響像是藏著滾雷!

道士的身影隨著他的刀影而急劇的晃動,笑聲越發囂張、越發尖利!

一記鐵拳從後突兀襲來!

王七麟猛然轉腕收刀,長刀化作風車般旋轉,四處飛散的刀風全數收回。

回絞的風力像繩子一樣綁住了道士身影,徐大一拳,正正命中!

「給我開!」

徐大怒喝一聲習慣性裝比,然後道士真被他一拳給打穿了!

身軀掛在了他手臂上……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4 PM

第十八章 遊星

徐大氣沉丹田邁開馬步,右拳開啟了天化身為龍!

老道士輕飄飄的掛在他粗壯的手臂上,小腹破開但沒有血更沒有內臟流出,隻有一圈破紙片。

蒼白的麵色、濃艷的腮紅、呆板平白的五官、僵硬的肢體。

王七麟驚呆了。

這是個紙人!

徐大也驚呆了,保持姿勢不動彈。

王七麟凝重的說道:「老道士本事不小!」

他曾經聽說過九州大地有神秘的紙紮人,紮出來的紙牛能耕地、紮出來的紙人能幹活。

但還是第一次知道這紮的紙人會說話、會打鬥!

「是不小,但你先把我扶起來,」徐大哀鳴:「我剛才抻著腿了,這會胯骨不大得勁。」

王七麟將紙人扔掉,扶著他去太師椅上坐下。

徐大雙腿大開,這一仗真是慘烈,打的他合不攏腿。

穿堂風吹的油燈火苗搖晃不休。

火光恍恍惚惚、忽起忽落。

地上的被打碎了胸腹的紙人猛的翻滾了起來。

王七麟下意識要抄刀,卻發現紙人隻是被夜風吹的翻滾。

老道士能禦鬼偷菜、能禦使紙人,展示出來的本事讓他極為忌憚。

於是他鄭重其事的對徐大說道:「老道士肯定在附近,所以明天你給我發動能發動的一切力量,把他找出來!」

「你看我現在還怎麼動彈?」徐大成了捂褲派。

王七麟憐憫的瞥了眼褲襠問道:「你二哥安好?」

徐大道:「幸虧我有臨陣縮卵的習慣,否則你以後在皇宮就有人照應了。」

讓他這麼一說,王七麟頓時遺憾。

還好上次買的大補丹還剩下一枚,這東西活血化瘀能力極強,晚上服下早上徐大就能拖著腿走路了。

他去找鄉裡潑皮們搜尋老道士,有潑皮見他這幅樣子便驚嘆道:「大爺你昨晚莫非見著那畫裡的小娘皮了?」

徐大緊了緊腰帶:「七次!」

乾架我不行,裝比第一名。

道士沒有找到,下午一輛馬車來到了驛所,兩個杜家家奴來給杜操收拾東西。

王七麟讓他們隨意收拾,別的東西都好辦,就狸花貓虎皮不好抓。

最後還是他上手幫忙,用徐大的襪子為引才把它抓到手。

一個小廝驚嘆:「這襪子真厲害,味道像臭魚、硬的像個乾魚。幸虧王大人拿出這麼個寶器,否則還真抓不到這貓,我們回去沒法交差了。」

另一個小廝說道:「對,這貓是我家大人的心頭肉,他特意叮囑過別的丟了不要緊,這貓不能丟。」

王七麟客氣的回應,但一道靈光在腦海閃過:「等等,是杜大人叮囑你們將這隻貓帶回去?」

「是的。」

王七麟沉默下來。

杜操當初他下馬嶺回來便昏迷,送去醫館才醒來,醒來便失憶了,然後被石周山帶走了,期間從未醒著回到過驛所。

那問題來了,他關於虎皮的記憶是哪裡來的?

日升日落,又是晚上。

一天一天,月底到來。

徐大帶人在外麵翻找好幾天,幫鄉裡人找到走丟的雞鴨若乾、找到被野貓叼走的衣裳褲衩若乾、找到誰家漢子藏匿的私房錢若乾,但就是沒找到老道士。

可是他們在一處荒廢茅草屋裡找到一具屍體!

發現屍體的訊息旋風般傳遍了伏龍鄉,閑在家裡的人紛紛跑來茅草屋看熱鬧。

徐大帶著幾個潑皮堵在門口,王七麟走出來陰沉著臉說道:「是一個老道士所為!」

這話一下子引爆了現場,圍觀百姓頓時開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接著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響起:「王大人厲害,不光會沽名釣譽,還會栽贓陷害!」

王七麟猛然扭頭,看見茅草屋頂斜躺著個老道士。

這老道士一身靛藍土佈道袍,頭髮亂糟糟、鬍鬚亂糟糟,正是前幾天晚上那紙人的樣子。

現場更炸了,好幾個人異口同聲的叫道:「這道士是什麼時候上去的?」

有人反應快,叫道:「就是他殺人?」

王七麟做吃驚的樣子:「誰殺人了?」

一個潑皮傻愣愣的說道:「七爺,剛纔不是你出來說殺人的事是個老道士所為?」

王七麟笑眯眯的說道:「我說的是這裡有道術,這道術是個老道士所為。至於殺人?哪裡有人殺人?」

鄉民們得知發現屍體是假訊息,便失望的離開。

老道士坐在屋頂俯瞰他們說道:「王大人為了逼我出來,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呀。行吧,現在我出來了,王大人來抓我吧。」

王七麟道:「誰說我要抓你?」

老道士撫了撫鬍鬚淡然道:「你不是要抓我?那你弄出這麼大動靜來找我幹嘛?」

王七麟說道:「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老道士的淡然變為好奇,道:「給我講故事?什麼故事?」

王七麟說道:「說是有個鄉下人在集市上賣梨,梨的味道香甜,但價錢很貴。有個衣著破爛的道士去車前伸手向鄉下人乞討……」

這個故事是他在夢中看動畫片時候看的,叫《種梨》。

故事講完他笑道:「道長,你說這故事裡誰錯了?」

老道士道:「自然是那賣梨漢子錯了,人家隻找討一個梨子解解渴,又不是要吃他一車梨,他為何那麼小氣?」

王七麟問道:「我弱我有理、我窮我應該?隻要我弱、隻要我窮那我就可以問人討要東西,不給我就是小氣,是嗎?」

老道士正要說話,王七麟又拱手道:「那請道長將禦鬼偷菜的法術教於我。」

老道士明白他的意思,又笑道:「我隻道王大人刀法高明,沒想到還伶牙俐齒。不過你說這些沒用,我就是小氣又能怎麼樣?」

王七麟道:「不怎麼樣,其實道長不光小氣,還喜歡仗勢欺人、欺負弱小,莫非道長修的道叫做強盜?」

笑眯眯的老道士一聽這話勃然大怒,他厲聲道:「王大人怎麼血口噴人?我怎麼欺負弱小了?」

王七麟道:「對你而言那酒樓掌櫃的不是弱小?你沒欺負他?對道士而言賣梨的鄉下人不是弱小?你那同門沒有欺負他?」

「我算是明白了,你們修道的都是強盜!」

「今天你從一家酒樓裡盜取菜肴視作正常,以後有比你厲害的人從你身上搶奪秘籍法寶也會被視作正常!」

「難怪當今聖上要管你們修行之人,如果任憑你們胡作非為,這天地之間,哪還有公道可為?!」

這一番話說的一句快過一句,語氣一句重過一句,說到最後王七麟憤怒的揮手,衣袖掃過竟隱隱有雷聲!

聽到這聲音老道猛的一驚,他辯解道:「那天我上門隻是找那掌櫃的討一碗水、一碗剩飯,可他……」

「可他為什麼要給你?他給你是情分,不給你是本分!你有討要的權力,他也有不給你的權力!」王七麟厲聲打斷他的話。

老道士不爭辯了,他嘆口氣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印,老道說不過你。這樣,我暫時身上沒錢,等我去弄一些錢來給酒樓那掌櫃的,是不是這件事就算結束了?」

王七麟道:「你怎麼去弄錢?又用你的五鬼搬運術去偷錢嗎?」

老道士羞惱:「莫要看不起人,老道五行命理、堪輿風水、捉鬼辟邪、求雨免災之術無所不通,要賺些錢還不容易?」

王七麟笑道:「其實有一份賺錢的工作就擺在你麵前,如果你有心還人掌櫃的錢,那做這份工作便是。」

老道士問道:「什麼工作?」

王七麟道:「我伏龍鄉小印下還缺一個遊星,月俸二十銀銖。」

老道士頓時大笑:「原來大人設了個圈套在等我鑽呢,可惜老道無拘無束多年,不習慣去給人當下屬。」

王七麟握緊刀柄道:「那你準備坐牢吧,徐力士,用法術盜取百姓之財,按本朝律例應當怎麼判?」

徐大邁前一步森然道:「當斬!」

王七麟驚呆了:「這就要斬了?」

徐大目不斜視:「不用,我嚇唬他呢。」

王七麟猛翻白眼,他對道士說道:「你如果不願意戴罪立功,那我就必須拿你去判刑。」

老道士悠然的看著他道:「你覺得你能拿下我嗎?」

王七麟道:「我拿不下你,可聽天監能!」

老道士不說話了,隻是盯著他看,同時伸出左手掐著手指算起了什麼。

然後他突然笑了,一拍屋簷跳了下來:「也好,那我就在王大人麾下賺點俸祿,反正就是三個半月,熬一熬總能過去。」

現在馬上進入四月,四月到七月半正好三個半月的時間。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5 PM

第十九章 爹上門

聯想徐大的告警,王七麟問道:「道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道士撫須道:「不可說、不可說,天機不可泄露。」

徐大撇嘴:「還田雞呢,你咋不說蛤蟆?」

老道士做吃驚的樣子:「咦,你怎麼知道老道的名字?」

徐大一頭霧水:「我怎麼知道你的名字?」

老道士又撫須笑道:「對呀,你怎麼知道老道的名字是蛤蟆?」

「你叫蛤蟆?」徐大惱了:「老頭你敢戲弄大爺?」

老道士捏法印唱了個喏:「無量道尊,老道什麼時候戲弄過你?老道的名字正是蛤蟆,謝蛤蟆。」

王七麟恍然:「難怪你會在紙上畫上一個穿道袍的蛤蟆,原來那是你的標記。」

老道士又掐了個法印沖他微微彎腰:「正是。」

王七麟又問道:「你說的『三個半月』到底什麼意思?」

謝蛤蟆還要搖頭,王七麟補充道:「我命令你回答!」

聽了這話老道士無奈一笑,道:「王大人何必問我?您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

王七麟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如果說之前他還隻是對徐大的話將信將疑,那經歷了杜操裝失憶辭職和謝蛤蟆算命兩件事,現在他對伏龍鄉小印的詛咒已經深信不疑。

他加入聽天監是想延年益壽,結果卻要夭壽,這算什麼事?

倒黴他媽給倒黴開門,倒黴到家了!

他前些天還笑話聚香樓掌櫃的把路走窄了,他倒好,把路走死了!

接下來鄉裡沒什麼事,他準備細查詛咒的內幕。

還沒等他下手,剛收了謝蛤蟆的第二天,四月初一,有人忽然來敲門。

王七麟和徐大正在院子裡吃午飯,聽見敲門聲他便問道:「誰啊?」

外麵響起一個粗聲粗氣的回答:「你爹!」

徐大勃然大怒,摔了筷子就要殺出去:「草他娘,敢上我聽天監來耍流氓?老七你別動,看我怎麼出去弄他!」

王七麟苦笑:「別亂說,他娘是我奶奶。」

他去開啟門,一個頭包老汗巾、身穿灰色土布大褂、腳上踩著草鞋的老漢在縮著腦袋咧嘴憨笑。

這正是他的父親,牌坊鄉大王村的老農王六五。

牌坊鄉和伏龍鄉都屬於吉祥縣,但兩地相隔挺遠,得有六十裡。

看見老爹風塵僕僕的樣子,王七麟問道:「爹,你怎麼來了?」

徐大淩亂的往左右看看,然後奪門而去。

謝蛤蟆坐在視窗哈哈大笑:「徐力士,你膽子真大,竟然想做王小印的爺爺。」

說完他伸出殘缺的右手一揮袖子,整個人鬥轉星移突然出現在了兩人麵前:「老道謝蛤蟆見過王家老丈。」

王六五被這一幕驚呆了,又是手忙腳亂、又是惶恐。

見此謝蛤蟆衣袖一揮,整個人又消失不見。

王六五驚嘆連連:「這位大人、你這同僚、這位高人,他他他,小七,這是個高人吶!這高人是誰?」

王七麟說道:「你兒子的下屬。」

王六五瞪大眼睛:「你的下屬?啊呀我的天老爺,崔碎嘴子不是胡說,你真做小印啦?」

鄉村地帶交通不便,官家郵差半月才走一趟,王七麟升為小印後沒來得及將訊息傳給家裡,不過鄉民之間口口相傳,這訊息顯然已經傳到他們村裡。

王七麟嘆氣道:「對,真做小印了。爹,你大老遠來伏龍鄉,就是為了確認這訊息?」

王六五咧嘴笑道:「不光是為了這個訊息,還是想給你送個信,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回家一趟?族老給你相了個親,你得回去看看。」

王七麟大感頭痛:「我這事業剛起步呢,然後就要結婚?」

王六五瞪眼:「那當然了,聖人都說,男子漢大丈夫成家立業,你得先成家呀。」

他看清兒子一身玄黑官服,一時又有些畏怯,便補充道:「你要是不想急著成家,那就先回去看看,咱不能駁了族老的麵子不是?」

王七麟點頭道:「是,那這樣吧,這兩天我恰好沒什麼事,請個假跟你回家一趟,正好把剛發的俸祿給你們送回去。」

王六五頓時大喜,他挺起胸膛道:「這敢情好,回去爹領你去祠堂、去祖墳好好祭拜,得多多感謝祖宗保佑,咱王家竟然出了個官!」

王七麟想想小印詛咒,覺得祖宗也沒怎麼保佑自己。

院子裡的石桌上擺放有殘羹剩飯,一大盆白米飯、一盤炒雞、一盤紅燒鱔魚和一碗豬油炒鹹菜,王六五眼巴巴的瞅了瞅,吞了口唾沫趕忙轉頭做沒看見的樣子。

兒子現在當官了,他當爹的可不能給丟臉。

王七麟有些心酸,道:「爹你先坐,我去給你拿個碗盛飯,你還沒吃午飯吧?」

王六五乾笑道:「吃過了、吃過了,你看我出門的時候你娘給我煮了紅薯,窮家富路,我吃的飽著呢。」

這時候門口探進來一張大黑臉,徐大弱弱的說道:「老七、老叔,咱去聚香樓吃,我剛才過去訂好桌了。」

王七麟道:「這樣也好,今天算我請,正好咱還得去聚香樓跟掌櫃的談談賠償問題。」

他喊上謝蛤蟆,一行四人進了聚香樓。

謝蛤蟆跟掌櫃的打了個照麵,兩人一個尷尬一個心虛,掌櫃的知道他已經做了遊星,便搶先賠禮道歉,說自己有眼無珠。

王七麟擺手道:「掌櫃的,給我們準備個桌,這次來我其實是來算賬的,前些天……」

「前些天的事咱就不提了,不提了。」掌櫃的賠笑道,「這事是我有錯在先,我祝某人有眼無珠、有眼不識泰山了。」

謝蛤蟆一瘸一拐的走進門說道:「祝掌櫃無需如此,這事是老道錯了,老道自會負責。你放心好了,前些天丟的菜價值多少錢,我會一一賠償給你。」

最大的包間已經給一家為孫兒慶生的鄉紳包下了,王七麟主動要了個小包間。

結果他們這邊剛上菜上酒,鄉紳主動過來敬酒了,並為佔了大包間的事向眾人連連道歉,一連幹了三杯酒。

小二利索的上菜,照例有三菜一湯,另外還有一隻燒雞、半隻燉大鵝,全是硬菜。

看著桌子上熱氣騰騰的雞鴨魚肉、聞著撲鼻而來的香氣、回憶著先前鄉紳的客套,王六五忍不住感嘆:「真好,真好啊。」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5 PM

第二十章 衣錦還鄉

吃過飯,王六五喝的醉醺醺,回去倒頭就睡,嘴裡夢話連連:「真好啊,草他嗎的。」

王七麟伺候父親躺好,出門看見徐大攔住謝蛤蟆推到牆邊,伸出長滿汗毛的長臂來了個壁咚。

他默默的回到房間,耳朵貼在門口。

「老道士,我問你個事。」

「什麼事?」

「有一樁好買賣想跟你談談,嘿嘿,你上次做了個紙人來對付我倆,那紙人怎麼做的?」

「老道做那紙人可不是要對付你倆,隻是想嚇嚇王小印而已。怎麼,你想學紙紮人法術?」

「你會就行,我看你紮的紙人跟真人一樣,那你紮上幾十個女人,然後我去縣裡開個窯子,咱聯手賺他一筆!」

空氣忽然安靜。

王七麟探頭往外看,看見謝蛤蟆目瞪狗呆。

徐大得意:「怎麼樣,你是不是沒想過還有這樣的商機?」

謝蛤蟆驚駭:「老道走過南闖過北,四海之濱喝過水,昆崙山巔斷過腿。自詡也是老江湖,還以為走遍了山、看遍了賤人,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一人更比一人賤,這世上還有你這樣的賤人?」

徐大不滿:「你這蛤蟆嘴裡吐不出珍珠,我也是為你著想,你不想早日賺錢去給人家聚香樓還錢嗎?」

謝蛤蟆忍不住了:「你滾,好嗎?麻溜的滾!」

徐大不死心:「這真是個好生意啊,財源滾滾啊。」

謝蛤蟆甩手,整個人遁地而去。

聽天監裡沒什麼事,第二天他雇了一駕馬車回村。

正好他是清明入職的,這次回去一是探親二是祭祖。

相親的事順便看看。

要是小娘子生的好看,嘿嘿嘿。

徐大和謝蛤蟆要跟著。

他們也想看小娘子。

上午出發,中午趕到。

牌坊鄉是因為一個大貞節牌坊而得名,這牌坊出現於宋代,是當時朝廷為了褒獎他們鄉裡一位寡婦而建,歷經蒙元,一直聳立到如今新漢朝。

馬蹄噠噠噠的在路上敲打著,徐大看見一溜高樓亭台後來了興趣:「嘿,老七,那就是將軍府?」

神遊天外的王七麟回過神來,道:「對。」

牌坊鄉出過一位勇將軍,將軍年邁後告老還鄉,朝廷感其為國奉獻,在鄉裡給他修了這座將軍府。

徐大問道:「我聽說這黃將軍有個孫女貌美賽天仙,你這次回來是不是要跟她相親?」

王七麟搖頭:「我現在對女人沒興趣……」

徐大立馬說道:「黃將軍好像還有個長的賽潘安、比宋玉的孫子?」

王六五被這番話嚇得差點尿車上,他急忙壓低嗓音說道:「可不敢亂說,不敢亂說!徐力士,禍從口出!」

他又對王七麟道:「忘記給你說,這次你去相親的是陸家莊陸財主家的女兒。」

徐大頓時對他擠眉弄眼。

坐在車頂翹著瘸腿優哉了一路的謝蛤蟆好奇的說道:「按照規矩,王老丈你能相中他家女兒不就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王六五小心的看了兒子一眼道:「小七從小有主意,這樣的事還是讓他自己決定為好。」

王七麟笑了笑沒說話。

因為經常靈魂出竅去地球的緣故,他從小孤僻,跟家裡人關係不是很密切,平時父母、姐姐見了他都有些心驚膽顫,不敢給他隨便拿主意。

下了鄉裡的官路不到兩裡地就是大王村,看到有馬車進村,田裡勞作的村民紛紛行注目禮。

一些孩童追著馬車唱童謠,村裡人在街上碰見了就打招呼。

王六五端正身子坐在車把式身邊,他老實了一輩子,即使兒子做了官可依然老實。

他們回家後熱鬧了,鄉鄰得知當官的王七麟回來,紛紛上門來看熱鬧。

徐大本想來看熱鬧,結果被人當成了熱鬧:

「看那黑臉膛的,真壯實啊,跟牛一樣。」

「你說他耕地的話是不是比牛還好使?」

「這塊頭,飯量能頂十個人,拉一次屎能餵飽全村的狗!」

成為村裡同族的焦點,王六五驕傲。

他從懷裡掏出兩個銅銖,遞給車把式當賞錢。

麵子必須撐起來。

縱覽王家族譜,他們這一支遷徙到當地後還沒有出過官呢。

王七麟的母親王陸氏和四個沒出嫁的姐姐聞訊趕忙出來接他們,徐大詫異:「你家人丁挺旺啊。」

謝蛤蟆道:「不是一般的旺,王小印還有兩個出嫁的姐姐不在家吧?」

王七麟欽佩:「厲害,你算出來的?」

謝蛤蟆道:「你爹路上說的。」

村裡的族老和大戶們紛紛上門,王陸氏將他們帶回來的蜜餞乾果一一擺放好又趕緊泡了茶,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喝茶言歡、其樂融融。

王七麟在旁邊冷眼旁觀。

謝蛤蟆問道:「王小印怎麼不去搭話?」

王七麟道:「無話可說,以前我們家窮,孩子太多,村裡人看了我們當看見瘟神,過年拜年的都要繞著走,農忙時節我爹孃去給人家幫忙,回過頭來卻沒有個給我們幫忙的。」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聽見這話眾人尷尬。

族老咳嗽一聲道:「小七,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你現在當了官,為人要大度,宰相肚裡能撐船嘛。」

徐大回過頭來說道:「我家鄉有句俗話,叫勸人大度遭狗騎。」

幾個大戶臉色大變,徐大一拳敲在身邊木墩上,結實的木墩裂作碎塊。

王七麟哈哈大笑,撿起木墩進廚房:「娘,我幫你燒火。」

晚上少不了一頓招待,他們家養的雞倒黴了,一共餵養了十五隻雞,有一半亡命刀下。

徐大被叫來殺雞,他捏著雞脖子讓雞頭對準族老和大戶:「別恨我啊,你記住他們,是他們想吃了你們,以後要報仇別來找我。」

族老手一抖,茶水撒了。

他們這些人隻能欺負老實人,一個橫行鄉裡的混子就能讓他們噤若寒蟬,而鄉裡混子被徐大嚇得恨不得將雞兒縮排前列腺,徐大麵對村裡人簡直是血脈壓製。

不光要殺雞,積攢的雞蛋、過年好不容易省下的鹹肉、缸裡養的幾條鯽魚和草魚全拿了出來。

很快,半個村子瀰漫著讓人嘴饞的香氣。

十多個孩子扒拉在門口垂涎,徐大拿了乾果零食去分給他們,照例以極快速度贏得了孩子們的歡心。

老母雞燉湯、小公雞炒來吃,鹹肉炒去年秋天曬的乾野菜,今春的新鮮野菜拌冷盤,鯽魚紅燒、草魚用老湯鹵來吃,還有用豬油炒成油汪汪的過冬大白菜……

王陸氏絞盡腦汁湊齊了一桌子能過得去的菜肴。

她和丈夫一樣都是本分人,把家裡存貨都用上了卻還是覺得難為情,絞著手說道:「家裡光景不好,給你辦個宴席都辦不了,爹孃沒啥用,小七,你隻能靠自己。」

王七麟將剛領的五十個銀銖裡數出四十個塞給她,笑道:「娘很厲害了。」

在聽天監當差麵對的是妖魔鬼怪,環境險惡,朝不保夕。

所以朝廷給他們待遇很好,俸祿都是提前發放,像王七麟連著領了遊星和小印兩份俸祿,一共有七十個銀銖。

四十個銀銖是王陸氏這輩子接觸的最多錢,粗糙的手裡抓著這麼些錢一時茫然。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6 PM

第二十一章 陸氏

老母雞燉的火候十足,湯汁粘稠,上麵飄著一層黃澄澄的油。

看起來油膩。

但鄉民村夫肚子裡沒有油水,就喜歡油膩。

準備上菜的王七麟看看雞湯又看看忙活的母親和姐姐們,猶豫了。

見此徐大接過湯盆倒了半盆湯出來,又把雞腿撈出來放進盤子裡說道:「給你娘她們吃。」

王七麟的六姐王六巧小聲說道:「沒有多少湯了。」

徐大順手撈了個水壺往裡倒了半盆水。

炒的公雞就沒辦法弄虛作假了,不過這公雞裡有芋頭一起炒,於是徐大專門挑出來一些雞塊,又把王陸氏挑出來的雞頭和雞屁股放回去。

王七麟伸手搭在他肩膀笑,徐大又沖他擠眉弄眼。

但村裡人不傻,筷子往菜裡一扒拉就清楚怎麼回事了。

有人想要抱怨,徐大那邊卻全力開動,筷子翻飛專挑雞肉,雞頭、雞屁股也不嫌棄,節奏帶的飛起。

見此其他人顧不上說什麼,趕緊哄搶。

第二天一早,王七麟先跟著王六五去祖墳燒紙上香,然後就要準備去陸家莊見姑娘了。

王陸氏的孃家便是陸家莊,二十七年前被王六五用五斤稻米做嫁妝娶回家來。

提到往事,王六五蹲在地上感嘆:「你要娶人家陸小姐,怕是得用五斤銅銖。」

王七麟端了一盆水放在地上準備洗腳,盆裡清水恍惚的波動,他一時精神恍惚。

盆中清水倒映出一張青年的臉龐,平平無奇。

但他夢裡去地球的時候在電視上、書報上見過幾張相似的臉龐,那些臉的主人有的叫楊過、有的叫項少龍、有的叫古仔。

這讓他每次看見自己的樣子便會陷入短暫的迷茫中。

莊周夢蝶式迷茫。

莫非那是自己的前生後世?

徐大走過來搶走水盆胡亂抹了幾把臉:「你們這裡的水怎麼有點味兒?」

王七麟說道:「可能因為這是個洗腳盆。」

正在漱口的謝蛤蟆一口鹽水噴了出去。

陸家莊跟大王村之間隻隔著兩個村子,不遠。

陸財主具體名字被人淡忘了,他們家祖上一直很闊,半個陸家莊的土地都是他們家的,所以他們家每一任當家的都叫陸財主。

滿村茅草屋中,財主家的青磚紅瓦大院分外氣派,他們家裡還跟縣城的大戶人家一樣養著管家

王六五去敲開門,戴著四方巾的管家認出他來,然後從頭到腳的打量王七麟,道:「你就是大王村那個進了聽天監做遊星的青年?」

王七麟道:「小印。」

管家沒明白他的意思:「啊?」

王六五習慣性的陪笑道:「我兒子現在不是遊星,他陞官當了小印!」

最後語氣要加重。

遊星和力士就跟衙門裡的衙役一樣,不算官,頂多算是胥吏。

可小印往上就是正式官員了,其中小印是正九品,這官職聽起來很小,卻足夠在縣裡橫著走,更別說這鄉村裡頭。

新漢朝吏治嚴苛,敢冒頂官職者處以重刑。

所以管家沒疑問,趕忙彎腰屈膝請他們進門,自己快步跑著去通告自家主人。

王七麟正要往裡走。

半開的門口嘎吱嘎吱的慢慢開啟,門檻搖晃了一下。

吹進來的風帶著一路沒有過的森寒之氣。

他立馬警惕的回頭。

什麼也沒發現。

這時候管家又哼哧哼哧跑回來了,很殷勤的伸手招呼:「官爺裡麵請,趕緊去坐下歇息,我們老爺正在劈柴,他擦把手就出來!」

村裡地主就這樣,農忙時節還得自己下地幹活。

父子兩人去了客廳,很快,個頭不高但身板粗壯結實的陸財主風風火火的進來。

他正要說話,身後響起一個婦女的聲音:「王六五,你兒子當官啦?這是真的?你不是來尋我兩口子開心吧?」

王六五急忙起身:「不敢不敢。」

王七麟第一次見到陸財主,一看他那五短身材和小眼大嘴就失望了。

當爹的這個醜樣,女兒要想生的漂亮,那當孃的得多好看?

他滿懷希望的看向陸財主身後,然後一個人高馬大的老孃們殺了出來。

肩膀寬廣、胸襟豪邁,腰粗腚大、五官狂野,王七麟真想當場站起來抱拳說一聲:再見。

難怪他爹剛才一聽人家問話趕緊起來回應,怕是回答晚了惹人家不滿,一拳頭擼上來能把他小腸給擼成苦腸。

王六五似乎知道兒子心裡所想,他小聲說道:「別急,我打聽過了,陸家小姐是個大美人,而且喜歡舞弄筆墨,她今年元宵節去縣裡燈會一趟,然後迷了兩個書生回來呢。」

王七麟臉色一正:「爹你想哪裡去了?兒子討媳婦看中的是人品,相貌身段都是過眼雲煙,紅顏一瞬皆是枯骨,這道理我能不懂?」

陸財主夫婦坐下,然後財主夫人倆眼睛就跟雷達似的開始掃起了王七麟。

我要從南掃到北,我還要從白掃到黑。

可能是錯覺,王七麟覺得她眼神色眯眯的。

介娘們可不像個好銀吶!

陸財主是見過世麵的人,他沒有直接提兒女婚事,而是先喝著茶跟王六五聊起了農活。

氛圍被他們聊輕鬆了,財主夫人作不滿的樣子甩了個白眼,用手帕捂著嘴嗔道:「你們兩個光顧著聊地裡的活,是不是也該聊聊孩子的終身大事?」

王七麟依稀聽到門外有一聲乾嘔。

他正要細細檢視,陸財主招呼他說道:「夫人所言極是,我怠慢王大人了。這樣,夫人你去帶媛兒出來跟王大人見個麵,讓他們年輕人也聊聊。」

激動人心的時刻來臨了。

王七麟舉起茶杯喝水,藉助茶杯蓋掩護眼神。

財主夫人進了內宅很快出來,她身後跟著個身穿紅白長裙的年輕姑娘。

這姑娘算不上多美貌,但眉眼清秀、臉頰粉白,雙眸流轉之間帶著羞赧淺笑,倒是有大家閨秀麻生希的味道。

然後就在他深情的凝視中,姑娘垂手站在門口,一個矮胖姑娘蹭蹭蹭進來了。

陸財主加上財主夫人再除以二,這就是王七麟對後麵姑孃的印象。

用不著介紹,誰是正主一目瞭然。

王六五生吞了口唾沫,然後小聲說道:「兒子呀,老祖宗說過,賤兒醜女好養,歪瓜裂棗好吃。這陸家小姐醜是醜點……」

這時候陸小姐含羞帶怯的坐在他們對麵,王七麟急忙低聲對父親說:「爹,醜不醜無所謂,主要是我喜歡枯骨,這個肉太多了!」

門口風吹,恍恍惚惚的飄進來兩聲笑。

這笑聲像是有人捏著嗓子發出的。

但外麵院子空空蕩蕩,絕對沒人!

但這不是王七麟的錯覺,王六五、陸財主和俏丫鬟紛紛下意識的往外看。

王七麟下意識往外走,財主夫人誤會他意思了:「站住!你進了我家門還想往哪裡跑?」

幾個人愕然,財主夫人急忙改口:「咋了,一句話不說就想跑?看不上我女兒?當官了就嫌棄我家女兒長得醜?呵,男人!」

她一開口就停不下:「我能不瞭解你們男人?都喜歡年輕漂亮的小娘們嘛。是,我家女兒不漂亮,你想要漂亮的那去找黃將軍的孫女!」

「不過我提醒你,你要想娶黃家孫女得快點,她被鬼纏了,剋死了家裡好幾個人,你去晚了怕是隻能娶個鬼……」

聽到這裡,陸財主麵色大變:「閉嘴!你這婆娘怎麼什麼都敢說?快給我閉嘴!」

母親的話讓陸小姐大驚,趕緊吃了兩個蘋果、一塊甜餅來壓驚:「娘,你別說了,人家害怕。」

王七麟安慰她道:「陸小姐不必害怕,你這一身陽氣浩浩如爐火,即使有鬼也近不了你的身。」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7 PM

第二十二章 同人卦

婚事指定談不成了。

財主夫人一開口,王七麟就知道她是個老祖安人了。

他纔不想找個祖安人丈母孃。

陸財主倒是明事理,一看事不可為便和和氣氣將他們送走了。

出門的時候他還說道:「王大人,我家婆娘管不住嘴喜歡亂說,你別把她的話當真。」

從他嘴裡顯然問不出將軍府的內情,於是上路後王七麟問王六五。

可惜他一介老農,跟將軍府扯不上一點乾係,並不知道這件秘聞。

兩人回到家裡後,徐大和謝蛤蟆不見蹤影。

王六巧細聲細氣的說道:「你們走後兩位大人便結伴出門追你們去了,他們沒有追上你們嗎?」

王七麟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半晌之後,徐大和謝蛤蟆回來了。

正在修理鋤頭的王六五抬頭問道:「兩位大人去哪裡來著?」

徐大要說話,謝蛤蟆搶著笑道:「我們在田野裡隨便轉了轉,欣賞了一下當地風景。」

王六五繼續修理鋤頭,同時說道:「今天不怨我兒子挑剔,陸家小姐實在生的不好看。」

「何止不好看,簡直是醜出了特點,哈哈。」徐大心直口快的笑道。

謝蛤蟆也要笑,但隨即反應過來。

被套路了!

視窗破爛窗紙後麵,一張陰沉的臉在盯著他們。

謝蛤蟆冷靜的說道:「我如果說,我用奇門八卦術算到了陸家小姐的相貌,王大人你信不信?」

「我說我信,你信不信?」

徐大反應過來,對王六五叫道:「叔你算計我?」

王六五沒反應過來:「算計什麼?剛才的話是我兒子讓我對你們說的。」

王七麟憤怒的走出來說道:「你們倆竟然跟蹤我?當時陸小姐出來,在外麵笑的是你們兩個對不對?」

徐大指著謝蛤蟆說道:「是這老蛤蟆笑了,我可沒笑。」

甩鍋大會正式開幕。

謝蛤蟆說道:「是徐力士逼著我用藏身符跟著你去看熱鬧的。」

王七麟問道:「藏身符?你還有這樣的寶貝?」

謝蛤蟆哀嘆一聲,道:「這道符也是我機緣巧合下所得,結果今天被徐力士給逼著用了,可惜,真是可惜!」

王七麟冷笑:「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話?」

謝蛤蟆乾脆利索的伸出殘存的左手指著天道:「我若是說了假話,讓道祖放天雷劈了我!」

修道者的誓言跳不出五行,不能亂髮。

王七麟要氣死了:「就為了去看個地主女兒長什麼樣,你們竟然用了這麼珍貴的道符?!我草,我要殺了你們兩個!」

徐大急忙道:「你先別生氣,我們這趟可不是光偷看了,還得到了一樣有用資訊。」

「將軍府鬧鬼!黃家的小姐黃輕雲被個很厲害的鬼給纏住了,這鬼借她的手害死過人了,現在整個將軍府愁雲慘淡!」

王七麟問道:「是那對財主夫妻說的?」

徐大點頭道:「對,你們走後財主就罵他婆娘管不住嘴什麼都往外說。將軍府鬧鬼的事還一直在壓著,財主家閨女跟黃家小姐是閨中密友,所以才探知到一些訊息。」

王七麟看向謝蛤蟆,謝蛤蟆正色道:「王大人,你以為我耗費一張藏身符僅僅是為了滿足好奇心嗎?」

「難道不是?」

「不僅僅是。早上時候我給你算過一卦,算到的是《周易-同人卦》,所以我才願意答應徐力士要求,用藏身符來跟蹤你,看看你怎麼來應卦。」

王七麟緩緩說道:「《周易-同人卦》,同人,同人於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貞?」

謝蛤蟆道:「不錯!」

王七麟沉思。

字麵理解,周易的同人卦說的是一大群人一同出現在原野上,這樣利於涉越大河巨流、利於君子守持正固。

引申而言這一卦說的是借勢,欲成就凡人不能之成就、解決凡人不能解決的麻煩,必須要借勢。

放到自己身上就是他要解決小印詛咒需要借勢,而具體去哪裡借勢,他今天的遭遇可以給予提醒。

聯想在財主家裡打探的訊息,王七麟道:「看來我們應該去將軍府走一趟?」

謝蛤蟆點頭。

徐大一拍手道:「那猶豫什麼?走,趁著還沒到晌午我們趕緊去,說不準還能混一頓午飯呢!」

「徐力士真是好出息!」

「出席?什麼席?」

王七麟擺手道:「你們兩個先別鬧,將軍府都治不了的妖邪肯定非同一般,我們得做好準備才行,起碼得先回驛所拿刀。」

徐大不屑道:「堂堂將軍府,還能沒有刀給咱用?」

王七麟搖頭道:「咱聽天監的腰刀都是精鐵鍛造,將軍府的刀未必有咱的刀好使。」

徐大道:「這倒是,特別是你每次斬鬼都要毀去一把刀,普通刀還真不夠你折騰。」

謝蛤蟆撫須道:「王大人,你要斬鬼用普通刀可不行,說來也巧,老道恰好知道你們牌坊鄉有一把好刀,你如果能拿到這把刀,嘿嘿,那定然是如虎添翼!」

「什麼好刀?」王七麟好奇起來。

謝蛤蟆道:「你們鄉上有個屠戶叫牛二,他手裡有一把屠刀。」

王七麟搖頭:「屠戶用的刀子殺的是六畜,不沾怨氣、不留煞氣,沒什麼用。」

謝蛤蟆撫須道:「牛二殺豬宰牛的屠刀當然沒什麼特殊的,可他家裡還珍藏有一把刀,那刀是他祖上所留,你們知道他祖上是幹什麼的嗎?」

「前朝吉祥縣的劊子手!他們家裡珍藏的那把刀乃是斷頭刀!」

王七麟詫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謝蛤蟆大笑道:「老道雲遊天下,還有什麼是老道不知道的呢?」

「我老婆姓甚名誰、現在哪裡?」徐大問道。

謝蛤蟆一怔:「我、我不知道。」

牌坊鄉是小地方,屠戶隻有這麼一家,所以牛二在鄉裡也是個名人,到了鄉上後王七麟很快便打聽出來。

不過他們運氣不好,到了屠戶家裡後門上掛著鐵將軍。

王七麟很失望,準備去找鄰居問問怎麼回事。

徐大抽了抽鼻子說道:「裡麵家裡有人,我聞見油渣出鍋的味道了!」

王七麟上去敲門,結果屋裡什麼聲音都沒有。

徐大推開他道:「進個屋費這麼些勁幹什麼?」

他大腳開踹,大門頓開。

聽見門被踹開的聲音,屋子裡果然有人沖了出來。

一個肥胖的漢子緊握著一把剔骨尖刀沖他們厲聲道:「好一群強盜,竟敢強闖民宅,朗朗乾坤下這是沒有王法了嗎?不怕我報官嗎?」

徐大道:「王法?大爺我說的話就是王法!你要報官?官在這裡。」

他讓開,王七麟露麵。

肥胖大漢愣了愣:「你們聽天監的大人?」

玄黑錦衣,上達天聽!

徐大傲然:「不錯。」

王七麟拱手道:「對不住,牛二哥,我這兄弟脾氣火爆,一不小心踢壞了你家大門,不過請你放心,這朗朗乾坤之下當然有王法,我們肯定會給你賠償修門的損失。」

認出他們身份,牛二大感惶恐。

他急忙扔掉剔骨刀說道:「大人客氣了,不知道諸位大人來是為了什麼事?」

王七麟想了想,沒想到什麼好話題,便索性開門見山:「牛二哥,我聽說您家裡有一把祖傳的好刀……」

「沒有,」牛二急忙打斷他的話,「我哪有什麼祖傳好刀?」

謝蛤蟆笑眯眯的說道:「別否認了,你藏著它不是什麼好事,那是一把吃人血長大的刀,多年來你隻給它吃豬血牛血,以為能餵飽它嗎?」

一聽這話牛二慌了:「三位大人,咱們有話進屋說,請跟我進屋裡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7 PM

第二十三章 我答應

屋裡香味飄蕩,很純粹的豬油香味。

徐大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的叫。

牛二立馬鑽進廚房裡,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個大海碗,裡麵是滿滿一碗油渣。

這油渣剛剛出鍋,色澤金黃,還帶著亮閃閃的油星子。

牛二遞給他們說道:「大人們如果不嫌棄就吃兩口,不過這會有點膩,等它愣了撒點鹽巴味道纔好!」

徐大心都化了:「這樣就行,大爺不挑。」

王七麟撚了一塊油渣進嘴裡。

噴香!

不過正事是買刀,他正色道:「牛二哥,本官是聽天監小印王七麟,這次來找您的目的您已經清楚了,不知道您能否將您的祖傳寶刀割愛?」

牛二苦著臉道:「哪有什麼寶刀……」

「那當然不是一把寶刀,那是一把破刀、妖刀!」一個婦女走出來大聲說道,「什麼時候了你還藏著掖著?我跟你說,家裡這麼多事就是因為那把刀!今天聽天監的大人來了,我無論如何都要說道說道!」

王七麟心裡暗喜,急忙沖婦女拱手:「這位是二嫂?見過二嫂。」

婦女對自己丈夫潑辣,但見了官也慌張:「不敢當,大人言重了,我一個隻會拔豬毛、炸豬油的婦道人家哪當得大人稱呼為二嫂?」

牛二瞪眼如牛眼,沖她吼道:「你也知道你是個啥都不懂的婦道人家?給我滾回……」

「要滾你滾!」婦女比他脾氣還大,「我要是真滾了,你自己陪著那把破刀過日子嗎?等你病了老了,讓那把破刀來給你煮葯給你收拾?」

這話把牛二給噎住了。

婦女對王七麟道:「這件事我做主了,王大人,我剛才聽見你們在外麵的話了。你們裡麵有高人,知道那把妖刀的古怪,如果你們真心想要,那隻要幫我個忙,我能做主把刀送你們!」

「請說!」

「我要你毀了我們鄉裡的一個賭坊,把聚賭的人都給抓了,救出我家么兒!」

事情很簡單,牛二一共有二子一女,其中大女兒出嫁、大兒子夭折,如今就剩下一個寶貝似的么兒。

可這么兒不學好,竟然好賭!

牛二家裡祖上三代操持屠戶生意,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家底在鄉裡算是豐厚的了。

但自從牛家么兒接觸牌九、骰子,他們家的錢便跟流水一樣流進了賭坊。

到了今天不但家裡沒了存款,反而欠了賭坊好些債務。賭坊的潑皮為了討債使盡了下流手段,牛二不得不關停攤子甚至大白天給鎖了家裡大門,以此來避禍。

等婦女說完,王七麟背著手去院子裡轉了轉,然後回來說道:「給我們準備兩件尋常衣裳。」

來時謝蛤蟆就把利害給他說過了,牛二家這把刀對於普通人沒什麼用處甚至有害處,可是對要跟妖魔鬼怪打交道的人來說卻是神兵利刃。

所以如果僅僅是毀掉一個賭坊就能得到這麼一把刀,這真是無本萬利的好生意。

徐大問道:「咱們怎麼操作?換了衣服去了直接砸?」

謝蛤蟆笑道:「不得如此,這樣會惹上麻煩,你們聽我安排,這賭坊我恰好瞭解內情……」

「你瞭解內情?」王七麟猛的看向他:「你怎麼這麼瞭解牌坊鄉?」

謝蛤蟆哈哈大笑:「老道在這裡混過,自然瞭解。」

新漢朝禁賭,鄉裡治安管理鬆弛,牌坊鄉的賭檔赫然就在一座茶館裡頭。

茶館門口聚集著幾個潑皮,看見三個陌生麵孔,他們便堵住了門口。

徐大冷臉道:「好狗不擋道,給大爺滾一邊!」

領頭的潑皮吊著眼睛道:「諸位來我們茶館是有何貴幹?」

王七麟淡淡的說道:「玩博戲。」

那潑皮跟著問道:「玩幾把?」

徐大猛的伸出大手掐著他脖子拖到跟前,揮拳就開始揍:「你它娘好賊膽!竟敢罵我家大哥?嗯?你讓我家大哥玩什麼?好膽再給我說一遍!」

他們本來就是來找麻煩的,這方麵徐大是行家,潑皮一個口誤被他逮住結果就給揍了。

徐大出手狠辣,幾個橫行鄉裡的潑皮很沒種的跑了,潑皮頭子慘叫:「搖人!」

賭坊養著打手,打手不比潑皮,這是真能下狠手的!

一條精瘦的漢子從二樓冒頭,看見徐大在操練潑皮頭子便跳下來一刀砍上去!

王七麟沒有刀在手,無法施展《太陰斷魂刀》,但他有十年功力,眼力勁、速度和力量遠超常人,當打手淩空撲下他擰腰一拳轟出!

這打手是個高手,身在空中如遊魚般滑動,手中快刀閃爍連劈他三刀。

謝蛤蟆正要出手相助,徐大拎著潑皮頭子當棒槌砸向死士,兩下給砸翻在地。

見此謝蛤蟆收回手道:「老道倒是小看徐力士了。」

王七麟則去搶刀。

快刀在手,天下我有!

打手讓人砸成豬蹄,賭坊老闆藏不住了。

一個打扮光鮮的中年人堆著笑臉出來打招呼:「這位兄弟饒命、饒了這小子的賤命,小人馬秋,道上兄弟都喜歡叫我諢號麻球,不知道哪裡得罪了諸位兄弟呀?」

謝蛤蟆掃視中年人,看見他手上的一個玉扳指後笑了。

王七麟道:「你沒得罪我,是你這兄弟得罪了我,我想進去玩玩,你這兄弟卻辱罵我。」

「這瞎了眼的雜種!」馬秋咬牙切齒的拉起那軟在地上的潑皮頭子,給了他兩巴掌後將他送進了茶館中。

王七麟沒多看,他拎著刀悠悠然走進茶館。

裡麵潑皮橫眉怒目,敢怒不敢言。

一群賭徒上來看熱鬧,不怕死。

馬秋陪笑:「大爺,您想玩點什麼?想怎麼發財?」

王七麟道:「靠博戲還能發財?」

馬秋笑道:「這是當然,老話說,小賭養家餬口,大賭發家致富!」

王七麟又問道:「我可沒聽說過有誰靠博戲發家致富,倒是聽說有人輸的傾家蕩產。」

「兄弟此話差矣,」馬秋又笑了起來:「誰家小孩夜夜哭,哪裡有人天天輸?是不是這個道理?有人輸有人贏,這博戲自古就是有去有回的活計嘛。」

有人叫道:「一點沒錯,吃喝玩樂都是賠,隻有博戲有來回。」

茶館賭坊裡花樣眾多,死物局有意錢、關撲、骰子戲、打骨牌,活物局有鬥草、鬥蟋蟀、鬥雞等等。

謝蛤蟆沖西北角一張桌子點點頭,王七麟走了過去。

「官爺要玩骰子戲?」馬秋笑問道:「那不知要玩投瓊還是彩戰?」

瓊是骰子的古語稱呼,投瓊就是扔出骰子然後賭大小、猜數字。

彩戰的「彩」來源於骰子上的赤、黑二色,這個玩法就比較複雜了。

王七麟也笑了起來:「我不玩這個,我玩鬼!」

馬秋一怔,習慣性堆笑。

徐大擼起袖子坐下:「大爺來玩!」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38 PM

第二十四章 斬賭鬼

徐大能號令伏龍鄉諸多潑皮、混子,不光靠拳頭硬,還靠他三教九流無所不通,黑白兩道無所不知。

他玩的是最簡單的,投瓊,猜大小。

這也是最快、最過癮的,骰盅一開,輸贏立判!

短短一炷香時間,十五六輪賭局就下來,他的麵前鋪滿了銀銖和銅銖。

他立馬贏得了半數賭徒的心。

徐大伸手搓著銀銖嘿嘿笑:「大爺又能去城裡救濟那些沒爹孃的姑娘了,老七,你說我這次能積多少陰德?」

王七麟抱著快刀笑而不語。

有點心動啊。

有一次揭開骰盅,四點、四點、五點,雙數同,開大!

徐大身邊圍著的賭徒又是歡呼。

一桌之外的馬秋放下茶杯揮揮手,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取代額頭冒汗的莊家去搖盅。

徐大和他對視一眼,一時之間惺惺相惜。

棋逢對手,針尖對麥芒!

骰盅晃過,書生拍下,他輕聲吟道:「一片寒微骨,翻作麵麵心。自從遭點染,拋擲到如今……」

「啪!」

徐大揮手在桌子上拍了一記:「咱這是考秀才呢?怎麼還吟詩作對上了?別廢話,趕緊開盅!」

書生臉色一變說道:「買定離手、不得再碰桌子!」

徐大不耐:「開盅!小!小!小!」

殺紅眼的賭徒跟著嚎:「開盅!快開盅!」「小小小!」

書生開啟骰盅,四點四點一點,雙數同,開小!

賭徒又開始歡呼,徐大洋洋得意的向左右抱拳:「這次買雙小,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

馬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書生這次甩盅應該是四四六開大,徐大拍那桌子一下將一個六點拍成一點。

就從這一招他便看出來,自家手下不是這莽漢的對手。

不過他不著急,悠然的轉動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一道模糊的黑影從牆角鑽了出來。

賭鬼!

來前謝蛤蟆說他瞭解這賭坊內情,瞭解的便是這賭坊養鬼!

鬼能吸人的陽氣和運勢,賭鬼尤其擅長此道。

馬秋養了個賭鬼,隻要發現有人起勢就放鬼去吸他的運氣,這樣不用出千賭場就能源源不斷的贏錢。

除非鬼願意顯形,否則尋常人看不見鬼,按理說養鬼吸運勢比出千要隱蔽的多。

但王七麟不尋常。

鬼影出,刀影現!

刀光閃過,雪亮刺眼!

太陰斷魂刀至陰至柔至快,一刀起十刀出,往後一刀更比一刀快。

王七麟反手握刀轉身貼牆壁追上那賭鬼,如屠夫劈砍豬排骨,咣咣咣就是一頓操作,將賭鬼安排的明明白白。

賭鬼是小鬼,隻會吸人運勢,麵對源源不斷的太陰斷魂刀,它身軀扭動、惶恐逃竄。

而快刀得勢不饒人!

王七麟人如虎跳、刀在人前,漫天刀光席捲陰氣四處翻飛,陰暗的茶樓裡像是吹進了混著雪的冬風,吹的眾人衣衫嘩啦啦的飄蕩。

賭客叫:「這風好怪,脫我衣服!」

馬秋見此嚇得目呲欲裂,他扔出玉扳指大叫:「收!」

一條長臂舒展,一隻大手攔截:「好嘞,那大爺不客氣了,收下了啊。」

徐大抓住玉扳指塞進懷裡。

當官美滋滋。

黑影冒出紅霧,王七麟一刀快過一刀追著它狂砍濫斬。

最終一記力劈華山剁下,快刀崩裂,黑影化作一條紅色煙柱。

造化爐飛出,後麵的事王七麟不用管了。

賭客們聚集在一起擁抱取暖,普通人看不到鬼影,但他們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看見自己好不容易養成的賭鬼煙消雲散,馬秋當場爆炸:「日裡糧!弟兄們給我上,把他們給老子剁嘍!」

王七麟脫掉牛二的外衣拿出血木印拍在桌子上厲聲道:「聽天監辦案,誰敢上前?」

正要蜂擁而上的潑皮打手們看見他露出的玄黑錦衣急忙停下腳步,有個傻子茫然的問:「大兄,怎麼都停手啦?」

王七麟冷酷的說道:「按照新漢朝律令,私開賭坊是什麼罪?」

徐大獰笑:「按律當斬!」

馬秋臉色慘白,頹然坐下:「大人言重了,我這茶樓隻是有些博戲而已,哪裡稱得上是賭坊?而且、而且我在茶樓擺博戲是跟縣令和竇捕頭打過招呼的。」

「我是聽天監,跟縣令和捕頭沒有關係!」

馬秋趕緊叫道:「但聽天監跟地方事務有關係嗎?」

聽天監不是萬能機構,按照皇帝立下的規矩,隻管妖魔鬼怪,不得摻和地方人事。

王七麟一笑:「你如果不養賭鬼,還沒什麼關係,你竟然敢碰鬼?給我拿下!」

徐大立馬一個餓虎撲屎。

潑皮們轉身逃跑。

馬秋急忙討饒:「大人饒命、大人放我一馬,這位大人,你你收了我的死玉,這可是個寶貝,你放我一馬!」

徐大怒視他道:「什麼屁話?你看大爺像是貪贓枉法的狗官嗎?」

馬秋叫道:「那你把死玉還給我!」

徐大道:「我憑本事收的玉,憑什麼還給你?」

「你不還我就是貪贓枉法!」

「貪贓枉法?狗屁,貪贓枉法的事大爺不幹!大爺隻是收了你的玉沒給你辦事,這隻是貪贓而沒有枉法,哇哈哈哈!」

聽見這話,逃跑的潑皮暗暗佩服。

果然厲害的潑皮都讓朝廷收去了。

牛二的么兒被關在廂房,王七麟將他救出來,帶著他回家。

看見兒子回來、馬秋幾個人被綁著拖去見官,牛二不勝感激,然後爬上屋頂掀開房梁,從中拿出來一把鬼頭刀。

這鬼頭刀約莫半人長,刀身寬、刀背厚、刀尖彎,入手沉重,顯得有些粗重笨拙。

它的刀柄彎曲,末端雕有鬼頭,可惜多年未用、保養不當,刀身上下長滿鏽蝕。

王七麟持刀在手,大中午的天他卻感覺不到一點溫暖,一股森寒氣息從刀柄傳到他肩膀一直傳遍他全身。

夏天有冰水喝了!

他又看向刀麵。

斑斑銹跡中,幾張猙獰的鬼臉一閃而逝。

謝蛤蟆在小牛的額頭點了一下,小牛突然精神萎靡。

他對茫然的牛氏夫婦說:「我家大人不會佔你家便宜,小牛三魂中的幽精受我震蕩,之後一年精力不佳。但幽精管欲,這樣他一年裡對什麼都不會有太強的**,這樣便能戒賭。」

牛二嫂真性情,跪下磕頭:「官老爺慈悲為懷、佛爺轉世!」

牛二最後問道:「那我兒的幽精魂能自己恢復正常?」

謝蛤蟆點頭:「能,如果你想讓他恢復的快,那就給他吃些豬鞭牛寶之類,這個你家不缺吧?」

牛二憨笑:「不缺不缺……」

「不缺你吃,不能給這小兔崽子吃,就讓他老實一年!」牛二嫂說道。

徐大抹了抹下巴道:「那個,能不能給我弄點吃?」

牛二急忙道:「大人稍等,恰好我家有一幅新鮮牛寶牛鞭,都給你們。」

王七麟擺手:「我不用、不用。」

徐大道:「沒讓你用,讓你吃!」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43 PM

第二十五章 黑龍抬棺

申時,殘陽西斜。

天色將暗。

徐大將馬秋一行送去縣裡衙門又回來,王七麟三人纔去上門。

他用麻布包裹了鬼頭刀綁在後背,出門前對著水缸看了看。

嗯,更像那個叫楊過的人了。

將軍府隔著牛二家裡有點遠,它獨立於鄉外一片荒地中,高宅大院、白牆琉璃瓦,陽光照耀褶褶生輝。

朱紅大門高有兩丈,門口左右卻不是蹲坐著尋常的石獅子,而是兩隻異獸。

左邊一隻狀若狸貓但長有粗壯虎爪,右邊一隻更怪,竟然長著兩個牛頭和八隻腳。

見王七麟打量的仔細,謝蛤蟆詫異問道:「第一次來?」

王七麟點頭:「對,這片地方有點邪,你看西北看全是土山,據傳那全是上古大墓,裡麵藏著諸多妖鬼邪佞。」

謝蛤蟆往西北的土山帶裡看了看,目光幽深。

兩人聊的熱切,徐大卻不說話,隻是盯著紅漆朱門看。

王七麟問:「你看什麼?」

徐大沉聲道:「這個門,我怕是踢不開!」

王七麟翻白眼道:「你要是敢踢開將軍府大門,那咱三個就可以一起去地球旅遊了。」

「什麼?」

「沒什麼,敲門!」

朱紅大門上鑲嵌著光可鑒人的銅鏡,兩個門環為銅虎口銜著,威嚴森然。

自家六個姐姐,一個銅鏡都沒有,而人家卻用銅來裝飾大門,王七麟忍不住感慨。

人跟人的差距,比人跟狗的差距還大!

大門緩緩拉開,一個白眉白髮、麵板粗糙的老漢露出臉問道:「來者何人?」

王七麟拿出血木印道:「下官聽天監小印王七麟,特來拜見黃將軍。」

老漢接過血木印道:「諸位先請進,我去稟告我家老爺。」

聽天監小印九品官,而黃家老將軍黃化極以鎮國將軍位上退下來的,鎮國將軍是從二品,帳下給他擦軍靴端尿壺的官都不止九品。

所以老將軍會不會見自己,王七麟心裡一點沒譜。

還好,白髮白須老漢去而復返找招呼道:「王大人,我家老爺有請。」

徐大也要跟著去,謝蛤蟆似笑非笑的攔住他道:「去哪裡?將軍請的是王大人!」

「那大爺我呢?」

「哪暖和哪待著!」

謝蛤蟆一揮袖子,整個人飛上了門樓。

逍遙自在一散仙。

王七麟之前見過最大的宅子就是伏龍鄉的張氏醫館,但那不過是兩進兩出而已。

將軍府纔是真正的豪門大院,進門便是花園,四周圍牆高聳、連綿成片,裡麵樓房高低錯落、鱗次櫛比。

他們穿過兩個拱門後看見一片開闊操場,上麵有石鎖、有刀槍劍戟,遠處還有駿馬嘶鳴聲傳來,想必裡麵還有馬廄。

王七麟暗暗感嘆,自己以後吹牛逼有話可以說了。

不過這將軍府大歸大,人煙卻不多,很冷清。

所以如果讓他選是住冷冷清清的將軍府還是住家裡溫情洋溢的茅草屋,他選擇將軍府。

真不能昧著良心選茅草屋。

老將軍在會客廳等候。

他衣著簡單,一套麻衣,頭上白髮以一根布條簡單的綁著,這幅打扮一點不像大將軍,倒是像鄉間的老木匠,相貌和氣質上也沒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

「這位可是王大人?真是青年俊傑啊,快快看座。」

老將軍開口後終於有了名將風采,他聲音洪亮、語氣堅定,說出來的話斬釘截鐵、不容反駁。

丫鬟送上清茶,老將軍把持話題跟他聊了起來,但聊的都是家事和聽天監見聞。

聊的時間不短,但遲遲不入主題,等老將軍轉變口風,卻是下逐客令了。

王七麟急眼了。

這還沒有辦正事呢!

他顧不上什麼禮道,直接說道:「黃將軍,下官得到一件訊息,說是您的府上有些不安穩,需要我來查查。」

黃化極問道:「哪裡來的訊息?」

「有人偷偷給我寫了一封書信……」

「書信在哪裡?」

王七麟說道:「這說來就古怪了,下官看過那封信後它便自己燃燒掉了。正是這點讓下官生疑,幾番猶豫之後決定上門來冒昧拜訪。」

他的汗水裡沒有說謊的味道,沒人猜到他在胡說。

再就是剛才老將軍主導著話題已經把他的家底子掏出來了,知道麵前這是個剛入職聽天監不足一個月的土雞。

一隻入職聽天監之前都沒出過鄉的小土雞,在個二品大員麵前有什麼心眼?敢說什麼謊話?

可惜他不知道王七麟在地球待過,地球上謊言隨處可見,王七麟親眼見過一個姑娘躺在床上氣喘籲籲的說自己在跑步,還是穿著拖鞋跑。

黃化極皺眉思索了一會,緩緩說道:「黃某一生光明磊落,不屑謊言,所以我告訴你,這是真的。但你管不了,得靠老夫自己解決。」

「將軍小瞧人了……」

「送客!」

老將軍是敞亮人,臨行前送他一件禮物,一把邊疆強兵所用的長柄苗刀。

「我看王大人沒有帶兵器,就送你一把防身,在聽天監當差可得小心,刀劍不能離手啊!」

王七麟伸手摸向後背道:「我有……」

一摸一手空。

鬼頭刀不見了。

不知什麼時候又被造化爐給吸進去了。

他謝過黃化極將長刀背了起來,失望的出門。

看見他出現,徐大問道:「怎麼樣?」

王七麟搖搖頭。

徐大失望:「黃家小姐的美貌也是謠傳?」

「謠傳你個頭啊,我的意思是這件事沒指望,老將軍說府上的事是家事,外人不能插手。」

王七麟說完看向門樓:「道長你下來,小心被人當刺客給射成刺蝟。」

謝蛤蟆站在門樓上極目遠眺,他又眺望了一會才落下來:「大人,你猜我在上麵看見了什麼?」

徐大期盼的問道:「兩條大肉蟲子打架?」

謝蛤蟆冷笑一聲:「跟我來。」

繞過將軍府的院牆,一片鄉野出現在他們麵前。

早春時節草木還未青翠,荒野上大片枯黃。寒風一吹草木含悲,其聲瑟瑟。

吉祥縣是一片山嶺地帶,牌坊鄉內和伏龍鄉內都多有小山丘,將軍府的西北便是這麼一大片山丘,此時在山丘深處穿梭著一支送葬隊。

這支送葬隊有些怪異,沒有嗩吶奏樂沒有紙錢開路也沒有人慟哭,隻有一個人舉著個招魂幡,後麵跟隨著八個人抬著一個紅漆大棺材。

更怪異的是,抬棺材這八個人不是穿著孝服、披著孝布,而是穿著一身黑衣,隔遠了看打扮跟王七麟等人一樣。

徐大問道:「咱同僚?」

謝蛤蟆搖頭:「不,這是黑龍抬棺。」

「什麼意思?」

「黑龍一到,生死難料。他們是黑瑤族人,這是抬棺遊天,黑瑤族你們或許不知道,是西域一個民族,他們有個風俗,就是人死後要抬棺遊盪多地、遊盪多日。」

徐大恍然:「難怪西域的部族被叫遊墓民族,原來是有這習俗。」

「黑瑤人不是遊牧民族,」謝蛤蟆看向黑瑤族送葬隊的身影,眼睛眯了起來:「有趣,竟然有黑瑤人去世了,將軍府的事,怕是大事啊。」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44 PM

第二十六章 看我眼色行事

黑瑤族在西域六十四國中名聲不顯,因為他們人很少且分散而居,像新漢朝控製的西北之地便有他們的身影。

黃化極當年曾經領兵征戰西北,他的親兵中有黑瑤人很正常。

黑瑤部族頗為神秘,他們信奉無生大黑天神,多有孩童含著玉石出生,生來不哭而是大叫,據傳這種孩童的第一聲叫與虎骨折斷聲一樣,極能辟邪。

而這種孩童長大後能通靈,天生有鎮邪驅凶的本領。

謝蛤蟆說道:「將軍府碰上詭事,黃將軍沒有找聽天監,必然如他所說,這是家事甚至牽扯到家醜,家醜不可外揚。」

「但這詭事不可能不解決,我猜黃將軍就是讓他的黑瑤人親兵去鎮邪,現在看起碼有一名黑瑤親兵因此而死,那麼這事一定很難辦。」

王七麟道:「那我們要去看看嗎?」

謝蛤蟆忽然謹慎起來:「不,咱回去。」

「啊?」

「能做黃將軍親兵的黑瑤人肯定不是凡夫俗子,他都鎮不住將軍府的詭事,咱們去幹嘛?送人頭嗎?所以為今之計,咱趕緊跑吧。」

徐大抬頭看看天:「這個點回去還能趕上晚飯。」

王七麟不悅道:「卦象不是說,咱們得給將軍府解決這麻煩嗎?」

謝蛤蟆嚴肅的說道:「我可能算錯了。」

王七麟鬱悶,先前遙望西方的徐大忽然說道:「不對呀,這黑龍抬棺,兩隊人?嘿,死了兩個黑瑤人?不對,好像又是一隊人?但我先前分明看見是兩隊!」

「什麼?」

王七麟跟著往西北眺望,此時黑龍抬棺隊伍已經深入荒丘之中,蹤影變得若即若離。

他遙望抬棺的隊伍,慢慢的,當抬棺隊伍越過一片小山丘往下走了的時候,山丘另一麵又出現一支滿身黑衣抬著棺材的隊伍……

後麵的黑衣抬棺隊,赫然就踩著前頭那隊伍的路線在走。

謝蛤蟆麵色凝重:「是山裡精怪在作祟,這支抬棺隊遇上麻煩了。還記得我剛才說黑瑤人生來含著一塊玉嗎?他們死時也要含著這塊玉,這玉叫六步氣玉,對妖魔精怪來說可是好寶貝。」

「六步氣玉?名字真古怪。」徐大說道。

謝蛤蟆道:「也叫先天玉,這名字簡潔明瞭吧?之所以叫六步氣玉是因為黑瑤族講先天時有句話,叫做『六步之氣,生長化收藏,皆先天時而應至也』。」

聽到這裡,徐大瞪眼:「這就是先天玉?據說裡麵藏著一口先天之氣,一旦煉化便能從後天進先天?」

謝蛤蟆徐徐點頭。

徐大揮手道:「還愣著幹什麼?追啊!不能讓精怪搶走大爺的先天玉!」

謝蛤蟆拉住他道:「先天玉固然寶貴,但生命價值更高。」

徐大鄙夷:「老道士我發現你慫的很啊。」

謝蛤蟆冷笑:「老道隻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而且咱們一旦跟黑龍抬棺扯上關係,怕是會跟將軍府扯上關係……哎哎,你們倆幹嘛?」

王七麟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去看看。」

謝蛤蟆看著兩人的背影忍不住輕輕的給了自己一巴掌:「就你懂的多!以前的教訓都忘了?」

此時已經夕陽西下,殘陽瑟瑟,風也瑟瑟。

漫步走在荒野中,麵前的草木土石被夕陽光照成恍惚的紅色,一步下去,如踩血水。

小土丘上長著些許柳樹、槐樹,風一吹,枝葉摩挲著『沙沙沙』的響。

走在背陰麵再去看這些樹木,樹枝搖曳,如同憧憧鬼影。

王七麟正尋覓抬棺隊,沒看到人影,卻聽見側前方一聲慘叫。

徐大頓時甩腿如雞奔,一邊跑一邊嚎:「聽天監辦案,咳咳咳!」

一陣山風打著旋吹過,嗆著了。

又繞過兩個小土丘他們看見了抬棺隊,這時候紅棺材被放了下來,九個漢子驚慌的聚集在一起。

見他們沒事,徐大高興的拍著胸膛說道:「我們是聽天監的人,你們不用怕。」

三人走過去,這九個漢子卻不開口,隻是盯著他們看。

日落西山。

夜幕降臨。

在荒山野嶺中被九雙眼睛盯著看……

徐大大咧咧的走上前說道:「幾位兄弟別怕,都是自己人,看見我身後那位了嗎?聽天監最年輕的小印,江湖人稱翻天麒麟的王七麟王大人!」

九個漢子還是不說話,他往前走,漢子們往後退。

王七麟警惕喝問:「你們什麼人?」

領頭的漢子扛著招魂幡走上來張開嘴。

王七麟下意識後退。

徐大嘿嘿笑:「老七你怎麼這麼膽小?這弟兄是讓你看他的嘴巴,古怪,他竟然沒有舌頭?難怪不能說話!」

他又問其他八個人道:「你們都沒有舌頭嗎?」

八個人張開嘴。

裡麵空蕩蕩的。

隻有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這算什麼事?」徐大倒吸一口涼氣:「難道黑瑤人天生就沒有舌頭?老道士剛才也沒說呀。嘿,老道士呢?」

王七麟也詫異:「他怎麼還沒有追上來?」

他們此時位於兩片土丘之間的凹地,抬頭往四周看,夜色覆蓋了這片地方。

太陽落山落的很快。

山丘上多有枯木雜草,徐大升起一團篝火,問道:「老七,咱怎麼跟他們溝通啊?」

王七麟道:「這個不急,得先找到道長。」

徐大不屑:「可能他膽子小,就沒跟咱過來!」

王七麟搖頭:「不,他追咱了。」

夜風吹過,篝火猛的閃爍了兩下。

王七麟回頭,看見那九個人獃獃的坐在棺材四周凝視著兩人,臉上表情木然。

這一幕,讓人有點打怵。

徐大烤了烤手後問道:「喂,你們不過來一起烤烤火?」

「嘿嘿,徐力士膽大,是人是鬼都敢攀關係?」謝蛤蟆的聲音順著夜風漂來,他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現在東邊的山丘上。

徐大愕然:「你怎麼才來?」

謝蛤蟆說道:「老道得先護住抬棺人才能過來,已經來的夠快了。」

王七麟轉身跟徐大背靠背盯著棺材旁九個人道:「抬棺人不就在這裡嗎?」

「這裡?」謝蛤蟆冷冷一笑:「嘿嘿,誰跟你們說,這裡的九個東西是抬棺人?」

徐大反應過來,立馬一把抄起一根燒火木棒:「臥操!」

九個人又扭頭看向山丘上的謝蛤蟆。

一個聲音陡然響起:「兩位大人怎麼知道,這東西就是你們那同僚呢?」

大紅棺材緩緩開啟,裡麵站起來一個穿道袍的男子。

夜風吹拂,他的寬大衣袖獵獵飄動、頭上髮絲隨風搖曳,整個人站在棺材中卻不顯詭異,而是淵渟嶽峙、仙氣飄飄。

男子露麵,沖著謝蛤蟆微笑:「妖孽,終於等到你了!」

一聽這話,夜風更冷!

徐大懵了:「怎麼個意思?」

王七麟低聲道:「別說話,待會看我眼色行事!」

徐大看看漆黑的天色,更懵了!

王七麟緩緩的伸手摸刀。

一摸一個空!

剛到手的戰刀也被造化爐給吞了?

我日昍晶?

這是個吞金獸嗎?

王七麟當場罵娘!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44 PM

第二十七章 鬼藏寶

他急忙閉上眼睛去觀摩識海中的造化爐。

一把長刀漂在爐口上。

看造型赫然就是先前老將軍贈與他的軍中苗刀。

聽名字苗刀像是苗家人用的刀。

但並非如此,它是刀身修長偏直形似禾苗才得以如此命名,乃是地道的漢家戰刀。

王七麟轉身錯開徐大視線。

心裡一動,長刀入手。

整體來看這就是一把苗刀,刀身四尺、刀柄一尺,長有五尺。

但又跟黃化極送他的戰刀不同,它的刀柄末端咬著一個鬼頭,抽刀出鞘,刀身不是單純閃亮的銀白,而是銀白中分佈著一道道血色銹跡。

王七麟明白了,造化爐將鬼頭刀和戰刀熔煉為了一把刀!

徐大向他靠了半步問道:「怎麼辦,老七,咱到底信誰?」

「有個醫生曾經說過,人一定要靠自己。」他緊握刀柄沉聲道:「所以咱誰都不信,信自己!靠自己!」

徐大問道:「這個醫生是誰?現在在哪裡?」

「在陰曹地府,他後來死了,死的還挺慘。」

「乾!」

三方人站在三個方向。

三足鼎立。

謝蛤蟆樣的人高聲問道:「王大人,你不信我嗎?是否要核驗一下我的身份?」

棺中道士隨風飄起,他站在棺材邊緣冷笑道:「你這妖孽一定吃了我那道友,得到了他的記憶,所以纔敢在這裡口出狂言!」

王七麟沉默不語。

他凝視著棺材旁邊一行人。

哪裡不對!

徐大舉著個火把走出去說道:「要不這樣,兩位給我個麵子,你們誰是妖孽就承認了吧。這大晚上的咱趕緊開打,打完收工各回各家。」

本來挺陰森詭譎的情景,讓他這麼一搞忽然有些喜慶起來。

棺中道士眨眨眼,一時不知道該說啥。

見此王七麟猛的明白哪裡不對了!

眼睛!

棺材周圍那九個人一直沒有眨過眼睛!

這時候徐大走向棺材問道:「道長,你看你能不能給我這麵子?」

棺中道士嘴角抽了抽。

徐大猛的將火把扔向他又大吼:「不給我麵子?老七砍他!」

妖刀出鞘!

五尺長刀化作一條銀龍,王七麟雙手握刀快步上前,修長筆直的刀身大開大合,直接將苗刀化作開山斧!

月光撒下,刀光雪亮。

刀身上的紅斑銹跡扭動起來,如同血流。

妖異!

詭譎!

見兩人動手,山丘上的謝蛤蟆同時飛了下來,兩個寬大的道袍袖子甩動,連續有符籙如利箭般飛上來。

棺中道士沒有反擊,而是一甩袖子飄走了,那八個本來圍在棺材旁邊的人則紛紛四肢著地往周圍逃竄,就像一群野獸。

王七麟以為要有一場血戰,畢竟棺中道人看起來很有高手派頭。

哪知這貨跟徐大一樣都是銀樣鑞槍頭。

都是裝比好手。

謝蛤蟆一瘸一拐的走過來說道:「可惜,讓這些妖孽給跑了。」

徐大埋怨道:「你剛才跑哪裡去了?」

謝蛤蟆氣道:「老道瘸了一條腿,你們跑那麼快我怎麼追的上?何況我還得去救護那隊抬棺人。」

「你真去救他們了?」

「我不去救還能靠你去救?」

王七麟繞著紅棺材轉了一圈,道:「它們是什麼東西?」

此時走近了看能發現漏洞,這紅漆棺材應該是從地下挖出來的,漆色已經脫落了。

他們用的招魂幡問題更大,已經破爛,指不定是從哪個老墳頭子撿來的。

謝蛤蟆搖頭:「我也不清楚,荒山野嶺逢夜半、鬼哭人嚎神不見,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古怪的事多的很。走,我們先去匯合抬棺隊。」

抬棺隊隔著他們還有兩個土丘。

他們選了個背風麵,周圍是大片的林子,這樣能擋風。

一夥人如今放下了棺材,正圍在一起點了篝火烤乾糧。

徐大給王七麟一個眼神。

藏著六步氣玉的棺材就在麵前。

王七麟道:「別亂來,我們先去看看情況。」

先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九個人對謝蛤蟆很是恭謹,看見他出來立馬有人讓出位置。

王七麟在篝火旁坐下觀摩手中長刀,刀柄上也有銹跡,一條條銹跡斑駁交叉組成兩個字:

斬馬!

謝蛤蟆看到他手中的刀後倒吸一口氣。

王七麟知道他要詢問這刀的來路,便率先岔開話題問道:「老徐,你怎麼知道那些東西有問題?」

徐大一怔:「我不知道啊。」

「那為什麼讓我砍它?真就因為它不給你麵子?」

徐大咧嘴笑道:「當然不是,我是信任這個老道士。」

謝蛤蟆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他笑道:「為什麼信我?」

徐大道:「老子不信自己人,還能信外人?」

謝蛤蟆一怔,失笑道:「如果我也是妖鬼假扮的呢?」

「那就一起砍了!」

謝蛤蟆擊掌大笑:「沒毛病!」

聽到這番對話,一個濃眉大眼的黑衣漢子問道:「道長、兩位兄弟,你們也遇到怪事了?」

王七麟反問道:「你們遇到什麼了?」

漢子們臉色都不好看,九哥皺眉道:「剛才我們看天色晚了,便卸下了棺材準備紮營。結果分發乾糧袋的時候,有個兄弟沒分到!」

「我們一共九個人,將軍府給準備了九個糧袋,可最後發完了卻有一個人沒有糧袋。」

「但是讓大傢夥把糧袋放回來數一數,結果還是九個!再發,還是有個人沒有糧袋!」

「我們互相清點,人數沒問題,就是九個人!」

「我又讓大家報數,最後一個兄弟喊的竟然是『十』!我們當中,多了一個!」

一陣風從山丘之間穿流而過,篝火快速搖晃。

一個漢子低聲道:「荒山野嶺、深更半夜最好別說詭事,人在聽,鬼也在聽啊。」

「怕個雞,」徐大一臉不屑,「大爺在聽天監當差,什麼鬼沒見過、什麼怪事沒經歷過?」

九哥問道:「原來是聽天監的官爺,那我們今天遇到的這種怪事你經歷過嗎?這是什麼鬼在作祟?」

徐大:「柴太少了,我去撿點柴。」

謝蛤蟆撫須說道:「你們有沒有這樣的經歷?有一樣東西隨手放在了某處,可再回去找,怎麼也找不到。等到不找了,某天卻會突然出現。」

眾人急忙點頭。

謝蛤蟆道:「這叫鬼藏寶,你們今天這事就是鬼藏寶,具體什麼鬼不好說,但多是沒什麼危害的孤魂遊鬼。」

最後這句話沒能安慰到九個人,這九條漢子縮了縮脖子又互相靠的近了一些。

油餅被架在篝火上炙烤,烙進餅裡的豬油被烤了出來,千層麵餅變得油汪汪,在火光下顯得分外誘人。

徐大率先拿了一塊咬了一口,他說道:「不如這樣,你看我們現在隔著將軍府還不算遠,你們晚上回去歇息,我們三個給你們看著這棺材,怎麼樣?」

好幾個人看向九哥,毫無疑問,這九哥是帶頭的。

九哥抱拳道:「多謝兄弟好意,但我家將軍已經下了軍令,我們得抬棺行走百裡才能回。」

「你們明天再回來繼續抬呀。」徐大道。

幾個人眼睛一亮,但有人小聲道:「將軍最近這些日子脾氣變得暴躁易怒,我們要是回去?」

眾人打了個寒顫,頓時臉色黯然。

王七麟聽出他們是外地口音,便問道:「你們是黃將軍的親兵?」

九哥搖頭道:「我們是軍戶子弟,並沒有當過兵。」

徐大咧咧嘴道:「我說呢,咱新漢的虎狼們要是就你們這膽量,那還怎麼去戍守邊塞、開疆拓土?」

這話有點侮辱人了,幾個人對他怒目而視。

徐大拉開衣襟露出黑鐵般強硬結實的胸膛和好像野草似的胸毛,幾個人頓時低下了頭,但也有人目光更熱切了。

吃過飯,一個漢子去解手。

這人沒敢走遠,去了旁邊的林子裡。

結果不多會林子裡響起一聲嚎叫:「救命!救命!」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45 PM

第二十八章 山傀

隨著叫聲,他從林子裡跌跌撞撞的衝出來。

王七麟一把抓起刀快步上去扶住他問道:「怎麼了?」

大漢滿臉驚懼:「墳、墳,好、好多的墳啊……」

王七麟沖徐大甩甩頭,徐大拿起一根火棍當火把進了林子。

這片山丘上長了許多樹木,都是粗有成人大腿的老樹,繁茂的枝杈互相交叉,形如華蓋,遮天蔽日。

所以儘管今晚夜色很好,林子裡卻陰暗晦澀。

徐大舉著火把走進去,王七麟一刀斬下一束粗樹枝,遮天蔽日的枝杈漏出個空子,頓時,雪白的月光如同利劍一樣劈開夜幕照了進來。

月光之下林子裡全是人腰高的土堆。

土堆前立著高高的石碑。

正是一個個墳塋!

在這陰森的黑夜裡忽然看到這麼片亂墳堆,誰的心裡也發毛。

徐大往地上吐了口痰,罵道:「真是晦氣,你們竟然選了個亂葬崗過夜。」

王七麟皺眉:「沒聽說過鄉上還有個亂葬崗。」

後麵進來的謝蛤蟆端詳周圍地勢,他習慣性伸手掐指算了算搖頭道:「走,這是囚屍地,活人是不能多待。」

「囚屍地?」

「對,你看這裡的樹,什麼樹?」

王七麟往周圍看了看發現不大對勁,這裡的樹很多,卻隻有一個品類:槐樹。

高的矮的、大的小的,全是槐樹!

謝蛤蟆說道:「看出來了吧?全是招鬼樹!」

『槐』字是木頭旁邊站著個鬼,所以道家將之稱為鬼木。

謝蛤蟆繼續說道:「這裡栽招鬼樹,為的是不讓墳裡的鬼四處遊盪,為什麼不敢讓鬼離開這裡?這些墳裡埋的死人都是凶屍,都是有問題的!」

徐大狐疑:「墳上栽個槐樹,就成囚屍地啦?」

「哼,無知,你看看這裡的環境再看看那些墓碑,有沒有異常?」

王七麟舉著火把仔細檢視,確實有異常。

雖然時節問題,土山上還沒有長出來野花野草,但外麵山地裡保留著許多乾草,而林子中的墳塋上卻光禿禿一片,寸草不生。

再看墓碑,矗立在墳前的墓碑不管高矮,上麵通通一個字沒有,就是塊光板石碑!

謝蛤蟆緩緩的說道:「你說你在牌坊鄉活了二十年沒聽說過這裡有亂葬崗,那顯然這亂葬崗存世時間已經超過二十年,這裡囚禁的都是老鬼啊。」

離開林子,九個人火速架起了棺材換地方。

可是再往前走還是林子。

這一片土丘地是鄉間禁地,常有鬼怪傳聞,所以多年沒人敢深入進來。

沒有人的破壞,林木繁衍茂盛。

等到篝火再生起來,眾人結伴去周圍林子裡搜尋了一下。

這次沒有發現墳墓之類的東西。

王七麟正要回去,徐大悄悄靠近他用手戳了戳他又指向兩人後麵。

見此他回頭看,看見謝蛤蟆蹲在地上摸索著什麼。

反覆摸索。

王七麟便試探的問道:「道長?」

「嗯?」謝蛤蟆抬起頭來。

「你在找什麼?」

「找樹葉。」

「找樹葉?」

「嗯,我想拉屎,找點樹葉擦屁股,怎麼了?」

王七麟狂翻白眼。

兩人等著謝蛤蟆撿好樹葉離開,結果謝蛤蟆撿了一片又一片,遲遲不走。

徐大不耐:「你要找多少葉子?」

謝蛤蟆也不耐煩,道:「要找許多,怎麼了?」

「沒怎麼,準備這麼多,你待會除了要擦屁股還要擦嘴嗎?」徐大好奇的問。

「滾!」

他去大號,王七麟去小號,從兩個方向進了林子。

這片樹林裡也是盤根錯節的槐樹。

地上落葉繽紛。

踩上去軟綿綿的,像踩在爛肉上。

王七麟隨便找了個地方閉著眼開始放水,撒尿到一半正舒服的想呻吟一聲,忽然感覺有什麼捅了他後背一下。

深山老林裡被捅,王七麟急忙轉身。

這一轉身嚇一跳,尿了一手!

這把他氣壞了,他一邊把傢夥往褲子裡塞一邊喝問:「誰?」

不知什麼時候,一個穿著粗布白褂子的漢子站到了他身後槐樹陰影裡。

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樣子。

這人一句話不說,隻是站在陰影裡。

一動不動。

沒有人息,不像是個活人。

有此發現後他湊上前去仔細一看。

頓時有些慚愧。

他的膽氣還是不夠壯,原來這漢子是個石頭雕像。

隻不過雕刻太逼真,恍若活人。

可是,這石雕哪裡來的?

王七麟看向周圍,樹林裡幽深黑暗,風一吹樹枝嘩啦啦的搖晃。

石雕靜靜的矗立在槐樹陰影裡,他想了想,剛才急著撒尿並沒細看這裡環境,可能沒注意到這石雕。

但事情詭異,他趕緊走出林子。

謝蛤蟆良久才提著道袍出來,見此徐大露出壞笑要調侃他,但老道士更狠:「你要是開口,信不信我有法術能在嘴裡塞上點熱乎的?」

徐大立即捂上了嘴。

王七麟將石雕像的事說給謝蛤蟆聽,謝蛤蟆聽後臉色立馬肅穆起來:「有這種東西?帶我過去看看。」

三人又進了林子。

夜裡視線很不好,剛才王七麟又是隨便找了個地方撒尿,所以找了好一會才找到地方。

地上樹葉上還有水漬。

但石雕不見了。

謝蛤蟆麵色凝重:「這片荒地還真是邪門,難怪你們鄉裡當禁地。」

王七麟冷靜的問道:「剛才那是什麼玩意兒?」

謝蛤蟆沉吟了一下道:「我猜是山傀……」

他正要細說,夜風吹進來,帶著一道像是刻意壓著嗓音的呼聲:「王大人、王大人,謝道長、謝道長……」

謝蛤蟆急忙閉嘴,三人側耳傾聽。

呼聲輕飄飄、軟綿綿,斷斷續續。

徐大聽後麵色陰沉:「這是誰在叫喚?為什麼沒有叫我?」

王七麟想砍他一刀:這種事也要攀比?

謝蛤蟆急忙道:「別答應,可能是野鬼喚魂!」

他們沒有答應,風聲中這股捏著嗓音的呼喚聲慢慢便停了。

王七麟揮手,三人先趕緊撤出去。

夜晚老林絕不是談鬼的好地方。

結果他們一走出林子來,抬棺的漢子們紛紛圍了上來,有人甚至流下眼淚:「你們總算出來了,剛才叫你們結果不答應,還以為你們也失蹤了!」

王七麟鬱悶:「剛纔是你們在叫我們?」

謝蛤蟆是老江湖,他關注到了重點:「誰失蹤了?」

九哥陳九鐵青著臉說道:「一個叫蘇耀金的弟兄,老軟你來說。」

老軟就是流淚的漢子,他說道:「你們進林子不久,小金哥也想解手,九哥怕出事讓我跟他一起去,我倆也沒走遠……」

「別廢話!」王七麟沉聲道。

老軟急忙說道:「好好好,就是小金哥進林子蹲在一棵老樹後麵,然後他忽然說了一句『你是誰』,然後就沒聲音了,我喊他名字,然後他沒應聲,然後我們去找,發現他不見了!」

「你們找對地方了?」

「找對了。」

王七麟沖謝蛤蟆說道:「我看到石像的時候,也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是誰』!」

九哥問道:「王大人、謝道長,怎麼辦?」

徐大嘀咕:「怎麼不問我?」

謝蛤蟆沉吟一聲道:「他有沒有衣物行李留下?」

「沒有衣物,倒有個糧袋。」

「拿過來。」

謝蛤蟆從懷裡抽出一張黃表紙在糧袋上摩挲一番,然後用一隻手嫻熟的折出一個紙鶴,手指轉了轉指向鶴頭:「風起,疾!」

紙鶴隨著夜風便飛了起來,但接著便燃燒起來。

見此謝蛤蟆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的生氣沒了。」

老軟不負其名,雙腿真是軟,直接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陳九一臉沉重的問道:「死了嗎?」

謝蛤蟆想回答,但搖了搖頭:「你們還是別知道了。」

眾人紛紛打了個寒顫。

那就是比死了還可怕。

陳九看向剩下的七個弟兄,決然道:「抬上棺材,返程。」

謝蛤蟆冷冷一笑:「山傀封路,走不出去了,這時候不能動,以不變應萬變!」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45 PM

第二十九章 黃家小姐

夜已深。

漢子們抬了半天的棺材已經累了,逐漸的都睡了過去。

鼾聲此起彼伏。

營地裡響聲很雜。

風吹樹枝搖曳摩擦發出嘩嘩嘩聲

篝火燒的劈裡啪啦。

還有徐大時而磨牙、時而放屁、時而說一句夢話。

不知道他夢見什麼,王七麟聽見他說了一句『三扁不如一圓,大爺今天過年』。

現在營地裡就他一個人醒著,漢子們太累熬不住,他們醒著也沒用,於是謝蛤蟆跟他和徐大商量,三人輪流守夜。

徐大說他能熬夜,他每次去倚翠樓都要一夜不睡。

謝蛤蟆信不過他,讓王七麟來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

徐大感覺被小看了很生氣,他賭咒發誓要跟王七麟一起守上半夜。

結果這會夢話就他最多。

一個人無聊的時候,時間消逝的會很慢。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王七麟聽見有人在樹林邊陪笑道:「王大人、王大人,您能陪我去解個手嗎?」

聽見這話,他猛的抬頭。

一個黑衣大漢抱著小腹半蹲在林邊嘶嘶的倒吸涼氣。

好像肚子疼憋不住了。

王七麟問道:「你什麼時候過去的?」

大漢陪笑道:「我剛才肚子疼醒了,下意識就往外跑,到了林子邊上纔想起這地方危險,然後就想找您陪同一下。王大人,麻煩您了,我實在是肚子疼的受不住!」

王七麟將斬馬交到左手,起身道:「走。」

大漢彎著腰、吸著氣轉身往林子裡竄去。

王七麟腳步轉快,左手往後一甩、手往前挪,刀鞘頓時向後飛射而刀柄被他握住,他右手順勢握刀再度加快腳步,斬馬由上往下一刀劈出!

雖然我十年內力是吃出來的!

但這終究是十年內力啊!

抬棺人隻是普通壯漢罷了,怎麼能在他無知無覺中走到林子邊上?

他出刀極快,從後麵追上漢子後便是劈頭一刀!

一聲夜梟般嚎叫,漢子繼續往前跑了兩步,接著上身下身分成兩截跌落在地。

造化爐立馬出現。

但王七麟顧不上去管造化爐,這時候他的頭頂響起了破空聲!

對方不知什麼來路,比他預想中要高明。

他以為對方想冒充抬棺人近距離偷襲他,其實人家僅僅是要把他引到樹林旁就會動手。

太陰斷魂刀中途轉勢,大夜彌天!

斬馬妖刀帶著詭異的呼嘯聲迎頭撩上,可是這一刀卻撩了個空!

樹林兩旁有幾個黑影分從左右沖他撲來,如狼撲羊,悍不畏死!

王七麟心裡一沉。

來不及變招!

兩塊燃燒的木頭從他身後飛了過來,當頭撲上的兩個黑影眼看要撞上木頭,趕緊手腳並用的減速轉身以避開這著火的木頭。

這一個空隙爭取了機會,王七麟抽刀回劈!

刀鋒比寒冬夜風更冷,他一步邁出不退反進,渾身上下鬥誌沖霄。

內力從丹田沖向四肢百骸,血氣旺盛好像地下迸射的岩漿,王七麟蓄力揮刀!

一刀揮出寒光閃爍、血光流淌,斬馬妖刀千軍辟易,勢不可擋!

唰唰唰!

快刀切開空氣帶出隱隱的音爆,王七麟連續幾刀斬出將撲到近前的一個陰影給劈成碎片。

連綿的內力洶湧澎湃的順著雙臂經脈湧入斬馬妖刀之中,妖刀刀刃極速的顫慄,一道寒光破刀而出!

刀芒!

它像一道鐳射般傾瀉射出,隻見王七麟揮刀如流星閃電,衝到他跟前的黑影連同空氣都被撕碎。

帶起的刀風席捲地上的枯葉枯枝飛起,刀芒掠過,枝葉化作零散碎片紛紛飛。

後麵連續有燃燒的木頭飛過來,火焰被刀芒撕碎,甩在黑影上便是一團火!

林子深處響起一聲尖利的嚎叫,燃燒的黑影紛紛四肢著地飛奔而去。

窮寇莫追。

徐大扔掉手中的木柴不屑的笑道:「大爺就知道他們半夜要搞鬼,草他嗎,沒有創意!」

王七麟收起刀笑道:「原來你沒睡。」

徐大道:「都說了我能熬夜。」

謝蛤蟆去林子裡一看,找到一個斷成兩截的石頭人。

看著光滑的切麵,他驚異的看向斬馬:「這把刀……」

「我用牛二的家傳寶刀跟黃將軍換的。」王七麟含糊的說道。

謝蛤蟆欣然笑道:「那你賺了。」

他又麵色一整:「果然是山傀!你起初碰到那石人的時候是不是用尿灑在它身上了?」

王七麟道:「好像是吧,當時我感覺身後有人急忙轉身,應該灑在它身上。」

謝蛤蟆給他大有深意的一瞥:「幸虧你還是個童子,否則會有大麻煩!」

但山傀麻煩更大,被他一口氣斬殺了四個,當夜再沒有妖魔鬼怪現身。

六步氣玉誘惑力顯然沒有被殺死的震懾力大。

朝陽升起,他們帶上棺材原路返回。

路上謝蛤蟆問道:「你們要走一百裡,那就圍繞著鄉裡轉上一百裡,幹嘛進這片荒山丘?」

陳九苦笑道:「我家將軍怕嚇到鄉裡百姓,讓我們去人煙稀少的地方。」

看見抬棺隊回來,黃化極大為詫異。

陳九將昨夜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得知自家隔壁的這片荒山丘中竟然隱匿著大詭異,黃化極更為詫異。

得知王七麟三人救了手下八個軍戶,老將軍拱手施了一禮:「王大人青年俊傑,好身手。」

王七麟回禮道:「黃將軍謬讚,其實昨晚妖孽現身,我當時害怕極了。幸好我兄弟及時援助,然後將它們給殺了個潰不成軍。」

徐大昂起頭等待誇讚,老將軍卻誤會了,轉身又沖謝蛤蟆拜了一拜。

這把徐大氣死了:「莫欺少年窮,」

謝蛤蟆笑道:「莫欺少年窮,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死者為大?」

黃化極為表感謝領他們去吃早飯,將軍府早飯卻很簡單,是玉米餅、白米粥、鹹菜絲老三樣。

徐大很失望:「還不如找個茶攤去吃。」

然後他吃了五個臉那麼大的玉米餅、喝了五海碗白米粥,鹹菜絲全給他摟光了,最後廚娘隻好切了鹹菜疙瘩給他們送上來湊數。

他們吃完飯又被請去待客廳喝茶,黃化極的兒媳黃姚氏親自給他們奉茶。

這黃姚氏生的麵色桃紅、五官端莊,走起路來風姿搖曳、如踩蓮步,真是滿身風情。

但隨後,一個青年扶著一個更有風情的姑娘慢慢悠悠的走了進來。

姑娘身段高挑、腰細腿長,一頭黑髮用一根紅色細帶綁著披肩而下,瓜子臉上五官秀美,真如外麵說的那樣是個罕有的俏佳人。

隻是可能妖鬼纏身,她的麵色蒼白、娥眉緊蹙,但這讓她多了幾分溫雅嬌柔的氣質,當真是舉手投足黯然**,抬頭回眸楚楚可憐。

徐大頓時捂住心頭:「老七,兄弟怎麼突然心疼了?」

「去找張神醫看看,我猜是心臟病。」王七麟關心的叮囑他。

扶著姑孃的青年相貌與她有七分相似,隻是陽剛氣更重,長得麵如冠玉、目似朗星,英俊的相貌竟隱隱能逼的上王七麟。

看見兩人進來,黃化極點點頭,黃姚氏上前給他們介紹了一下,姑娘就是他的孫女黃輕雲,青年則是他的孫子黃流風。

徐大聽了介紹後麵色古怪,他看看黃流風又看看管家,然後給王七麟使了個眼色。

王七麟也看出來了,將軍的孫子竟然跟管家有點像……

但黃化極那邊已經切入正題,他說道:「雲兒,你來把夢裡的鬼跟三位大人說說。」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46 PM

第三十章 跳塔姑娘

看見弱柳扶風似的黃輕雲,三人都以為她是個病美人。

但她的言談卻有著不合氣質的強硬:「爺爺,我夢見的是天將哥哥,不是鬼!我沒事,這幾天隻是有些累罷了!」

姑娘說話聲音不大,語氣卻是斬釘截鐵般的堅決。

這點跟黃化極很像。

站在她身邊的黃流風哀嘆一聲道:「阿姊你什麼都不知道!唉,爺爺,阿姊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我不許阿姊有事。爺爺你說句話,你快說句話呀……」

「給我好好說話,」黃輕雲臉色一板,「守著外人的麵,你給我拿出黃家子弟的風骨來,娘們唧唧、哭哭啼啼,像個男人嗎?」

黃流風雙臂抱胸轉身嘟起嘴:「哼。」

黃輕雲一拍桌子道:「你再給我做這娘們樣子我便打斷你肋骨!」

三人目瞪口呆。

王七麟大開眼界,難怪說每一個姐都是弟弟的劫。

這黃輕雲看著打不開水瓶蓋,其實掀得開弟弟的天靈蓋!

黃姚氏柔聲道:「雲兒,你先收起你的脾氣,把夢中的事跟三位大人講講。」

黃輕雲嬌喘兩口氣道:「有什麼好講的?我在夢裡被一群鬼給纏住了,有個天將哥哥將我救出,送我回家,我不是講過幾十幾百遍了?咳咳。」

不過連續說了幾句話,她的身子骨便有些受不住,臉上泛起紅暈。

謝蛤蟆站起來道:「黃將軍、黃夫人,以老道觀察,您這孫女現在邪氣侵入、陽氣大損,魂魄飄零,故而身子才會變得這麼虛弱。」

黃流風急忙點頭:「對,我阿姊身子很虛弱,以前她很強壯的,五十斤的石鎖……」

「咳咳。」黃輕雲咳嗽一聲。

黃流風急忙捂住嘴。

謝蛤蟆拿出一張符籙甩進黃輕雲的茶盞中。

符籙無火自燃,進去後杯中清茶出現一個八卦。

謝蛤蟆臉上露出一分傲然,道:「請小姐飲下這杯茶水,讓老道來為小姐扶正去邪,暫補陽氣!」

黃輕雲看了眼茶水搖搖頭:「誰愛喝誰喝,我不喝這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正要裝逼的謝蛤蟆傻眼了。

王七麟笑道:「黃小姐是怕我們在茶裡下毒,所以不敢喝嗎?」

黃輕雲溫婉一笑,拿起杯子便喝了下去。

為了證明自己一無所懼,她連茶葉渣都給吞下去了!

王七麟真想拱手說一句:是條好漢。

茶水入肚,黃輕雲蒼白的臉色頓時重現血色,原本要依靠著椅背和桌子才能坐穩的她也能自己站起來了,她驚嘆道:「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謝蛤蟆冷笑道:「誰愛說誰說,我不給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黃流風悄悄沖他伸出大拇指,滿臉仰慕。

汝甚迪奧!

王七麟以為黃輕雲會發怒,哪知她瞪了瞪眼睛卻忍住了怒氣,說道:「你先前說這茶水能扶正祛邪,那我真是邪氣入體了?」

謝蛤蟆撫須道:「入體?是入膏肓了!陽氣不聚、陰氣滿身,你被鬼害了,若是沒人來救你,你頂多還有幾天可活!」

黃輕雲下意識的叫道:「那蘇郎騙我?」

黃化極猛的看向身邊管家,那管家問道:「小姐,什麼蘇郎?」

黃輕雲沉默了一會,慢慢說道:「大約是半個月前我開始做一個古怪的夢,夢裡起初我出現在一個到處黑暗的地方,然後我會向著一個方向不由自主的走……」

「一連七天都是這樣的夢,第七天我看到了一扇門,並推開了它。」

「我不該推開那扇門!」

「門後是一個我不該去的世界!」

「我推開門走出去是一條街道,兩邊全是做生意的,這是鬼市。」

「鬼市裡有人賣糖葫蘆,有人賣骨頭湯泡餅,有人賣炒下水,有人雜耍……」

「但糖葫蘆是用人眼珠子串成的,骨頭湯是用人骨頭燉的,賣的下水是人的心肝脾肺腎,雜耍的人摘下自己的頭換上了個狗頭……」

黃流風打了個哈哈道:「你們聊,我有事先走。」

黃輕雲跟捏小雞仔一樣捏著他脖子將他摁下,麵色不變:「我進了鬼市起初沒事,但逛了一會看見有兩個大鬼在欺負一個衣衫襤褸的小鬼,見此我很生氣,便去跟它們理論!」

謝蛤蟆倒吸一口氣:「你知道它們是鬼,還敢去招惹它們?」

黃輕雲淡淡說道:「鬼怎麼了?我該怕它們?」

「不該嗎?」

「當然,既然人死之後會化作鬼,那我頂多被他們害死也變成鬼,到時候我繼續跟他們鬥就是了!若我鬥不過它們那還有我黃氏的滿門忠烈呢,誰在九泉下還沒有幾個親朋好友?到時候大傢夥一起併肩子上,怕它幾個野鬼?」

黃流風鼓掌:「阿姊豪邁!」

黃輕雲瞥了他一眼道:「阿姊要是還敵不過它們,就上來拉你一起下去跟他們打!」

黃流風眼含熱淚。

黃輕雲一拍桌子道:「出息,阿姊肯定是化作鬼也會護著你!」

黃流風:「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我提前感動的落淚了。」

姐弟之間的小鬧劇讓王七麟三人失笑,黃化極卻臉色鐵青,他開口道:「蘇郎?」

管家點頭道:「是蘇新安吧?他又是怎麼回事?」

黃輕雲道:「你們老打斷我,我本來都要說到了!」

「我跟兩個大鬼打了起來,結果滿街的鬼忽然全圍了上來,這些混蛋竟然要拉偏架,一起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這時候蘇郎出現,拉著我逃出鬼市,並焦急的問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哪知道我怎麼出現在這裡?蘇郎說這是地府,人是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於是他帶我又跋涉了好長一段路……」

「你沒有問問他為什麼出現在地府嗎?」管家問道。

黃輕雲道:「問了,蘇郎說他乃天將轉世,受十殿閻王委託看護鬼市……」

黃化極一拍桌子站起來:「一派胡言!」

管家急忙上去給他順氣。

王七麟看向他。

老將軍為何如此激動?

黃輕雲自顧自的說道:「蘇郎還說我魂魄誤進地府,時日長了就回不去了,於是他帶我去了一座佛塔。」

「這佛塔是地府和陽世的一個通道,他帶我從佛塔跳下去,跳到底魂魄便會回到陽世。」

「但古怪的是,我們從塔上跳下去後卻不是一下子跌到底。」

「而是慢慢的往下跌。」

「一夜隻能跌下去一層!」

「下跌的過程像是爬樓,很難很累,我這些天氣力越來越小,就是因為在跳塔途中太累!」

「現在,我們已經從跌到第六層了。」

「下麵,還有五層……」

聽到這裡黃化極冷哼一聲,管家苦笑道:「小姐,這事你前幾天怎麼沒說?」

黃輕雲道:「說這些做什麼?反正我快落到底了,還有五天就要回來了。」

謝蛤蟆冷冷一笑:「還有五天你就要死了!而且死後——」

「不得超生!」

黃流風哇的一聲哭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46 PM

第三十一章 閨房候鬼

謝蛤蟆這一句話說的森然。

黃輕雲卻不怕:「爺爺,把咱族譜拿出來,如果我死了,我就點齊咱們黃家英烈,去地府鬧他個天翻地覆!」

黃化極臉色陰沉,恍若未聞。

黃姚氏看著他欲言又止。

黃流風帶著哭腔說道:「阿姊你莫說這喪氣話,你不會有事的,大武叔已經快馬加鞭趕去京城找爹了……」

黃化極突然用手拍了拍桌子,管家嘆了口氣道:「蘇新安死了,被砍頭了。」

滿室皆驚!

黃輕雲猛的抬頭看向管家:「你說什麼?」

管家說道:「蘇新安是逃犯,將軍將他捉拿送去了縣衙,審訊之後砍了他頭。」

黃流風捂住嘴,不哭了。

黃輕雲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爺爺:「你胡說!你沒有這麼做,他是天將轉世……」

「他是鬼。」謝蛤蟆打斷她的話說道,「你的陽氣便是被他吸走了,還不明白嗎?你去的那鬼市裡麵都是鬼,哪有什麼十殿閻王派天將看護?鬼話連篇,哼!」

王七麟不說話,看他們表演。

他在思索那座一夜隻能掉一層的塔。

這塔詭異。

黃輕雲沒理睬他們,隻是盯著黃化極:「他在騙我!」

黃化極揮手道:「我親手砍了他腦袋!」

說這話的時候,老將軍一臉冷酷。

王七麟暗暗心驚,一將功成萬骨枯,不愧是殺人如麻的疆場悍將!

黃輕雲俏臉含煞、目光如霜:「黃、化、極!你怎麼能這麼做?」

黃流風畏畏縮縮的說道:「阿姊,爺爺這麼做肯定是……」

「你滾出去,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黃輕雲叱道。

黃流風捂著臉哭著往外跑。

跑到門口他停下喊道:「阿姊,我跟你相識二十載,你跟那蘇秀才相識不足二月,你卻為了他讓我滾?你為了他這麼對我?」

「哼,我以後再也不理你啦!再也不讓你欺負啦!」

聽了這話徐大目瞪口呆,然後伸手猛撓手臂:「我身上癢癢。」

王七麟道:「回去撒點殺蟲藥,肯定是跳蚤太多的緣故。」

黃氏祖孫還在對峙。

黃輕雲咬牙切齒的問道:「為什麼你要害他性命?」

黃化極悶哼不語。

丁管家解釋道:「因為他犯下了滔天大罪!這賊子仗著一身好皮囊、好嘴皮,從京城到九州各地,不知道多少姑娘被他矇騙、被他侮辱甚至被他拐賣,他是朝廷要犯!」

黃姚氏悄無聲息的離開又回來,回來的時候她拿了一張捲紙放開:

捲紙上麵是個英俊男子的畫像。

上頭四個字:海捕懸賞。

海捕令是新漢朝緝拿重犯的最高通緝令,緝拿普通犯人隻寫個『告示』,緝拿要犯則是用『緝拿榜文』,隻有緝拿重犯才會用海捕懸賞。

看著畫像上的男子,黃輕雲的臉色頓時通紅。

黃姚氏柔聲道:「公爹發現這所謂的蘇秀才其實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後……」

「不要說了。」黃輕雲一把將海捕令給拍飛,「我要自盡!我現在就變成鬼去找他!我要把他挫骨揚灰,讓他魂飛魄散!給我、給那些被他拐騙的姑娘一併討還公道!」

黃姚氏急忙去追她。

儘管不是親生的,但母女情深。

王七麟看的眼神發直:這將軍家的姑娘,當真是性烈如火!

另外她背影真好看,纖腰大長腿的。

黃化極麵色凝重的說道:「我這孫女小小年紀便沒了娘,她爹又在京城為官,我一介武夫不會帶孩子,把她寵壞了,唉,沒想到惹出這些麻煩。」

王七麟道:「現在看來,纏著小姐的鬼就是那蘇氏賊子?」

黃化極緩緩點頭:「應該是他。」

王七麟又問道:「黃公子剛才進來的第一句話,說黃小姐『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這起詭事中,還有什麼古怪的事情?」

黃化極嘆了口氣道:「王大人果然是撥草瞻風、洞察秋毫,不錯,有些事我們一直在瞞著雲兒。」

「雲兒精氣神每況愈下,我知道她被鬼纏住後便去縣裡找了一名天師,但那天師當晚就死了,見此我又趕緊將我一個黑瑤族部下找來。」

「我瞭解我部下的本事,可是他也壓不住這邪事,於四天前夜裡死去。然後我親自給他守靈三天後,於昨日按照黑瑤族的規矩以黑龍抬棺之法,送他靈魂昇天。」

「這就是昨天王大人來了要幫忙卻被我拒絕的原因,我不認為你們的本事能比我那部下更強……」

「實際上我們就是沒有他強,告辭。」謝蛤蟆拱手準備跑路。

徐大一把拉住他:「別丟了咱聽天監的威名!」

王七麟沒說話,他注意到一個小細節,悄悄的打量老將軍。

接著黃化極又說道:「如果三位大人不想管,那我大門敞開,你們隨時可以走。但如果三位大人能救我孫女擺脫苦難,以後三位有任何需求,隻要我黃某人能辦得到,萬死不辭!」

王七麟明白了,謝蛤蟆之前所算的卦象還真準。

《周易》同人卦說的就是貴人扶持。

黃化極將是他的貴人。

於是他抱拳道:「黃將軍放心,這件事我們聽天監接了!」

謝蛤蟆愁眉苦臉的說道:「王大人,這件事不那麼好接!」

王七麟道:「不好接也得接,今晚我們跟黃小姐一起,我倒要看看是什麼鬼在興風作浪!」

徐大道:「不錯,大爺我今夜親自去試試它的斤兩!」

黃老將軍是講究人,中午和晚上款待他們吃了大餐。

將軍府上人其實挺多的,隻是房間眾多、麵積龐大,導致看起來有些冷清。

不過黃化極的血親家人不多,他一共兩個兒子,大兒子戰死沙場、為國捐軀,二兒子則在京城國子監做官,隻留續弦的妻子和前妻的子女在家鄉伺候老將軍。

一天時間很快流逝。

夜幕再度降臨。

三人被恩準進入將軍孫女的閨房。

不過是在外間。

徐大要求去內室,黃將軍握著刀問他要不要跟著上床。

其實隻能進外間徐大也很興奮,這正兒八經可是大家閨秀的閨房!

但進去後他失望了。

黃輕雲不愧是將軍帶大的,她的閨房沒什麼女兒家東西,特別是外間更是簡陋,除了傢具便是牆上掛的刀槍硬弓。

其中北麵牆上赫然掛著一個狼牙棒!

男人用的狼牙棒。

徐大失望:「這裡多點臭腳丫子味不就是咱倆的房間了嗎?咱房間通通風,也能叫閨房啦?」

「鬼房差不多,裡麵全是你冤死的子孫。」王七麟冷笑。

謝蛤蟆不說話,一臉擔憂。

徐大拍拍他肩膀道:「就是一個不甘心被斬了頭的小鬼回來搗亂而已,小意思,我就能把它給辦了!」

謝蛤蟆斜睨他道:「一個小鬼能反殺一個黑瑤族的通靈聖童?」

徐大說道:「有可能那蘇氏賊子懂什麼邪術,變成鬼之後有點厲害;也有可能那遊墓民族的人名副其實,隻是吹噓的厲害。」

謝蛤蟆愁眉苦臉的說道:「但願如此吧。」

月色穿過窗紙照了進來。

灑在青磚地上,清冷如霜雪。

時間流逝,將軍府上下安靜起來。

王七麟眼觀鼻、鼻觀雞,內心平靜如寒冬臘月結了冰的湖麵。

逐漸的,他的耳朵中隻有三人的呼吸。

粗重急促的是徐大。

輕緩悠長的是謝蛤蟆。

還有——

『咚咚咚!』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47 PM

第三十二章 侯門如海

敲門聲忽起!

王七麟一個箭步到了門口要去開門。

窗戶紙半透明。

他打眼一看沒發現外麵有什麼蹤影。

起碼不是人在敲門。

他看向謝蛤蟆,謝蛤蟆說道:「裝神弄鬼罷了,真正凶的纔不會搞這一套,都是推開門直接乾!」

有了這話墊底,王七麟便上去拉開了房門。

房門一開,寒風呼嘯。

一張張黃表紙像雪花般隨著寒風飛了進來!

謝蛤蟆雙手捏法印,口中低喝:「疾!」

翻飛的黃表紙頓時落在了地上。

三人看向黃表紙,上麵字跡猩紅:

都去死!

謝蛤蟆拿起一張紙嗅了嗅,臉色頓時陰沉的厲害:「是人血!」

王七麟扭頭正要說話,打眼往後一看:

閨房內室房門悄無聲息的開啟了。

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披頭散髮的站在門口。

雙眼緊閉。

嘴唇緊閉。

黃輕雲!

見此他急忙給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人扭頭一看紛紛露出駭色。

王七麟心裡同樣驚駭。

開門沒聲音……

走路沒聲音……

太詭異了。

而且對方竟然夜遊?這點很重要,卻沒人跟他說!

黃輕雲在門口站了一會,然後如常的邁著腳步走了出來……

與此同時,外門嘩啦一聲自動關閉了起來。

徐大惱怒:「又是這一招?」

他上去拉門。

果然,紋絲不動。

屋子裡的氣溫開始降低。

但按理說屋門關閉,夜風吹不進來,屋子裡不該這麼冷。

但偏偏屋內很冷。

一種深入人骨子裡的冷。

陰森的冷!

王七麟下意識要抽出斬馬,謝蛤蟆卻是麵露喜色。

徐大看的心裡發毛給他一個眼神:「老道士不會是嚇瘋了吧?」

謝蛤蟆瞪了他一眼道:「蠢材,是有鬼來了!」

「鬼來了你高興什麼?」

「這鬼是個小角色!」謝蛤蟆又是一笑,猛的從袖子裡彈出來一張符籙。

符籙飛出化作千百張符紙在屋子裡亂飛,接著諸多符紙聚集於一處纏在一起,竟然纏出個人形。

刀鞘落地,斬馬出鞘!

王七麟雙腿開弓鞋底摩擦青磚發出『嗤啦』一聲響,長刀劈刺、人隨刀走,瞬間衝到了符紙糾纏的鬼影跟前。

鬼影不甘受製,猛的拉長化作巨蟒般形態扭轉開來。

王七麟迎頭而上,斬馬刀掠過,月光潑灑在刀刃上爆發出冰冷寒光——

夜黑風高!

至陰至柔至快的太陰斷魂刀連環斬出,丹田內力迅疾的湧入四肢百骸,如大江洪流,源源不斷、滔滔不絕!

原本想伏擊三人的鬼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它也算是個聰明鬼,吃了太陰斷魂刀後知道可怕,竟然捲起桌子砸向王七麟!

實木圓桌轟然飛起!

王七麟麵色堅毅、目光如鐵,他不躲不避繼續迎頭衝上,雙腳踐踏地磚,力量從雙腿延續全身——

手中斬馬妖刀揮舞,圓桌悄無聲息化作四塊飛往四方!

但鬼影目的達到,它以此拖延時間,抓住機會帶著符紙撞開窗戶竄了出去。

竟然就這麼被打跑了!

徐大往嘴裡塞了一顆冰台珠:「跟我追!」

他一腳踹在門上,兩扇門飛了出去。

聽到喧鬧聲,等候在隔壁的黃將軍和管家等人紛紛現身:「王大人,怎麼回事?」

王七麟厲聲道:「隨我抓鬼!」

他一聲吼出,雙手持刀重重斬出!

內力洶湧澎湃灌入妖刀,冰冷刀芒嗖然噴射出來。

鬼影閃避不及被斬了一道,大蓬的血霧往外飛濺!

鬼影奔逃速度猛增,王七麟又是一刀斬出,這一刀卻是斬在一張石桌上。

刀芒掠過,石桌轟然化作兩截。

見此黃化極目光一縮:「神兵!」

鬼影被追的跟兔子一樣狂奔,徐大甩開大腿跟鴕鳥似的狂追不捨,追著鬼影衝進一個院子又踹開門衝進一間屋子。

屋子裡猛的響起婦人尖叫聲:「救命!救命!」

王七麟緊隨其後進屋,一個姿容秀麗、身段窈窕的婦人慌張的跑到了牆角瑟瑟發抖。

衣衫不整,香肩半露。

徐大急忙捂住眼睛,手指縫分開老大。

王七麟進屋又趕緊退了出來,驚鴻一瞥他已經認了出來,婦人是黃化極兒媳黃姚氏。

退出屋子他急忙掃視四方,叫道:「徐大,鬼呢?」

徐大吞了口口水叫道:「就在這屋裡,就逃進了這屋裡!」

黃化極等人隨後趕到,管家大聲道:「這是夫人的內院,你們趕緊出來。」

王七麟雙手拄刀插在地上,道:「我也想出去,但那鬼怎麼辦?不管了嗎?」

管家問道:「鬼逃進了這裡?」

徐大嚴肅的說道:「不錯,正是逃進這裡後不見的!」

管家道:「大人,這可不能亂說。」

這時候披著外衣的黃姚氏驚慌的跑了出來,她無助的看著眾人道:「你們幹什麼?你們要、要幹什麼?」

謝蛤蟆一瘸一拐的進了院子,他笑道:「夫人,養鬼為患啊。」

黃姚氏顫慄著叫道:「他們說什麼、他們這是做什麼?公爹大人為我做主啊。」

謝蛤蟆笑道:「夫人不必演戲啦,這一套在我們麵前沒有用,你竟然敢在我聽天監麵前禦鬼?這是小瞧我們聽天監的實力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管家低聲道:「大人,這話不能亂說。」

謝蛤蟆掐了個法印,一張張符紙從屋子裡飛了出來,落在地上就像鋪了一條路。

見此,黃姚氏一下子癱坐在地。

符紙從門口鋪到梳妝台前。

見此王七麟揮刀劈了上去!

梳妝台分成兩片,一道黑影嗖然撲了上來。

王七麟舉刀向前,步步為營、刀刀兇狠!

黑影被砍得連連後退,它根本擋不住斬馬妖刀的刀芒,身上血霧翻湧,幾乎不見黑色。

但它似乎知道窮途末路,並不逃跑,抓住機會又撲了上來。

「好膽!」

王七麟長嘯向前,雙手持刀劈出,一刀又一刀,沒有技巧,隻有速度!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黑影再度幻化如巨蟒想要纏上王七麟,王七麟後退一步蓄力化招——萬家燈火!

諸多技巧融作一起,萬家的光亮匯聚成一點寒芒!

刀芒如蛇吐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嗖嗖的突刺在鬼影多處。

鬼影抽搐化作紅色煙柱。

造化爐飛出,將之吸走。

這時候謝蛤蟆慢慢悠悠的走到梳妝台旁伸手摸了摸,很快摸出來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人偶。

他把人偶遞給王七麟,王七麟又遞給黃化極。

這人偶雕琢的很精緻,相貌活靈活現,正是海捕令上的蘇氏賊子。

見此黃化極看向管家,管家道:「夫人,你解釋一下吧。」

人贓並獲,黃姚氏不做掙紮,她冷笑道:「我來解釋?我解釋什麼?不錯,蘇新安的鬼魂是我操控的,黃輕雲那小婊是我收拾的,但她罪有應得!」

管家嘆氣道:「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有什麼罪?你可是她的娘親啊!」

黃姚氏聲音尖利:「她沒有罪?她把我當過娘親嗎?我肚子裡的孩子、真正要把我當娘親的孩子是怎麼沒的?你們都忘記這些事了?」

「是她毀了我一切啊!我若是能生下孩子、我若是還能生孩子,老爺他會把我丟在這窮鄉僻壤之地嗎?」

「本來該留在京城伺候老爺的應該是我!現在呢?是一個青樓的賤婢佔了我的位子!以後她生下個一兒半女,還要佔我主母位子!」

徐大一怔:「草,資訊好多。」

謝蛤蟆撫須長嘆:「一入侯門深似海。」

徐大點點頭道:「你也見過這名器?喉門似海是真帶勁,不過咱不是辦公嗎?不談風月、不談風月啊。」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1:48 PM

第三十三章 看,飛刀

黃化極凝視兒媳婦,臉上皺紋在夜風吹拂下越加清晰。

黃姚氏怒視他,一臉怨恨。

站在庭院的黃流風雙手在小腹上使勁的擰著,眉頭緊皺、嘴唇哆嗦,看起來左右為難。

徐大關心的拍拍他肩膀道:「兄弟尿急?」

黃流風搖搖頭又咬了咬紅唇,然後終於鼓起勇氣走了出去:「二孃,原來您一直怨恨當初補湯放蠱致您小產的事。您以前說已經忘懷,是假的?」

黃姚氏淒厲一笑:「忘懷?一個娘被人害掉了孩子,你讓當孃的怎麼忘懷?我這次引這淫賊小蘇來府上,本來隻是……」

「你引那賊子來府上?!」黃化極大喝道,「原來他跟雲兒相識不是偶然,是你的陰謀?」

黃姚氏愣了愣,然後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不過事到如今她是撣子沒毛光棍一條,已經看開了。

她並不狡辯,說道:「不錯,是我引來的,我本想壞掉那小婊的清白,誰知公爹你倒是看護她看護得緊,那賊子漏出一點馬腳就讓你抓住了……」

「二孃,那年補湯中的蠱蟲,是我放的。」

黃流風憂愁的說出這麼一句話。

黃姚氏的話說不下去了,猛的看向他。

黃流風怯怯的往後退了一步:「當年不光我阿姊跟那苗疆夫人學蠱,我也學了。但我是偷偷學的,阿爹沒給我蠱盅,我無處養蠱,看到有一罐溫雞湯能養蠱蟲便用了起來。」

「本來我想拿回臥房去養,我不想害你,我都不知道那雞湯是給你補身子的。結果、結果我就出去一趟再去廚房,雞湯已經被你丫鬟拿走了。」

「我不知道會這樣,我、我當時害怕,看見你那麼疼,我怕被阿爹打,於是找阿姊哭,阿姊就替我背了罪……」

黃姚氏身子晃了晃,像是腿軟似的貼著房門滑倒在地。

黃流風想上前攙扶她,但黃姚氏指著他叫道:「別靠近我!你別靠近我!你騙我,騙我!」

「二孃,對不起。」黃流風含著淚說道。

黃姚氏失笑一聲,然後又大笑起來:「你騙我!就是輕雲這丫頭乾的!就是輕雲乾的!從我進府開始、從我進府,這丫頭就找我的茬,就是她,哈哈!」

王七麟搖搖頭,要是再讓他選一次茅草屋和將軍府,他願意去住茅草屋了。

謝蛤蟆嘆道:「這就是人生。」

黃化極給管家一個眼色,管家走來沖三人叉手說道:「三位大人,我府上要處理家事,你看你們?」

「我們看我們的,你們處理你們的,我們不插手。」徐大說道。

「管家不是那個意思。」謝蛤蟆瞪了他一眼。

管家點頭。

「他問我們怎麼看,」謝蛤蟆接著說道:「我們站這裡看。」

王七麟一人給他們一拳:「咱們去看看黃小姐!」

他覺得黃家這丫頭挺慘的。

她弟弟坑她、她後娘坑她,人家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她是一個姑娘一堆坑啊。

這麼多坑,就是拉稀也用不了!

徐大磨磨蹭蹭的說道:「老七,你說咱仨是兩根筷子夾骨頭——三條光棍,這大半夜去找人家小姐,怕是不好吧?」

王七麟沒好氣道:「別廢話,跟我走。」

他們出了內院往外走,夫人小姐不對付,所以兩人的院子相隔甚遠,中間甚至隔著奴僕的外院。

走到外院徐大忽然『咦』了一聲,然後往一條小路走去。

王七麟惱怒:「你怎麼那麼愛看熱鬧?」

徐大委屈道:「不是,老七,怎麼這邊有陰氣?冰台珠變涼了。」

謝蛤蟆急忙揮手甩出一張符籙:「九曜順行,元始徘徊。華精塋明,元靈散開!」

符籙化作幾十個小光點,迅速的向一處偏院飛去。

三人急忙追著光點跑去。

偏院門口倒著兩個漢子,其中有一個是他們昨晚認識的陳九。

兩人胸口洞開,心臟不見了。

王七麟往院子裡一看,裡麵擺放著一口紅漆大棺材,此時棺材蓋子被拍開,謝蛤蟆快步過去探頭一看叫道:「無量道尊,六步氣玉沒了!咦,不對啊?他死的古怪!」

徐大甩開雙腿狂奔。

王七麟緊隨其後。

「王大人……草,又不等老道!」

兩人速度快,衝到西北角牆壁的時候看見一個黑影在爬牆。

老將軍戎馬一生,習慣了軍旅要塞的生活,將軍府牆壁建的跟城牆似的,又高又厚還插了鐵蒺藜、三角釘之類,這黑影爬牆爬的很辛苦。

看見有人追來,黑影加快速度,硬生生趟過鐵蒺藜遍佈的牆頭跳了下去。

徐大也去爬牆。

王七麟拉開門率先追出。

這裡有個偏門。

黑影狂奔,王七麟衝出去轉身一圈將斬馬妖刀給甩飛了出去。

長刀化作一道標槍。

流星趕月!

黑影四肢著地跑的很快,但飛刀更快,它不得不往旁邊翻滾一圈躲避。

王七麟甩著雙臂以最快速度衝上去,靠近妖刀後他伸手往前抓住刀柄順勢一撩——

大蓬的沙土飛了起來,淩空籠罩住了黑影。

黑影怪叫一聲回身一記鬼爪!

「妖魔!」

王七麟氣貫丹田口爆雷音,雙手持刀一刀劈上!

內力如大江流水順著手臂湧入刀中,隨即有淒冷刀芒呼嘯而出!

黑影大驚失色急忙又是翻滾躲避。

王七麟雙腳邁出像巨獸踏步,踩在地麵上震得沙土鬆動,他快步追上黑影揮舞長刀化作風車,刀刃團團亂轉,刀芒掃過地麵就像鐵犁耕地,下去便是一道溝!

野外沒有遮攔,月光盡情潑灑在刀刃上。

太陰斷魂刀全力施展,寒芒淒冷、刀光滔滔,黑影一步讓、步步讓,隻能一個勁往後往周圍躲避,否則就是一刀兩斷!

但此刀乃是夜戰神刀,其疾如風、侵略如火!

在王七麟麵前退讓是飲鴆止渴,兩杯毒酒擺在了鬼影麵前:要麼停下被一刀兩斷、要麼多退幾步受盡折磨後再一刀兩斷,二選其一!

鬼影逃命心切愣是找出第三杯酒:它竟然轉身露出後背硬生生扛了一刀!

然後借著這一刀之勢做孤注一擲的加速……

數十道刀光化為一道寒光!

王七麟手腕一甩!

爺會飛刀!

驚喜不?意外不?

四尺長刃穿入鬼影就像竹籤穿過山楂,將它一下子給釘在了地上,化作一道石人。

造化爐飛出吸走一道紅煙柱。

王七麟拉開它的衣服,一片在月光中散發著溫潤光澤的圓形玉片出現在他的麵前。

六步氣玉!

先天玉!

他拿起這玉石準備待會交還給黃化極。

結果玉石在他手中沒了!

他急忙看向識海。

造化爐上纏繞著五道火焰,但沒有煉這六步氣玉,玉石和他從鍾氏得到的青銅鐘一起被放在了爐子裡麵。

怪了!

徐大跑過來翻找石人全身,抬頭愕然:「老七,先天玉呢?」

王七麟不知道怎麼把造化爐中的東西取出來,他又不能暴露造化爐的存在,於是隻好苦笑道:「我不知道啊。」

徐大狐疑的看著他。

「我真沒拿。」王七麟立馬脫掉外袍甩了甩,又脫掉靴子倒了倒,最後脫內衣。

後麵跑來的謝蛤蟆看到這一幕驚呆了,他吞了口口水默默的轉過身往後走:夜戰之後野戰,現在年輕人真會玩、真敢玩,生冷不忌啊。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18 PM

第三十四章 案子沒結束

還穿著黑衣的石像被抬了回來。

管家在向黃化極彙報情況,他沉重的說道:「我清點了人員,少了老軟。他昨夜應該跟小金一起被山精害了,回來的是假貨。」

王七麟驚怒:「這山傀到底是什麼玩意?變化為老軟的山傀跟咱們相處了一天一夜,竟然愣是沒人認出他是個冒牌貨?太狡猾了!」

管家道:「它的確狡猾非凡,我驗過了老九的死亡時間,正是咱們去追鬼的時候,它趁著府裡大亂動手的。」

謝蛤蟆說道:「山傀是山精水怪的一種,它們收的是人的魂魄,留下的是軀殼。就拿這個老軟來說,回來的是他也不是他,而你昨晚斬殺的那個,怕就是小金。」

黃化極憤怒的一拍桌子:「可惜我離軍多年,否則定然引先登營盡斬這些鬼崽子。」

事情算是完美結束了,三人被送去客房歇息。

王七麟詫異,黃化極竟然沒管丟掉的六步氣玉?

這不對吧?

徐大也注意到這點,他沖兩人冷笑道:「難怪咱沒找到玉,原來這黃化極自己私藏了!」

謝蛤蟆道:「如果棺材中沒有六步氣玉,那山傀鬼怪們為什麼追著這棺材?」

徐大揮手道:「肯定是昨天時候放在棺材裡來著,回來後取走了。」

謝蛤蟆點點頭,這個解釋說的通。

但他又給王七麟使了個眼色,湊上來低聲道:「通靈聖童死的古怪,中毒死的!」

王七麟眉頭皺了起來,他思索了一下說道:「天色已晚,先睡覺。」

一夜好眠。

清晨他正睡的香,黃流風忽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大人、大人,大人快起床,快去看看我阿姊,我我我阿姊她不對,她、她好虛弱。」

王七麟匯合徐大和謝蛤蟆,迅速趕去黃輕雲的閨房。

黃輕雲已經醒過來了,但麵如金紙、雙眼無神,白天還算殷紅的嘴唇變成灰白色,已經連坐都坐不起來了。

謝蛤蟆甩道袍道:「不該如此,糾纏她的鬼已經被斬殺了……」

「道長,昨天那種符水?」黃流風著急的打斷他的話。

謝蛤蟆道:「那符水是扶正祛邪、大補陽氣的,按理說鬼被斬殺她體內就沒了邪氣,不該繼續虛弱下去。」

說著話他又在一盞茶中施了一張符。

八卦符水再度出現。

黃化極急忙餵給孫女,謝蛤蟆攔住他道:「甘露扶正符用一次效力減弱一次,你給她少喝點,這不是治病良藥。」

但符水見效比良藥還快,黃輕雲喝了兩口臉色便又紅潤起來。

黃流風心疼的問道:「阿姊你在夢裡是不是又遇上什麼麻煩了?」

黃輕雲輕輕搖頭道:「沒有呀,還在下落,降到第五層了。」

謝蛤蟆站起來背著手開始轉悠:「這不應該呀,怎麼會這樣?」

王七麟捂住腦門,好像有事兒在發愁。

其實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隻是個剛入聽天監不足一個月的菜雞而已。

將軍府這種案件不該由他來負責,他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煩惱和壓力。

謝蛤蟆猛的停下問道:「輕雲姑娘有沒有夜遊的習慣?」

黃輕雲的丫鬟花兒搖頭:「沒有。」

「從沒有過?」

「從來沒有!」

謝蛤蟆使了個眼色帶徐大和王七麟出去,道:「壞事了,先前夜遊的不是這姑娘,是她陰魂!難怪她會這麼累、陽氣會損耗這麼厲害,我以為是被鬼給纏了,其實是她陰魂離體!」

老話說,陰魂離體,命不久矣。

徐大恍然:「難怪她走路沒有聲音,難怪當時那麼冷!但她陰魂怎麼會離開身體呢?」

天有陰晴、地有陰陽,人有肉身和魂魄。

謝蛤蟆知道王七麟懂的少,便解釋道:「有個詞叫失魂落魄,這丟了魂或者魄都常見,也都有辦法治。但一起丟了可就不行了,三魂七魄合而為陰魂,不過在人身子裡的時候它更應該被叫做精氣神。」

「正所謂天有三寶日月星,地有三寶水火風,人有三寶精氣神,所以正常來說精氣神怎麼會丟呢?隻有死人才沒有精氣神,明白了嗎?」

王七麟點頭:「那黃輕雲的陰魂怎麼會離體呢?」

謝蛤蟆迷惑搖頭。

王七麟還想查線索,他回去又問黃輕雲道:「黃姑娘,你仔細回憶一下,夢裡除了見到那蘇氏賊子,就再沒有什麼詭異的地方了嗎?」

黃輕雲道:「要說詭異,那塔裡的東西有些詭異,裡麵全是佛像。」

「浮屠塔裡供奉佛像有什麼詭異的?」

「我說的是,裡麵全是佛像!每一層從視窗落下的時候我往裡看,發現裡麵全是佛像!我從塔頂開始掉下,到現在一共看了六層,這六層裡麵滿滿當當都是佛像!」

王七麟正要問話,黃化極忽然驚慌的站起來,還『咣當』一下子帶倒了椅子。

眾人齊齊看向他,他故作沉穩的說道:「裡麵都是佛像?這麼古怪嗎?」

王七麟繼續問道:「黃姑娘你記錯了吧,不是從塔頂掉落的,或者你見過的不是五層。」

黃化極下意識問道:「什麼意思?」

王七麟笑道:「塔都是單數層,三五七九十一都有,但按照黃姑娘所言,她從塔頂跌落,昨天她落到了第六層,那就是今天跌落到第五層,她又說她已經看了六層,那這塔豈不是有十層?」

黃輕雲說道:「你算術真不錯,這塔就是有十層呀。」

「十層?你確定?」這話卻是黃化極搶著問的。

黃輕雲道:「當然能,我每天晚上隻會下落一層,非常無聊,早就將塔層數的清清楚楚,怎麼了?」

謝蛤蟆臉色越來越難看。

黃化極臉色也很難看,他帶著管家離開,不多會管家回來說道:「三位,蘇氏小鬼已經被你們斬殺,府上詭事至此結束了,多謝你們援手,假以時日我家老爺一定為你們請功。」

事情不對!

王七麟搖頭:「恕我直言,丁管家,案子沒有結束。」

徐大沉聲道:「不錯,而且你們是把我聽天監當成什麼了?這年頭你就是去青樓叫姑娘也不能喝之即來、揮之即去,何況我們聽天監?」

謝蛤蟆湊上去對他說:「你留在這裡也沒有先天玉了。」

徐大很憂傷。

丁管家苦笑道:「王大人,老夫托個大,希望你能叫我一聲叔。請給丁叔一個麵子,我府上近來發生的事太多了,我家老爺很難受,有事以後再說,行嗎?」

謝蛤蟆也拉了他一把道:「王大人,既然主人家已經說話了,咱們先走吧。」

見此,王七麟深深的看了黃家姐弟一眼,又看了管家一眼,抱拳道:「丁叔,那我們告辭了。」

他有一些猜測但沒有證據,所以不便說出。

而且這事涉及二品大員鎮國將軍,他區區一介小印,也不敢多說。

男人都知道,酒喝多了屁股疼,話說多了脖子疼。

黃化極並沒有擼完嫌人醜,還是給他們準備了禮品。

特別是得知王七麟家就是牌坊鄉後,丁管家直接給他備了一輛馬車。

車上有綾羅綢緞、糧食酒肉,甚至還有個姑孃家的梳妝台,全是農家生活所需。

馬車有將軍府標識,它搖搖晃晃行進大王村,王氏的族老趕緊帶人前來接待。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0 PM

第三十五章 外甥

王六五正帶著家人在地裡忙活,得知將軍府差人給他們家來送禮把他驚到了。

他對來報信的漢子擺手道:「阿招,別來開我的玩笑,我兒當官了,你們不能再欺負我。」

漢子賠笑:「六五叔,我哪敢開你玩笑?過去都是我不懂事,您是長輩,請萬萬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如果我得罪過你,你就當我是個屁,把我給放掉。」

王六五道:「那你不是開玩笑?」

「真不是開玩笑,馬車就停在你家門口,將軍府的總管都來了!還有小七、王大人,他一起回來的!」

王六五帶著兩腳泥要回家,昨天剛回門的大女兒直起身說道:「爹,你帶黑豆一起回去吧,他、他也想他舅舅了。」

一個三兩歲的孩童抬起黑乎乎的小臉道:「娘,豆不想。」

他說完又低下頭摳起老鼠洞,妄圖從裡麵摳出點老鼠冬糧。

「不,你想。」

「不,我怕舅舅。」

「那你怕不怕孃的鞋底?」

孩童垂頭喪氣的拽著王六五衣服往後走,看到門口大馬車,他陡然歡呼雀躍起來:「外公,大馬、大車、大馬車!」

街道兩邊站了不少人,有扛著鋤頭從地裡回來的漢子、有洗著衣服出來後的婦人,最多的是孩童少年,眾人臉上又是好奇又是敬畏,看見王六五齣現紛紛行注目禮。

王六五習慣性的謙卑,沖著周圍點頭哈腰。

看見老爹帶著外甥回來,王七麟甩手將妖刀插進地裡笑道:「咦,爹你從哪裡撿了個孩子?」

幼童趕忙用王六五的衣服擦擦臉沖他討好的笑:「舅、舅舅,是我呀,我是黑豆,過年的時候你還抱過的黑豆呀。」

「九九九是誰?」王七麟問。

幼童眨眨眼。

「那我抱過你嗎?」

「抱過、抱過,當時你把我嚇尿了,尿你一身。」

王七麟嘆道:「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記起來了。」

孩童有些怕他,加上週圍人多他害羞,便抱著王六五的大腿將腦袋塞進他衣服裡。

王六五跟管家見禮,然後把孩童拎出來說道:「黑豆你這是作什麼?忘記你娘跟你說過什麼了嗎?」

黑豆努力想了想,道:「忘、忘記了。」

王六五咂嘴:「你這孩子,忘記你娘教你說,見到舅舅說什麼嗎?」

黑豆趕緊點頭:「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說什麼?」

「你見了舅舅要有、有禮貌,要跟他親熱,要對他說好話。」

徐大、謝蛤蟆哈哈大笑。

王六五無奈道:「這傻孩子,唉,你趕緊說好聽的話啊。」

「舅舅,」幼童絞盡腦汁想了一番,道:「祝你壽比南山,早生貴子。」

王六五要瞪眼,徐大上來笑道:「別再嚇唬這娃了,嘿,小子,看看這是什麼?」

他張開手掌,裡麵是一把沾著鹽粒子的炒蠶豆。

幼童頓時咧嘴笑了。

「你叫黑豆,這是蠶豆,喏,黑豆吃蠶豆。」徐大逗著他說道。

幼童高興不已,用衣服兜著蠶豆蹲在徐大腳邊嘎嘣嘎嘣吃了起來。

吃了兩個想了想,又趕緊去給王六五和王七麟分一個。

王七麟挽著袖子沖父親說道:「爹,我去幫黃將軍辦了點小事,將軍客氣,一定要給你和娘親姐姐他們帶一些禮物來。」

王六五小聲問道:「你現在本事怎麼這麼大了?能給大將軍辦事?」

王七麟道:「我去給他掘糞耕地來著,這點本事我總有吧?」

王六五訕笑:「你別調笑你老子。」

他開門去收拾廂房,王七麟帶著徐大搬東西。

謝蛤蟆坐在門口曬太陽:「老道手腳都不便利,就不去幫忙啦。」

徐大道:「你就是懶。」

謝蛤蟆甩出一張符來說道:「要不然這樣,王大人,我折一個紙人來代勞,如何?」

王七麟笑道:「免了,能嚇死人。」

徐大腆著臉道:「你折個女人出來唄?別照黃輕雲和她二孃的樣子折,兵家女眷我不碰。」

「我給你折個母豬出來!」

「能吃嗎?要是能吃的話你折豬折牛羊也行,咱不開青樓咱開肉鋪啊。」

謝蛤蟆認輸。

他想自己餘生不會再見到比徐大更賤更不要臉的人了。

禮品搬下來,管家告辭。

在王六五這等老農眼裡,將軍府的管家可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於是見人家要走就把家裡男丁全叫過來送客:「黑豆,快過來。」

王七麟介紹道:「丁叔,這是我外甥,別看他傻,其實他可聰明瞭,來黑豆,叫人。」

黑豆努力裝作聰明的樣子:「丁叔。」

王六五尷尬的笑道:「錯了錯了,黑豆,這是你丁家爺爺,給你丁家爺爺行個大禮。」

黑豆立馬跪下:「丁家爺爺好。」

咣咣咣,三個響頭!

王七麟仰頭閉上眼睛,不忍卒視:「用不著這麼大的禮,你這是準備把你丁爺爺送走呢?」

丁管家趕緊摸了摸懷裡,摸出來一枚銀銖遞給他。

王六五連連搖頭:「使不得使不得。」

丁管家道:「應該的,磕頭錢。」

黑豆拿到銀銖驚喜,然後看向來看熱鬧的人,眾人趕緊散去。

中午頭王陸氏和女兒們回來,看見廂房裡又是盒子又是箱子的,女人們大喜過望。

顧不上洗手王六巧先去摸梳妝台:「哎呀,娘快來看,這上麵還有麵銅鏡哩,這檯子真好看。」

王六五喊道:「洗手,都快洗手,看看你們這一身泥,跟一群土猴子一樣。」

老大王巧娘給兒子收拾了一下,她問道:「給舅舅問好了嗎?」

王七麟笑道:「問了,差點祝我長生不老。」

黑豆嘻嘻笑,偷偷把蠶豆塞進孃的懷裡:「快吃,你快吃,別讓爹看見。」

王巧娘出嫁得早,跟他有些生分,說了這麼一句話後不知道說什麼便去幫忙收拾東西。

王陸氏看著一筐筐的綾羅綢緞滿臉欣慰:「小七這一當官,錢也有了東西也有了,這下好了,咱家終於有嫁妝了,老三老四好好拾掇一下先嫁出去。」

這話說的心酸。

王家六個閨女一個兒子,這個兒子還有點詭異,弄的是家裡又沒錢又沒地位。

斷斷續續的,六個閨女隻嫁出去兩個,剩下四個沒人家肯要。

王六五驕傲的看了眼兒子說道:「你不用急,小七現在當官了,這媒婆子馬上就要踢碎咱門檻了。來,今天將軍府上給送了些雞鴨豬羊肉,中午咱做一桌好菜。」

黑豆急忙跑進廚房翹著腳尖用胳膊撐著灶台往上瞅,吞口水跟喝水似的。

王七麟過來問道:「你想吃什麼?」

稚童一溜煙跑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0 PM

第三十六章 滿院飄香

將軍府知道鄉下人終年吃不上幾口肉,為了表達謝意丁管家特意送來好幾掛肉。

黃牛、水牛要耕地,少有屠宰;豬肉下賤、狗肉上不得檯麵,雞鴨肉塊頭小顯得不夠氣派,所以唯有羊肉最合適,他送的肉最多的便是羊肉。

王七麟放下菜板將一條羊腿放了上去,說道:「娘,丁管家給送了芝麻,你去炒芝麻,炒熟以後用石臼把它搗成糊糊,咱們涮肉吃。」

王陸氏問道:「涮肉吃怎麼還用芝麻呢?」

王七麟道:「按我說的做。」

王陸氏不吭聲了,去把已經清洗乾淨的芝麻拿回來放在鍋子裡炒。

王七麟拿過菜刀來切肉,他試了試,感覺菜刀不如妖刀順手。

他把妖刀抽出來往羊腿上比劃了一下,妖刀上的紅銹頓時更濃,腥味瀰漫。

它不想切肉!

王七麟換上菜刀先剔肉,把骨頭放進鍋裡燉湯,然後快刀蹭蹭蹭跳動,厚薄均勻的羊肉片被被切了下來。

黑豆翹腳趴在灶台上看,連連吞口水。

王七麟注意到他做到一件很牛的事,竟然一口氣連吞了五口口水!

普通人做不到這點。

他詫異的看向黑豆,黑豆跟小狗一樣跑了。

乾柴放入灶台,大火熊熊燃燒,烈焰舔著鍋底,清水煮開,羊骨湯開始出味。

黑豆又像小狗一樣跑了回來,扒拉著門口仰著頭使勁吸氣。

過了一會他垂頭喪氣的說:「還是餓。」

王七麟笑,他把羊肉片下鍋,幾個呼吸後便撈了上來遞給他。

黑豆又跑了。

徐大走進來:「你老嚇唬娃娃幹嘛?嗯,羊肉真香,讓大爺先來兩口。」

王七麟:「我給我外甥煮的。」

徐大:「舅舅。」

「乾!」

他菜刀耍的好,一扇羊骨頭進鍋燉湯、肉全給切成片,堆在一起很驚人。

王六五心疼:「怎麼切了這麼多?」

王七麟道:「你不是說中午吃肉過個癮嗎?」

王六五道:「我說說而已,你怎麼還當真了。」

掉過頭來他又心疼:「浪費了,我和你娘一輩子沒吃這麼些羊肉。」

芝麻炒熟用石臼碾成芝麻糊,王七麟去看了看說道:「繼續磨,還有家裡要磨糧食嗎?趕緊搬出來啊,有牲口不用多浪費。」

正在拉石碾的徐大給他一個眼神殺。

徐大天生神力,比騾子還能幹,很快將芝麻糊碾到出油,這時候加上水慢慢便調和成了麻醬。

王七麟家裡有個老壇,裡麵存放著幾塊祖傳腐乳,他把腐乳湯倒了出來,放入麻醬裡嘗了嘗,味道挺好。

這是他在地球上學的吃法。

他在院子裡吊起一個小鐵鍋,往裡麵加上煮好的羊骨湯,將羊肉端出來說道:「把肉放入湯裡麵涮一下,然後蘸著麻醬吃。」

蒸汽鬱鬱翻滾,羊肉鮮香滋味隨著風能吹遍半個村子。

王七麟舀了一碗羊湯吹了吹喝下。

滿口滾燙,香味打著旋的在嘴裡翻滾然後進入肚子裡,肚子裡頓時不光香噴噴還暖洋洋。

一行人圍著火堆坐下,正好天氣還有些涼,被火一烤身上熱乎乎。

王六五端著一摞碗過來說道:「這不是亂坐嗎?不合禮數、不合禮數。」

「窮講究。」王六巧說道。

王六五瞪了小女兒一眼,往碗裡舀麻醬和豆腐,然後挨個分。

王七麟接過碗說道:「謝謝爹。」

王六巧接過碗說道:「謝謝爹。」

黑豆接過碗說道:「謝謝爹。」

王六五應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你叫我什麼?」

一行人鬨笑,黑豆慌忙道:「對不起,外公,謝謝外公。」

王七麟拍拍他肩膀道:「沒事,兄弟,都是自家人。」

黑豆眨眨眼,嚇得幾乎要哭了。

羊肉片下鍋,王七麟抓了些過冬蔥和香菜片扔進鍋子裡,道:「立馬就能熟,趕緊吃。」

他夾了兩片放入黑豆碗裡,黑豆蘸著麻醬塞進嘴裡,然後:「哈、哈。」

王七麟問道:「怎麼還吃笑了?」

黑豆眼睛突然紅了,開始流眼淚。

王七麟鬱悶:「怎麼又吃哭了?」

「被你嚇哭的,嘶嘶,好吃,嘶嘶,嘖嘖。」徐大撈肉飛快。

黑豆流著淚說道:「不是,是這個太好吃了,怎麼還有這麼好吃的東西?真香!」

王七麟道:「所以以後舅舅送你去念書,你要好好念書做大官,做了大官好好的治理天下,讓百姓都能吃上肉,好不好?」

黑豆點頭,嘴巴空不出來了,全力咀嚼。

王六五舉起酒杯嘬了口酒,眯著眼品味道:「這將軍府的羊肉就是不一樣,嗯,這味道真是絕了。嘿我說你們別光吃肉啊,聽我說話——你娘!」

鍋子裡筷子劃拉的跟賽龍舟時候的船槳一樣。

他趕緊放下杯子也開始劃拉。

徐大吃了一會有些喪氣:「這完全發揮不出來我的戰鬥力啊。」

王七麟安慰他道:「是我爹孃姐姐他們戰鬥力也很強。」

沒人說話,都在努力撈肉。

將軍府送的是肥山羊,得有七八十斤,一掛就是半隻羊,剔下來的肉有二十斤,結果全進了眾人肚子裡大家還不飽,王六巧最後徒勞的用筷子在裡麵翻找。

王六五不滿:「你挽起褲腿進去撈吧,好不好?我再給你弄個笊籬?」

王七麟笑道:「六姐等等,還有呢。」

他又去拎出一掛羊肉繼續切。

王陸氏看向自家男人:「你怎麼不心疼了?怎麼不勸他省著點了?」

王六五為難的說道:「我原本想勸阻他,但這羊肉實在太好吃了。」

王陸氏擦擦手去給兒子打下手,同時找了個空說道:「你大姐的男人不是個東西,沒有錢還亂來,他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竟然領回家裡去了。」

王七麟點點頭:「大姐就為這事回來的吧?」

王陸氏嘆了口氣:「你有出息了,你大姐就能有個指望了。你要是沒有出息,你大姐受了氣也不敢回來說。」

王七麟沒吭聲,王陸氏不好再說什麼,隻能又嘆了口氣。

又是一大盆肉進鍋裡,黑豆還在努力的夾。

王七麟問道:「好吃嗎?」

「好吃,真好吃,比娘烙的麵餅還好吃。」

「那你不要爹了,要舅舅行不行?以後跟著舅舅天天吃肉。」

黑豆想了想,小心的看著他問道:「能不能不要爹,也不要舅舅?然後還能天天吃肉?」

王七麟笑了:「能,不過那你每天吃的就是炒肉了。」

黑豆欣喜若狂:「炒肉我也喜歡……」

「竹板炒肉、掃帚疙瘩炒肉、雞毛撣子炒肉,你喜歡哪個?」

「我、我喜歡舅舅。」黑豆的小黑臉上擠出一點笑容。

生活終於對我下手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1 PM

第三十七章 消失的人

家裡姐姐多就有這好處,吃完飯收拾起來乾脆利索。

王七麟決定把大姐接到驛所去住,正好驛所裡需要個能管廚房、管衛生的女人。

王巧娘沒意見,她沒什麼主見。

得知此事王陸氏高興的不行,一邊給他們收拾東西一邊說:「難怪人家都說,一人得道,雞犬昇天。你把她們娘倆接過去最好,不受氣,黑豆還能吃上飽飯,好!」

王七麟苦笑:「娘,這話你們不能說自己。」

王陸氏滿不在乎:「嗨呀,鄉下人矯情什麼?咱這些莊稼人還不如人家豪門大院裡的雞和狗呢,我聽說人家少爺小姐把狗當孩子養,不知道真假。」

王七麟沉默。

地球上有些人把狗當爹孃養。

這個是真的,可惜不能對人講。

王陸氏習慣了他突然的沉默,給他打理了一個包袱,裡麵放的是自家醃的鹹菜。

醬瓜、醬生薑、風癟菜等等,這都是他平時喜歡的下飯菜。

中午飽飽的吃了一頓羊肉,下午他們便返程回伏龍鄉。

王七麟出門,王六五在曬乾肉。

瘦肉切成薄片做風吹日曬,現在陽光還不烈,天氣不暖,所以曬過的肉不會臭掉。

王六五看看肉片,滿是丘壑的黑臉上掛滿幸福:「等曬好了我給你送一些去,你大姐會做哩,用來炒乾菜可下飯了。」

王七麟有心想勸慰他自己吃,但他不太擅長跟親人溝通,便隻能笑笑。

全家人送他們出門,臉上洋溢著對未來充滿憧憬的笑。

王七麟心頭卻沉甸甸的。

伏龍鄉小印詛咒壓在他心頭,這個威脅不除他就開心不起來,這不光關乎他的性命,還關乎一家人的未來。

幾個人出村,族老帶著家族有頭有臉的人來送他們,還特意派了一輛騾車來送他們。

叮叮噹,叮叮噹,騾鈴響叮噹。

黑豆眼睛亮晶晶的,他想騎騾子。

但小孩很懂事,知道這不可能,便依偎在母親懷裡隻是暢想。

徐大對他招招手:「過來騎大馬。」

黑豆騎到了他脖子上,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王七麟倚著妖刀看的很好奇:「你怎麼這麼有孩子緣?」

徐大說道:「可能我也是個孩子。」

「二百斤的孩子?」

「侮辱誰呢?二十斤零著三千兩而已。」

黑豆還沒有出過鄉裡,從牌坊鄉到伏龍鄉,這距離對他來說可能跟出國一樣,進了伏龍鄉後他又是緊張又是好奇,於是在臉上蒙上了一件衣服,摳開一個眼偷偷往外看。

王巧娘要揍他:「本來挺小個窟窿眼,我縫兩針就行,現在讓你弄成個破洞,又得多一個補丁了。」

回了鄉裡是傍晚了,王七麟帶他們去吃燜羊肉。

車把式來過伏龍鄉,聽說過燜羊肉的名聲但從來沒捨得吃。

這次有人請客他也不好意思多吃,就吃了一碗。

黑豆吃了兩大碗。

見此車把式又加了一碗。

王巧娘注意到這點後隨手抄起了掃帚,黑豆急忙擺手:「燜肉、涮肉都行,不要炒肉!舅舅,舅舅!」

王七麟低著頭繼續吃肉,裝沒聽見。

「祝舅舅長生不老!」

王七麟道:「大姐,放他一條狗命吧。」

王巧娘吃了一碗肉,最後把他和兒子的碗涮了涮水悄悄喝了下去。

徐大照例吃了四碗。

王七麟吃了一碗。

徐大很奇怪:「你今天怎麼吃的少?」

王七麟:「因為我付賬。」

一行人心滿意足回到驛所,不多會幾個潑皮突然聯袂而來。

黑豆急忙往母親懷裡竄,他對這種氣質的男人太熟悉了。

徐大展示了他的威風,當頭給潑皮一人一記拳頭:「直娘賊,卡著點來的吧?埋伏在哪裡偷看著我吃完飯纔敢上門,是不是?」

潑皮頭委屈的說道:「大爺恕罪啊,小的們怎麼可能短你吃的?是剛打聽到你回來啊。」

徐大道:「算你小子有良心,那算你們欠我一頓飯啊,明天補上。」

「不是吧?」

「對對,不是,還有接風洗塵宴,兩頓,你們欠我兩頓飯。」

潑皮頭子還要說話,後麵小弟捂住他的嘴:「大哥你可閉嘴吧。」

徐大喝問道:「你們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一個潑皮慌張道:「大爺,傻大膽找不見了。」

「哦,他沒有來找我。」徐大道。

潑皮道:「我們知道他沒來找你,可是,畫!」

徐大猛的皺起眉頭,他給王七麟使了個眼色,王七麟開門說道:「大姐,我帶你去熟悉一下驛所。」

到了正廳推開門,他打眼一看,桌子的水甕口伸出來一個魚頭。

水花四濺,魚頭不見了。

王七麟很詫異,這魚還能脫離水麵呼吸?又或者它是聽到聲音探頭出來看熱鬧?

他去看草魚,黑豆爬上椅子也去看,黑臉堆笑:「一條大魚,娘,明天咱吃燉魚。」

仰泳草魚,再度現身。

黑豆更高興了:「這條魚死了,太好了,娘,省去殺魚的麻煩了。」

水麵有細微波紋。

草魚在瑟瑟發抖。

謝蛤蟆隨後也看了魚一眼,詫異道:「大人這條風水魚還真是非同一般。」

王七麟送大姐去歇息,回來問道:「怎麼非同一般?」

謝蛤蟆道:「大人是要考驗老道的本領?這魚極有靈性,是條非同一般的靈魚。我猜它有過什麼機緣,或者吃了帝流漿、或者吃了天材地寶、或者得過大能點撥。總之,你在哪裡發現它的?那地方可能有天材地寶。」

「聚香樓後院的魚池子裡。」

「打擾了。」

徐大風風火火走進來打斷他們的交談:「麻煩來了。」

「怎麼了?」

「還記得你燒掉的那幅畫嗎?送畫給我的夥計不見了!」

王七麟問道:「你是說他被那幅畫裡的妖女給抓走了?不會吧?他給你畫的時候人是在的吧?然後畫就被我燒掉了,按理說那妖女也被我燒死了吧?」

徐大肅然道:「怪就怪在這裡,有人看見我那夥計家裡又有了那麼一幅畫!」

王七麟道:「讓見過那畫的人進來,我有話問他。」

幾個潑皮畏畏縮縮的全進來了。

徐大道:「他們全見過。」

王七麟問道:「你們最後一次見到傻大膽是什麼時候?」

「前天晚上。」

「最後一次見到他家的畫呢?」

「也是前天晚上,昨天再去,他連人帶畫都沒了。」

王七麟又問道:「傻大膽給過徐大一幅畫,你們見過嗎?」

眾人紛紛點頭。

「兩幅畫像是一樣的嗎?」

「一樣。」「對,胸雪都這麼大。」「腿這麼長。」「那小娘皮長得老帶勁了。」

王七麟一拍桌子:「本官在問案,你們亂七八糟說些什麼?」

潑皮們嘩啦啦跪下了:「大人息怒!」「大人恕罪!」

這就是聽天監之威。

王七麟厲聲道:「再問你們一遍,兩幅畫像一樣嗎?」

潑皮們不敢說話但一起點頭。

王七麟道:「那兩幅畫的背景是否一樣?」

這次潑皮們沒有反應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潑皮頭目為難道:「大人,我們沒太注意背景。」

王七麟下意識皺眉,潑皮頭子以為他要發火急忙辯解:「不是我們不細心,是那娘們穿的太少了,露出那麼些肉來,誰還顧得上看畫的背景?」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1 PM

第三十八章 意外來客

王七麟看向謝蛤蟆。

謝蛤蟆沉吟一聲道:「大人為什麼問畫的背景?」

王七麟道:「我曾經聽過這樣一個故事,說有個書生得到一幅畫,畫的是個傾國傾城的女人。每到夜裡這女人便出來與他同床共枕。」

「後來這書生不見了,家裡人怎麼都找不到,偶然情況下有人注意到他掛在家裡這幅畫,發現這幅畫不光畫了一個女人,還畫了一群男人,隻是用作背景,很難發現。」

「其中,失蹤書生的畫像就在這群男人裡麵!」

「栩栩如生!」

一群潑皮顫顫發抖。

謝蛤蟆道:「江湖上有個門派叫生花樓,據傳他們一支妙筆能畫盡蒼生,能把人畫進畫中也能把妖魔鬼怪畫進去,我想大人說的那幅畫就是出自他們之手。」

王七麟道:「去傻大膽家裡看看。」

傻大膽是個綽號,他本名叫什麼沒人知道,隻知道他姓沙,天生膽子大加上有點憨乎乎的,於是得了個傻大膽的綽號。

有個叫侯俊的青年跟傻大膽從小一起長大,他說道:「這傻大膽從小就什麼都敢幹,小時候夏天晚上我們躲迷藏,他帶著一把鐵杴,你們猜是幹什麼?」

「瑪德大人是來查案的,不是來猜謎的,你有屁快放!」徐大瞪眼。

「是、是,這小子用鐵杴挖開半個墳躲進去!」

又有人點頭:「這種事他後來也乾過,有次他躲債便是躲在個墳堆裡,還從墳裡摸了人家牌位。」

王七麟道:「這樣的人倒是適合到咱聽天監當差。」

謝蛤蟆說道:「有一個就夠了,那不就是嗎?」

徐大在左張有望。

傻大膽住在鄉裡一處老宅裡,宅子破破爛爛,廂房塌了半邊,牆壁東倒西歪,如同廢墟。

時值傍晚,夕陽西下。

餘暉照在破殘老宅上有種陰暗的荒涼。

謝蛤蟆進門後抽了抽鼻子:「不對,院子裡有古怪的臭味!」

「屍臭味?」王七麟問道。

侯俊訕笑道:「傻大膽家茅房塌了,他平時就在院子裡方便。」

謝蛤蟆嘴角一抽,想吐。

徐大很關切的給他拍背:「怎麼乾嘔成這樣?有了?誰的?男娃女娃?不對,剛才吃燜羊肉你又加辣椒又加醋,這是兒女雙全啊!」

他剛才聽見謝蛤蟆埋汰他的話了。

大爺報仇不隔夜。

屋子裡亂七八糟,破衣服、破鞋子隨處扔,用完沒刷的碗筷堆在個盆子裡,床上幾床又破又髒的被褥互相糾纏,王七麟也是在窮人家長大,可還沒見過破落成這樣的人家。

但這家裡雖然髒亂差,卻有幾分煙火氣。

他掀開鍋子,鍋裡有冷粥,徐大讓他看窗檯,窗台上放著半隻啃得淩亂的燒雞。

侯俊拿起搭在床腳的青布衣裳給他看:「王大人,這就是傻大膽平時所穿的衣裳,你看他衣裳在這裡、吃的燒雞也放在家裡,說明這個人沒遠走,對吧?他要是遠行,肯定得收拾一下吧?」

徐大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子:「你他麼把能說的都說了,讓王大人說什麼?」

侯俊委屈道:「小人心急了。」

「光憑這些還不能斷定他有沒有出行,」王七麟掃視周圍:「傻大膽家裡有沒有錢糧?」

「糧食有點,都在甕裡,錢沒有,他倒是做夢都想有錢,但他整天遊手好閒,哪裡能有錢?」潑皮們笑道。

王七麟驚呆了,你們好意思笑話自己夥計遊手好閒?

不過照目前分析,傻大膽確實不像是離家遠行了,所以難怪混混們見他和畫都沒了,就急著去找徐大。

徐大含上冰台珠搖搖頭,屋子裡沒有陰氣。

謝蛤蟆凝重道:「這房子裡麵有古怪,讓我感覺很彆扭,但具體是哪裡古怪,我還說不上來。」

「反正,閑雜人不要再輕易進來了!」

屋子漏風,陰風嗖嗖。

潑皮們爭先恐後的跑了。

回了驛所王七麟問道:「你說他那房子古怪,大概是哪方麵古怪?咱們一起琢磨一下。」

謝蛤蟆道:「我是糊弄那些潑皮而已,不能讓他們感覺咱沒有本事。」

王七麟:╗(′?`)╔

這事也是怪了,後麵三四天他帶著徐大、謝蛤蟆發動了鄉裡潑皮去尋找傻大膽,但一點訊息都沒有找到。

倒是有人來上門找他了。

當時王七麟在屋子裡喂草魚吃草,然後看見外甥邁著小短腿飛奔進來,激動的黑臉更黑,話說不利索:「有有有人……」

「有人怎麼了?」

黑豆沖他伸手比劃,雙臂使勁張開。

「有人在天上飛?」

黑豆搖頭,拉起掃帚跨在上麵開始跑。

「有人騎著掃帚在天上飛?」

徐大道:「有人騎大馬!」

黑豆使勁點頭。

騎馬到來的人出乎王七麟的預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黃化極。

他胯下的戰馬長得高大,一身黑毛油光發亮,四個蹄子有碗口那麼大小,跑起來鬃毛舞動、聲勢駭人,一看便是一匹千裡良駒。

黑豆扒拉著門板伸出一隻眼睛偷偷看它,然後慢慢收回腦袋,閉著眼睛雙腿夾著掃帚在院子裡跑。

想象自己騎馬嘯傲疆場。

迎麵而來的風,甚為喧囂啊。

跑了幾步他撞到了一座山,睜開眼睛一看。

是他親娘。

確認過眼神,是打不過的敵人。

黑豆扔下掃帚狂奔,跑的比馬還快:「舅舅與天同壽!」

「大姐,上茶。」

老將軍攔住他道:「不必上茶了,王大人,老夫有事相求。」

王七麟道:「將軍言重了,有什麼話您但講無妨。」

老將軍嘆了口氣,說道:「雲兒昨晚一直睡到先前才醒來,醒來她說,她到二樓了,明晚就要落到地上。」

王七麟問道:「落到地上會怎麼樣?」

老將軍苦笑道:「我不知道,但我不能讓她落到地上,我不能讓她冒這個險。」

「所以?」

「所以我要你去那座塔裡瞧瞧,如果還有鬼纏著雲兒,那鬼應該是藏在塔裡。」

王七麟驚喜的問道:「那你知道那座塔在哪裡嗎?我也猜測過那座塔有問題,但我回來後查過典籍,沒有查到過有十層的塔。打聽過一些人,也打聽不到那塔的位置。」

黃化極頹然,幾次欲言又止。

見此謝蛤蟆一甩道袍道:「王大人,你當然沒查到那座塔、也打聽不到它的位置,因為尋常來說沒人能見到一座倒向地裡建的塔!」

黃化極猛的瞪著他厲聲道:「你知道什麼?」

謝蛤蟆緩緩的說道:「黃將軍莫怕,我不知道你在保守的秘密,不過我知道十層無極塔是怎麼回事。」

「正所謂數有單雙、有陰陽。天數為單數、為陽數;地數為雙數、為陰數。天在上,向天發展要用單數,所以佛塔都是單數層,三層、五層、七層、九層。」

「以此類推,那十層的雙數塔是怎麼建的呢?」

「它是向著地下建的!」

聽到這裡,黃化極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無量道尊。」謝蛤蟆手掐道印唱喏,臉上掛著深藏不露、神秘莫測的微笑。

你以為你看到了第二層,你把我想在第一層。

實際上我在第五層!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2 PM

第三十九章 十級浮屠

聽過謝蛤蟆的話,黃化極緩緩坐下。

一段秘辛娓娓道來。

鄉裡人都說,狐死首丘、落葉歸根,所以黃將軍告老還鄉後回到牌坊鄉。

其實並非如此,他回來是要看守一座邪塔!

將軍府是在三十多年前建起的。

三十多年前新漢朝多地詭事頻發,聽天監總統領青龍王問天尋策,發現陽世出現了一條新陰路,地府諸多惡鬼正是順著這條路逃脫出來,在各地作惡。

這陰路的起點便在牌坊鄉內!

於是聽天監監理、兵部調集一支邊軍在將軍府的地址上建起了一座無極浮屠。

但全鄉沒人見到這座塔,因為這塔是倒向地下建的,它的任務是朝向陰路起點,鎮壓住地下邪祟!

就像謝蛤蟆說的那樣,地數是陰數、是雙數,所以這座塔一共是十層。

並且為了鎮壓邪祟,塔裡塞滿了天師高僧施過法的道家神鵰和佛雕。

「從這座塔開始建起到結束,期間詭事頻發,但有高人坐鎮沒出什麼亂子,可到了最後一步,亂子還是來了!」

塔是向著地下建的,塔尖在下、塔底在上,這點跟陽世的塔正好相反。

所以陽世的塔最後一步是封頂,無極浮屠塔的最後一步卻是封底。

「塔底無論如何封不上,它是用一塊塊石板嵌合起來進行封堵的,本來這些石板尺寸都是算計好的,按理說正好能堵住塔底,可是偏偏卻堵不上!」

黃化極的臉色開始難看。

「起初最後幾塊石板個頭太大嵌不進去,工匠重新測算後切割了石板,結果這些石板又太小,全掉入了塔裡!工匠多次測算,卻怎麼也測算不準!」

聽到這裡謝蛤蟆沉聲道:「陰路天成,哪有那麼容易鎮壓?這是地下的鬼在作祟,它們好不容易找到一條來陽世間的通路,怎麼甘心就此被封堵?」

黃化極苦笑道:「誰說不是?誰說不是?嘿嘿,誰說不是?」

連續三句『誰說不是』,語調連續三變,最後一變竟帶有哭腔。

「你們猜,我們最後怎麼壓住的地下邪祟?」

謝蛤蟆雙手合十道:「無量壽尊,一定是哪位天師或者高僧捨身成道,坐化鎮邪!」

黃化極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陰鷙,他眼角下垂、嘴角上挑,連連冷笑:「嘿嘿,道長想的真好,什麼天師高僧、什麼大儒大能,到了生死關頭都是假的!他們竟然將我偏將關入塔中,以他陰魂鎮邪!」

「可憐我那偏將忠君愛國、滿腔熱血,對朝廷赤膽忠心、對上司尊崇有加,一生為人更是坦坦蕩蕩,最終卻落得橫死陰路的下場!」

看著他滿腔悲憤的樣子,王七麟輕輕搖頭。

徐大被老將軍的滿腔悲憤所感染,怒道:「瑪德,這幫牛鼻老道、禿驢和尚真夠缺德,他們是要打生樁啊。」

黃化極怒道:「打生樁豈能跟封陰路相比?封陰路那是要跟惡鬼凶神朝夕相處,日夜戰戰兢兢,隻有等上天封了這陰路,才能去陰司報道,落入輪迴!」

「可是上天什麼時候會封這條陰路?即使封了陰路,這陰魂的身上沾滿惡鬼凶神的孽障,還不是會被陰司當做惡貫滿盈給送入地獄折磨?」

王七麟悚然:「這麼可怕?」

黃化極點頭。

說出無極浮屠秘聞後,眾人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黃輕雲所去的鬼市便是無極塔下的陰路入口,那裡聚集惡鬼眾多,從而形成鬼市。

真正糾纏她的不是蘇氏小鬼,而是無極塔下鎮壓的大凶邪祟,所以要解救黃輕雲,僅僅是斬殺蘇氏小鬼沒用,得去鎮壓塔下邪魔。

到了這裡,黃化極說道:「請大人出手,再去鎮壓邪魔!」

王七麟還沒說話,徐大先笑了:「開玩笑嗎?我家大人哪有這個本領?來,道長,送客。」

謝蛤蟆怒視他:「你是力士我為遊星,殊途同歸、官階一致……」

「一致對外!」

謝蛤蟆一甩袖子,對黃化極說道:「老將軍,請吧。」

黃化極起身後滿臉失望,道:「老夫還以為王大人少年英雄、一身正氣。」

徐大擺手道:「用不著拿話來壓人,我家大人確實少年英雄、一身正氣,但也不能去送死吧?」

王七麟點頭,知我者,徐大爺。

黃化極急忙從懷裡掏出一本金黃色經書道:「不是去送死,甚至不必跟妖魔打交道,隻是去佛塔下送一本經書而已。」

徐大斜睨他:「這麼簡單你怎麼不去?你府上那麼多親兵,怎麼不讓他們去?」

黃化極道:「因為我偏將的陰魂還被鎖在塔中,進入塔中難免要跟它打交道,所以得仰仗王大人這般高手。不過偏將的陰魂沒有大修為,不足為懼,如果三位大人有所顧慮,那老夫願意一同前往。」

王七麟沉默不語。

謝蛤蟆揮袖子:「請吧,老將軍。」

黃化極陡然說道:「如果王大人願意幫老夫這個忙,那老夫願以千枚金銖相贈,府上寶馬神兵,若有所需可以自取,更會上書朝廷表彰大人。」

王七麟皺眉道:「黃將軍這是把本官當成什麼人了?」

黃化極繼續說:「另外,王大人,我聽說你還是單身未娶之人,如果能把雲兒救回來……」

四個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色胚們,我們見麵了。

王七麟起身道:「黃將軍勿要多說,為官一任,庇佑一方,這件事我義不容辭。」

黃化極此行是誌在必得,他還帶了隨從帶了馬,一聲令下有三名隨從將馬牽過來交給三人。

王七麟無奈道:「我不會騎馬啊。」

徐大摁著馬鞍翻身跳了上去,姿勢豪邁瀟灑:「大爺帶你?」

「我騎你脖子上嗎?」

「滾!」

最終徐大在鄉裡找了一輛板車,套了一匹馬,讓馬拉著板車、板車拉著王七麟,他們一起趕往將軍府。

沒隔著幾日,三人再度回到將軍府。

將軍府麵積廣闊,其中後院佔了一半。

王七麟跟隨丁管家走了進去,跨過後院門的時候他低聲道:「道長待會隨我入塔,老徐你在外麵給我守住門,我不出來不準關門!」

徐大道:「這你放心,你不出來我肯定不讓他們關門啊。」

王七麟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在他耳畔說道:「除了咱們自己人,你誰都不要信!一定給我把入塔的大門守好,一定要小心!」

徐大看看左右低聲道:「有鬼?」

「大鬼!」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2 PM

第四十章 入塔

看到他們停在門口,丁管家回頭問道:「三位大人?」

王七麟笑道:「我看你們門口這幅畫有些意思,這是畫的什麼?」

丁管家說道:「就是尋常的神荼和鬱壘兩位門神,王大人如果喜歡,等今天事了我送您幾幅。」

王七麟擺手道:「看看即可,送就免了,本官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後院的四周高牆壁壘,地上鋪著厚實的青磚,磚縫之中不知道澆灌了什麼,修的簡直是鐵板一塊。

另有東南和西北兩個角落用硬木修築了兩架風車,風車中心位置纏繞著一圈圈粗如兒臂的鐵鎖鏈,也不知道平時怎麼保養的,竟沒有一絲鐵鏽。

黃化極指揮著幾條大漢搖動了風車,有粗重的鐵鏈從地裡收回。

後院中央位置的一片青磚地麵從中間裂開,緩緩的立了起來。

就像是有巨手從地下推開了兩扇青磚拚接的大門!

謝蛤蟆麵色凝重,伸出手來掐指算了算。

徐大問道:「算到什麼了?」

謝蛤蟆搖頭:「我沒算。」

「你沒算你掐手指幹什麼?」

「緩解壓力。」

黃化極走向地宮入口沖他們招手,王七麟將妖刀交在左手道:「走!辦正事!」

地宮入口是長寬各有一丈餘的方形,一排石階螺旋通往下方,沒入黑暗,不見終點。

丁管家拍拍手,有漢子上來遞給他們油燈。

徐大道:「怎麼不用火把?」

黃化極道:「下麵空氣太稀薄,火把會與人爭奪空氣,還是油燈合適。」

王七麟問道:「那我們不用等一會,讓地宮換換氣嗎?」

黃化極一怔,拍了拍額頭道:「對,得讓它換換氣,老夫心急了,竟然差點誤了大事。」

風吹了一陣,三人估摸著差不多了,提燈走入黑暗。

石板台階僵硬冰冷。

王七麟踩在上麵走了幾步,冷意便穿透鞋底。

腳掌變得冰冷。

他運轉丹田中的內力,隨著暖流湧入四肢百骸他才感覺舒服一些。

這地宮很不正常!

王七麟家有地下室,地下室應該冬暖夏涼,即使不暖也不會這麼冷。

油燈晃晃悠悠,燈火搖搖晃晃。

離開地宮開口後,光芒迅速變得晦澀微弱,僅僅能照亮他們腳下的石板台階。

身後有人捅他。

他回過頭去,謝蛤蟆無聲的指了指牆麵。

王七麟舉起油燈看向牆壁。

一張猙獰兇殘的蒼白人臉在沖他不懷好意的笑!

整個牆壁上都是這樣的石質人臉。

很逼真。

謝蛤蟆低聲道:「鍾馗像。」

王七麟點點頭。

越往下走,地宮空間越大。

而且地宮竟然挺深的,他們足足走下去一百道石階才走上平地。

前麵帶路的黃化極笑道:「你們要緊隨我,咱們馬上就要進塔裡了。」

頓了頓他又凝重說道:「當年我那副將的陰魂還在塔裡,你們小心,他如今變得兇殘成性,一旦發現有異常請二位大人不必留情!」

王七麟意味深長的一笑,道:「放心,他跑不了。」

可惜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到了這裡他們已經是處於無極浮屠的底層,也是最接近地麵的樓層,進去後有螺旋台階,沿著台階往下走,就是二層、三層直到頂層。

頂層在地下最深處。

黃化極就要把鎮邪經書送到頂層去供奉。

此時他們走到了無極浮屠跟前,王七麟舉起油燈上前細看,發現這石塔表麵沒什麼出奇的,就跟普通的塔一樣,僅僅是石板、石塊、青磚建成罷了。

石塔的門很矮小,三人得彎腰鑽進去,它實際上沒有門板,隻有一道黑色門簾。

王七麟伸手一碰,發現這也不是一道門簾,而是無數垂下的細線。

他下意識摸了摸這些線,卻感覺手感像是——

頭髮!

這時候黃化極低聲笑道:「王大人知道這是什麼?」

謝蛤蟆沉聲道:「龍日垂髫!」

龍日是端午節,一年中陽氣最盛的一天。

垂髫是對稚童頭髮的稱呼,男童未曾破身,陽氣旺盛。

而頭髮是從人體最頂上長出來的,最近太陽,陽氣更盛!

黃化極說道:「我們在這裡很安全,沒有陰魂惡鬼敢靠近這裡,龍日垂髫之於鬼,如同烈焰之於人。」

進門後王七麟發現自己猜錯了。

這些頭髮不是做了個門簾,而是裡麵有個通道,通道上垂下來的全是這頭髮!

乾枯冰涼的頭髮掃在人的身上……

王七麟感覺像是有無數小手在身上撓癢癢。

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

還好這通道隻有兩步遠,王七麟感覺頭頂一空後下意識鬆了口氣,但隨即這口氣又硬生生憋在了喉嚨裡!

他下意識想快步往前走以離開龍日垂髫通道,可是往前邁出一步,麵前黑暗中突然模模糊糊出現一堆腦袋!

油燈舉起。

全是佛像!

一座座佛像倒垂在屋頂上——

不對,王七麟隨即反應過來,他們現在纔是踩在屋頂上,無極塔是往下建的,地麵在他們頭頂,佛像是正常站在地上。

諸多佛像或寶相莊嚴、或怒目金剛、或開懷大笑,不知道它們臉上塗抹了什麼顏料,極其逼真。

它們身上則寫滿了梵文,王七麟凝神看去,依稀聽到耳邊響起了念經聲。

抑揚頓挫……

餘音裊裊……

恍恍惚惚……

妖刀冰冷的讓人握不住。

王七麟下意識握緊刀柄,隨即也回過神來。

他扭頭一看,謝蛤蟆在他身邊半眯著眼睛咧嘴微笑,竟然沉醉其中。

見此他急忙晃了晃謝蛤蟆,謝蛤蟆悶哼一聲:「好厲害的佛陀陣!」

黃化極舉起油燈笑道:「王大人果然是高手啊!不過越往下陣勢越厲害,大人們要更加小心!」

昏黃的焰火半明半亮的照向周圍,照得黃化極那蒼老的麵容有些死氣沉沉。

往後照的燈光受阻,一個黑影從黑暗中飄蕩出來,出現在他身後。

王七麟深吸一口氣道:「我注意了一個細節,黃將軍不跟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極為善談,可是一旦跟家人在一起就不太說話了,怎麼回事?」

黃化極道:「什麼怎麼回事?老夫脾氣如此。」

王七麟又問:「你說你黑瑤族部下死於陰邪,可幾日前他棺材被山傀給掀開了,我怎麼發現他是死於中毒?」

「還有,將軍二品大員,要找人下這無極塔陪同,應該有的是人員可以調動,怎麼非得來找我一介小印?是不是這黑瑤族部下發現了什麼,讓你不敢再去接觸相熟的厲害人?」

黃化極喝道:「你到底怎麼回事?」

「黃將軍又是怎麼回事?今天在我驛所時你表現的可真是激動,但此前哪怕你孫女要死了,你都沒有這麼激動過!」王七麟緩緩拔刀。

黃化極麵色難看:「我為我那偏將不值……」

「我又沒說你為什麼而表現的激動,你怎麼一下子就想到了你那偏將?」王七麟笑了起來。

「看你身後!」

黃化極轉身。

一道黑影在他身後縹緲的搖曳。

「這纔是真正的黃將軍吧!」王七麟冷森森的說道,「偏將大人,你漏出的破綻太多了!」

從上次被黃化極驅趕他就懷疑這老將軍有問題,但這種事事關重大,他不敢隨意提出。

此時在地下隻有他們三人,他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3 PM

第四十一章 陰路關

謝蛤蟆長袖飄蕩,一白一黑兩道靈符飛了出去。

靈符飛出相遇後如雌雄蝴蝶般互相吸引,貼在一起飛快轉動,隨即化作一個八卦。

八卦比哪吒還厲害,不見風也能長,很快變成一把大傘掛在他們頭頂。

搖曳的人形黑霧樣貌大變,竟然變成一個滿臉淒涼的精瘦老頭。

跟旁邊的黃化極一模一樣!

王七麟心裡暗道一聲:果然這樣!

黃化極被八卦大傘籠罩住後卻猛的變得恍惚起來,他眼神獃滯的晃了晃,一道陰魂從身軀中走出。

這陰魂長得劍眉入鬢、鼻如懸膽,麵目英俊、虎背蜂腰,竟然是個外貌極為出色的中年人。

隻可惜這人眼睛狹長、嘴大唇薄,氣質狠戾,讓人看了心裡難以生處好感。

王七麟詫異,這人跟黃流風竟然有五六分的相像!

一個猜測出現在他心裡。

黃將軍隻有一位兒子,戰死沙場、馬革裹屍。

難怪副將發現黃輕雲被蘇賊糾纏後便怒不可遏的將他給斬了。

起初王七麟以為是黃化極縱橫沙場手腕冷酷,原來副將是在守衛自己孫女!

這是親孫女。

副將陰魂現身後立馬往後退去,他躲入一片黑暗中悲愴狂笑:「聽天監名不虛傳,我就不該讓你們插手我家內事!隻是沒想到,一名小印竟然也有這番本領!」

王七麟緩緩抽刀。

斬馬出鞘,血色銹跡掙紮扭曲。

副將厲聲道:「王大人,我自認對你不薄,你為何非要跟我作對?」

王七麟道:「我說為了正義和公道,你信不信?」

「正義?公道?我不信!不信!」

「世間隻有強權,哪有正義與公道?若有正義與公道,我為什麼會被鎮壓在這邪塔之中?為什麼?」

副將陰魂厲聲狂笑,塔裡頓時掀起一陣陰風。

若有若無的敲木魚誦經聲又開始響起。

王七麟看向頭頂諸多佛像,愕然發現他們的嘴巴竟然在眨動!

好像真的在念經。

太極圖的光亮逐漸消彌,又化為一黑一白兩道靈符並慢慢燃燒。

謝蛤蟆肉疼的哆嗦:「兩儀歸真符啊,我師傅就給我留了這麼一張!這可是價值萬金的神符!」

靈符消失,塔裡又歸於黑暗,隻留下三朵昏暗的火苗。

火苗猛的搖曳。

一道陰風席捲而來。

王七麟甩手將刀鞘向風捲來的方向扔去,卻雙手持刀擰腰反向劈了一刀!

聲東擊西。

叼蟲小雞!

金石之聲,其音錚錚!

妖刀劈中一塊寒冰,逼得王七麟後退兩步。

陰風同時消失。

副將陰魂後退,尖利聲再度響起:「王氏小兒,為何非要與我作對?如果你真要主持公道,那為何不予我公道?」

王七麟暗道去你孃的公道吧,你還真信老子是這樣的人?

他之所以要揭穿副將陰謀,其實是怕他在無極塔裡搞鬼!

副將陰魂能搶佔老將軍身軀,便能搶佔他的身軀。

而老將軍的身軀已經老化腐朽,他的身軀卻是青春充滿活力,並且還是一名聽天監的小印,雖然自認長得平平無奇,但還是有幾分小帥的。

反正如果他是副將陰魂,肯定遲早選擇他的身軀。

整個牌坊鄉和伏龍鄉,沒有人的身軀比他更完美!

現實不給他自誇的時間。

敵暗我明,情形危急。

王七麟低聲道:「道長,帶老將軍走,我斷後!」

「哪裡走?」

陰風嗖嗖的吹了過來,像數九寒天夜裡拉開了窗戶。

這次王七麟不再防備左右,他雙腳使勁蹭地,往後退的身影猛然改為向前。

後軍變前鋒!

後撤改前沖!

他說要走是誘使副將陰魂來襲,果然,副將陰魂怕他們進入龍日垂髫過道中,立馬著急的發動攻擊。

太陰斷魂刀,曉行夜宿!

他腳步極快將雙方距離縮短,斬馬妖刀橫向劈出中途變招改為上撩,刀風如狂浪般逆轉撞擊上陰風!

一人一陰魂,短兵相接!

油燈火苗瘋狂搖曳,火光閃爍,照出佛影在地上晃動。

塔中沒有月光,太陰斷魂刀無法威力盡顯。

但王七麟覺得這陰魂不是很厲害,刀法連環絞殺,他能感覺到自己一刀又一刀的劈在了陰魂身上。

副將陰魂淒厲慘叫起來,聲音像一蓬鋼針塞入耳中。

王七麟感覺耳膜劇痛,眼前一黑。

同時一記硬拳正中他胸口,冰冷的寒意像蛇一樣鑽進他胸膛灌入他全身,運轉流暢的內力頓時凝滯了!

緊隨寒意之後是爆發的力量,這一拳將他打的倒飛起來,幾乎失去反手之力!

就在此時一道道梵音響起。

他感受到的痛楚迅速消失,體內寒意如湯沃雪,內力再度運轉起來,他的視野不再黑暗,頭頂亮起朦朧柔和的光芒。

佛雕的光頭在發光?

副將陰魂清晰起來,王七麟不再被動捱打,一個魚躍跳起來拖著刀兩個箭步衝上去便開劈。

淩厲的刀鋒從陰魂上劃過,十年內力全力翻湧,王七麟一口氣劈出十幾刀。

刀刀不留情!

副將陰魂揮拳出招,一拳一拳正中妖刀,竟然正麵扛住了刀鋒!

梵音越來越響亮,一些古梵字飄蕩在黑暗中,將副將給包裹住了。

副將陰魂的攻勢一時停滯,王七麟抓住機會內力灌入刀中,寒冷清冽的刀芒冷颼颼的迸射出來,他以夜黑風高轉萬家燈火——

殺招頻發!

底牌全出!

副將陰魂被劈的全身扭曲,最終刀芒斬落,它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化作煙柱。

梵音聲調更高壓住了嘯聲,造化爐隨即飛出,將煙柱給吸入其中。

王七麟鬆了口氣,他想仔細打量塔中佈局,結果恍惚朦朧的光芒消失了。

塔裡再度陷入黑暗。

完全黑暗。

油燈已經被陰風和刀風吹滅了。

王七麟一邊往外退一邊感嘆,厲害了,塔裡的燈是智慧化控製。

社會社會!

他退到龍日垂髫通道口後低聲道:「道長,你們在哪裡?咱們現在先撤出去……」

「王大人,我們已經出來了。」謝蛤蟆的聲音從塔外傳了進來。

王七麟差點氣死。

謝蛤蟆竟然沒給他掠陣,而是自己先跑了!

黃化極虛弱的坐在地上,他陰魂離體多日能儲存下來全靠這無極塔的奇妙,但他終究沒有什麼大修為,失去無極塔的力量支撐,他便陷入虛弱狀態。

王七麟將他背了起來,三人趕緊爬了出去。

看見黃化極滿臉疲態,丁管家大吃一驚:「你們在地下遇到了什麼事?」

王七麟正要冷笑,黃化極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搖搖頭:「我累了,需要休息。」

丁管家往左右叫道:「還不去找架床?其他人把門關閉。」

黃化極又是勉強的搖了搖頭:「不必關上了,下麵陰路十餘日前關閉了。此道陰路關閉,不知哪裡又有陰路洞開,我朝又要百鬼夜行了!」

辨認著他說話的腔調,丁管家呆若木雞,隨即緩緩的跪在了地上。

黃化極輕聲道:「老丁,扶我回去吧。」

丁管家老淚縱橫:「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輩,哪有臉麵接觸將軍?隻求將軍好心,給老頭子解答一個疑問。」

「當年決定將我大兄的陰魂關入塔中的人裡,有你嗎?」

黃化極輕聲道:「老丁,我們是兵,軍令如山!」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4 PM

第四十二章 雙魚玉佩

得知又有新陰路出現,王七麟皺眉。

難怪這段時間區區一個鄉裡頭都有這麼多詭事連續出現!

陰路。

隻是這麼個稱呼。

其實這並非是具體的一條路,而是代表陰間與陽世之間又開了一條通道。

陰邪鬼怪隻要進入這通道,它們具體去往哪裡不好說,可能與執念相關、可能是隨機出現,正所謂通幽曲徑、百鬼夜行,人有人道、鬼有鬼路。

所以要想堵住陰路,就得在根源位置下功夫。

王七麟讓徐大去通知石周山。

他不去了。

因為這貨坑了他,他怕見麵後忍不住拔刀砍他。

這還無所謂,他怕砍不過人家,那樣豈不是尷尬了?

當初在醫館時候,石周山對他的試探一拳讓他記憶猶新。

自己不是石周山的對手,這點他清楚。

這次將軍府的事徹底解決了,王七麟要去告辭。

黃化極倚在床頭問道:「王大人這麼著急要回去嗎?不如在府中歇息一晚,好歹讓老夫招待一二。」

但他身體虛弱,多說兩句話便忍不住咳嗽起來,就在他彎腰咳嗽的時候,一本金黃色佛經掉落出來。

看到佛經,黃化極愣了一下。

王七麟以為他不知道這佛經來源,便解釋道:「這是那位……」

黃化極舉手示意他不必多說,道:「我都明白。」

輕輕撫摸經書,他遞了上來:「王大人,這經書是你們聽天監交由我的,乃是佛道名師孫禪師所留,有辟邪戮魔之功效。」

「本來這經書是要放入塔頂,這樣當陰路斷絕,經書可以將留在塔內的陰魂鬼邪給誅殺。隻是我沒放,我不想讓他魂飛魄散,所以這次陰路關閉,他便跑了出來。」

「現在塔內陰魂已經被你斬殺,它已經無用,正好我苦惱於該送你什麼禮物來表達謝意,這樣我就將它贈予你吧。」

王七麟沉默了。

苦惱於該送什麼禮物?千枚金銖、寶馬神兵,還有大長腿孫女,這些都可以啊。

當然他最想要的還是關於伏龍鄉小印詛咒的真相和破解方式。

現在老將軍給他這本經書很可能就跟破解詛咒有關,因為這經書出自孫禪師之手。

孫禪師是個有通天大能的異人,他是新漢朝少有的道佛雙脩名家,當年一朝悟道便以絕倫風姿踏海去了東瀛。

毫無疑問,這種人身上的虱子都比人多一分仙氣,更何況遺留的經書?

隨後黃化極也給他介紹道:「據當時將經書交給我的玉帥所言,此書內藏有一招大威能功法,隻是要想參透得需要機緣和悟性,希望你能參透它。」

王七麟心頭大喜,接過經書連連道謝,轉身離去。

黃化極又叫住他:「王大人,你沒有疑問嗎?」

王七麟有很多疑問,比如他的陰魂怎麼被替換、比如他的陰魂怎麼會去了無極塔、比如他怎麼把黃輕雲的陰魂帶入陰間、比如黃輕雲為什麼一夜隻能從無極塔跌落一層。

但他沒問,隻是搖頭道:「好奇心能害死鬼。」

黃化極失笑:「你是個聰明人,王大人,我想你以後能在聽天監立下一番功業。」

他帶著經書離開,徐大已經借了將軍府一匹快馬趕往縣城了,這樣他和謝蛤蟆坐著板車返程。

路上他把經書拿給謝蛤蟆看:「黃化極說這本佛經是孫禪師留下的,裡麵藏著非常厲害的一招,你看看是什麼?」

謝蛤蟆隨便掀開一看,指著裡麵的影象笑了:「這不是佛經,這是一本道經,《抱樸子》!」

王七麟詫異:「這是用梵文寫的吧?用梵文寫的道經?」

謝蛤蟆大笑著將道經歸還給他:「孫禪師此人,放蕩不羈、天真爛漫,或許是他開的小玩笑吧。」

兩人都不認識梵文,他把道經收了起來,然後閉目看向識海。

造化爐將能將《八卦歸魂刀法》煉為《太陰斷魂刀法》,他猜也能煉化這本道經。

出乎他的預料,此時造化爐已經火力全開了,隻見爐子下火焰熊熊,但燃燒的不是紅色火焰,而是一道赤青色烈焰!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顏色的火焰。

不用說,這火焰是斬殺了副將陰魂所成,這陰魂比他以往碰到的鬼怪都要厲害許多。

如果不是無極塔中滿天神佛相助,他這會已經躺在棺材裡等待黑龍抬棺了。

爐子上煉製的正是前段時間得到的六步氣玉,玉片在爐口上緩緩的翻滾,本來晶瑩剔透的玉片如今出現了一道道魚紋。

等到車子走到半路,他的懷裡多了一枚玉佩。

一黑一白兩條魚口尾相銜,太極魚,雙魚玉佩!

高階鬼魂煉化出來的先天玉,王七麟知道它肯定有大威力,但具體有什麼威力他還不清楚,反正佩戴了這塊玉佩後他感覺身上暖洋洋的。

初春的寒風,變得如嬌媚少婦般溫柔。

此次在無極塔內與陰魂交鋒讓他進一步意識到了自己水平的不足,他決定再去買幾枚九草大補丹練一練。

之前他斬殺了五個山傀和一個蘇氏小鬼,已經積攢了六道赤紅火焰,可以煉六顆天官賜福丹。

於是他先把《抱樸子》道經放到一邊去,打算先用造化爐煉天官賜福丹。

回到驛所他看到黑豆孤零零的蹲在門口柳樹下玩泥土,地上掏了兩個洞,掏出許多土來。

小盆友在伏龍鄉沒有夥伴,隻能自己玩泥巴。

王七麟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心裡一軟:「黑豆,你在做什麼?」

黑豆回頭,灰頭土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在挖老鼠窩。」

「小心被老鼠咬了。」

「纔不會,我又不是一兩歲的小娃娃。」

他說完失望的站了起來:「舅舅,你們這裡怎麼那麼窮呀,老鼠窩裡一點糧食都沒有,跟我家一樣窮。」

王七麟笑道:「我們這裡不是窮,而是老鼠不存糧食,它們存錢。」

黑豆震驚,隨即飛一樣衝進院子去找了個燒火用的小鐵鏟,激動的又跑回來準備開挖。

王七麟拎著他衣領把他拎走,他大叫:「放開我,我還能挖……」

抽了抽鼻子,他又好奇的問:「什麼味道?我聞見芝麻的香氣啦。」

王七麟服了,他們離開將軍府的時候廚房正在烙芝麻餅,於是他要了幾張用包袱給裹了起來。

將外甥拎進屋後他開啟包袱,烙的焦黃酥脆的芝麻餅露出麵容。

一張張餅還溫乎乎的,薄薄的餅子上撒了芝麻粒和紅糖,麥香味、芝麻香味和甜甜的滋味融合在一起,黑豆張開嘴要歡呼,結果流出口水來。

「洗手,回來吃。」

黑豆飛奔出去,又飛奔回來。

「臉呢?」

黑豆急忙指著腮:「在這裡,舅舅在這裡。」

王七麟翻白眼:「我是說,臉怎麼沒洗?」

二話不說,孩童又飛奔出去。

終於拿到芝麻餅,黑豆趕緊掰下一點邊放進嘴裡,然後再度飛奔出去。

很快他又飛奔回來:「娘說,先給舅舅吃。」

王七麟搖頭:「舅舅不愛吃,你吃吧。」

黑豆再度飛奔出去。

王七麟也餓了,聞見餅的香味更餓,他對謝蛤蟆招招手說道:「趁著徐大不在,走,出去吃。」

臥房裡頭,正在縫補衣服的王巧娘看著兒子舉起來的芝麻餅問道:「不是讓你先給舅舅吃嗎?」

黑豆認真的說道:「舅舅不愛吃,豆先給娘吃。」

王巧娘撫摸著他的衝天辮說道:「舅舅怎麼會不愛吃呢?他是捨不得吃,去,豆要懂事喲,還是先去讓舅舅吃。」

黑豆使勁點點頭:「先給舅舅吃,豆懂事。」

他跑回去一看,屋子裡沒人了,然後撓著頭跑出門去,看見王七麟和謝蛤蟆的身影消失在街頭拐角。

見此他急忙追去,等他拐過街頭看見了一家鋪子,他舅舅正坐在八仙桌旁夾起一塊軟顫顫、香噴噴的大羊肉……

烙餅一下子不香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4 PM

第四十三章 再查醫館

徐大騎著一匹黃驃馬回來。

春風得意,一臉浪蕩。

黑豆躲在門口悄悄往外看,然後回過頭來先確認了一下娘沒在院子裡,再然後他騎著掃帚閉上了眼睛——

沙場的風兒,依然喧囂!

王七麟把玩著妖刀問道:「你怎麼把馬騎回來了?沒順路給人家將軍府送回去?」

徐大理直氣壯的說道:「不順路啊,而且老將軍不是說辦完事獎你一匹馬、一千金銖嗎?」

「獎勵的事不要再提,回頭我告訴你原因,」王七麟搖頭,「反正你該把馬給人送回去。」

徐大分析:「就算我們不要獎勵,那你看,我們幫了將軍府大忙吧?大爺把馬送回去再回咱們伏龍鄉,將軍府不能讓大爺走著回來吧?他們會讓大爺騎著馬回來,這樣大爺騎馬回到鄉裡,到時候再送回去、再騎回來……」

說到這裡他一拍手:「死迴圈!」

王七麟道:「也有可能人家弄個馬車把你拉回來。」

「爺們隻騎馬,不坐車!」徐大義正言辭的說道,「不過我這次去縣裡也幹了正事,我托我縣裡的朋友打聽了一下傻大膽,沒有他的訊息,你說他到底去哪裡了?」

王七麟也覺得古怪,隻能搖頭。

他問道:「我讓你盤查他的人際關係,你有沒有安排人去做事?」

這一招是從地球上學的。

徐大愁眉苦臉的說道:「盤查了,但傻大膽沒有什麼古怪的關係。他就跟那幾個慫貨混在一起,偶爾去聚香樓混點剩飯剩菜、去寡婦門口偷瞄兩眼,哦,俊哥兒說他前些日子時不時去醫館。」

「去醫館?」

「對!」

桌子上還有黑豆沒捨得吃的芝麻餅,徐大鼻子好使,嗅到後撈出來開始啃。

黑豆耳朵好使,聽見哢嚓哢嚓的聲音急忙驚恐的跑回來。

徐大滿臉無辜:「我本來不想吃的,可是這餅太香了。」

黑豆露出弱者的假笑:「我不愛吃,大爺吃。」

一些漫不經心的說話,將我疑惑解開……

王七麟腦海中靈光一閃,猛的想到了醫館裡的食氣鬼……

食氣鬼能嗅妖鬼,在陰間專門給閻王守關。它們來到陽世的原因多種多樣,但有一個原因便是陰間發現有鬼邪作惡,食氣鬼來尋找它們。

那麼,如果那個食氣鬼來到醫館的原因,並非是簡單的想來吸食病人陽氣進行修鍊呢?

或者,它可能犯了全天下食氣鬼都會犯的錯誤:本來不是想來吸人陽氣修鍊,隻是碰到了一群重病人,忍不住就吸了他們最後一口陽氣……

王七麟猛的站了起來,他說道:「醫館可能有問題,我得再去探探!」

他等待太陽下山後纔出發,從醫館臥室方向爬牆跳了進去。

今夜他是搜查官。

一身黑色緊身衣。

下場也和搜查官一樣——

王七麟落地後前麵就是臥房,他小心往前走了幾步,門口燈籠搖晃,一間房子裡猛的響起一個聲音:「誰?」

被人發現了!

一道身影瀟灑的伸手往窗戶上一撐便跳了出來,夜風吹動他兩鬢的髮絲,雪亮的月光照在他的白色長袍上,當真是翩翩美公子。

不過他五官死氣沉沉的耷拉著,看起來沒什麼生機,這很減分。

張玉寧!

王七麟心裡一動,他想到了當初被坑的經歷。

那會他懷疑過這張玉寧有問題,懷疑過他故意騙自己說不知道有健康人被食氣鬼給吸了陽氣而死的事。

可是後來看對方得知弟弟死訊後的痛苦悲愴不像作假,他也就沒懷疑。

說時遲那時快,腦海中回憶起這段經歷僅僅是一瞬間,隨即他快步向張玉寧衝去,作歹徒架勢持刀像他劈去。

張玉寧冷笑,他腳步如踩滑輪,身姿一晃避開了這一刀,白袍在夜色中飄蕩,自有一股風流倜儻的味道。

兩人近距離交錯而過,互相看清了彼此樣貌。

張玉寧的俏臉上五官古怪的扭曲了一下,隨即他連退幾步冷靜的說道:「啊,是王大人?我還以為是哪個小毛賊想進來偷東西呢。」

王七麟沒有追擊,他微笑道:「張公子,好身手啊。」

張玉寧道:「什麼身手?你是說我剛才避開的那一下?哦,草民自幼跟隨爺爺和爹爹修習五禽戲,身手還算敏捷。」

剛才那一下可不隻是敏捷,王七麟已經確定這小奶狗有問題。

但他沒有說出來,隻是點點頭道:「這樣最好,你們醫館最近可不安穩,剛才本官巡街的時候看見有人在牆頭鬼鬼祟祟,所以才爬牆進來看看。」

張玉寧沖他抖了抖眉毛問道:「有嗎?」

「本官還能騙你不成?」王七麟不悅,「還有你沖我抖眉毛幹什麼?」

勾引本官?

這有點不尊重人,他王七麟像是好男風的人嗎?

張玉寧急忙拱手:「王大人息怒,我不是要質疑您,隻是、隻是這太可怕了。」

王七麟道:「也沒什麼可怕的,現在天色黑了,有可能我眼花了。不過今晚你們小心點,盡量不要住在醫館裡了,我明天帶人進來搜查一下,看看是否藏著歹人。」

張玉寧又拱手:「多謝王大人,王大人恪盡職守、攬轡中原,伏龍鄉有您管製,真乃百姓之幸!」

王七麟得意的擺擺手:「都是本官該做的,另外本官最近遭受了一些跌打傷害,你們這裡有沒有什麼治跌打損傷的葯?」

張玉寧道:「當然有,跌打酒、七厘散、正骨水……」

王七麟搖頭道:「我這人碰不得酒,也不想用散葯,有沒有藥丸?」

張玉寧微笑道:「當然有,百寶丹、舒筋丸。」

王七麟還是搖頭:「這些我知道,見效太慢了,有沒有見效快的?」

張玉寧道:「我家另有祖傳神葯,九草大補丹……」

「那就這個吧,給我弄幾個用用。」王七麟說道。

張玉寧暗罵一聲狗官,臉上陪著笑去給他拿葯。

但他一笑,眉頭帶著眼角一下子耷拉下來。

王七麟驚訝的指向他的臉。

他趕緊捂住眼睛鬱悶道:「抱歉,王大人,近來春風料峭,我的床頭靠著窗戶,晚上被吹了幾次,好像得了吊線風。」

王七麟叮囑:「那你好好治啊,另外多拿幾顆大補丹,徐大人最近腎虛,我順便拿兩粒回去給他吃。」

他已經確定了,張玉寧這小奶狗上次絕對坑了他。

所以這次他要坑回來。

我王七麟做官光明磊落,絕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但也不能被人白坑了!

張玉寧拿出了五粒大補丹,王七麟失望:「就這些?徐大人腎比較虛啊。」

「這已經是我手頭上所有存貨了。」張玉寧麵無表情的說道。

王七麟收下藥盒笑道:「行吧,那我先走了。」

他又爬牆跳了出去。

張玉寧陰沉著臉離開。

王七麟出去後便給徐大和謝蛤蟆使了個眼色,離開醫館後他說道:「裡麵絕對有鬼……」

「又有鬼?這到底是個醫館還是個墳場?」徐大驚呆了。

王七麟改口:「裡麵有問題,老徐你弄幾個人去惹事把人都引出去,咱們趁機上屋頂,看看是怎麼回事!」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5 PM

第四十四章 臉呢

食氣鬼!

詭畫!

失蹤的傻大膽!

豐神俊朗又神秘莫測的張玉寧!

另外謝蛤蟆曾經說過,江湖上有個古怪門派叫生花樓,門內弟子妙筆生花,一支筆能畫天下萬物。

從生花樓這名字和他們做的事就能判斷出來,這個門派做的事跟繪畫有關,門人中男子風流倜儻、女子嫵媚可人,非常在意個人形象。

那麼把這些元素綜合一下呢?一個推測出現在王七麟腦海中:

張玉寧不知道怎麼拜入了生花樓門下,在醫館中繪製鬼畫。

傻大膽因為性情憨傻,被他所利用,隻是不知道他利用傻大膽做了什麼、現在又把傻大膽怎麼樣了。

謝蛤蟆給他一個推測:傻大膽可能已經被他繪入畫中,做成了一幅詭畫!

當然這些還不是事實,實情如何他們得在今晚探知。

先前王七麟說明日帶人來醫館搜查是給張玉寧施加壓力,讓他趕緊轉移有問題的東西。

這叫打草驚蛇!

不多會之後,幾個潑皮捂著頭、包著臉的來到醫館,他們進來後便開始嚷嚷,張神醫出門一看他們全受了皮外傷,便趕緊帶著徒弟處理。

張玉寧沒有出現。

見此潑皮們便執行了b計劃,他們在醫館裡又打了起來。

聽到喧鬧聲,張玉寧終於從臥房急急的趕了出去。

王七麟三人立馬悄悄的翻牆而入。

張玉寧的臥房就在前麵不遠處。

房門半掩,門口掛著一盞燈籠。

夜風吹的燈籠搖晃,裡麵的燈光也在晃。

王七麟低頭看自己的影子。

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往左又往右。

第一次來醫館過夜時候的回憶湧上心頭。

他突然想到了那些無人點亮而自燃的燈籠,便拉了謝蛤蟆一下低聲說了出來。

謝蛤蟆想了想,拿出一張黃表紙折了個紙鶴,然後咬破中指在上麵點了兩個眼睛、潦草寫了一個符。

接著他手掐請神法印口中快速念道:「人手一張紙,鬼眼一座山,千山能飛過,百鳥自快活。疾!」

黃紙鶴抖動翅膀飛了起來,先是高飛到燈籠上方,又徐徐降落下來。

王七麟盯著燈籠看,燈籠中隱約伸出一支纖細的小手要去抓那黃紙鶴……

「嘶,怎麼回事?」

謝蛤蟆正要解答,一陣夜風恰好吹了過來。

燈籠搖晃,紙鶴燃燒,帶著紅燈籠一起燃燒。

這下子謝蛤蟆顧不上回答,他低聲道:「快點上房,機會!」

王七麟壓下心頭疑問,借著徐大肩膀悄然而利索的跳上屋頂。

謝蛤蟆腿腳不利索,結果爬牆倒是快,跟壁虎似的幾下子蹬達上了屋頂。

徐大則重新爬牆跳了出去。

他今天是支援兵種。

燈籠燃燒,張玉寧很快回來了。

時值三月下旬,月亮彎如一道弓弦,夜色不甚清晰。

他抬頭掃視牆壁,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秀氣的麵容有些陰鷙冷漠。

後麵有人跑來問道:「寧哥,怎麼了?」

張玉寧低頭道:「沒什麼,燈籠燒了。」

那人隨意道:「剛纔有一陣風吹的大,可能燈籠搖晃火燭倒了給引燃了,門口有一個燈籠也燒了。」

張玉寧道:「是嗎?我過去看看。」

等兩人身影消失,謝蛤蟆爬到王七麟跟前小聲道:「他肯定跟生花樓有關係,醫館所用的都是紙燈籠,裡麵繪有小皮鬼,能點燈、能監視四周。」

王七麟恍然:「今天發現我的不是張玉寧,是燈籠裡的小鬼?」

「對。」

「但那天我們含著冰台珠,怎麼沒有發現這些小鬼?」

「小皮鬼算不上鬼,是小孩走丟的魂所化,能力很弱,雞鴨都不懼怕它,更沒什麼陰氣。」

王七麟點頭。

家有一老,真的很叼。

他找了個位置藏好,掀開瓦片摳開封泥弄了個缺口,一隻眼睛貼上去後——

下麵一盞油燈在飄忽飄忽的閃爍。

張玉寧這臥房很寬敞,用屏風隔成幾個區域。

王七麟記得張玉寧走之前在書桌位置來著,於是他找到書桌爬了過去。

從上俯瞰,他能看到書桌上有一張畫,上麵畫的是一隻狸貓,這狸貓眼睛大張、前爪翹起,好像要撲抓什麼東西。

極為逼真,栩栩如生。

前院的喧囂聲漸漸平息,外麵響起輕盈的腳步聲,張玉寧回到屋子裡。

他進屋後先挨個去視窗拿下一張小紙片,看到紙片的位置都沒有變化,這才鬆了口氣。

屋頂上的王七麟暗暗心驚,這小奶狗很謹慎啊。

接下來張玉寧掀開床板開始搗鼓起來,從中拿出了一卷又一卷的畫。

顯然,王七麟的小計謀得逞了,這貨準備連夜轉移。

將畫卷全搬出來後,張玉寧開啟一卷掛在了牆上。

王七麟定睛看去,這是他的自畫像,上麵的張玉寧白衫飄飄、握著摺扇在踏青。

畫像更是逼真,畫紙上的他抬腿要踩到草地上,彷彿下一步能從畫裡走出來。

收拾出東西張玉寧站在書桌前拿起筆又開始潑墨,他繼續在貓撲圖上繪製,繪製完後拿起來欣賞了一下,然後搖搖頭就給撕碎了。

圖紙撕碎的時候,王七麟隱隱聽見下麵傳來一聲貓叫。

邪門!

屋子裡張玉寧坐了下來,看著書桌開始發獃。

這樣就無聊起來,王七麟沒事幹看向識海,造化爐已經將五枚九草大補丹煉成了天官賜福丹,他取出來放入懷中。

可惜現在不是服用良機,否則又可以多幾年內力了。

發了一會呆,張玉寧起身去開啟了屏風,屏風有夾層,裡麵還有畫。

他拿出一幅畫來看了一會,嘆了口氣:「得快點動手了,要來不及了!」

喃喃了幾句他將畫放到了書桌上,王七麟定睛看去,結果這不是一幅畫,而是一張空白的紙!

張玉寧又拿從牆上掛的畫裡摘下兩幅在上麵塗抹起來,但塗抹之後就會不滿意的搖頭去撕掉。

其中一幅山水畫撕碎後,王七麟看見有一道流水落在地上。

快到午夜時分了,張玉寧看看天色站到了書桌前,拿起一支筆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空曠的房間裡沒什麼傢具,夜風透過窗縫吹進來在屋子裡迴旋,嗚嗚有聲。

豆苗大的燭光不住的跳動。

王七麟偶然間瞥了眼牆壁上的張玉寧自畫像,影象中他踩在草地上要往前走。

不對!

剛才圖中人邁出了一步,那一步沒有踩在草地上!

這時候一直靜默的張玉寧開始持筆揮毫,筆走龍蛇在圖上畫出了一張濃眉大眼、咧嘴憨笑的麵容。

畫好後他拿起來看了看,又放下影象並隨手放下一樣東西。

王七麟下意識以為他放下的是筆。

可他隨後一看——

是一張臉!

赫然就是張玉寧的臉!

王七麟全身汗毛一下子炸了起來,食氣鬼、張玉寧自畫像、白天時候他控製不住的麵部表情……

真相浮出水麵……

就在他弄清真相的瞬間,屋頂震動、瓦片碎裂,謝蛤蟆猛然的動手了:「妖孽敢爾!」

聲音響起之前,一道火符飛了出去。

張玉寧聽到響動一邊伸手去摸那張臉一邊下意識的抬起頭來。

預料中的白板臉沒有出現。

王七麟看到了一個仰起來的後腦勺!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5 PM

第四十五章 合半顱

這不是張玉寧,這恐怕也不是什麼生花樓弟子。

這是個邪魔!

謝蛤蟆淩空撲下,道袍迎風展開如同大鳥。

一道火焰符拖著熊熊烈焰直飛而去,大鳥再振翅,又是幾道火焰符飛出。

頓時,半個房間上方烈焰滾滾!

邪魔臨危不懼,他仰頭直麵謝蛤蟆也揮動手臂。

桌子上的畫紙飛了起來,並且變長變寬變大。

火焰衝撞畫紙,畫紙又迅速的變黑變硬。

被燒焦了。

但火焰終究被擋住了。

邪魔又是揮手,牆上一張畫紙飄動,一條吊睛猛虎從中奔襲而出,仰頭就是一聲虎嘯!

屋頂再度破碎,一道人影穿過熊熊火焰殺了下來,踏焰而至,聲勢駭如殺神。

長刀劈出!

猛虎抬頭!

虎頭被從中劈成兩截,這猛虎頓時消失,牆上的畫也破碎了。

可憐百獸之王,隻來得及裝個逼叫了一聲就被人給劈了。

王七麟落地翻滾,左手拍地麵身軀打橫著飛向前方,右手握住妖刀嗖嗖嗖三刀飛出!

邪魔又是揮手,屏風爆裂,一張白紙飛出來化作一道白床單一般飛向謝蛤蟆。

謝蛤蟆落地順勢後退,連連甩手放出符籙抵擋這白床單。

王七麟直麵邪魔,三刀斬落他站穩身改成雙手握刀,一刀劈出,孔雀開屏!

幾十道刀影連綿成排的掃向邪魔,邪魔身影閃現竟然全數避開。

王七麟心裡一驚。

邪魔身影再度閃現,一步到了他跟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森寒氣息狂虐的順著肌膚湧進他身軀,他的心裡陡然出現一股殘酷、暴虐、怨恨的情緒。

雙魚玉佩中的太極魚開始遊動,邪魔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一下子燃燒起來,他的身影再度閃現,急忙後退。

火焰接著森寒氣息湧入王七麟身軀,將冰冷感全給燒掉了。

王七麟恢復正常,他知道這邪魔辣手,便迅速的運轉內力逼出刀芒,身影旋轉如流風,追著邪魔一刀接一刀的斬出。

刀芒殺了邪魔一個措手不及,它身影後退避開了刀刃卻差之毫厘被刀芒掃中。

血一般的紅銹在刀刃扭曲,邪魔身上頓時被劃了一道口子,濃烈的紅霧噴了出來。

趁你病要你命!

王七麟步步緊逼,邪魔身影一閃出現在一道屏風後麵。

謝蛤蟆一張椅子甩了上去。

椅子要撞上屏風的瞬間化作一隻山狸。

山狸利爪撕開屏風,但屏風下是一道冰蓋,頓時將山狸給冰封了起來。

接著冰蓋延伸要將他們給一起冰封。

王七麟一刀斬出,冰蓋出現裂紋但沒有破碎。

勁風撲麵。

他抬頭一看,一個後腦勺隔空而至,蒼白的大手沖他拍下。

氣焰囂張。

王七麟急忙後退。

身後也出現了冰蓋,大手已經揮到了麵前,王七麟不得不調動十年內力全力沖邪魔劈出。

刀刃劈中手掌。

邪魔向後飛、王七麟往後退。

接著邪魔身軀在空中詭異一晃,再度劈手沖他飛來。

舊力枯竭,新力未生!

王七麟暗暗叫苦翻滾躲避,懷裡有東西在晃動,他迅速想到了先前煉化出來的天官賜福丹。

這真是幾顆懂事的靈丹!

反應過來後他起身,同時抓出一枚藥丸子塞進嘴裡。

入口即化。

新生的內力源源不斷的湧入他四肢百骸。

邪魔緊追不捨,王七麟扭腰一記回馬刀!

更強勁的內力如岩漿般一飛衝天,湧入妖刀後刀芒如毒蛇吐信般閃爍不定,猛增一尺!

這打了邪魔一個措手不及,它等於送上門來,刀芒從它頭上劃過,一蓬亂髮被切斷,化作滿天血霧。

邪魔後退,王七麟追逐,他一手持刀猛砍一手從懷裡掏藥丸子往嘴裡猛塞。

新力生出!

新力生出!

新力又出來了!

妖刀化作無盡刀影將邪魔層層纏繞,它不管往哪轉都有刀光在等候著!

血霧沖霄。

萬家燈火!

寒意凜然的刀芒猛然洞穿了邪魔,邪魔閃現的身影凝滯不動,隨即化作一道粗大的紅色煙柱。

造化爐飛了出來……

短短幾個回合,王七麟感覺有些虛,他等造化爐出現後便拄著刀蹲在了地上猛吸氣。

與此同時,徐大一聲厲喝在門口響起:「何方妖孽,讓大爺來會會你!」

臥房外麪人聲鼎沸,張神醫的驚恐叫聲、潑皮們興奮的討論聲,當然還有徐大威風赫赫的咆哮聲。

內力運轉一個小週天,王七麟站起身走出去說道:「肅靜!」

張神醫踉蹌著沖他跑來,叫道:「王大人,這是做什麼?」

王七麟道:「捉鬼!」

「不是鬼,是精怪,這是個合半顱!」謝蛤蟆一瘸一拐的走出來說道。

張神醫期盼的看著兩人道:「那我孫兒……」

謝蛤蟆輕聲道:「節哀順變。」

張神醫兩眼一翻就要倒地。

王七麟想到了牆上那幅詭畫,道:「應該沒死。」

張神醫踉蹌一步趕緊往屋子裡沖:「沒沒死?寧兒?寧兒!」

屋子裡一片淩亂,到處是碎裂的桌椅紙片,但沒有人。

沒有活人也沒有死人。

張神醫祈求的看著他問道:「我家寧兒沒有在屋裡,對不對?」

王七麟帶他走到張玉寧的畫像前道:「你孫兒應該被封印於此了。」

張神醫以為他在胡言亂語,正要絕望的叫,結果畫像中的張玉寧很慢的眨了眨眼睛。

這把老神醫嚇一跳,趕緊往後退:「這這這,這怎麼回事?」

謝蛤蟆道:「你孫子在這兩個月有沒有去什麼古怪的地方?」

老神醫連連搖頭:「頂多去鄉下村裡看診,絕沒去古怪地方呀。」

謝蛤蟆問道:「沒有去亂葬崗、老墳地、殺人場這些地方?」

張神醫說道:「沒有,他沒去。」

謝蛤蟆撫須皺眉:「怪了。」

王七麟也覺得古怪。

他知道合半顱,這妖邪乃是被斬落的首級或者被敲碎腦殼所化,當人的首級、碎裂的腦殼帶著怨念聚集在一起,又有小鬼附著於上,合半顱就出現了。

按字麵理解,這妖邪就是兩個一半的腦袋合在一起,其實也可能是好幾塊腦袋合在一起,所以有時候一個頭上沒有臉,有時候有好幾張臉。

這是比較少見的妖邪,所以王七麟猜測它可能是從新陰路跑出來的。

他又問謝蛤蟆道:「道長,這合半顱怎麼會生花樓的法術?」

謝蛤蟆搖頭:「不曉得。不過或許這不是生花樓的法術,隻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怕妖邪難對付,就怕妖邪會法術。

這時候正在屋子裡收拾畫的徐大忽然叫道:「傻大膽?」

潑皮們要往裡擠,王七麟知道情況不會很好,便對徐大說道:「維持秩序。」

徐大將一幅畫遞給他,然後一步衝到門口抓住擠的最積極那潑皮,一把給摜在地上!

簡單粗暴,有效。

王七麟看這幅畫,正是先前合半顱在桌子上畫的那張臉。

他說道:「我知道了,這合半顱想用傻大膽的臉。」

徐大撓撓頭道:「那它是瞎了眼嗎?能看中這麼一張臉?張家少爺的臉不好嗎?除了老七,伏龍鄉裡就他長得帥氣。」

張神醫怒視他!

王七麟想到了傍晚見麵時候張玉寧那無法控製的麵容,道:「張少爺的臉應該是用不了多久了,如果我猜測不錯,一張人臉它不能用很久。」

「一張臉不能用很久,但他可以再畫一張,」謝蛤蟆搖頭:「所以它看中的不是傻大膽的臉,而是傻大膽的身子。」

徐大更疑惑了:「饞他身子?」

說完他笑了起來:「唉呀媽,這口味也太獨特了。」

「蠢材,」謝蛤蟆沉聲道,「前些日子你那弟兄說過,這傻大膽天生憨傻,他可能是生來就魂魄不全,這種人很容易鬼上身、妖邪附體。」

「但又聽你弟兄說他從小敢去荒墳並且沒事,那他應該是陽氣重、火氣旺,所以妖鬼不能近身。」

「可是這傻大膽前些日子卻得到了一張能出來妖女的詭畫,王大人將這畫燒掉後,他家裡又出現了一張,怎麼回事?」

王七麟也分析出來:「合半顱一直給他這種詭畫。」

謝蛤蟆點頭:「不錯,不光給畫還給他補藥,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王七麟道:「肯定不是房事扶貧。」

「對,是為了榨取他陽氣、澆滅他陽火!」

王七麟道:「我明白了,他隻是暫用張玉寧的身份,因為不能佔用張玉寧的身軀,他隻能不斷給自己畫臉。而一勞永逸解決這問題的辦法就是,去侵佔傻大膽的身軀!」

謝蛤蟆看向畫像:「這也是他一直將張玉寧封鎖在畫裡而不是殺了他的緣故,要使用畫臉秘術需要人的血氣。」

「同樣道理,傻大膽也活著,也被封進畫裡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6 PM

第四十六章 真言

果然,他們繼續在畫卷中翻閱,找到了封印了傻大膽的畫。

張長庚絕望的問道:「王大人,這怎麼辦?」

王七麟安慰他道:「你先別怕,小郎君在畫裡性命無虞,我會儘快想辦法把他帶出來。」

張長庚緊緊抓住他手腕道:「王大人,您一定要費心呀,我、我現在就六個孫子啦……」

「這麼多?還以為你就一個了呢。」徐大道。

張長庚剜了他一眼:「張某人孫子雖多,卻沒有一個是多餘的,一個不能少。」

王七麟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將他給救出來。」

張長庚哆嗦著手說道:「王大人,你一定要想辦法呀。那個、那個老夫無以為報,家裡還有幾枚九草大補丹……」

王七麟一甩手道:「張神醫把本官當什麼人了?」

張長庚反應過來,猛點頭:「對對,兩袖清風,一琴一鶴。」

除了將張玉寧畫像留下,其他畫卷都被搜羅起來帶回了驛所。

謝蛤蟆特意將屏風夾層中一張紙給抽了出來,他說這是異獸皮硝製而成,具體什麼獸不好說,肯定是好東西。

於是王七麟就將這張紙給收了起來。

徐大道:「剛才老頭要給你大補丹,你怎麼不要?」

王七麟搖頭道:「那豈不是索賄?我不幹那種事。」

老神醫又沒坑過他,這時候他怎麼能要人家的九草大補丹?否則豈不成了趁火打劫?

王大人是個有底線的人。

他要是需要大補丹,那他寧願寫一張欠條去賒也不會收人賄賂。

原則!

造化爐煉化了五枚丹藥後還留有一道火焰,今晚他又得到一道火焰,所以此時有兩道火焰。

回到驛所,王七麟將孫禪師手抄的《抱樸子》貼身放好,他想了想,又把新得到的這張不知道什麼異獸的皮所硝製而成的紙給一起放入懷裡。

他想看看能不能一次煉兩樣不同的東西。

造化爐幹活,他去睡覺了。

自動化的爐子就是得勁。

清晨起床他聽見院子裡響起姐姐的叱責聲,便推開窗戶打著哈欠往外看。

一輪朝陽升起,柔和的霞光照耀著老孃打兒子的場景,很溫馨,很柔和。

王巧娘握著掃帚敲在地上嚇唬黑豆,黑豆一個勁抹眼淚。

王七麟拿著牙缸去水缸裡舀了一杯水漱了漱口,道:「大姐,教育孩子要有耐心,你不能老是揍他。」

黑豆狂點頭。

王七麟好笑的看向他問道:「你小子又犯什麼錯了?是不是尿床了?」

黑豆使勁搖頭:「沒有,舅舅,沒有,豆昨晚出來尿的。」

王七麟問王巧娘:「那你為什麼揍他?」

王巧娘欲言又止。

王七麟皺眉:「咱們一家人,有話直說。」

王巧娘說道:「昨晚他出來撒尿,是在水缸裡尿的。」

王七麟看看牙缸又看看水缸:「這個嗎?」

黑豆皺巴著小臉辯解道:「我睡迷糊啦,以為這是尿桶。」

王七麟摸了摸他的翹天辮說道:「不用多說,舅舅都懂。走,咱先吃早飯。」

黑豆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

王七麟又對王巧娘說道:「吃完飯再揍他,那時候有勁!」

笑容逐漸凝固。

早飯是水餃,薺菜豬肉水餃。

現在這節氣薺菜蓬勃,綠油油、嫩乎乎的很惹人愛,此時的薺菜也是最好吃的,滋味清香鮮美。

農家女兒誰沒有一手操持廚房的好手藝?摻了高粱麵和地瓜麵的水餃不甚白,但形狀飽滿滾圓,盛在盤子裡像是一個個小黑胖子。

王七麟先虔誠的去供了供:「保佑弟子破解身上詛咒啊,要不然以後你們沒有餃子吃了。」

他回來後,黑豆迫不及待塞了個水餃在嘴裡,小黑臉上頓時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王七麟問道:「好吃嗎?」

黑豆習慣性使勁點頭:「娘包的餃子,好香。」

「那你就多吃點,吃飽了抗揍。」

他驚恐的想放下碗不吃了,可餃子太香,他光是這麼想想就有淚水不爭氣的從嘴角流了出來:

「算了,捱揍就捱揍,先吃飽再說。」

四月初的薺菜水餃有著春天的味道。

清新。

王巧娘包水餃的時候往裡加了鐵鍋煉出來的板油,加上薺菜出水,餃子裡有湯汁,這湯汁最是鮮美,鮮的人舌頭都麻酥酥的。

吃完早飯他回到房間閉目看向識海。

造化爐真是奪天地之造化,不光自動化,還能多線化:

爐口上有一本金燦燦的佛家經書和一張圖畫在飄蕩。

之所以能確定這次的經書是佛家的,因為經書上有個霸道威猛的佛像,這是明王像。

明王像左邊豎排寫了一行字:降三世三昧耶會。

右邊則是一個大字:臨。

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拿出經書後開啟,裡麵出現了一幅幅影象:不動明王大手印!

影象之後是一段繁雜的佛家咒語:金剛薩埵心咒!

看完經書王七麟明白了,這經書中記載的是佛道兩家修行之精華。

『臨』字真言!

道家九字真言『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中的『臨』字真言。

本來這九字真言是道家秘術,孫禪師卻以通天大能將道佛兩宗的秘法結合,九字真言每一個字結合一個佛家大手印和一段佛家法咒,它們融合在一起擁有了無上大威力。

拿『臨』字真言來說,它結合的手印是不動明王印,結合的法咒是金剛薩埵心咒,一旦使用能讓人定力無窮、不動不惑,任何妖邪不能侵蝕其心與意誌。

另外,它一旦施展,使用者可以暫借天地靈力。

這就很霸道了。

如果使用者所處之地靈力充沛,那臨字真言將能使他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震驚,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寶貝?王七麟看完後眼眶都紅了!

放下佛經,他又拿起了那張圖。

圖上畫的是一個麵目身形極盡猙獰、極盡彪悍的佛。

隻見這尊佛頭戴白馬頭,滿頭長發蓬亂如獅鬃,他頸掛骷髏頭,腰圍虎皮裙,麵有三眼,三眼怒睜,生有八條手,每條手臂分別持骷髏碗、繩索、大蛇、骷髏杖等。

王七麟見過類似的畫像,那就是杜操背上的凶神。

他凝神看向這幅畫,依稀有一尊怒佛大踏步而出,沖他做忿怒咆哮:「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救苦救難,若有違本心,本金剛定斬不饒!」

王七麟急忙甩甩頭從幻象中走出來,這不是凶神,這是佛教護教大金剛,馬頭明王!

馬頭明王的忿怒形相是為降魔除障所生,是為了利益眾生而現,其背後是對眾生之悲心,而並非忿怒與嗔恨心。

這也不是一幅佛圖,它是一張鏤神圖。

鏤神圖是一樣神物,新漢朝把紋身和刺青稱為鏤身,鏤神的名字由此而來。

這種圖上真有一縷神念,貼到背上後順著紙上影象紋下來就會將神念藏於身體中。

杜操背上的凶神就是這麼來的。

當然,王七麟手中的鏤神圖可比杜操用的珍貴許多,杜操背的是邪神,這可是佛教大金剛,乃是正神。

可是要背馬頭明王比背凶神還要危險,馬頭明王嫉惡如仇、光明磊落,背著他的人若是一生所行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那馬頭明王能庇佑他萬邪不侵。

不過若是這人做了壞事,那馬頭明王會親自將他送入地獄!

比如剛才馬頭明王一出現,就喝令王七麟去將困於圖中的張玉寧解救出來,因為他已經承諾人家了。

所以有好東西在手裡,他也用不了。

他這輩子不可能無愧於心。

徐大和謝蛤蟆更用不了,這兩個貨指不定幹了多少虧心事。

這樣他隻能將鏤神圖先收拾起來,然後準備練臨字真言。

開練之前,他照例朝著祖墳方向跪拜:「祖宗保佑,保佑不孝子孫練成臨字真言,隻要我能練成,那以後你們的香燭我包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7 PM

第四十七章 邀請函

「嗡班則爾薩垛吽……」

心中默唸金剛薩埵心咒,王七麟雙手十指緊扣、食指伸出相接,接著雙手內縛、兩食指豎合,隨即雙手作金剛拳、右拳上仰、左拳覆其上……

臨字真言有大神通,但很難學。

金剛薩埵心咒是梵語,照著念一遍都很難,更何況將整個法咒全背下來?

而不動明王印更難,它不是一個手印,而是有十四個根本印:

獨鈷印、寶山印、頭印、眼印、口印、心印、甲印、獅子奮迅印、火焰印、火焰輪止印、商佉印、劍印、羂索印、三鈷金剛印!

這些根本印姿勢迥異,毫無聯絡,但要發揮真言威力就得將之一一給施展出來。

並且唸咒、結印速度越快,真言威力越強。

如果隻是一字一頓的唸咒或者一下一下的施展大手印,那臨字真言沒什麼威力。

但如果能激流般唸咒和幻影般施展大手印,那臨字真言的最大威力可以貫通天地、全借靈力!

這和有些事一個道理,慢了不行,必須要快。

王七麟讀了一遍金剛薩埵心咒就記住了,練了一遍不動明王印便學會了。

這堪稱奇蹟。

不過他已經猜出來了,造化爐凝練出功法後會將之鐫刻在識海中,所以不管是《太陰斷魂刀》還是臨字真言,他都是看一遍就學會了。

造化爐牛逼!

當然他隻是學會了,距離精通還遠得很呢。

臨字真言跟太陰斷魂刀法不一樣,這個真得熟練了纔有用,所以他必須不斷練習。

練習大手印有個好處。

手指變得很靈活,學樂器簡單了。

照例,他學會了臨字真言後,金黃的佛經便化作一道烈焰灼灼燃燒。

王七麟大步走出門。

心頭暢快,真想仰天長嘯!

但這真言對他以後應對詛咒有幫助,對於解救詭畫中人毫無幫助,謝蛤蟆說要將裡麵的人救出來,除非有大神通,否則隻能進去拉人。

他們都不知道怎麼進入畫中,更不知道怎麼往外救人。

於是王七麟想去問問石周山,順便打聽一下自己身上的詛咒。

他不能再猶豫了,得趕緊去調查詛咒、解決詛咒。

就在他生出這想法後,石周山竟然當天派遣麾下遊星向威給他送來了一張請帖。

徐大拿到請帖對他笑道:「你莫非跟石大印心有靈犀?石大印要請你去縣裡一聚。」

向威說道:「不錯,黃化極將軍親自去找石大印為你請功了,他說你救了他們一家,除掉了一個很厲害的怨煞。這讓石大印大為高興,正好你成為小印後還沒有跟同僚們見過,於是他召集咱們吉祥縣五名小印一起吃個飯。」

黑豆晃晃悠悠的上來送茶。

大人的惡趣味發作,向威故意嚇唬黑豆:「聽天監還有童工?小孩,你娘不要你了?」

黑豆眨眨眼,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見此他正要笑話兩句,王七麟收起請帖道:「麻煩向大人了,帖子我收到,明天一定按時去縣裡拜訪石大印。另外我有一件事想問問您,您是我在聽天監的前輩,還望您能指點一二。」

向威目光遊移,問道:「什麼事?」

「關於我們這伏龍鄉小印的職位,好像有個不太好的傳聞?」

一聽這話向威仰頭大笑:「哈哈,哪有什麼傳聞?即使有你也別放在心上,隻是傳聞而已嘛。」

王七麟不死心,還想再問,但向威就是打哈哈,滴水不漏。

他明白從這個老油子嘴裡得不到內幕訊息,就抱拳道:「行吧,看來大人很忙,那您忙,我不留您了,咱們明天見。」

向威一怔,這小印挺尿性啊,不管飯?

他隻好抱拳離去,到了院子看見黑豆扒拉著門板看自己的馬,於是又生出調侃之心:「你娘不要你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黑豆咬咬嘴不說話。

王七麟低聲道:「別怕,罵他,舅舅給你撐腰。」

黑豆便探出頭去說道:「你媳婦兒也不要你了,她要徐大爺。」

鄉下孩子都知道,罵小孩要罵爹孃、罵大人就罵丈夫媳婦。

這就是所謂的,打人專打臉,揭人就揭短。

向威的妻子是個美少婦,徐大聽了這話感覺美滋滋:「算大爺沒白疼你。」

誤打誤撞,這話碰到了向威的逆鱗。

他媳婦年輕靚麗,聽天監一群大老粗總想占點便宜,所以他一向很反感被人拿媳婦說事。

黑豆的話讓他臉色一沉:「你這小孩好沒禮貌,竟敢辱罵官員?」

黑豆怯怯道:「我沒有罵你,要是罵你我就不這麼說了。」

向威怒笑:「還狡辯?那你罵我你會怎麼說?」

黑豆想了想跳出來說道:「你娘不要你啦,她要道長爺爺,然後你多了個爹爹。」

向威真被這話給氣到了,揮舞馬鞭竟然要抽下來。

但馬鞭一揮出,一道寒光嗖然閃過。

兩截馬鞭落在了地上。

向威驚駭的看向正在徐徐收刀入鞘的王七麟,忍不住失聲:「好快的刀。」

王七麟沉聲道:「向大人怎麼不講理?大家都聽到了,是你讓他罵、他才罵的。」

說完他又搖搖頭:「像你這樣的要求,我這輩子沒聽過。」

向威見他出頭,知道討不到好處,便一夾馬腹悻悻然離開,臨走前不情願的嘟囔了一句:「明日午宴或許開席很早,請王大人莫要遲到。」

看著他背影遠去,謝蛤蟆搖頭:「王大人,這向威不知道黑豆身份,所以才欺負他,你怎麼不解釋兩句,反而直接拔刀?」

王七麟道:「我不是沖他拔刀,是沖他主子拔刀。我之所以還剩下三個月的命,全是他主子坑害!」

恨屋及烏。

謝蛤蟆明白過來,道:「那你應該抽刀砍他的鞭而不是他的鞭子!」

農曆四月,萬物欣欣向榮,草木逐漸茂盛,春風習習。

一條寬闊的大河橫亙在大地上,湍流滾滾但還算清澈。

王七麟跳上一塊石頭看向河底,飄搖的水草也長出了新葉,河中出現了嫩綠色。

他腳下的石頭搖晃,幾尾小草魚慌張的竄了出來,看到王七麟的倒影後又受驚的鑽了回去。

這讓他想到了驛所那條有些修為的草魚,它的膽子也這麼小。

一艘渡船劃了過來,船上老漢樂呵呵的笑道:「一人一枚銅銖就能舒舒服服的過河,大傢夥還不快來?」

這裡是伏龍河,王七麟帶著徐大前往縣裡去應約參加宴請。

他上船遞給老漢兩個銅銖,老漢看了眼他的官服急忙堆笑:「不敢不敢,聽天監的大人坐船不用給錢,老漢能給你們撐船是三生有幸。」

徐大粗魯的擺手道:「收著,我們是清官,不幹欺侮百姓的事。」

王七麟在船頭坐下,他將妖刀插進板縫裡當靠背倚靠上去,悠悠然的看著河中風景。

徐大也在看,他看了一會失望了:「沒有看見大金鯉,要不然咱就有口福了。」

王七麟道:「石周山有錢,他請客你還擔心沒有好菜?」

徐大想想道:「也是,唉,那我早上不應該吃飯的。」

因為佔便宜少了,他很懊惱。

老漢舞篙,渡船緩緩離開碼頭。

一名挎著包袱拎著竹籃做探親打扮的婦女問道:「船家,你終年在河上往來,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說來聽聽?」

老漢笑道:「有趣的事不多,嚇人的事不少。」

「說來聽聽。」有人起鬨。

老漢說道:「伏龍鄉的事大家都瞭解我就不多說了,我說說小水鄉的一件事。」

「前些日子小水鄉淹死一個婦女,可這婦女的浮屍卻是趴在水麵上!」

「老話說得好,倫理正常、女下男上,亂了綱常、男下女上。放在河裡這句話通用,若是女人浮屍臉朝下男人浮屍朝上就是正常,女人浮屍臉朝上,那就是被水鬼給害了,這樣的浮屍不能撈,得讓河裡魚蝦鱉將它吃了。」

「婦女的家裡人明白這道理,不敢去碰那女屍,隻能準備立一座衣冠塚。可在頭七那天準備封棺了,有人往棺材裡一看……」

「這婦女躺在了棺材裡!」

「睜著眼睛!」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7 PM

第四十八章 吉祥縣

小水鄉的小印叫侯德才,年紀大約四十歲,據說養有一名祖傳的家神,靠家神庇佑來解決詭事。

水鬼回棺這起案子王七麟知道,聽天監內部資訊互通很及時。

跟他經歷的下馬嶺鍾氏轉生和將軍府陰魂換體兩件詭事相比,水鬼回棺這事不值一提。

裡麵沒什麼彎彎繞繞,侯德才請家神抓了水鬼,這事就結束了。

死去婦女一家很高興,本來要立衣冠塚,現在好歹有個全屍能落入祖墳。

但撐船老漢是個人才,把這麼一件清水似的案子說的波雲詭譎。

船上的大閨女小媳婦兒瑟瑟發抖。

因為徐大在帶節奏,他時而大呼小叫,時而往人家身邊湊。

大閨女小媳婦兒們被他嚇壞了。

王七麟看著江水沉思,他以前在村裡也聽說過一些詭事,但沒這麼多。

很顯然,新陰路誕生的影響逐漸顯現出來了。

渡船乘風破浪,河麵晃晃蕩盪。

王七麟的影子在水中搖曳晃動。

逐漸的,他感覺自己影子變得淡了起來。

而水下有個黑影在逐漸的深重了起來。

就像是這黑影在吸食他的影子。

下意識的,他開始默唸金剛薩埵心咒:「嗡班則爾薩垛吽……」

同時雙手手指轉動,一套根本印開始安排。

他再細細檢視,發現水中沒什麼異樣。

不過既然使出了臨字真言,他索性盤腿坐在船頭開始練了起來。

沉迷修鍊,歲月如梭。

渡船劇烈晃動了一下,靠岸了。

大閨女小媳婦們慌忙拿起行李下船,徐大不甘的叫道:「姐姐妹妹們,我也有個鄉間傳聞,你們不聽嗎?這個可是真事,哎哎,別跑啊,小心磕著。」

女人全走了,徐大懊惱回頭。

一個老爺們倒是跟在他身後陪著笑:「大爺,我聽,你講給我聽唄。」

「滾!」

王七麟收起刀上岸,這裡有騾車送往縣裡,價錢倒也便宜,兩枚銅銖一個位子。

吉祥縣是一座建立於隋朝年間的老城,歷經近千年時光,它飽受風吹雨打、刀劈火燒,迄今以更雄偉的姿態挺立在大地上。

一圈厚重的青石城牆環繞著小城,四周開有四門,分別為東華門、西華門、文曲門、武曲門,城內最高建築是一座鼓樓,若有戰事,鼓聲會毫無阻礙的傳遍全城。

城牆雄偉堅固,它用了山石砌築,砌牆所用的灰漿是用石灰、桐油、糯米汁等混合而成,灌鑄的堅若鐵石,抵禦著風雨侵蝕和刀兵來襲。

城門口有四名身穿皮甲的士兵在值守,新漢朝立國至今,國力強盛、海清河晏,所以守衛並不森嚴,官兵看一看鄉民的臉就讓他們進去了。

到了王七麟這一車的時候守衛官兵甚至沒多耽誤,看到他和徐大的玄衣立馬放行。

入城後熱鬧起來,街道跟這座城池一樣已經上了年頭,鋪路的青石被車輪碾碎又鋪上了青磚,磚石相間不甚整齊,但相比鄉下已經很有格調了。

無盡歲月下來,無數車輪腳步在進城的路上壓過踩過,留下一些痕跡。

根據新漢朝律例,城牆內外五十尺之內不得有民居,以防止起了戰事的時候耽擱往城牆調兵遣將。

但新漢立國之後吉祥縣再沒有經歷過刀兵之亂,所以這條律例執行的不太嚴格,一座市場在城內鋪開了,牲口市、糧市、肉菜市都在這裡。

有人扛著插滿糖葫蘆的草木棒子在門內轉悠,看見有小孩出現便到跟前叫賣兩聲。

可惜百姓艱苦,養活一家子人口已經不容易,多數沒有閑錢再去給孩子買些零食,所以門口聚集了一些衣著陳舊的小孩在眼巴巴的流口水。

糖葫蘆便宜,一個銅銖能買兩根。

徐大很闊氣的甩出五枚銅銖,小販急忙低頭哈腰:「大人您要幾根?」

「那邊的小孩,一人一根。」他指著孩童道。

小販早就注意到了這裡孩童是八個,他以為自己佔了徐大便宜,屁顛顛跑去挨個分了一根準備走。

徐大伸手又薅了三根下來。

你可能小賺,但我永遠不虧。

徐大分給王七麟一根,王七麟看了看糖葫蘆上隻掛了點糖霜,一點糖漿沒有,難怪便宜。

再往縣裡走,道路兩側出現了民宅小院。

這都是老百姓住的地方,道路阡陌、屋子矮小,有臭水溝、有垃圾堆,很有生活氣息。

幾個大乞丐在追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其中一個一邊追一邊喊:「孫子別跑!」

「不跑的纔是孫子,追我的也是孫子!」少年反唇相譏。

「看我不把你腸頭捶出來!」

「你還是給小爺嘬出來吧。」

王七麟往前走了兩步抽出妖刀亮了亮相,乞丐們麵如土色,轉身狂奔。

少年竟然不怕,他看著乞丐們逃跑的身影露出吃驚的表情:「剛才追我的時候,他們竟然還留有餘力?」

「當然了,得留下力氣揍你。」徐大笑道。

少年不領情,歪頭看看兩人後吐了口痰,拔腿就跑。

徐大氣的大罵:「這孫子!」

再往縣城中央走就出現了一些獨門獨院的清雅房屋,然後是茶樓酒肆、醫館布坊之類的店鋪。

在這裡王七麟看到了名聞全縣內外的倚翠樓,可惜他們來的太早,人家關著門,隻能聞見脂粉香氣。

王七麟下意識駐足觀看。

徐大賤笑:「騷動了?」

王七麟嚴肅:「不,這裡殺氣衝天、冤魂無數,不是個好地方。」

再跨過兩條街就是府衙,府衙旁邊是聽天監的驛所,獨門獨院、門可羅雀。

沒人想跟聽天監發生關係,所以有人從門口經過就會步履匆匆,恍若逃命。

王七麟走到門口後覺得自己可能猜錯了,驛所周圍籠罩著一股每個男人都很熟悉但不願意聞的味道,他捂著鼻子道:「裡麵有人在對天噴射?」

徐大道:「是石楠開花了,四月嘛。」

石楠樹因為花香味獨特,被道家認作是陽氣最足的樹,很多地方的驛所和道館都會種這種樹。

縣裡驛所院子裡便有一排石楠樹,所以這個季節空氣裡的味道就比較帶勁了。

一個兩鬢斑白的玄衣漢子推門而出,看見兩人後笑了:「徐大,這位小兄弟莫非就是你們伏龍鄉的新任小印王兄弟?」

王七麟抱拳:「在下王七麟,見過侯大人。」

這個貌不驚人的玄衣漢子就是吉祥縣內五名小印之一的侯德才,他們先前坐渡船剛聽船家提起他來。

侯德纔不像官,倒像是個老農,他笑眯眯的抱拳回禮並讓開路。

但王七麟注意到,他偷瞥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侯德纔在聽天監混跡時日長久,他肯定知道小印詛咒的內幕。

王七麟心裡一動,拱手問道:「侯大人,我有件事想請教……」

不等他說完,侯德才滿臉歉意的說道:「對不住,王大人,我還有事在身,先不能跟您聊了。」

看著他的背影,王七麟又生氣又無奈。

侯德才老油條,顯然猜到他想問什麼事而故意離開的。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8 PM

第四十九章 我替陛下分憂

聽天監院子寬闊,地麵半邊青石半邊泥土被用作演武場,石周山麾下幾個遊星和力士正在練功。

看見他們兩人到來,向威笑了:「王大人來的可真早,這是怕誤了時辰吃不上飯,特意提前半天來嗎?」

王七麟一怔,半天?

但他沒有去問,他去搭腔掉價。

徐大喝道:「提前半天?什麼意思?你不是說……」

「石大人請的是晚宴,你們不到中午就趕來,這不是提前了半天嗎?」向威得意的笑。

王七麟明白了,自己是被這人給坑了。

請帖隻寫了赴宴日子,沒寫具體時間,但向威臨走之前說過是午宴。

這就是自古以來不能得罪領導身邊人的原因。

徐大憤怒,提著拳頭就上去了:「你這賊皮子竟然敢戲耍大爺?」

幾個遊星和力士停下手中的活,紛紛站到向威身後。

目光挑釁。

笑容輕蔑。

徐大又走了回來。

他為人粗魯但不莽撞,麵對肯定會吃虧的局自然不會出手。

向威笑了起來,他得意洋洋的看向王七麟,笑容含義不言而喻:這是我的地盤!

王七麟拖著刀往前走。

石周山坑他,他沒辦法,這向威竟然也來坑他?

那必須得用拳頭好好說道說道!

聽天監是強者為尊的機構,他要是受人欺淩而不反抗,那隻會讓人看輕,然後越來越多的人去欺淩他!

這絕對不行!

昨天向威見識過他的快刀,看他走近心裡有些發毛便問道:「王大人,你要做什麼?」

王七麟道:「我看你們在這裡練功很勤快,幫石大人考校一下你們的本事,看看你們是不是在裝腔作勢。」

一名膀大腰圓的力士捏著拳頭越眾而出:「好,那灑家先來。」

這力士自稱灑家又頭頂錚亮,王七麟以為他是佛家弟子。

不過他不光沒有頭髮,也沒有鬍鬚、沒有眉毛,隻有一臉橫肉,所以看起來有些怪。

徐大在後麵叫道:「白虎,這裡是大爺跟向威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叫爺什麼?」力士大怒,他一記箭步跨出兩三丈,下沉馬步拳頭開砸!

風聲呼嘯,勢大力沉!

向威在後麵提醒道:「小心他快刀……」

王七麟壓根沒有拔刀,他左手結根本印、心裡默唸金剛薩埵心咒,同樣一步向前揮臂直拳!

十五年的內力,鬧呢?

狹路相逢,兩拳相遇!

沒有技巧,強者為王!

內力如江水般浩蕩沖向右臂經脈,王七麟一拳撞上,內力順勢蓬勃放出!

白虎力士隻有幾分蠻力,他跟王七麟一樣都沒有修習內家功法的機遇,所以他沒有內力。

天生蠻力哪扛得住十五年內力?

力士袖子如遇勁風,呼的一下子往後刮,他整個人則被一拳打了個趔趄。

「再來!」

王七麟心如止水、麵沉如老僧,右拳收回張開捏獅子奮迅印,左手又握拳轟了出去。

院子裡的天地靈氣從全身每個毛孔往裡鑽,這讓他氣勢更足!

後麵的力士看到白虎後退便知道不妙,急忙搶上來接應。

四個遊星對視一眼,有人想要抽刀,向威一把壓住:「別動刀也別讓他動,他快刀是我生平僅見!」

王七麟聽到這話感嘆一聲,這貨不傻。

但徐大更不傻。

對同僚自然不能抽刀,可是演武場的兵器架上有竹刀!

王七麟揮拳挫開衝到近前的力士,逼退他們後徐大一聲叫:「七爺,接刀!」

長刀在手,太陰斷魂!

王七麟沖幾個人詭異一笑,向威臉色就變了。

刀影幻化,他擰腰錯步殺了上去。

一把竹刀飛速轉動如光輪,裹挾長風簌簌,衝進人群便四處劈砍。

幾個力士壓根看不清長刀的套路,隻能咬牙靠硬功夫來頂。

剛上來的遊星們就慘了,被竹刀砍的雞飛狗跳。

其中向威算是厲害的了,他也是拿著一把竹刀出手的,麵對閃爍刀光他還能咬牙應付幾下,擋住了砍到身上的竹片。

但好戲不長,徐大渾水摸魚上來一把從後麵摟住他脖子給摁倒在地,然後兩人在地上翻滾起來。

侯德纔回來後被這一幕給驚到了,他趕緊厲聲道:「都給本官停下!」

王七麟收刀後撤,他不想把場麵弄的太難看。

力士和遊星們倒吸著涼氣往後退,向威聽到侯德才的命令後也停手了,可徐大沒停手,趁機在他肋下掏了兩拳,把他掏的褲襠裡直哆嗦。

這牲口下手賊狠!

王七麟收刀在手挽了個刀花,麵色陰沉、聲音狠戾:「你們整天練的是什麼玩意兒?花拳繡腿!朝廷用銀銖養著你們整天吃乾飯嗎?」

一個力士怒道:「你算老幾,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們。」

王七麟反手將竹刀往地上一戳,桐油浸泡又經過烈日炙烤的堅硬竹刀居中而斷:「哢嚓!」

一行人頓時眉頭亂跳。

扔掉竹刀,他向皇城方向雙手抱拳:「本官當然不算什麼,可朝廷呢?看到朝廷花費錢力物力竟然就培養你們這一群蛀蟲,本官實在意氣難平!」

徐大補充:「王大人忠君愛國,一心想為聖上分憂解難、處處為聖上著想,咋滴,你們不滿意啊?」

日您親娘,一群人在心底罵了起來。

但王七麟官職比他們高,這話又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他們無話可說,隻能滿腔怨憤的暗自罵娘。

向威反應很快,他冷笑道:「我們是蛀蟲,那徐大算什麼?剛才他偷襲我還被我打的隻有招架之力沒有還手之功呢。」

王七麟看向徐大,徐大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都是同僚,沒好意思下狠手。」

向威一口氣憋在胸口,兩眼發黑。

怎麼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呢?

王七麟沖他說道:「向大人的本事不錯,這點我非常佩服。」

向威以為他要示好,便冷笑一聲。

結果他繼續說道:「王某人自愧不如,所以不如這樣,我這個小印讓出來給你坐吧?」

向威立馬急眼了,他回身道:「看什麼?大傢夥繼續練!王大人發話了,我們功夫不到家,加把勁繼續練!」

石周山沒有在驛所內,據說縣衙門最近有點詭異,他特意過去看看。

王七麟拖了一張椅子監督向威一行人練功,徐大去街上買了蜜餞、糖冬瓜、瓜子、炒栗子之類零食,兩人一邊看一邊吃。

有人想歇息,王七麟就拎著刀過去問:「朝廷給你發銀銖,是讓你歇著玩嗎?給我練!」

「隻要練不死,就往死裡練!」

吃過午飯後石周山纔回來,看見手下人汗流浹揹他滿意的點頭:「今天練得不錯,晚上一起去鼎盛樓。」

聚香樓是伏龍鄉最好的酒樓,鼎盛樓則是吉祥縣第一酒樓。

二者之間的距離,比縣和鄉的距離更大。

下午其他三個小印斷斷續續趕來,分別是管轄石山鄉和狼山鄉的常規之、管轄牌坊鄉的孫繆、管轄七仗鄉的崔旺。

常規之和崔旺見了他都很熱情的寒暄,畢竟聽天監終日與鬼邪打交道,時不時就得互相助力,都樂於搞好關係。

孫繆對他態度就不冷不淡了,王七麟對此沒意見。

黃化極來縣裡給自己請功相當於打了他的臉,自己越界去人家地頭上辦事,人家不爽也能理解。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

萬家燈火逐漸亮起,千百戶民宅的煙囪開始飄蕩起煙霧,吃飯時候到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3 09:29 PM

第五十章 案件互換

隻看中心區域,傍晚的縣裡比白天時候還要熱鬧。

街道上馬車來往、人流如織。

士子們讀了一天聖賢書,晚上光線不佳就出來喝個花酒散散心。

商人們宴請賓客,也去喝個花酒聯絡感情。

鄉下的豪紳地主呼朋喚友,他們更要去喝花酒,來了縣城不能喝花酒那不是白來了?

所以晚上的青樓是真熱鬧,規模最大的倚翠樓更是人頭攢動、挨山塞海,花燈從樓頂一直亮到下水道,整個四層木樓燈火輝煌。

一行人從街道上走過,上百號男人在倚翠樓門口湧動,就跟聽見開飯訊號的豬娃子一樣,互相推搡擁擠,口中還嗷嗷叫喚!

侯德才連連搖頭:「紅粉亦枯骨,佳人終骷髏,為了幾個女人瘋狂成這樣,這些人真是吃得太飽。」

徐大偷偷對王七麟說道:「人老了說話就是硬氣!」

石周山笑道:「是我們出來的時辰不對,每月的五、十日的申時和酉時交接時候,倚翠樓都有花魁來拋繡球,誰能搶到誰就有資格做花魁的入幕之賓。」

侯德才問道:「不花錢嗎?」

一群人都用看鄉巴佬的眼神看他,王七麟不明所以,也用這眼神跟著看。

徐大拱手:「大人雖然英明神武,可玩姑娘還是要花錢的。」

石周山笑道:「對,怎麼能不花錢?隻是倚翠樓四大花魁可不是有錢就能約到的……」

他還沒解釋完,門口的男人忽然亢奮的嚎叫起來:「蕊姑娘、蕊姑娘!」「蕊姑娘出來了!」「蕊兒看我一眼!」「蕊兒哥哥今晚一定要……」

三樓臨街的陽台窗戶開啟,一道嬌柔的身影娉娉婷婷的走了出來,她的黑雲秀髮挽成墜馬髻在腦後,髮髻上插著金步搖,走一步晃三晃。

徐大捂著心口陶醉了:「七爺怎麼回事?我心慌。」

王七麟關心的問道:「那你去找張神醫沒有?你的心肯定有毛病,我記得你前段時間還心疼來著。」

「滾。」

實際上他們什麼都看不到。

這花魁臉上掛著一道白紗巾,隻露出兩隻眸子,她的眼皮上抹了金粉,眨眼之間顧盼生輝。

街道被堵住,一行人隻好停留下來看熱鬧。

花魁身邊的侍女講明規則,又有一隊小廝吹來連吹帶拉,然後花魁將繡球拋了起來。

眾人爭搶,人群大亂。

這時候一個青年在裡麵連閃帶避、不能閃避就衝撞,像一頭靈活的花豹似的將繡球搶到了手。

聽天監的人懵了:「王大人?」

搶到繡球的正是王七麟,向威冷笑:「王大人夠心急啊,不想喝熱湯想要吐熱漿呀。」

徐大斜睨他道:「咋了,你想喝熱漿?」

王七麟搶到繡球後高高舉起:「十個銀銖!十個銀銖這繡球就是他的了!」

聽天監這邊更懵了。

徐大眨眨眼,這麼有生意頭腦的嗎?

一個肥胖的青年衝過去塞給他一把銀銖,搶走繡球跑進了倚翠樓。

王七麟得意洋洋的回來,男人的錢就在這時候最好賺。

十個銀銖可不是小錢,幾個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咬耳朵商量起來:「這是條發財的路子啊。」

鼎盛樓一樣是四層,一樓是大堂,二樓是雅間,三樓是包廂,四樓整個隻有一桌。

石周山在吉祥縣裡吃的很開,他定的就是四樓,而且看他那樣不打算出錢,因為如果花錢的話就他的俸祿在這種地方請一頓飯可不大行。

聽天監的威風在鼎盛樓這等頂級酒樓裡更是顯露無疑,他們一群人穿著玄衣勁裝一進去,大廳裡吵吵鬧鬧的聲音立馬沒了,不少人看到他們後便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掌櫃的立馬迎上來帶他們上樓,樓上有漢子正堵在樓梯口耍酒瘋,看見這麼一行人上樓,漢子的額頭猛的見汗了,趕緊推開雅間門鑽了進去。

一行人落座不久,一道道冷盤就送了上來,上一道菜報一個菜名:「鼎盛白切雞!」「碧螺大蝦仁!」「雲家鹹水火腿!」「棗泥拉糕!」

冷盤隻是開胃,正戲是熱菜:

什麼伏龍金鯉、銅錢包、清炒梔子花、春筍炒肉、鼎盛童雞、蜜汁火方、蟲草母鴨,什麼叫化公雞、油爆大蝦、火腿蠶豆、伏龍鯽魚湯,洋洋灑灑一大桌子。

王七麟跟徐大對視一眼,戰意高昂:中午沒吃飯的決定,果然是對的!

房間裡麵有清秀可人的姑娘負責端茶倒酒,但石周山的酒杯是向威負責的。

酒水入杯,石周山起身道:「諸位同僚下午都已經熟悉了,那石某在此不做多說,一曲清歌滿樽酒,人生何處不相逢,諸位同僚,為我們的相遇乾杯!」

眾人起身舉杯。

徐大一邊喝酒一邊去搶公雞腿。

但他筷子伸過去後發現雞腿不見了。

在王七麟的盤子裡。

不動明王大手印豈是白練的?

石周山對王七麟表現很熱情,頻頻將話題轉向他讓他講述將軍府斷案秘聞。

王七麟沒有推辭,他一五一十介紹了一下,然後順勢將話題轉向合半顱,又把畫中封人的問題說出,問道:「諸位大人可有解決良策?」

一行人紛紛搖頭,石周山沉吟了兩聲後說道:「畫中封人應該跟生花樓有關,季虎,你二哥仲虎拜在了生花樓門下,那你應該瞭解此中之道吧?」

一個遊星沖王七麟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他抱拳道:「大人明鑒,卑職二哥雖然拜入生花樓,但我跟他修習方向不同,對此瞭解不多。」

瞭解不多,而不是不瞭解。

那麼他不說就是不想說了。

王七麟看向董季虎,董季虎摸了摸鼻子低下了頭。

侯德才說道:「季虎,你如果有法子那就說出來,這是咱們吉祥縣的案子,可不是王大人的私事。」

董季虎為難的看向向威和其他同僚,這些人麵有不甘。

白天白讓他給揍了?

向威腦子靈活反應快,他說道:「不錯,王大人手頭的案子是咱吉祥縣的案子,但季虎手頭上也有一樁案子,同樣是咱吉祥縣的案子。」

「那麼季虎幫王大人是應該的,隻是不知道王大人?」

王七麟沖董季虎點點頭道:「你手頭上有什麼案子?」

董季虎嘆了口氣。

他正要講述,這時候牌坊鄉主管小印孫繆舉杯道:「既然你們互相有需求,那不妨私底下去聊,石大人說了,咱們今天是來加深感情的,酒桌上不談公事。來,諸位,我先走一個!」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6 08:00 PM

第五十一章 周家屯子

天色大亮,太陽高懸。

時間早就進了四月,春風暖和,大地升溫。

可躲在自家茅草屋裡的周小河兩口子卻滿身寒意。

茅草屋一圈是土胚牆,房門是撿來的兩扇門板。

一扇門是木板,另一扇門也是木板。

一扇木板有斑駁的黑漆,另一扇是沉重的紅漆。

曾經有屯裡的老人跟他說,他撿的紅漆木板是棺材蓋,對此他嗤之以鼻。

棺材蓋還有用平板子的?這老頭肯定是想嚇唬他扔掉,然後自己再撿回去。

鄉下套路多!

但他現在後悔了,他該扔掉的,這木板上的紅漆有些詭異,讓人看了心裡哆嗦。

特別是如今屯子裡遇上了詭事。

屋外陽光有多燦爛,屋內就有多陰冷。

入春剛糊上的窗棱紙白慘慘的,風一吹嘩啦啦的響,更讓人心裡哆嗦。

現在他看哪裡都覺得邪異。

一個麵皮皸裂、滿臉灰垢的稚童從床上打滿補丁的被褥裡探出頭來:「爹、娘,什麼時候能……」

「噓,六兒別出聲。」周汪氏趕緊上床去將兒子摟在懷裡。

稚童驚慌的問道:「娘,怎麼了?」

周汪氏不說話,隻是使勁摟著兒子流眼淚。

周小河則壯著膽子將臉貼在門板上仔細聽。

風吹過門縫有嗖嗖的聲音,風吹動曬在院子裡的衣服有獵獵的聲音,還有——

啪踏,啪踏,啪踏……

很輕緩的腳步聲。

像是有小孩貓著腰悄悄的走向他家門口。

周小河感覺全身的汗毛一下子都豎起來了。

這種腳步聲他很熟悉,小時候他和小夥伴們若是偷偷去接近什麼,就是這麼小心翼翼的走路,發出這麼輕緩的腳步聲!

可是他知道,現在沒有孩子來他家的院子。

屯子裡已經沒有小孩了!

看著丈夫陡然麵色慘白,周汪氏更使勁的摟緊了懷裡的稚童:「她來了?她來了?是不是小妮兒?」

周小河嘴唇哆嗦了幾下,卻不知道說什麼。

他不敢往外看!

啪踏。

啪踏。

啪踏。

腳步聲逐漸清晰起來。

周小河猛的衝到正廳北麵,沖著牆上掛的道君像拚命磕頭。

『砰!砰!砰!』

地上有泥土崩了起來。

腳步聲變輕了,似乎正在遠去。

周汪氏驚喜的看向丈夫,她放下兒子也跑去磕頭。

腳步聲消失了。

兩人更用力更虔誠的磕頭。

腳步聲又重新出現了。

外麵的東西沒有離開。

它在悄悄的繞著屋子轉圈……

道君沒有庇佑他們!

或者說道君也無法驅離這邪穢!

兩人一時心若死灰,這時候兒子忽然指著窗戶說道:「娘,姐姐在外麵,她叫我出……」

周汪氏像老鷹一樣撲向兒子,抱住兒子淚流滿麵:「別說話!」

周小河掉頭沖兒子指的窗戶看去,跪地又是磕頭:「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不是小妮兒,放過我兒子放我全家,我周小河從沒做壞事,我沒幹壞事,沒壞良心啊!」

腳步聲又消失了。

本來該透過窗棱紙照進屋子裡的陽光也消失了,地上出現了個陰影。

有什麼東西趴在窗戶上往裡偷偷的看。

周小河低頭看著這陰影,遍體生寒。

『砰,砰!砰!!』

拍門聲忽然響了起來,由輕轉重傳進屋裡。

周汪氏用被子捂住兒子嚎哭道:「你要帶人就把我帶走,帶走我呀,別帶走我兒子!你帶我吧!」

稚童沉悶的聲音在被子下響起:「爹孃有人在拍咱大門,你們怎麼不去開門?」

已經崩潰的周小河猛的反應過來。

這不是有人在拍屋門,而是拍院子的大門,隻是他嚇呆了,沒有反應過來。

又有一個粗糙跟驢叫似的嗓音遠遠的傳進他耳朵裡:「讓開,大爺來開門。」

透過窗棱紙照在地上的陰影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

周小河壯膽看向窗戶,空蕩蕩的。

伴隨著一道大門被踹開的響聲,似乎春日的陽光也被踹了進來。

屋子裡頓時暖和了兩分。

外麵有人喊:「周小河、周汪氏,家裡有人嗎?」

周小河急忙開門撲了出去,抬頭一看是屯裡的管事大哥周金帶著兩名一身玄衣勁裝的青年進了院子,還有一個牯牛似的漢子在扶著門板:「你家這門,也忒不結實。」

一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玄衣青年瞪了壯漢一眼,掏出幾個銅銖遞給他:「你是周小河嗎?這錢給你,賠你家門的。」

周小河傻了,他愣愣的接過銅銖,愣愣的眨眨眼,麻木的腦子反應不過來。

周金怒視他道:「你個龜兒子傻了嗎?聽天監王七麟大人的錢也敢要?大人們是要來解決咱屯子裡鬼、那啥的,他們是來救你娃命的,你還收人錢?」

周小河趕緊把錢塞給麵前青年,又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頭。

額頭淤青。

王七麟伸手摁住他肩膀道:「無須多禮,你先起來。」

周金又問:「剛才我們在外麵喊了好一陣,你家裡有人怎麼不出聲?」

周小河一怔:沒聽到叫聲啊。

徐大道:「原來是個啞巴,真可憐。」

一個婦女聽到他們對話後從門裡撲了出來,她踉蹌跑來跪下道:「不不,不是,我家男人不是啞巴。大人,大人恕罪,大人救命,大人救救我家娃,救救我家娃!」

王七麟道:「你們起來,董大人在路上把事情始末給我講過了,但我要你們再講一遍!尤其是細節,細節明白嗎?」

周金要說話,王七麟搖頭:「嫂子,你來講。」

婦女哆嗦著嘴唇說道:「好,好,我們這裡叫老周屯,屯子裡一共五六十家住戶,都是周家佃戶,租周太爺的地給他種田……」

董季虎不耐要打斷她的話。

王七麟揮手示意他耐心。

「屯裡的人天南海北都是破落戶,都受周家恩典才活下去,所以都改姓了周。然後,然後大約從、從十天前,對,十天前,屯裡孩子開始丟了,一天丟一個、一天丟一個,丟了六個,找不回來了。」

說到這裡婦女猛的抬起頭,轉身往屋子裡跑。

屋子裡響起一聲悲絕的嚎叫:「六兒!」

王七麟趕緊進屋,屋子裡隻有正在瘋狂掀被褥的婦女。

周小河推開他衝到床上,他看看床下又看看空蕩蕩的屋子,突然吼了起來:「兒子呢?兒子!你不是一直摟著他嗎?你出去幹什麼?」

徐大立馬含上冰台珠說道:「有陰氣,我去找找。」

董季虎卻掏出一枚棗核樣小東西塞進一側鼻孔,道:「跟我來!」

徐大驚訝:「嘿,沖龍玉?你有鼻神?」

人為天地之靈,身軀看似單薄,但內藏神靈,從上到中再到下,共有二十四景神。

其中鼻神曰沖龍玉,它不是一塊玉,隻是叫這麼個名字。

眾所周知,人的鼻子能嗅到的世間味道千百種,鼻神隻能嗅到一種。

不屬於陽世的味道!

有了鼻神就簡單了,董季虎使勁抽鼻子跳牆而出,王七麟緊隨其後。

斬馬妖刀蓄勢待發。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6 08:00 PM

第五十二章 童子煞

吉祥縣全境多有丘陵,平原比較少,其中最大一塊平原建成了縣城。

為保障民生,新漢朝立國之初鼓勵農民在丘陵、高山、荒漠地帶深耕細作,並且太祖皇帝還下了詔令,荒地開墾出的耕地隸屬於勞作者。

周家便是以此發家,他們家族是外地遷來的,但沒有躲在縣城給人打散工,而是傾家而出在縣城外的丘陵地帶開墾荒地,篳路藍縷,最終掙下了這偌大基業。

後麵又有逃難的人來到這片地方,或者賣身給周家、或者租田地做了佃戶,他們圍繞周家建起茅屋草房,就這樣周家屯就出現了。

王七麟追出屯子後看到幾座小山丘彼此依偎,董季虎抽了抽鼻子指著西方道:「這邊,快!」

兩人踩著農田翻過一座山丘,下麵出現一個快速移動的稚童。

古怪的是,這稚童雖然在移動卻不是在跑,他雙腿筆直的耷拉著,腳踮起隻用腳尖著地,然後雙臂張開,就像是一個紙人似的被風吹著移動。

王七麟在夢裡看電影時候見過這場景,有個鬼婆子就在一艘大船上擺過這樣的造型。

另一邊董季虎卻是一驚:「鬼抬人?不是一個鬼?!」

所謂鬼抬人就是說兩個鬼從人的兩邊架住其身軀帶人飛奔,有古籍記載這種事,曰:鬼抬人,涉水則身不沉,履水如地。翻山則舁行如飛,履參差亂石如平路。

既然要抬起人,自然就不是一個鬼能做到的,所以他們麵對的至少兩個鬼。

徐大麵色如常,他不屑的說道:「看這鬼抬人的速度,頂多是兩個孤魂野鬼,不足為懼!」

越是厲害的鬼,抬人的速度越快,橫死的厲鬼抬人飛奔能須臾百步,像這種被普通人奔跑追上的鬼確實沒什麼好怕的。

徐大往下沖。

董季虎急忙道:「不要莽撞,那是至少兩個鬼!」

王七麟道:「猶豫就會敗北,果斷就會白給!」

「所以!」

「妖魔哪裡走!」

氣沉丹田內力衝出化作一聲厲喝,他轉身抽出斬馬揮臂甩了出去。

妖刀像一支標槍般飛射。

陽光照耀在刀刃上有寒芒閃耀,如同晴空一霹靂!

長刀落下,正好插入孩童前麵不足兩尺。

刀光凜然!

孩童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董季虎一邊往下跑一邊詫異的說道:「王大人這把刀非同一般呀,竟然能威懾鬼邪。」

王七麟道:「你的沖龍玉也非同一般。」

說到這個董季虎有些得意:「這是我家二哥特意向一位道爺求的,實不相瞞,我能謀得這份差事全靠我這寶貝兒。」

孩童落地後醒了過來,看見率先趕來的王七麟和董季虎他嚇得趕緊往後爬,結果麵黑臉凶的徐大出現後他卻不怕了,沖著徐大伸手。

徐大手裡有一把烤到焦香的蠶蛹。

他們回到屯子裡,看到失而復得的兒子後周小河夫婦大喜,先是猛磕頭又趕緊泡茶迎客。

王七麟道:「不用忙,我有事問你們。」

周小河挨個給他們上茶,道:「大人問,小人一定什麼都說。」

王七麟先問稚童:「小六,剛纔是誰帶走你的?」

稚童不說話,躲在母親身後吃蠶蛹。

徐大出麵,稚童說道:「是頭巾姐姐呀,頭巾姐姐從窗戶伸手拉我出去,說帶我去一個能吃飽飯、有許多夥伴的地方……」

「頭巾姐姐?」沒等他說完周汪氏一下子癱在地上:「是小妮兒,就是小妮兒,你看,我說什麼來著?就是小妮兒啊!」

周小河哭喪著臉道:「怎麼能是她?就算是她,可咱沒對不住她的地方,那天出殯,還是我給她抬的棺呀!」

王七麟看向董季虎:「這小妮兒是誰?」

董季虎苦笑道:「我不清楚,周金,你來說。」

身板魁梧的周金抱拳道:「遵命,這小妮兒是周麻子的閨女,生的乖巧又懂事,平時我們大人下地,她就給我們看娃,所以屯子裡大人小孩都稀罕她。可是,唉!」

「這娃命不好,生下來臉上有個胎記,不好看,她爹不稀罕她,說她以後嫁不出去是個賠錢貨。然後十幾天前她又丟了,被狼還是什麼畜生給叼走了……」

「是二十天前,二十天了。」周汪氏糾正道,「小妮兒丟的那天周太爺孫兒正出殯,現在馬上要燒三七了,我昨天纔去宅子裡給幫忙置辦了行頭。」

聽到這裡,王七麟笑了,有人家出殯,孩子恰好丟了?這麼巧嗎?

周金又說道:「對,這苦命的孩子丟了三天,後來被找到已經死了,屍首都讓畜生啃了,隻能草草下葬。」

聽到這裡董季虎說道:「童男童女冤死或者橫死以後會化作童子煞,難道這次興風作浪的是個童子煞?」

王七麟沒回答,他反問道:「這麼大的事,之前你不知道?」

董季虎苦笑道:「王大人,這不是我的責任,沒人跟我說這回事!」

王七麟又問道:「還有周太爺孫子燒三七,也就是說這小少爺也是近期剛死?他跟案子有沒有關係?」

董季虎尷尬的搓了搓手:「我、我,這也沒人跟我說,而且,應該沒關係吧?周太爺孫子都死了二十天了,是吧?」

一問三不知!

王七麟臉色一沉,董季虎隻敢賠笑。

他又問周氏夫婦:「周氏,你剛才說你猜到這作祟的是小妮兒?為什麼?」

周氏道:「大人,我們屯不是丟了七個孩子嗎?我們算過的,就是從小妮兒死了七天後,第八天開始丟孩子,一天丟一個,丟了七個,所以屯裡猜跟小妮兒有關。」

王七麟點點頭,童子橫死七天,若是陰差沒能拉走陰魂,那就會化作童子煞。

但他不信幾個人的話。

董季虎在屯子裡調查多日都沒查到關於小妮兒的資訊,要麼是大家在掩飾什麼,要麼是他很蠢。

他感覺這周家屯有古怪。

如果今天不是恰好碰到稚童六子被鬼帶走,關於小妮兒的資訊還會被繼續掩飾下去。

顯然,小妮兒是個關鍵點。

喝了兩碗茶,他揮揮手道:「我要四處看看,先去小妮兒家裡,再去周太爺家。」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9 02:04 PM

第五十三章 守夜

周家屯隻有四五十戶人家,四五十座簡陋房屋湊在一起,麵積很小。

一路走來王七麟問周金:「你們屯子下地幹活的勞力不少,怎麼沒見著女人和孩子?」

這不正常,佃戶家裡多有孩子,特別是男孩多,這代表著勞動力。

周金道:「屯子裡這來了個拐孩子的鬼,誰家還敢把娃留在屯裡?都讓婆娘帶著投奔親戚了。小河家是逃難來的,一直人丁不旺,在外沒有親戚,所以逃不了。」

小妮兒的家跟周小河家隻隔著一條巷子,很快就到了。

大門反鎖,徐大又要抬腳。

王七麟趕緊攔住他:「沒錢賠人家的門了!」

周金上去敲門,很快屋子裡響起一聲乾脆利索的回應:「來了,別敲了。」

門板吱嘎一聲開啟,淡淡的脂粉味伴隨著一個梳著傾髻的少婦一起出現。

少婦不算漂亮,隻能說清秀,長得娥眉上挑、鼻樑高懸,看起來有股鄉村婦女的潑辣勁。

周金將王七麟三人給介紹出來,王七麟問:「周麻子呢?」

少婦施了個禮說道:「回稟大人,我男人他地裡找草去了,您要是有什麼事我去把他喊回來。」

王七麟道:「周金你去喊他,你留下,我有話問你。」

周麻子家比周小河家要富庶許多,草屋雖然外麵看起來破殘,裡麵傢具卻還算齊全。

客廳正北有一張供桌,供奉著一套孩童衣裳和幾樣粗糙簡陋的小玩意兒。

香爐裡炊煙渺渺,長明燈燭火微弱,另外還有一盤蘋果和幾塊麵餅。

看到王七麟目光注視供桌,少婦眼圈慢慢的便紅了,她慘然一笑道:「我家妮子剛過世不些日子,家裡頭沒什麼好東西供她,隻能不斷了她的香火。」

王七麟問道:「她怎麼過世的?」

少婦抹了抹眼睛道:「都說是讓山裡的畜生叼去了,可我們屯四周都是耕地,隔著縣城沒幾裡地,哪裡來的大畜生?」

他們沒問幾句話,一個麻臉漢子急匆匆跑了進來。

漢子麵皮黝黑、臉上麻子更黑,偏生長了一張馬臉,著實是醜。

看見自家婆娘跪在地上,麻臉漢子也趕忙下跪,滿臉慌張:「大人在上,草民周俊拜見大人。」

「你叫周俊?」董季虎笑了,「這名字起的好。」

王七麟搖頭,什麼時候還去嘲笑人家相貌?

自己能成為小印不光是石周山要找替死鬼,其實也是實力使然。

石周山麾下小印力士不少,但除了向威還有點腦子,其他幾人長著腦袋都是為了看起來更高一些罷了。

這樣來看,董季虎沒查到關於小妮兒的訊息,還真可能是因為他太蠢。

但他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訊息。

周俊夫妻說他們閨女平時很喜歡周家小少爺,前些日子小少爺爬高不小心摔死,閨女從姥姥家回來後得知了這訊息極為傷心,就跑了出去。

當時周家兩口以為閨女是去找地方哭了,便沒有在意,可是到了晚上還沒有回來,他們害怕了。

當天晚上全屯子出去也沒找到小妮兒,後麵又找了兩三日,最後在一處去年冬天新挖的引水渠裡找到了她的屍首。

「你們確定找到的是女兒屍首?」他狐疑問道。

周俊篤定:「是的,自家女兒能不認得?」

周氏抹眼淚:「我倒情願不是。」

問過周家夫婦,王七麟又去了找屯子的地主家。

地主家孫子出殯,小妮兒丟失,說二者沒有關係他是不信的。

周家能養得起四五十家佃戶,這絕對是大地主了。

但他們家宅子卻極為簡樸,僅僅是一座青磚紅瓦平房。

屋子裡傢具倒是成色嶄新,王七麟進屋後掃了一眼,發現這裡的傢具跟周麻子家的樣式、木材差不多,應該都是便宜貨,這地主家裡很節儉。

周家老太爺接待了他們,這是個身體高大魁梧的白須老頭,粗手大腳、臉上肌膚被風吹日曬的糙如糲石。

他的精神很不好,嘴唇乾裂、雙眼無神,一開口嗓音沙啞,幾乎說不出話來。

一個婦女哀愁道:「自從我家閔兒走了,我公爹的魂也被帶走了,他這幾天茶飯不下,精神狀態很差,若有招待不週還請各位大人海涵。」

王七麟拱手道:「夫人客氣了,你家幾位少爺?」

周太爺悲慟的苦笑道:「莊戶人家算什麼少爺?我有四個兒子、有兩個孫子,但現在隻有一個兒子了,嘿嘿。」

王七麟動容:「怎麼回事?」

周太爺悲愴的說道:「四個兒子有兩個出去經商闖蕩沒了,一個去趕考沒了,剩下一個在家種地的總算保住了。兩個孫子,都沒了!」

他的大孫子已經過世五年,小孫子閔兒二十日前調皮爬上了屋頂,結果失足落下也沒了。

問了一番,王七麟一樣沒有問出什麼訊息。

沒轍,他隻能說道:「今晚我們留宿在屯裡,那鬼既然纏上了小六,必然不會輕易罷手,我們等它露麵,直接拿下它。」

徐大摩拳擦掌:「大爺打頭陣!」

氣勢洶洶的樣子很嚇人。

一行人待在了周小河家裡,周家特地殺雞待客。

董季虎當做理所當然,王七麟私下裡給了五十個銅銖。

這讓他很心疼。

所以開吃之前他想先去撈個雞腿出來回回本,結果去了廚房一看,徐大和六兒一人一根雞腿正吃的嘴角流油……

王七麟: ̄へ ̄

晚上草草吃過飯,夜幕降臨。

今晚風大,雲彩過境,月影時不時被遮蔽。

於是,院牆的影子、門外的樹影乃至牆邊農具的影子時隱時現。

王七麟坐在院子裡安靜的擦刀。

斬馬刀上紅銹隱去。

似乎是怕被擦掉。

又是一團陰雲被吹的罩住了月亮。

天地之間,漆黑。

夜風吹的屋頂茅草沙沙作響。

風聲與草葉聲中,屋後隱隱傳來小孩陰陰沉沉的嬉笑聲:

「親娘井,娘親病,娘親上來直挺挺。天上閃星星,地上風聲定,娃娃叫聲輕,呀,娘親沒了命!嘻嘻!」

「六兒出來一起玩,嘻嘻!」

周氏夫妻哆嗦著將兒子摟進懷裡,王七麟快步翻牆而出衝到屋後。

幾個白晃晃的小影子一閃而逝。

徐大道:「老董,沖龍玉!」

董季虎尷尬:「我、我的功力一日隻能用一次。」

徐大一臉鄙夷的含上冰台珠。

王七麟道:「你們去追,我留守,得小心調虎離山。」

他目送兩人離開,先進屋去安慰周家三人。

屋子外荒涼孤寂。

屋子裡冷冷清清。

過了一會六兒縮在母親懷裡說道:「娘,我冷。」

王七麟也感覺到了這股獨特的寒意。

這是陰氣的陰冷。

蹲在地上的周小河忽然哆嗦起來。

王七麟問道:「這麼冷?」

周小河偷偷指向地上。

月光透過窗棱紙照在地上呈斑駁的光影,光影中有個清晰的影子。

像小孩腦袋的陰影!

王七麟手掐根本印、默唸金剛薩埵心咒,然後猛的跨步衝出門外。

一隻貓頭鷹受驚,迅速飛走。

見此他鬆了口氣:「沒事,一隻夜貓子。」

說著話他轉身掃了眼大門口。

有個東西躲在門外,露出半邊臉陰嗖嗖的偷偷看他!

這半邊臉。

鮮紅如血!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9 02:04 PM

第五十四章 小鬼風

風吹著樹枝沙沙沙的響。

王七麟和門口那鮮紅的半張臉對視著,一時誰也沒動。

慢慢的,門口的頭往外伸了出來。

它露出了整張臉。

可偏偏烏雲飄蕩,月亮被遮住了!

黑暗之中王七麟看不清它的麵目,隻是隱約的發現這張臉半邊鮮紅另半邊正常。

在鄉下,這種麵容叫陰陽臉。

太陰斷魂刀隱隱顫動,吹進來的夜風冷的詭異。

王七麟知道自己猜對了,這鬼先前派出小鬼隻是想調虎離山。

此次這鬼出現卻不進院子,隻是在門口逗留,顯然想引他出去。

但他就不出去!

見他老是不動,一隻手臂伸進來沖他招了招手。

王七麟笑了,他還是不動。

穩如老苟。

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他便伸出手指沖那鬼勾了勾:「你過來啊!」

語氣抑揚頓挫,態度睥睨囂張。

那鬼卻慢慢的將腦袋收到了門後,逐漸消失。

吹進來的夜風不再那麼森寒。

王七麟感嘆:鬼怕惡人,古人誠不欺我。

可是嚇走鬼後他並不輕鬆。

不管食氣鬼還是嬰靈都是沒有麵容,隻是模糊的人形黑霧。

這鬼有相貌,它跟普通的鬼不一樣。

抽出斬馬妖刀,他小心翼翼的出門去看了看。

門外夜風拂樹晃晃悠悠,沒了鬼的氣息。

他轉身回院裡,院牆陰影中站起來一個小孩沖他伸手說道:「哥哥一起來玩。」

王七麟笑了。

這鬼以為自己沒腦子還是它沒腦子?

他握著妖刀走過去笑道:「好啊,哥哥陪你玩……」

腳步邁近他丹田內力迸發,妖刀寒光閃爍便要劈上去。

刀風帶起夜風,森寒!

小孩下意識哆嗦了一下。

王七麟收住了刀。

刀刃已經捱到了小孩的手掌上,他手掌上是泥彈子。

「六兒?」

小孩點點頭:「哥哥,給你玩。」

王七麟以刀別住他的手臂快速伸手在小孩額頭上抹了一把。

溫熱!

他身上一下子冒出冷汗!

如果不是自己出刀快帶起了刀風……

他將鑄成彌天大錯!

「你怎麼在這裡?」王七麟急忙抱起他進屋。

屋裡原本看孩子的周家夫婦麵目獃滯的坐在床沿,雙眼無神。

這是被**了。

王七麟大聲念金剛薩埵心咒。

佛家法咒最能破迷幻。

果然周家夫婦身子晃了晃清醒過來,王七麟問道:「你們怎麼了?」

夫婦兩人滿臉迷茫:「不知道啊,就是突然之間迷糊了。」

六兒說道:「紗巾姐姐叫我出去玩呢。」

王七麟想到了那鬼招手的一幕,或許它能製幻?

幸好他沒事的時候就會默唸金剛薩埵心咒來練習,否則他可能也會陷入幻境中!

周小河反應了過來,他顫抖的問道:「是不是小妮兒,她、她又來了?」

王七麟回去道:「沒看清是不是孩子,隻看到是個陰陽臉。」

周小河立即問道:「有半邊是紅的?」

王七麟點頭:「對。」

周小河苦澀一笑:「是小妮兒,她那不是陰陽臉,她臉上有個胎記,不好看,於是從小就會帶個紅頭巾擋住這邊臉,所以屯子裡的娃都叫她頭巾姐姐。」

兩炷香時間,徐大和董季虎氣喘籲籲的回來。

王七麟沒說話,又回到門口椅子上默唸法咒、掐不動明王印。

徐大忍不住說道:「你不問問我們經歷?」

王七麟道:「不用問,你們追丟了。」

徐大訕笑:「你怎麼知道?」

王七麟哼道:「但凡有所收穫,你們兩個能是這熊樣?」

兩人垂頭喪氣的站在一起。

一個是熊包,另一個也是熊包。

王七麟又說道:「明天去小妮兒的墓地看看。」

小妮兒或許化成了童子煞。

今夜來的不是普通的鬼。

早上週氏夫婦起的很早,先給他們忙活早飯。

徐大到廚房一看,樂了:「給我們下麵吃嗎?」

周小河憨笑:「家裡沒啥能招待大人的,正好剩下點豆麪,給大人們做個麵。」

麵條出鍋,徐大要去搶,董季虎攔住他對王七麟客氣的說道:「大人您先請。」

王七麟搖搖頭:「你們先吃,我等你們吃飽再說。」

董季虎沖他拱手:「王大人高潔。」

等他們吃飽放下碗筷,王七麟揭開一個倒扣的甕,下麵是個海碗,裡麵有昨晚他剋扣的雞湯,然後他愉快的吃上了雞湯麵……

吃過早飯,一行人出了屯子走進農田,但繞過了祖墳。

周小河解釋道:「大人,周太爺怎麼會允許一個凶死的女娃子進祖墳?自然是找個醃臢地方挖個坑草草埋掉。」

徐大問道:「那你能找到?」

周小河說道:「我是屯子裡的抬八仙,村裡就是埋條狗我也瞭如指掌。」

徐大肅然起敬,原來還是個人物。

抬八仙可不是誰都能做的,必須要八字過硬,有些地方將之稱為八大金剛。

不過小妮兒的墓隔著祖墳不遠,倒不是周太爺大發慈悲,而是屯子周邊的地多開墾為了農田,隻剩下一塊好風水的荒地做墳地,小妮兒也隻能葬在周圍。

這墓地在一座土丘的腳下,它的背陰麵墓碑林立,有幾十座墳頭高低起伏的散佈在上麵。

此時祖墳裡正有人家在燒紙,王七麟認出周太爺和周家夫人的身影,周小河也說道:「是太爺在給小少爺燒三七。」

小少爺的墳塋周圍有一圈大墓拱衛,如七星拱月,墓前有貢品、有紙人紙馬,還有人在燒紙錢,人氣十足。

小妮兒的墓則孤零零的待在個荒丘腳下,隻是一座小小的墳塋。

風吹過,到了墳塋前突然來了個迴旋。

像是被什麼擋住了。

本來被風吹動貼著地麵的乾草枯葉猛的飛了起來,繞著墳塋開始打圈。

灰黑的草葉輕飄飄的,像是紙錢。

徐大沉聲道:「小鬼風!」

墳地和終年陰森之地若是平白無故出現旋風,這是有小鬼在禦風攔路。

它帶起沙土草葉這是在討上路錢,要是帶起石頭蛇鼠之類,那就是討命!

董季虎立馬掏出沖龍玉。

王七麟攔住他道:「先上冰台珠。」

徐大含住冰台珠後走向前去,打旋的小鬼風消失,枯草敗葉落回地上。

他繞著墳塋轉了一圈迷惑的搖頭:「沒有陰氣。」

董季虎搖頭道:「不對,如果是童子煞,那她屍首處一定有陰煞氣。莫非咱們猜錯了,不是童子煞?」

說著他又搖頭:「可剛纔有小鬼風攔路,說明這墳塋不幹凈啊,怪了!」

王七麟看向周小河道:「你確定小妮兒埋在這裡?」

周小河使勁點頭:「大人你信我,就是埋在這裡,那天我親自下的棺材埋得土。」

「小妮兒有棺材?」

「對。」

王七麟冷笑一聲,不對勁。

農村情況他清楚,普通人家孩子死了都是用草蓆一卷埋入地下,條件好點的就用木板釘個薄板箱子,隻有像周家少爺這樣的大戶人家孩子死了才會有棺材。

因為一口棺材可不便宜!

周麻子普通一個佃戶哪有閑錢給孩子打棺材?

而且周汪氏說過了,小妮兒麵有胎記為他不喜,他會為這樣一個閨女浪費錢?

想到這裡他又問道:「那你見著小妮兒屍首了嗎?」

周小河搖頭:「沒見著,我隻見著她棺材。」

「她棺材哪來的?」王七麟立馬問道。

周小河想了想說道:「周家給的?據說周太爺剛死了孫子,見不得屯子裡再死孩子,他可憐小妮兒死無全屍,特意恩賜麻子一口童棺。」

王七麟笑容更冷。

這是鬼話,他既然這麼好心,怎麼不讓小妮兒葬入墳場?

徐大也想到了:「有古怪,嘿嘿,你們說過這周家小少爺平時很喜歡跟小妮兒一起玩是不是?那要是周家怕他們小少爺到了陰間孤單,沒有玩伴……」

剩下的話不必多說!

董季虎臉上露出驚駭之色:「周家不會讓小妮兒給他孫子殉葬吧?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王七麟道:「不必枉測,開棺看看不就知道了?」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9 02:05 PM

第五十五章 天怒人怨

新漢朝有墓葬風俗,新墳三年不動土。

所謂動土有兩個含義,一是挖開墳塋為其換土、二是遷墳。

形成這風俗有原因,易經有雲:三三不盡,六六無窮。

易經單卦由三爻組成,重卦由六爻組成,二者演之方有太極,太極再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

新墳三年內動土會破壞三爻,為大凶之兆!

所以,得知聽天監要挖開小妮兒的墳塋,周俊夫婦帶著好些農戶趕來阻攔。

周俊跪在了墳前,他媳婦則趴在墳頭上痛哭:「青天大老爺,你這不是要我們家的命嗎?祖輩說了,三年不動土,動土添新墳呀。你大恩大德,饒我家一命!」

周太爺也從祖墳趕了過來,他慍怒道:「大人這是要幹嘛?」

王七麟說道:「本官懷疑屯子裡丟的孩子和這墓地有關,所以要開棺。」

周太爺大為激動:「大人三思,這不合祖宗規矩!」

他說著跪了下來,跟隨而來的百姓紛紛跪下。

王七麟冷漠的看著他們道:「實話告訴你們,我昨夜看見那鬼了。不是個普通鬼,怕是已經成煞了。它現在號令孤魂野鬼架走小孩是要修鍊,等它成了氣候,哼,你們整個屯子不管男女老幼,它雞犬不留!」

董季虎道:「王大人沒有嚇唬你們,一旦童子煞成了氣候,你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魂飛魄散!」

鄉民本就懼怕聽天監,聽到以後事情會牽連到自己更是害怕,有人不動聲色的讓開了位置。

見依然有人跪著,董季虎麵色一沉:「你們要是願意跪就跪吧,周小河,你點人出來開墳!」

周小河頓時縮卵:官爺,你想要我命啊?

王七麟道:「抬八仙出來,你們命硬火旺,最適合開新墳。」

周太爺怒目叫道:「大人!」

董季虎怒:「要不然把你一起埋進去?」

聽天監之凶,更勝惡虎!

周小河怯懦的偷瞄了周太爺一眼,唯唯諾諾。

王七麟說道:「下一個是你兒子。」

一聽這話,周小河重拳出擊:「狗子、老四、老五、大貴,你們愣著什麼?沒聽見大人們的吩咐嗎?」

這次輪到抬八仙幾個人縮卵了。

周小河說道:「四哥、五哥,你們的孩子可是也丟了哇,大人們給咱來找孩子,咱還要違抗他們命令嗎?」

幾個漢子猶豫的站了起來。

王七麟發現不對,他問幾人道:「你們都有孩子丟了?你們都是抬八仙?」

漢子們點頭。

這事跟他們抬八仙有關!

王七麟怒視董季虎一眼:「丟失孩子的人際關係你沒有查嗎?」

董季虎很茫然:「什麼人際關係?」

這是個蠢貨!

王七麟懶得多說,他指向墳頭道:「挖!」

漢子們揮舞鋤頭要挖墳,周俊突然叫道:「大人不用開棺了,其實我家閨女的屍首沒找回來,下麵葬的是個空棺!」

一聽這話一行人全愣住了,董季虎下意識反問:「空棺?」

周俊哆嗦著叩頭:「大人,草民以性命發誓,下麵就是個空棺。我一直沒有找到閨女,屯裡人都為此而費心費力,我過意不去,就……」

「就個屁,」王七麟笑了起來:「你抬起頭來看著我說!」

周俊驚恐的抬起頭,王七麟猛的抽出半截妖刀。

陽光照在雪亮的刀身上。

寒光刺眼。

周俊驚恐,一下子癱在地上。

「挖!」

王七麟陰沉著臉拄著長刀站在墳前。

主要是擺譜,否則鎮不住人。

另外他也在思索。

這墳裡肯定有古怪,剛才小鬼風攔路,下麵怎麼可能是個空棺?

黃土被挖開,一具黑色棺材露了出來。

周小河等人越挖手越抖,等棺材露出大半幾個漢子扔掉鋤頭頭往後退:

「不對!棺材變了!」

「不是這個、不是這個!」

「有鬼,這裡有鬼!」

王七麟踏步上前喝道:「慌張什麼?有鬼正好,本官斬了他!」

周小河也有些惶恐,他說道:「王大人,我們當日埋在這裡的是個童棺,這這這、你看這口棺材,這是一口大棺材!」

董季虎驚道:「實地換陰宅,這童子煞好厲害!」

王七麟看向周俊夫婦,夫婦兩人傻眼。

見此他沉聲道:「開棺!」

但幾個鄉民無論如何不敢動手了。

徐大罵了一句撿起一把鋤頭將剩下的土挖開,伸手將棺材蓋給推開了。

棺材蓋開啟,現場炸了!

壓根不是空棺,不但不是空的,反而有好幾具屍體!

全是童屍!

每一具屍體雙手指甲都崩裂了,麵容扭曲、極盡恐懼。

徐大翻開棺材蓋,蓋子上有不知道多少血印子!

開墳的漢子們撲上去嚎啕大叫:「小馬兒!」

「麻生,我的麻生啊!」

「小二子、小二子,我兒子呀!我兒子怎麼這樣呀?!」

徐大震驚了,他瞪大眼睛看向王七麟。

王七麟保持麵沉如水。

其實他也很震驚。

董季虎失神道:「我的案子算解決了,丟的孩子找到了。可是、可是,他嗎的,這不對啊,這童子煞得有多凶?它怎麼這麼凶?」

隨即他反應過來,掏出沖龍玉道:「這裡橫死孩子如此多,不可能沒有陰氣!老徐你冰台珠有問題!」

王七麟抽出刀指向周俊,語氣森冷:「說,你女兒到底怎麼死的?!」

刀芒吞吐,妖刀攝魂。

周俊褲襠濕潤起來,他嚇得趴在地上猛磕頭:「大人饒命大人明察我真不知道,我發誓我不知道啊閨女就是找不到呀!葬了個空棺就是個空棺我我我我要是說謊讓我死讓野狗叼我骨頭……」

「透你個狗透的!」一條漢子沖他撲去,「麻子你還我兒的命!」

王七麟摁住那漢子,他厲聲喝問周俊:「當真沒找到孩子屍首?」

周俊涕淚交下:「真沒有找到就是個空棺呀要是一句虛言大人你就一刀砍了我的頭!」

老四、老五、大貴等人還要上去打他,徐大隻好從中攔住,但他一個人攔不住,就沖董季虎喊道:「老虎,你發什麼愣?」

董季虎回過神來,他伸手指出去說道:「王大人,這裡真沒有陰味,可是那裡的陰味很大啊!」

王七麟跟著看去,看到荒丘的一片墳地。

祖墳。

周家死掉的小少爺。

找不到的小妮兒。

兇狠的童子煞。

……

一條線連起來了,王七麟看向祖墳對幾個漢子說道:「你們要是想給孩子討還公道,那就繼續給我開墳!」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9 02:05 PM

第五十六章 滿門抄斬

越過田地,走上土丘。

周太爺父子帶人攔在了小少爺周閔的墓前:「王大人,您若是要開我孫子的墓,那就先把我給葬了!」

王七麟麵無表情的說道:「老太爺敢死那我敢埋,雖然你這不情之請讓本官為難,但誰讓本官是本地父母官呢?來人,幫老太爺一把,給他送葬!」

徐大風風火火的上來要抓人:「老頭,你自己選塊風水寶地吧。」

周福康傻眼了。

套路,這不按套路啊!

他趕緊擋住老爹,口中大叫:「不要動我爹,也別動動我兒的墓!誰敢動我就去告官!你們這算盜墓!」

「縣裡的官不管,那我就去府裡告!府裡還不管,那我上京告禦狀!」

這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氣貫長虹,抬八仙們不敢動手了。

見此徐大把手裡鋤頭遞給他:「那你來挖。」

「什麼?」周福康一愣。

徐大道:「你來挖你兒子的墓,這不就不算盜墓了嗎?」

董季虎倒吸一口涼氣:「人才啊。」

周福康吼道:「你開什麼玩笑?我怎麼能挖自己兒子的墓?」

「你不挖那隻好我們來挖。」

「誰敢挖?你挖我兒子的墓試試!」

徐大揮舞鋤頭飛快,拿出了挖牆角的力氣:「你們都聽到了,他自己說讓我挖他兒子的墓來試試,那我試試就試試。

大蓬黃土被挖的飛起,周太爺氣急攻心一下子站不穩,捂著心口倒下了。

周福康夫婦大驚,趕緊去掐老爺子人中。

王七麟給抬八仙使了個眼色,抬八仙趁機下手。

有徐大這人形牲口做主力,挖個童墓還不容易?很快一具五彩棺材便露了出來。

這棺材很大,四四方方,外麵繪有雲紋瑞獸、仙子飛天等彩圖,大氣奢華。

徐大詫異:「喲呵,還用上了槨?」

看見棺槨露出,剛睜開眼睛的周太爺一口氣沒捋順又翻了白眼。

王七麟點頭,徐大用鋤頭將槨蓋給撬開了。

厚重結實的木蓋子劃開,槨中露出一副黑漆童棺和……

一具屍體!

槨中赫然有一具童屍跪拜向棺材,她穿了一身孝服,孝服上有片片黑斑。

但王七麟三人知道這不是黑斑,這是乾涸多日後的血跡!

看到這一幕,徐大目呲欲裂:「誰幹的?」

王七麟用刀鞘挑開孝服上血跡最多的地方,女童雙手雙腿被用鐵釘釘在了木槨中,難怪她能保持住這個姿勢!

抬八仙對視一眼,發現彼此嚇成一個鳥樣。

他們以為自家孩子死的夠慘,但現在一比才發現,還有更慘更可怕的!

周俊踉蹌著趴到墓穴口一看,隨即嚇得連連往後倒爬:「啊啊啊!」

董季虎喃喃道:「難怪會有童子煞!難怪童子煞這麼凶!」

徐大一把抓起周福康給他一拳:「竟敢殉葬?還是這麼殘酷的方式?你家比秦始皇還凶啊!等死吧!全家等死吧!」

周太爺扶著兒媳站起來,他激動的沖周圍叫道:「老夫沒有殉葬!不是殉葬,老夫這麼做是為了求一個公道!」

周圍的人紛紛往後退,看向他的目光充滿恐懼。

太狠了!

周太爺老淚橫流:「我就一個孫子了,為什麼這死丫頭不肯放過他?平日裡我看她還算乖巧,讓孫子跟隨她去玩,這是造孽,悔不當初啊!」

「這死丫頭去她外婆家裡拿回來個紙鳶,帶著我家閔兒放紙鳶。可紙鳶纏到了樹上,她竟然、她竟然讓我的嬌嬌閔兒爬上樹去摘!」

「若不是如此,閔兒怎會摔死?若不是如此,我家怎麼絕後?!」

「死丫頭讓我周家絕後,我讓她償命,這是公道、這是……」

徐大揮手給了他一巴掌,將他抽的橫著給飛出去兩步遠。

算他命好,他已經沒有牙齒了,所以不會被打掉牙。

周家夫人尖叫著衝上來擋住徐大道:「你竟然打老人?」

徐大搖搖頭:「我不打老人,隻打老狗。」

周福康急忙去扶起父親,他沖徐大吼叫道:「我一定會去官府告你,縣衙不管我就去……」

「你告什麼?」王七麟冷笑,「你父親剛才鬼上身了,徐大人那一巴掌抽的是鬼,他把那小鬼給抽走了,你應該感謝他纔是!」

董季虎點點頭:自己沒看錯,王大人雖然年紀輕輕卻是個老陰比。

周福康氣的直哆嗦。

王七麟冷靜的說道:「另外,你最好去縣衙告狀,你不去告我會去告,私設刑堂、活人殉葬!剛才你爹說的對,你們周家確實要絕後了!」

徐大獰笑:「等著滿門抄斬吧!」

周福康夫妻臉色頓時慘白。

棺槨重封,徐大親自看守現場,董季虎回縣衙去調遣官差來拿人。

徐大那一巴掌抽的太狠,周太爺被抽的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被扶回家後在床上一躺不起。

衙門調遣官差帶著枷鎖趕到,但到了後他們也沒轍。

老頭子躺在床上快不行了,他們不敢動人,一旦這人死在路上或者死在衙門裡,他們可就有麻煩了。

趕來的官差由吉祥縣捕頭竇大春帶隊,這竇大春體格像徐大,長得也是人高馬大、虎背熊腰,他麵色黑如鍋底,滿臉豬鬃毛似的絡腮短須,從賣相上來看端的是一條錚錚鐵漢。

捕頭是正八品的官,比王七麟的小印還要高一級。

但聽天監是天子衛,獨成一個係統,且平時跟鬼神打交道,手段陰狠、出手無情,所以即使高官也得賣他們麵子。

竇大春見了王七麟很客氣的拱手:「王大人,這主犯看起來快死了,怕是不敢帶他進府衙。不如這樣,我先安排兩個弟兄將他們一家看守起來,你看?」

正在沉思的王七麟回神道:「哦,好的,竇大人做主就好,我們聽天監隻負責查殺鬼邪事宜。」

他剛纔在思索的便是這方麵的事。

既然小妮兒變成童子煞,那為何不來找周家復仇,而是去迫害無辜的孩子?

而且,它為何先從抬八仙的孩子下手?

衙門將棺槨帶走,徐大回來。

看到王七麟眉頭緊皺,他問道:「怎麼了?」

王七麟沒回答,他說道:「你把家裡丟了孩子的叫過來,我要問話。」

董季虎說道:「還管他們幹什麼?我們得想辦法解決童子煞!」

王七麟道:「我就是要想辦法,我們得找到童子煞藏身之地,否則怎麼解決它?」

「何必去找?我們設下陷阱,讓它自投羅網豈不妙哉?」

「怎麼弄?」王七麟覺得這貨的腦瓜子其實差點事,不怎麼靠譜。

董季虎微微一笑:「童子煞是童子所化,怨氣大、陽氣重,所以比尋常鬼怪更難對付。但咱聽天監有虩砂,專門能克煞。這樣我們就用它生前喜歡的玩物做誘餌,將虩砂抹到童子煞生前喜歡的玩物上,引它來撫摸,那就能重創它!」

「等到童子煞重創,到時候王大人再帶我兩人動手,還不是三指捏田螺,手到擒來?」

王七麟想了想說道:「好,你去部署陷阱,我繼續查查這案子。」

說到這裡他皺皺眉頭:「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0-12-19 02:10 PM

第五十七章 誰告訴它的

聽天監和縣衙官差的出現讓屯子裡風聲鶴唳,家家戶戶不敢下地了,都躲在家裡。

徐大把死掉孩子的父親全叫了過來,加上週小河,一共八個人站在了周家祠堂裡。

王七麟徐徐掃視他們,用威嚴的表情震懾他們。

看見八人畏畏縮縮的低下頭,他才滿意的開口:「本官問你們,除了周小河,另外七家是否都有孩子丟失?」

「是、是。」眾人急忙點頭。

王七麟又問道:「你們是抬八仙?」

「是、是。」眾人又急忙點頭。

周小河猛的說道:「不是,石頭不是抬八仙。」

幾個人看向一個愣頭愣腦的青年又一起點頭:「他不是、他不是。」

「怎麼回事?」王七麟問皺眉。

周小河道:「大人明鑒,石頭不是抬八仙,屯子裡的抬八仙除了我們七個,還有金哥,就是周金!」

「對、對。」已經嚇傻了的幾個人繼續點頭。

周金家裡也有孩子,但沒有孩子被童子煞迫害!

問題來了!

王七麟一揮衣袖,道:「帶周金!」

他將妖刀往地上一頓,祠堂裡八個漢子齊刷刷的矮了一截。

好威風。

徐大領著周金到來,周金一進門看到八個人跪在地上,他二話不說也先跪下了。

懂事的人少捱揍。

王七麟喝問道:「周金聽問!你是抬八仙之一,當初為什麼沒給周閔抬棺?」

周金叩頭道:「大人明察,我確實沒給他抬棺,因為我們當初準備抬起棺槨的時候,我隱隱聽見裡麵有動靜,大傢夥都聽見了,對不對?都聽見了!」

另外七人臉色慘白。

王七麟看向他們,他們惶恐的點頭。

周小河困難的說道:「大人,我們當時真沒想到周家能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壓根沒往這裡麵想!」

周金說道:「對,大人,誰會往這裡想?我以為是小少爺發出的聲響,就想他之前是不是假死然後在棺材裡活過來了?」

「於是我去找太爺邀功,可太爺聽了我的話卻把我大罵一頓,還把我從抬八仙裡給剔除了,讓石頭來替了我,所以給小少爺抬棺沒有我的份兒!」

眾人現在已經知道了當初聽到的是什麼聲音。

跪在祠堂中,寒風刺背脊。

一行人又忍不住的開始叩頭。

王七麟這才明白小妮兒從抬八仙家孩子下手的原因,儘管這八人無知,可卻也算是幫凶,她自然不肯放過這八個人!

所以,它還會來拖走小六子。

這樣吃過晚飯,三人便在周小河家的茅草屋裡埋伏起來。

看看夕陽還未落山,童子煞此時不會出現,王七麟心頭還有幾個疑問,便開啟地窖入口跳了下去。

地窖黑洞洞的,一掀開門有股潮濕的黴氣往外拱。

周家三口藏在裡麵,聽見地窖口響周小河就驚恐的叫道:「誰?」

王七麟小心的避開灑在地上的五穀說道:「是我,別怕。」

為了護住一家三口,他讓三進了地窖,並在地窖中撒了五穀。

五穀養育人,又是吸收太陽精華長成,故而略帶陽氣,可以讓妖邪不適。

另外五穀也用來祭奠神靈與陰鬼,頗有神性,三口人置身在五穀之間要安全許多。

看見王七麟的身影,夫妻二人鬆了口氣。

周小河小心的問道:「不知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王七麟擺擺手道:「吩咐談不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問問你,昨天晚上我聽見有小鬼在你家屋後唱一首歌謠,好像是跟娘有關……」

「親娘井,娘親病,娘親上來直挺挺。天上星月定,地上風聲靜,娃娃叫聲輕,呀,娘親沒了命。」六兒說道。

地窖之中黑暗陰沉,終年封閉讓裡麵充滿陳舊的味道。

此時隻有一盞油燈在燃燒,火苗如黃豆,驅不散黑暗,隻能亮上一圈。

隨著六兒說話,不知道是不是他吐出的氣流吹到了火苗,小火苗忽然抖了三抖。

周氏渾身顫慄,趕緊抱緊他說道:「不準念、不準念這個!」

王七麟問道:「這童謠說的是什麼?」

周小河嘆了口氣,道:「唉,這算什麼童謠?就是不知道誰編的順口溜,說的是老輩時候我們屯裡一件慘事,有一家的婦人生了病,但沒錢看郎中呀,她不忍拖累家裡,就跳井自殺了。唉,當孃的,唉!」

女子本弱,為母則強。

王七麟想了想道:「這跟小妮兒的事好像沒關係?」

周小河說道:「對,沒關係。」

王七麟意識到自己可能想多了,他自嘲一笑,世界哪有那麼複雜?

見他沉思,周家不敢打斷。

但他沉思了好一會,周小河忍不住說道:「王大人,如果沒什麼事你要不上去?你看這地窖裡頭烏漆墨黑,外頭髮生點啥事你也不知道……」

聽到這話,王七麟一下子愣住了。

是啊,他在地窖裡看不見外麵,所以外麵發生什麼事他也不知道。

可小妮兒呢?

她當時也是被關在了棺槨中,她怎麼能知道抬八仙是誰?

抬八仙當時由周金換成了石頭,然後童子煞就沒有對換掉的周金動手而是對石頭動手了……

即使小妮兒在送葬中途化為了童子煞,可出殯是在白天,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它當時不敢離開棺槨,隻能躲藏在裡麵。

那她怎麼知道抬八仙換了人?

是不是——

有人告訴它了?

是不是——

童子煞有幫手?

王七麟下意識的想到了周俊夫婦!

他立馬出去說道:「我有急事要查,你們兩個先在這裡監視。」

徐大愕然:「老大,天黑了啊,童子煞隨時能來,你現在出去?」

王七麟道:「小妮兒的父母恐怕幫了童子煞,如果是這樣,他們給咱的玩具未必真是小妮兒所屬,這樣白白浪費了虩砂,咱們的陷阱壓根沒用。算了,一時解釋不清,我盡量快去快回。」

他正要走開,猶豫了一下又回頭:「如果童子煞來了我沒回來並且出現變故,那你別莽撞,你往周家大院跑,那裡肯定有一樣東西能剋製童子煞,否則他們早死了。」

看著王七麟離開,徐大的臉陰沉下來。

他咬咬牙下定決心,對董季虎說道:「老虎,你先在這裡看著,我跟王大人先去辦點事。」

本來說好的三人組就剩下自己,董季虎傻了。

他隻能在身上蓋上更多的茅草。

我是茅草人,誰也看不見。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0 PM

第五十八章 童謠

王七麟出門直奔周俊家而去。

今晚夜色很好,沒什麼雲彩。

但月色卻不好,月亮周圍有隱隱一圈白芒。

這讓本該皎潔的月亮有些朦朦朧朧的。

周俊家漆黑一片,院子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王七麟喊了兩聲,屋子裡沒人答應。

他推開門闖入進去,門板晃悠發出『嘎吱嘎吱』的響動。

屋子裡同樣黑漆漆、靜悄悄,隻有供桌上一盞長明油燈在搖曳著細小的火光,照耀著一個小小的牌位。

夫婦兩人沒在家。

下午董季虎來拿供奉的小玩意兒時候應該碰倒了牌位,王七麟隨手想擺正,他拿起牌位看了一眼,看到牌位背麵的生卒日子。

這個卒日不對,他暗暗的想。

周俊當初刻的是小妮兒走丟後第三天用空棺下葬的日子,其實她走丟當天就已經被關入棺槨中去世了。

這念頭是他隨意想到的,可是出現後卻像一道雷一樣擊中了他!

周小河的媳婦曾經說過,屯子裡之所以懷疑丟失孩子是小妮兒搗鬼,原因便是從小妮兒下葬之日起,過了七日屯子裡開始丟失孩子。

也正是因此,董季虎猜她變成了童子煞!

但實際上小妮兒如果變成了童子煞去迫害孩子,那不應該等空棺下葬七日,因為那已經是她去世的第十天了!

一瞬間,王七麟渾身冰冷。

他的想法有錯誤,可能不是周俊夫婦告訴了童子煞抬八仙的身份。

而是不存在童子煞!

是這個鬼自己親眼看到過抬八仙抬著棺槨的場景,所以它才知道抬八仙的具體身份!

他從頭考慮,屯子第一次鬧鬼、第一次丟了孩子是空棺下葬七日後,這說明什麼?

說明在空棺下葬那一日、小妮兒死後第三日,屯子裡確實是死過人!

正是這人死掉七天後回魂成鬼。

而且死的人很關鍵,以至於周家不得不把小妮兒死亡訊息放出來,用這訊息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他猛的衝出去敲開鄰居家的門,一個忠厚漢子畏畏縮縮的問道:「大人……」

「小妮兒死訊出現的那天,就是給她空棺下葬那天,屯子裡發生了什麼事?大事!」王七麟急促的問道。

漢子緊張的說道:「大、大事?沒有大事呀。」

王七麟微笑道:「大哥你別緊張,你仔細想想,特別是你家這鄰居,那幾天除了丟了孩子還有沒有別的變故?」

漢子道:「那是有的,周太爺說麻子丟了閨女以後還要再生娃,就把他身邊的丫鬟巧蓮賜給他做了妾,還給他一套傢具陪嫁呢。然後這事把花娘給氣壞了,氣的她回了孃家一直到現在沒回來。」

「花娘?」

「對,就是妮兒的親娘……」

剩下的話不用再聽了,一首歌謠出現在他腦海中。

「親娘井,娘親病,娘親上來直挺挺。天上星月定,地上風聲靜,娃娃叫聲輕,呀,娘親沒了命……」

隨著夜風,歌謠飄飄蕩蕩的進了董季虎的耳朵。

董季虎心裡暗罵,這它娘哪個狗透的孩子大晚上唱這東西?

唱起歌謠的聲音起初清脆,逐漸拉起了長調,這讓聲音顯得很怪異,讓人一聽心裡拔涼拔涼的。

董季虎也是江湖老手,他迅速意識到了不對勁,這可能是童子煞的聲音!

可是這聲音好像融入了夜風中,飄飄蕩蕩,搖搖晃晃,有時候從東邊傳過來,有時候從西邊傳過來。

歌謠來自哪個方向,童子煞就在哪個方向!

於是他掏了掏耳朵凝神傾聽,想聽出聲音從哪裡傳來的。

「咣當!」

他身下猛的一聲響,窗戶突然開了。

董季虎被嚇得差點從茅草下竄出來!

屋子裡沒人了啊!

「喵嗚!」一聲淒厲的貓叫,周家的老貓炸著毛竄出來跳上牆頭。

它奶辣隔壁的,他看著貓消失的方向在心裡忍不住的罵,忘記周小河家裡還養著一隻貓了。

不過,這貓在怕什麼?

他惴惴不安的想著,扭頭又看向門口。

一張半紅半白的臉探出門板,正打量著屋子門口的幾樣小玩意詭笑。

董季虎又是猛的一驚,差點再一次從茅草下竄出來!

童子煞來了!

他怕童子煞察覺到自己的目光,趕緊先閉上眼睛,然後在心裡默默祈禱:西天佛祖四大天王八大金剛十二金仙董家祖宗們保佑保佑保佑啊保佑弟子平安保佑這鬼怪趕緊中計……

滿天神佛和從高祖那一輩一直到他爺爺輩被他唸叨了個遍,但他沒聽到預期中童子煞被虩砂所重創發出的淒厲叫聲,於是他偷偷的睜開眼睛——

屋簷上仰著一張臉,半邊包著紅紗半邊慘白如石灰的鬼臉!

兩隻漆黑的眼睛在直勾勾看著他。

慘白的半邊臉在對他邪邪的笑。

這下子他忍不住了,終於從茅草下竄了起來:「聽天……」

一隻手猛的伸出來掐住了他的脖子!

聽天由命吧!

就像寒冬臘月被人往衣領裡塞了一塊冰。

從脖子涼到了卵子。

一瞬間的事!

他眼前一黑,魂飛魄散。

就在此時一聲爆響出現:「徐大小心!」

隨著吼聲響起,頭包紅紗的鬼猛的消失不見。

「……監辦案,妖魔退避!」董季虎哆嗦著嘴唇把剩下的字喊出來。

這是規矩。

王七麟推開門沖了進來,看到董季虎躺在屋頂上他鬆了口氣:「那鬼還沒有來嗎?你怎麼出來了?出來了你就下來,咱們推測有誤,不是童子煞,是小妮兒的親娘化為厲鬼了!」

董季虎打了個哆嗦反應過來,趕緊從屋頂跳下來,他拉著王七麟的手幾乎要哭了:「當然不是童子煞,那玩意兒這麼高,快到我鼻樑骨了,什麼童子能這麼高啊?」

王七麟心裡一緊:「那鬼來過了?又去哪裡了?徐大?徐大!他呢?」

「你問我?他跟你跑了你問我?」董季虎這一刻無比委屈,「你們這倆不靠譜的玩意兒……」

王七麟想起自己臨走那句話,趕緊往周家大院狂奔。

董季虎叫道:「你又要去哪裡?我沒罵完呢,讓我發泄一下啊!」

王七麟:「來不及解釋了,快跟上!」

小妮兒的死讓徐大極為悲憤,他恐怕想破掉周家大院的庇護,讓小妮兒的童子煞去復仇。

童子煞去了執念,有可能會消彌煞氣重新變為普通鬼魂被陰差帶去陰間進輪迴。

可是來的不是童子煞!

即使是童子煞那解除了執念也入不了輪迴。

它已經殺害了七個無辜孩童!

進入陰間,等待它的是十八層地獄!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1 PM

第五十九章 因果,如是

周家大門虛掩,裡麵有女人的哭喊聲。

王七麟推開門沖了進去,看見徐大在冷冷的看著院子。

院子裡一個穿著粗布衣裳、麵目粗糙黝黑的婦女跪在地上,白天時候奄奄一息的周太爺站在內屋的門口,周福康夫婦站在兩側。

周太爺麵目猙獰,周福康一臉憤怒,周氏失魂落魄。

婦女跪在地上沖周太爺爬了兩步叫道:「老太爺、老太爺您行行好,讓我見小妮兒一麵,讓我見她一麵。」

周太爺低下頭說道:「你說什麼呢?你要找小妮兒出去找,在我這裡哭什麼?她又沒藏在我家裡!」

周福康甩手驅趕:「你趕緊回家,賴在我這裡做什麼?」

婦女沖兩人猛磕頭:「老太爺、大爺您二位行行好,行行好,我都知道的,我知道的,您們放了小妮兒吧?這事與她無關的,她跟我說了,不是她讓閔少爺爬樹的,是閔少爺……」

「閉嘴!」周太爺忍不住的吼道,「別說了,你回家去吧,別再提閔兒了!」

「公爹,你不要跟這婦人一般見識,你先回去歇著,這三天來你也是累壞了。」周氏打斷他的話說道。

婦女猛的抬頭看向三人,她哆嗦著嘴唇道:「太爺,太爺您讓小妮兒給閔兒幹啥了?太爺,太爺,太爺,您您沒有,您沒有對不對?」

周太爺不說話。

婦女像是散了架,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地上,她茫然的看著三人,手裡握著一麵潔白的紗巾捂在胸口上。

門又一次被推開,滿身塵土的周麻子跑進來跪下扶住了婦女:「你來這裡幹什麼?」

婦女搖搖頭,喃喃道:「周金哥沒聽錯,他沒聽錯,我不該存著幻想,不該有幻想呀。」

唸叨了兩句,她猛的抬頭看向周太爺:「老太爺,一切都晚了,是嗎?」

周太爺沉默一下,道:「不晚,麻子正好也來了,我跟你們說個事,小妮兒找了三天也沒找到個人影,那還是別找了,興師動眾的,現在春忙時節,大家都沒空呢。」

「這樣,我給你們準備了一副棺材,你們倆就說她已經找到了,回去直接下葬吧。童子不用停靈,當天下葬,你倆把棺材帶回去,再去墳山腳下挖個坑,讓抬八仙抬去葬了。」

他推開門,一副棺材出現在屋子裡。

周麻子大驚:「太爺,這、我,這,要不然我們夫妻自己找?」

周太爺冷冷的說道:「有那功夫去耕兩壟地多好?別找了,麻子,我知道你稀罕我家裡的桌椅櫥櫃這套東西,正好我前些日子找木匠剛打了一套,這一套給你吧。」

周麻子大喜:「真的嗎?」

他們說的熱烈,婦女不言不語,隻從懷裡掏出一把刀在手心裡劃拉了起來。

白紗巾沾染上鮮血,像是綉了朵朵紅梅。

在手心劃了幾道印記,婦女猛的將刀子刺進胸膛又拔出。

鮮血往外噴!

她用白紗巾捂住了胸口,沖著周太爺一行詭異一笑:「既然你想找人陪著你孫子,那我給你多找幾個人。」

看著白紗巾剎那間變成紅紗巾,周麻子下意識慘叫著往後爬。

周太爺也嚇一跳,但他當家多年定力非凡,便故作威嚴的叫道:「慌什麼?你個沒種的,她願意死就讓她死!」

「這是我老婆啊。」周麻子驚恐的叫道。

周太爺冷冷的說道:「你換個老婆就是,我把巧蓮許給你,你不是早就想這事了?別當我不知道,她曬的騎馬布哪裡去了?還不是讓你偷去了?」

婦女慘淡的笑著,她看向王七麟方向,一邊絕望的笑一邊沖他爬來,爬到近前她伸手叫道:「我不想死了,救我,救救我。」

王七麟輕聲嘆道:「對不住,聽天監來的太晚了。」

話音落下,他伸手甩飛刀鞘。

斬馬妖刀,如龍出海!

「破!」

一刀劈出血銹浮現,依稀有鬼臉要從刀刃上鑽出來,它們呲牙咧嘴就去撕咬那婦女。

婦女忽然化作一塊塊碎片,就像打碎的瓷人!

王七麟不管不顧,冷臉繼續飛刀狂舞。

『哢嚓哢嚓』、『哢嚓嚓』!

刀刃明明掃的是風,卻像是打破了一個水晶世界!

光明遠去。

黑暗降臨。

一個半邊臉蒙著血紅紗巾的鬼影騰身後退,像是有人牽動的風箏。

王七麟沒去追擊,而是反手將斬馬插在地上,雙手快速幻化掐不動明王根本印,雙眼凝視女鬼心中默唸金剛薩埵心咒:「嗡班則爾薩垛吽,瑪奴巴拿呀,班喳薩埵低羅巴……」

心境清明,並有靈氣綿延如霧水般附著他全身緩慢流淌。

鬼影張開嘴發出幽然刺耳的詭笑聲,它落地後晃了晃,突兀的出現在王七麟背後!

左手繼續掐根本印,王七麟單手握刀憑空劈出,刀影幻化作一道寒光撕裂了夜色。

太陰斷魂刀,唯快不破!

血霧噴出,鬼影慘叫一聲加速後退。

靈氣湧入體內、內力運轉流經四肢百骸,此時王七麟渾身上下戰意高昂、血脈賁張。

看到鬼影想跑,他手中所掐根本印越發的快,右手握刀轉身追擊橫劈而去。

妖魔哪裡走!

靈氣翻湧,王七麟身影越追越快,腳下氣流滾滾像踏雲而行,一步衝出、快刀化長虹,當真是神擋殺神!

血紗女鬼雙手揮出,夜風鼓盪、煞氣澎湃,吹來的夜風像是夾帶著冰雪,寒意森森!

王七麟絲毫不懼,借著靈氣灌體正麵殺入,瞬間數十記長刀席捲四方,夜風發出哨聲般銳鳴,彷彿被刀刃撕裂!

女鬼不料他能勇猛如斯,一招錯、招招錯,一步失、步步失!

刀芒連環閃爍,她的肩頭、小腹和大腿全有血霧噴湧。

女鬼轉身,四周全是刀影!

它咬牙正麵搏殺,卻正好落入太陰斷魂刀的套路中!

王七麟手掐法印速度有多快,他的心就有多冷靜。

麵對女鬼他雙眼一眨不眨,快刀毫不留情撕扯而過,女鬼身上血霧不斷噴湧!

又是一記夜黑風高掃過,又是一道血霧噴出。

女鬼清晰的身影開始模糊,它口中不斷發出淒厲怨毒的嚎叫聲,最終一下子撕掉頭上的血紗扔了出來。

血紗迎風而漲,王七麟左手放棄掐根本印,改成兩手握刀全力猛劈!

吸入體內的靈氣與丹田湧出的內力兵合一處,透過他雙臂灌入刀中,一道雪亮悠長的刀芒如怪蟒般探身衝出!

刀芒硬撼血紗!

隻聽電鋸切割冰塊般的嗤啦聲響起,血紗居中被切開。

女鬼又是一聲慘叫,身軀猛的碎裂開來……

造化爐出現,隨後王七麟識海中又是烈焰滾滾。

讓他失望的是這女鬼看起來很猛,竟然隻供應了一道赤焰,他還以為能得到一道青焰呢!

徐大嘆氣道:「這個當孃的,太慘了。」

王七麟道:「最慘的難道不是那些無辜的孩子?」

若是丟失的孩子活著,那他必然對花娘手下留情。

可那些孩子死的那麼淒慘,那他就得辣手無情!

花娘鬼魂化作朱顏煞後就沒有理智了,隻有報復的執念和暴虐嗜殺的本能。

他斬殺了朱顏煞,幻境逐漸破碎,隨即屋子裡傳出來慘叫聲。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2 PM

第六十章 我願受罰

為了避免屋內人跑路,衙役點了好幾根粗如兒臂的蠟燭。

反正燒的不是他們家東西。

大亮的燭光中,周家太爺正騎在一個女人身上掐她脖子把她摁在地上。

床頭倒了一個人,胸口正往外冒血。

是周福康。

地上的女人是周氏。

看到這一幕徐大驚了:「老頭子為扒灰先把兒子給捅了?心情這麼迫切嗎?」

他最痛恨周太爺此人,所以落井下石的很積極。

王七麟道:「別胡扯,快去把人拖開。」

徐大跟拖狗一樣將周太爺拖開。

下麵的不是周氏,是周家的丫鬟、周俊現在的媳婦巧蓮。

巧蓮胸口正在流血。

還好她胸口厚實,周太爺一剪刀沒有捅進心臟裡。

見此徐大感嘆:「老祖宗說得好呀,豐胸化吉啊!」

周太爺醒了過來,他看看癱在床頭的兒子又看看地上慘叫的巧蓮,臉色灰白:「這是怎麼了?我我,我,大人,這不是我乾的……」

徐大道:「就是你乾的,我都看見了。」

老太爺又懼又怒又急,徐大又安慰他:「我這人有個缺點,心直口快,所以說的不好聽太爺你也呢往心裡去。」

「你想說什麼?」周老頭問。

「我想說你現在啥也別怕,反正死罪難逃了。」

董季虎推開一扇門,內室還躺著一個人,周氏。

周氏不夠凶,心臟中刀已經死了。

這個真不是周太爺乾的,一道身影正踉踉蹌蹌的從院子往外跑,被守門的衙役一腳踹翻了。

周俊。

王七麟沉聲道:「這女鬼很厲害,她能製造幻境。」

說到這裡他看了徐大一眼。

女鬼突然能進入這宅子裡,肯定是這貨搗鬼了。

徐大明白他的意思,道:「從小我爹就教導我,犯錯了受罰。但這次呢?罪魁禍首躲起來避難,無辜孩童受牽連而死,如果我們不給他們主持公道,誰能?去指望縣衙?」

說到這裡他搖頭:「我信不過那幫官老爺,他們還沒有鬼來的公正。」

王七麟沉默不語。

他也想這麼乾。

可惜周太爺沒被鬼折磨死。

一夜無話。

早上吃了飯他們正要出發。

幾匹快馬旋風般進村。

「來者何人?」有衙役大喊。

一枚比血木小印要大一倍的黑色木印扔了過來。

衙役噤若寒蟬。

吉祥縣大印石周山來了。

石周山風風火火的闖進屋子裡,看到王七麟等人安然無恙他鬆了口氣:「我來的還算及時,你們沒事。」

董季虎問道:「大人,怎麼了?」

石周山麵目嚴肅的說道:「這屯裡橫行的妖邪不是童子煞,你個笨蛋還準備了虩砂,虩砂對它沒用!」

頓了頓,他抬起頭傲然道:「你們三個都太粗心了,開棺後沒有檢驗裡麵的女屍嗎?她身上被下了鎖天門符,天門既鎖、魂魄不出,怎麼可能會化為陰煞?」

董季虎欽佩的說道:「大人高見,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即使我們檢視了那屍體也看不出問題來,我們哪知道什麼是鎖天門符?隻有大人這般見聞廣闊纔能有這般眼力勁。」

石周山道:「你們認不出鎖天門符很正常,這符是黑茅秘傳符籙,尋常很少見。不過很可惜這下符的人碰見了本官,嘿嘿,本官要跟他好好鬥上一鬥!」

他微微一笑,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董季虎也笑了:「那他可慘了,吉祥縣內哪有大人的對手。」

石周山擺擺手道:「這話我們可以說說,傳出去就貽笑大方了,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王七麟懵了。

大清早的就吹上了?

吃飯了嗎?

喝湯了嗎?

徐大悄悄對董季虎說道:「老虎,你前天謙虛了,其實你能當遊星靠的不是沖龍玉這種外物,你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董季虎不理他,繼續仰慕的傾聽石周山講話。

石周山說了一大通然後才切入主題:「將屯子裡的案子再給我細細說一遍,你們碰到那鬼了沒有?我懷疑這案子是有人做局。」

「碰到那鬼了。」

「說說,它什麼樣子?你們竟然能從它手中全身而退,看來王大人還是很有一手。」

「王大人確實很有一手,他把那鬼斬殺了。」徐大笑呵呵的說道。

石周山瞪大了眼睛。

他是真詫異了。

王七麟也很詫異,他以為這案子已經結清了,但聯絡周家貼的護宅符和石周山說的『鎖天門符』,這本來浮出水麵的案情似乎又沉入了水中。

他們都是局中棋子,執子下棋人還沒有露麵。

石周山以欣賞的眼光看向王七麟,上去拍了拍他肩膀:「很好,王大人你很好。不過雖然鬼被斬殺了,這案子卻不算完結,把涉案人員控製好,帶回驛所,我還要繼續查。」

董季虎訕笑道:「回稟大人,相關人員死的差不多了。」

石周山大怒:「什麼?」

董季虎硬著頭皮道:「昨夜那鬼進入了這裡,將主導案件的一家三口給殺了兩口,隻剩下一個老頭還變得瘋瘋癲癲了……」

石周山一甩手喝道:「不可能!這屯子裡鬧鬼的事已經有至少十日,那鬼一直進不了這宅院,肯定是宅院中有什麼東西剋製了它!那它昨晚怎麼能進來?」

他怒視三人,目光赫赫。

王七麟心裡暗嘆,石周山能成為大印應該不是靠關係,這是個厲害人物,他甚至還沒有瞭解案情,一句話就命中了案件要害。

「你們,誰動了那東西?!」

石周山麵色陰沉的像是刷鍋老抹布,掐一把能掐出水來。

徐大昂頭走出去,掏出一張符道:「回稟大人……」

「是卑職讓徐大人將這張護宅符揭下來的,卑職想引誘那鬼進院子來圍殺它,沒想到它的厲害超出我的預料。」王七麟說道。

石周山一步邁到他跟前厲聲道:「你想?你預料?王大人,涉案人因你而死,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錯?」

王七麟抱拳道:「卑職清楚,所以卑職願意接受大人懲罰,請大人將我革職查辦!」

董季虎暗暗的豎起大拇指:妙啊,這王大人年紀輕輕,沒想到是個非同一般的老陰比,竟然能陰石大人。

石周山的嘴角抽了抽。

他定定的直視著王七麟,然後一把拿走符籙說道:「王大人言重了,你雖然犯了大錯,卻也立了大功,這樣功過相抵,沒有獎賞了。」

王七麟急忙道:「石大人,卑職覺得這案子的功勞是卑職和徐大人、董大人所屬,而過錯卻是卑職一人造成,功不抵過……」

「本官說功過相抵,那就是功過相抵!」石周山扶著他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

門口的衙役和看熱鬧的百姓見此大為感動,有人讚歎道:「相敬如賓、鼓瑟和鳴,兩位大人的感情真讓我等百姓感動。」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2 PM

第六十一章 舅舅要獎你

周家屯孩童失蹤案查清,輪到董季虎幫王七麟解決畫中封人的難題。

他主動說道:「王大人,這畫中封物獨有門道,我曾經聽我二哥講過,這每一幅畫其實都是一個陣法,所以得有懂陣法的人進去並帶上人出來,靠蠻力和修為是不行的。」

「我天資不行,不懂進出這畫的法子。但我二哥肯定可以,我願意修書一封,您隻要託人將書信和畫交給他,我二哥一定會將畫中人帶出來。」

王七麟很失望:「我們自己做不到?」

董季虎坦誠的搖頭:「就像侯大人所說,您的案子就是咱吉祥縣的案子,如果咱能解決,石大人不會坐視不管,因為這事解決不了打的也是他的臉。眾所周知,縣裡石大人修為第一,可他都沒辦法,其他人更沒辦法。」

王七麟嘆了口氣,問道:「你二哥現在在哪裡修行?」

董季虎道:「北海有座山叫做神來山,生花樓在神來山上設了個分舵,我二哥便在那裡修行,隻要您託人找到神來山,一定能找到生花樓。」

他已經寫好了信,而且毫不避諱讓王七麟觀摩。

信寫的很實在,用重筆濃墨講述了持信人對他的幫助,懇切請求他二哥出手相助。

但王七麟不滿意,他收好信說道:「當初我接下幫你的案子,說好的是你給我救出人來,現在你隻是給我一封信,這有些說不過去吧?」

董季虎無奈道:「大人,我確實竭盡所能了。」

王七麟擺擺手:「聽天監隻要功勞不要苦勞,你確實沒有按照預期那樣幫到我。」

董季虎問道:「那王大人您說吧,怎麼辦?」

王七麟道:「補償我一下,關於我那小印的詛咒案,到底怎麼回事?」

董季虎臉色一下子變了。

他無助的說道:「這案子我也不清楚,王大人,我真的不清楚,如果你要打聽案情,我給你指一條路,你去找縣衙捕頭竇大春,他是吉祥縣地頭蛇,沒有他不知道的案子!」

徐大冷笑道:「去你娘,這條路還用你來指?」

董季虎說道:「徐大人,這詛咒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如果你們自己去找竇大春那肯定什麼訊息都得不到。我要告訴你們的是,竇大春手上也有一件重案,王大人以這案件切入,應該可以撬開他的嘴。」

這樁重案也是一樁奇案,縣裡連續有儒生死亡。

董季虎告訴他們,現在查出來的死者還不多,隻有四個。

可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讀書人的事是大事。

像周家屯有七個孩童失蹤,這訊息隻限於屯子裡,外界壓根沒多少人關注這事。

書生就不一樣了,現在死了四個書生已經鬧的滿城風雨,竇大春壓力很大。

他急於有人協助破案。

帶著這訊息王七麟先返回伏龍鄉,還沒到驛所呢,他看見一個孩童正撅著腚在路邊挖洞。

見此他笑道:「黑豆,你又在挖老鼠窩嗎?」

黑豆聽到聲音打了個哆嗦,扭頭看見王七麟後拔腿就跑。

王七麟鬱悶了,這傻孩子怎麼就這麼怕自己?

等他回到驛所進門,黑豆端著一碗魚湯小心翼翼給他送來:「舅舅喝湯,娘給舅舅留的魚湯。」

王七麟失笑:「你急著跑回來就是給我倒魚湯?」

黑豆咧開嘴傻呵呵的笑。

王七麟開啟包袱從中拿出一個糖人遞給他:「喏,舅舅在縣城給你買的三太子。」

黑豆驚喜的舉著糖人在院子裡飛奔。

徐大去看他的馬,王七麟去看他的魚。

甕裡頭沒有魚。

他一下子懵了。

然後看著碗裡濃白的魚湯和魚肉塊,他有不好的預感:「黑豆黑豆!」

黑豆跑來:「舅舅舅舅!」

王七麟問道:「這個甕裡有條魚,你娘有沒有給舅舅燉了?」

黑豆搖頭。

王七麟鬆了口氣,他又問道:「那這燉湯的魚哪來的?」

黑豆指著放甕的桌子興高采烈的說道:「我在這裡撿的。」

王七麟眼前一黑:「壞了!」

魚跳出來被燉了。

黑豆努力給他解釋:「沒有壞,舅舅,豆撿魚還活著呢。」

他撓撓頭做出聰明小孩的樣子,用了剛學的一個詞來形容:「栩栩如生!」

王七麟坐下沉思。

他怎麼才能胖揍這小兔崽子一頓然後還能不讓他恐懼害怕恨自己呢?

薛定諤之魚絕不是凡魚,他那是準備養了做風水魚的。

風水魚養的好了能改命!

結果如今成了一碗魚湯。

他喝了一口,還怪好喝的,於是又喝了一口,再來一口,最終一碗魚湯喝完了。

黑豆扒拉著門板偷偷看他,小聲問道:「舅舅,你生氣了嗎?」

王七麟搖頭道:「我不生氣。」

黑豆努力皺起眉頭瞪著他:「那你的眼睛怎麼這樣?還能這樣。」

王七麟微笑道:「舅舅在想事呢。」

黑豆鬆了口氣,問道:「你在想什麼呀?」

「我在想怎麼揍你會比較心安理得。」王七麟親切的告訴他。

黑豆扭頭看看左右,小黑臉上一時茫然。

王七麟問道:「你不懂舅舅的意思?」

黑豆點點頭:「不懂,但豆知道要捱揍了。」

他想了想又說道:「舅舅,豆把前天撿的小貓給你玩,你不揍豆了好不好?你等著。」

不等王七麟反應,他飛奔而去。

不多會他又回來,招手喊道:「道士爺爺,你快點呀。」

謝蛤蟆一瘸一拐的走在後麵,他笑呵呵的說道:「好、好,王大人回來啦?」

他跨進門來,王七麟看到他懷裡抱著個大瓷罐:「你抱著什麼?」

謝蛤蟆說道:「風水魚呀,我將它藏在了這裡麵。」

風水魚沒被燉了?

王七麟大喜,這時候黑豆指著門口喊道:「舅舅,快看,小黑貓!」

一隻全身黝黑的小貓蹲在門口警惕的看著他,眼睛瞪得像銅鈴,射出閃電般的精明,耳朵豎得象天線,能聽到一切可疑的聲音。

王七麟先去看風水魚,看到草魚在裡麵正常遊動他鬆了口氣:「你們怎麼把魚放入這罐中了?還有這貓怎麼回事?」

謝蛤蟆笑道:「若不是將這魚藏入瓶子中,它早被這、這小貓給叼走吃了!王大人我考考你,這小黑貓是什麼?」

王七麟本想說小黑貓就是貓還能是什麼,可是他看謝蛤蟆一臉得意,便明白他這問題肯定非同小可。

於是他再打量這黑貓,正巧小黑貓站起來在門口溜達,甩動的尾巴比尋常的毛更長,像是屁股上長了個黑鞭子。

黑貓,長尾,謝蛤蟆的問題……

他震驚的說道:「這不會是一隻玄貓吧?」

謝蛤蟆撫須笑道:「然也,王大人好見識!」

得到他的附和,王七麟更是震驚。

地有異獸,天狗玄貓。

他聽說過玄貓的傳聞,但沒想到這異獸真的存在。

故老相傳,玄貓毛色為黑中透赤,意思是它的毛髮看起來是黑色的,但如果在日月光輝下看能看到紅暈。

門口正好有陽光照耀而下,王七麟想過去看看,但他一靠近,這小貓便嗖的一下子竄沒了。

速度超快。

王七麟退回來,小黑貓又甩著尾巴竄了回來。

謝蛤蟆笑道:「玄貓最愛的便是風水靈魚,它是被大人這條魚給吸引來的。幸好當時它出現的時候碰到了黑豆,黑豆護住了風水魚,然後把老道喊了過來,老道為了避免玄貓偷走風水魚,便將它從甕中取出換到了罐子裡。」

王七麟愕然看向黑豆:「原來你小子立功了。」

黑豆隻關心一件事:「還揍我嗎?」

「不揍你,反而獎你。」

黑豆很惶恐:「不要獎不要獎。」

王七麟更愕然:「為什麼不要獎?」

黑豆弱弱的說道:「獎不好,娘有時候獎我一巴掌,有時候獎我一腳,有時候獎我一掃帚。」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5 PM

第六十二章 玄貓

成書於戰國時期的《穆天子傳》記述了周穆王姬滿遊歷天下之事,此書以日月為序、寫有七卷,其中為世人所知的是前四卷內容,它記載了周穆王駕八駿西巡天下會見西王母之事。

罕有人知的是第七卷,這一卷穆天子記述了遇見過的奇花異草、珍禽異獸,最早關於玄貓的記述便來源於此,這玄貓是穆天子所屬。

想想,穆天子坐著馬車擼著貓,一路西行去見美人——

頂呱呱啊!

謝蛤蟆給王七麟講解關於玄貓的資料,說道:「從《穆天子傳》開始,玄貓逐漸登上各種卷宗。其中有很多卷宗關於玄貓的記述都有這麼一條,玄貓隨大凶而現……」

「大胸?哪裡有大胸?」徐大興沖沖的跑進來。

玄貓長尾巴一甩輕巧的跳入門口旁邊陰影中,它閉上眼睛,彷彿成了陰影的一部分。

這是玄貓的能力之一:夜隱。

謝蛤蟆怒道:「沒有大胸!」

徐大又罵罵咧咧的退了出去。

進進出出,他兩次從玄貓身邊走過,卻始終沒有發現貓的存在。

謝蛤蟆繼續說道:「都說玄貓見之不吉,這其實是胡說。玄貓禳災止惡,它們追逐凶兆而出現,所以總是跟凶邪靈異怪事扯上關係。但凡夫俗子本末倒置,以為它們是凶獸。」

王七麟道:「你別說這些了,你就跟我說我怎麼能收服它?」

玄貓能感知凶邪、叫聲能辟邪、利爪能撕鬼裂妖,乃是不可多得的瑞獸。

如果他能收服一隻玄貓為助手,那以後再去捉鬼驅邪可就輕鬆了,說不準這貓還可以幫他對付詛咒。

禳災止惡!

謝蛤蟆搖頭道:「老話說,神兵異獸唯有德者能之。王大人,你覺得你是有德者……」

王七麟抽出了妖刀橫在他麵前。

「你覺得你是有德者,我也覺得你是有德者,所以你確實是有德者。」謝蛤蟆繼續說道。

王七麟滿意的收回刀。

謝蛤蟆又說道:「你要想得到這玄貓的好感也不難,玄貓最好靈魚,你這裡就有一條,如果你餵它吃了,它應該會對你產生好感。」

這可不行,王七麟搖頭:「貓,我所欲也,魚,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事在人為、人定勝天,我就想辦法得兼!」

這辦法不好找。

玄貓很機靈,人一靠近它就跑,人離開它再回來盯著風水魚看。

王七麟不敢沖它動粗,這跟追姑娘娶回家做媳婦一樣,必須得得到它的心,光要它的身沒用。

見他不肯交出風水魚,玄貓再次隱入陰影中,這次它消失了。

王七麟大為沮喪:「它離開了嗎?」

謝蛤蟆安慰他道:「靈魚可是稀罕物,它應該隻是暫時離開,還會回來的。」

果然,不到一刻鐘這小黑貓又出現了。

這次它嘴裡叼著一條鯉魚出現的!

鯉魚個頭比它大,體重更是至少有它兩三倍。

玄貓力氣不是很大,叼著這條鯉魚頗為吃力,它順著陰影走一會放下鯉魚歇一歇,然後再重新叼起這鯉魚走一會,就這樣踉踉蹌蹌的來到了驛所。

回到屋裡它拿出吃奶的力氣拖著大鯉魚上了桌子,將魚放在桌子上給了王七麟一個眼神:換個魚?

黑豆追著玄貓跑進來,鼓掌歡呼:「小貓好棒,它又送來一條魚。」

王七麟明白了:「你娘燉的魚湯,就是用它拖來的魚燉的?」

黑豆點頭:「對呀,小貓白天和晚上都會送來一條魚。」

王七麟哭笑不得,它送個屁,人家是來尋求交易的,結果你們黑吃黑!

他為難的看向小黑貓搖頭:「不行,不能換。」

玄貓垂下頭重重的嘆了口氣,大餅臉上表情惆悵。

王七麟沒招,隻能打感情牌。

他用滿含柔情的目光看著小黑貓,希望以此打動它。

謝蛤蟆不想浪費時間,他起身道:「大人這樣沒用,老道不奉陪了。」

這樣確實沒用,玄貓無聊了,就跳下桌子走出門去曬太陽,同時戀戀不捨的盯著風水魚所在的瓷罐看。

王七麟亦步亦趨,像極了舔狗。

罐子口悄無聲息的露出半個魚頭,這魚鬼鬼祟祟張望了一下,發現玄貓後它又回去開始仰泳。

我死了,你別想了!

今日陽光很好、玄衣又吸熱,王七麟很快出汗了,於是拉開衣領散熱。

他一拉開衣領,一直死死盯著罐子的玄貓突然扭頭看向他胸口。

王七麟驚喜:難道它被自己的美色給吸引了?

玄貓事關重大,如果自己能魅惑這貓,他願意為此犧牲色相!

於是他把衣領開的更大了,玄貓眼睛也瞪得更大了。

王七麟感覺很羞恥。

但又感覺很慶幸。

慶幸自己碰到的是一隻不正經的貓。

玄貓盯著他胸口看了一會,終於靠上前來沖他伸出爪子。

王七麟身體微顫。

但玄貓的目標是他胸口掛的雙魚玉佩,它用爪撥弄玉佩,口中發出欣喜的叫聲:「喵嗚。」

王七麟這才反應過來,它不是被自己美色吸引,而是被這塊雙魚玉佩吸引了!

見此他就將掛在脖子上的雙魚玉佩拿了出來。

玉佩搖曳,太極魚活靈活現的遊了起來。

玄貓的眼睛亮了,伸出爪子去撓玉佩。

王七麟斜躺著靠在門上舉高了玉佩,玄貓跳到他身上去繼續搶玉佩。

他趁機輕輕去撫摸玄貓,玄貓有些警惕的往後退。

王七麟把玉佩遞到它跟前。

玄貓眨眨眼、舔舔嘴唇,又向前去撓玉佩。

這次王七麟再去撫摸它,它就不躲避了,抱住玉佩一陣猛舔。

謝蛤蟆從門外走進來,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

雙魚玉佩對玄貓的誘惑力要超過風水魚,王七麟將玉佩掛回去又將玄貓塞入懷裡,玄貓老老實實的待在裡麵舔玉佩。

現在它變成舔狗了。

但舔狗舔的值當,舔到最後應有盡有。

謝蛤蟆愣愣的問道:「你怎麼做到的?」

王七麟一臉的高深莫測:「感情!」

謝蛤蟆老江湖了,對此嗤之以鼻:「我信你個鬼哦!」

王七麟不想暴露雙魚玉佩,便岔開話題說道:「你來找我幹什麼?」

謝蛤蟆麵色一正,道:「我跟徐大人聊了案子,你們這次碰到朱顏煞了!石周山說的不錯,這案子沒那麼簡單,背後有推手,一個小小的屯裡竟然出現了鎖天門符和禦征祥瑞符這兩種邪符……」

「什麼禦征祥瑞符?」王七麟詫異。

謝蛤蟆說道:「就是徐大人從那周家地主屋子裡揭下來的所謂『護宅符』……」

「你哪裡看到的?」

「徐大人拿給我看的……」

王七麟猛的叫道:「徐大,滾進來!」

謝蛤蟆也叫:「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6 PM

第六十三章 自是浮生無可說

徐大不願意進去。

他在門口磨磨蹭蹭、進進出出。

黑豆跑過去扒著門板問道:「大爺你要捱揍了,對嗎?」

徐大虎著臉道:「別胡說。」

黑豆說道:「我沒有胡說,豆要捱揍的時候,就這樣。」

他學著徐大的樣子背手在門口磨蹭,小眉頭緊皺、黑臉苦巴巴的。

聚香樓的祝掌櫃走來,見此他笑道:「哎喲,徐大人這是令郎嗎?真像!」

徐大不耐煩的揮手:「滾蛋!」

祝掌櫃縮了縮肛,又回去了。

王七麟出去沖徐大招手:「你滾進來!那張符不是讓石周山收回去了嗎?」

徐大訕笑道:「他收走的是一張普通的護宅符,老頭家那張嘿嘿,我覺得不對勁,所以想帶回來給道長看看,免得裡麵有什麼玄機,咱又讓人給坑了。」

他還補充了一句:「老七我完全是為你著想啊,你看你被合半顱坑過、被石周山坑過,我覺得你五行缺坑,所以老有人坑你。」

「你五行多嘴。」王七麟罵了他一句,「拿給我。」

徐大又開始磨蹭。

王七麟道:「別等我找你要賭坊那個養鬼玉扳指。」

徐大急忙將符籙交給他。

這還真是一張怪符,符紙竟然是紅色的,摸在手裡有些濕潤,像是用血浸泡過。

他翻看了一下問道:「這就是什麼禦征祥瑞符?它有什麼說道?」

謝蛤蟆介紹:「這符的名字有講究,『祥瑞』取自《地經》中『祥瑞所在、家宅平安』一話,意思是當家有瑞氣千條,那宅邸祥和、家人安康。但它前麵有個『禦征』,這樣意思就變了!」

「何為禦?強者支配弱者、上官管製下級,禦征就是強行徵用。」

「所以禦征祥瑞符可以讓使用者去掠奪周邊人家的福報和氣運,福報多氣運多,自然就鬼邪不侵,隻是周邊人家就容易被鬼邪侵襲了。」

「從這張符就能看出來,周家屯的事是有人在佈局!」

「周家小孩不是自然摔死,釘死那小姑娘也不是周太爺的主意,小姑孃的母親自殺同樣是背後有人指點!」

「一切都是局!目的就是逼小姑孃的母親自殺變為朱顏煞,並將它養成災煞!」

聽到這裡王七麟從頭到腳的毛都炸了。

他以為自己破解了一個重案,原來他隻是身在局中不知迷而已。

徐大不在意:「這事跟咱沒關係了,石周山親自接管了案子,讓他頭疼去吧,咱還是想想怎麼去查那四個書生死亡的案子。」

但他們今天沒法回縣裡查案。

得知兩人回到鄉裡,醫館張長庚趕緊跑來。

王七麟將解決辦法告訴了老神醫,老神醫決定親自帶書畫上神來山。

神來山是一座頗有仙味的名山,那裡不光有佛道宗門,還因為盛產藥草而有多家醫館和葯館。

很巧,張長庚的小兒子如今正在神來山的葯館學藝,他想去投奔小兒子。

得知他的安排,王七麟勸說道:「吉祥縣到神來山所在的北海郡得有千裡之遙,你不如找個信使將書畫給你兒子送去,讓他去找生花樓來辦理這事。」

老神醫搖搖頭道:「我孫兒如今棲息在一張畫中,一點火、一碗水、一把力氣就能毀了他,我怎麼能放心將他交給別人呢?」

徐大慨嘆:「可憐天下爺爺心!」

老爺子愛孫心切,當天下午便收拾包裹、帶上張玉寧和傻大膽的畫像上路了。

經過驛所的時候他特意來拜別王七麟,並給了他一個錦盒。

王七麟開啟錦盒,裡麵是十枚妖嬈可愛的九草大補丹。

「這是?」

張長庚道:「王大人對我醫館有大恩,若非您斬殺那妖邪,我醫館上下怕是要盡數被它所害。於情於理,我該向你表達謝意。」

「我此去北海,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還能再與你相見,若是路上有所差池,怕是就不能再見你了,所以就在出行之前將這謝禮贈與你。」

看著手中藥匣子,王七麟沉思了一下去找謝蛤蟆:

「你有什麼辟邪的好東西,給我看看。」

謝蛤蟆取出一個小葫蘆說道:「這叫五瑞葫蘆,它是葫蘆藤攀附桃木所結出,老道在裡麵放入了天中五瑞的種子。大人知道,不管桃木、葫蘆還是天中五瑞皆能驅魔辟邪,老道煉製之後將它們合為一體……」

王七麟道:「好,徵用了。」

他拿走葫蘆送給張長庚,告訴他葫蘆的妙處,將他送出門去坐上驢子。

張長庚大為感激,他在驢背上笑道:「大人無需擔心,我少年時為學藝曾經東闖西走,壯年時要採集藥草又走遍大江南北。如今鬢已星星,再去遊歷一番也是美事,總比終日枯坐茅廬中要逍遙自在。」

「去也去也!」

驢蹄踏地嘚嘚響,徐徐向前走去。

春風吹起他滿頭華髮,清瘦的背影漸行漸遠。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裡征。

看著這一幕,謝蛤蟆眼睛濕潤了。

徐大納悶:「你跟他感情很深厚嗎?」

「沒有啊。」

「那你難受什麼?」

「我的五瑞葫蘆讓王大人搶走送給這老頭了。」

王七麟說道:「以後再煉一顆就是,葫蘆、桃樹、天中五瑞,這些東西還不有的是?」

謝蛤蟆不捨得,還要哭訴。

王七麟又用了切換話題**:「那啥,玄貓一整天沒吃東西,怎麼回事?」

謝蛤蟆下意識的說道:「因為你給它吃的是普通東西,而玄貓隻吃靈魚。」

王七麟表情一下子扭曲了:「隻吃靈魚?」

謝蛤蟆道:「放心,它不是隻吃你屋裡那條風水魚一樣的靈魚,隻要沾點靈氣的魚都算得上靈魚,最常見的便是被每月十五的月光照耀過的魚。」

王七麟一拍手道:「那還愣著幹嘛?趁著天還亮著咱去釣魚!」

謝蛤蟆說道:「其實你不用管的,這玄貓能活到現在,自然有辦法解決吃喝。」

王七麟嚴肅的說道:「它現在是我的愛寵,我現在是它的主人,就得給它解決吃喝,讓它吃得飽住的暖玩的開心是我的責任,這是責任!」

黑豆趕緊問道:「舅舅,你還缺愛寵嗎?」

王七麟摸了摸他的翹天辮說道:「人不能做人的愛寵。」

黑豆:「汪汪汪?」

謝蛤蟆不想去釣魚,他跑去屋頂上逍遙自在了,於是王七麟帶著一大一小倆活寶去往伏龍河。

途經聚香樓,祝掌櫃看見他們急忙跑出來招手道:「王大人,找你問點事。今天早上想去找你來著,讓徐大人把我給趕走了。」

徐大怒道:「你還敢告我狀?」

「對不住徐大人,草民錯了,你息怒。」

「要讓我息怒,除非賠一隻燒雞。」

祝掌櫃哭喪著臉道:「陪陪陪。」

徐大一瞪眼:「喲呵,你還罵我?那兩隻燒雞……」

王七麟踢了他一腳讓他先走。

黑豆小心翼翼的對祝掌櫃說道:「我也怒了。」

祝掌櫃問他:「然後呢?」

黑豆抬頭仰望這個大個子,笑道:「沒事。」

撒腿就跑。

祝掌櫃這才說道:「大人啊,是不是那謝道長又偷魚了?我家鯉魚池最近兩天丟了好幾條大魚!」

王七麟衣襟裡冒出個貓頭,小貓看看祝掌櫃的臉,又嗖的一下子縮了進去。

見此,王七麟果斷說道:「就是他乾的,你記到他的欠賬上,到時候一起還。」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7 PM

第六十四章 靈官沖厄

鄉裡的主幹道東西分佈,東邊通往伏龍河。

道路與河流銜接之間是一段碎石路,它是用河裡撈的石頭鋪成,裡麵混有一些螺貝,黑豆撿了一個花紋螺當寶貝一樣塞進褲子裡。

他的褲腿紮了起來,能當袋子用。

徐大嚇唬他:「快拿出來,那個是咬雞螺,專門咬雞兒!」

黑豆很欣喜:「我早就不想要了,因為它會尿床,它尿床後娘不打它,打我!」

王七麟還是第一次看到徐大吃癟的熊樣。

寬闊的伏龍河靜靜地流淌在大地上,河邊全是被水浪衝擊上來的碎石,其中大塊的石頭被推進了水中,有婦女正坐在上麵敲打衣服。

晚風蕩漾,河麵金光粼粼。

今天的夕陽很美。

王七麟找了塊石頭蹲下,揮舞釣竿準備釣魚。

徐大弄了個直鉤,說道:「彎鉤釣魚,直鉤釣鱉,今天兄弟要釣個老鱉回去補補身子。」

王七麟道:「你別補了,你看你手都脫皮了。」

「這是春天,天乾物燥……」

「那你不是越補越燥嗎?」

徐大罵罵咧咧的走了。

嗅到河中水汽的滋味,玄貓鑽出來蹲在了他膝蓋上,聚精會神的看他釣魚。

王七麟摸了摸它的小腦瓜說道:「我給你起好名字了,我叫七麟你叫八喵,怎麼樣?不喜歡你就說,不說就當你同意了。」

玄貓眨眨眼。

「嗯,你眨眼代表你喜歡這名字。」

他一邊擼貓一邊耐心的垂釣,遲遲沒有魚兒上鉤,玄貓搖搖頭跳了下去,伸出爪子在水裡撥拉了起來。

隨後它開始梳理毛髮,梳理下幾根黑毛後它挑入水中。

玄貓的毛對靈魚有大誘惑,沒過多會,一條大鯉魚愣頭愣腦的遊了過來。

夕陽光照耀在八喵身上,它的毛梢隱約流露出紅芒。照耀在水麵這鯉魚身上,有淡淡的金光在閃爍。

伏龍河金鯉!

這就是靈魚了。

看到金鯉到來,八喵將長尾巴慢慢深入水中,修長的尾巴輕輕搖曳,金鯉立馬興沖沖的遊過去張開嘴咬了起來。

見此王七麟屏息靜氣。

謝蛤蟆說得對,養活玄貓壓根用不著他這當主人的費心。

金鯉努力張開嘴要吞下八喵的尾巴尖。

說時遲曹操快!

八喵的長尾猛的化作黑鞭子,在水中飛速一抖——

水麵浪花飛濺!

金鯉當場就翻肚皮了。

八喵伸出爪子將它給拖上岸來,叼給王七麟抬頭沖他喵喵叫:下次再想吃魚找我。

然後它鑽入衣襟中捧起雙魚玉佩繼續當舔狗。

王七麟一怔,靠,玄貓這是給他捕魚吃呢?

還有剛才那眼神、那叫聲什麼意思?

誰是主子吶?!

徐大釣了許久也沒釣到鱉,於是他脫了靴子擼起褲腿下水翻石頭撈水螺。

黑豆蹲在河岸上看,很感興趣。

徐大招手道:「來,大爺教你摸田螺,你娘做了麵醬,今晚咱吃醬炒田螺。」

黑豆搖頭:「豆會摸。」

「那你下來啊,一起摸。」

黑豆繼續搖頭:「娘說,咳咳。」

「豆你要是再敢下水,娘就打斷你的腿!」他一手掐腰一手捏蘭花指,學著王巧孃的語氣。

然後還伸出三根手指補充了一句:「兩條!」

徐大笑道:「你娘那是怕你濕了褲子衣服,你把褲子脫掉下水,誰還能知道呢?即使被你娘知道也沒事,大爺給你攔著。」

黑豆沉思後激動的說:「大爺你真聰明、真好!」

徐大給他一個理所當然的眼神:「眾所周知的事就別說了,放心,黑豆你跟大爺混,也會變得聰明的。」

「嗯,豆會變聰明。」然後他脫掉褲子,穿著鞋子下水了……

踏著夜色三人回家,王巧娘已經做好了飯,白天的鯉魚做了紅燒,她自己用醬油和麵粉做了大醬,準備了一盆子苦菜和馬齒莧來蘸醬吃。

看見黑豆一走一個水腳印,她默默的開始擦手,眼睛在掃帚和竹板上切換。

黑豆急忙跑出來叫道:「大爺救命!」

王巧娘冷笑一聲:「叫祖宗也不行!」

徐大裝沒聽見。

王七麟過去踢了他一腳道:「你可是許下承諾了。」

徐大轉身揮了揮手臂,然後說道:「喏,我攔過了,沒攔住。」

王七麟讓他給氣笑了:「曾子殺豬學過吧?你這樣會失去他信任的。」

徐大覺得有道理,便喊道:「大姐你先別揍他,你這樣的教育方式不對,不能光打人,打人沒用。」

黑豆跑回去學話:「不能打人,打人沒用。」

王巧娘冷冷的說道:「怎麼沒用,打了你我解氣,我舒坦。」

黑豆又跑出來對徐大說:「娘說打了能解氣,舒坦,怎麼辦?」

「怎麼辦?」徐大賤笑,「黑豆是個孝順孩子,既然你娘揍你能解氣、能舒坦,那你讓她揍吧,為母親犧牲一下。」

夜風吹過,一個孩子在風中淩亂了。

王七麟幫著說道:「大姐,別揍他了。」

王巧娘愁道:「得讓他長記性,他還不到四歲呢,怎麼敢下河?」

黑豆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以後不敢了。」

王七麟笑道:「不敢就行了,來,先吃飯。我從城裡捎的那塊豬頭肉呢?拌了沒有?晚上你跟豆多吃肥肉,給肚子裡添添油水。」

一大盤小蔥拌豬頭肉端了上來。

綠油油的蔥葉、白嫩嫩的蔥白、油汪汪的豬頭肉,灑上點醬油點上幾滴香油,整個廚房都是香的。

黑豆猛吞口水,然後問王七麟:「舅舅,你剛才說誰家殺豬?」

王七麟沒回答,他對徐大說道:「老徐你在聽天監時間長,你講個新奇的案子給咱們開開眼?」

然後他給母子倆使眼色:快吃!

徐大的表演人格成為主人格,開始慷慨激昂的講了起來。

等他酣暢淋漓的說完,低下頭一看豬頭肉的肥肉挑沒了,就剩下瘦肉。

他說出了無數名將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中計了!」

晚上回到臥房,王七麟心滿意足的鬆了鬆褲帶準備煉丹。

十枚九草大補丹,可惜他這次隻斬殺了一個鬼,隻能增加一年內力。

結果他往識海中一看,造化爐沒有火焰了,一枚符籙在爐子口上轉動……

王七麟這纔想起自己白天把禦征祥瑞符塞進了懷裡,這是讓造化爐直接給煉了!

他將符籙取出來一看,原本血紅的符籙變成了黑色,上麵的字是金色:

居中五個字是『靈官沖厄符』,左邊是『合戶吉祥』,右邊是『家道永安』。

五大八小十三個字金光閃閃煞是好看,這符籙一看就是正道神符。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7 PM

第六十五章 書生慘

煉出一道鎮宅符也好,王七麟將它貼在了屋門口。

這樣解放了人手,不用再留人守塔,也不用擔心被什麼妖魔鬼怪給偷了水晶。

三人一同趕往縣衙,正好捕頭竇大春當值。

得知王七麟要幫他解決書生兇案,這條鐵漢差點流出鐵水般的熱淚:「王大人哎,您可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您若是能幫我查清此案,那下輩子竇某給你當牛做馬。」

他曾經找過石周山幫忙,但石周山也無可奈何。

王七麟抱拳道:「竇大人客氣了,王某汗顏,隻能鼎力相助,未必能做的比大人更好。看您這麼迫切,是不是出現新的謀殺案了?」

竇大春搖頭:「沒有,不過距離縣太爺給我們規定的破案時間,隻剩下兩天了。」

王七麟遲疑了一下:「兩天?恕王某能力低微,實在不敢誇口……」

「沒事沒事,」竇大春給他一個眼神,「兄弟們已經找了個死囚跟他商量好了,兩天期限一到,他就把黑鍋給背好。」

徐大、謝蛤蟆對視一眼,微微一笑很賤。

王七麟明白裡麵的貓膩,他皺皺眉頭不贊成這麼做。

有罪必拿、無罪不罰,這是最起碼的公道。

竇大春能做捕頭可不是光靠胸脯上那二兩肉,他是個人精,一看王七麟表情便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低聲道:「咱不是不查了,隻是暫時找人背個鍋,一是應和上麵、二是安撫民心。」

安撫民心很重要,據說本縣儒生們正忙著收拾包裹準備跑路。

家裡有馬的已經騎著馬跑了,家裡有牛的也坐著牛車跑了,還好這不是冬天,要不然書生們就是用狗拉爬犁也得跑路。

王七麟點頭,讓他重述案情。

竇大春沒什麼好說的,反正縣裡先後死了四個書生,都是死狀可怖,最輕的頭身分離,最嚴重的一個被分成了幾塊,他爹孃早上推開門一看,老兩口當場抽了。

王七麟問道:「四個書生的大概死亡事件是什麼時辰?」

竇大春道:「這個仵作斷不出來,反正都是晚上,因為這四個書生都是早上被家人發現了死訊。」

王七麟問道:「為什麼到了早上才會被家人發現?四個書生都沒有成家?或者習慣自己睡?」

竇大春苦笑道:「不是,他們四個晚上攻讀課業。」

王七麟忍不住輕聲一嘆:「原來還是四個勤奮用功的書生,可惜了,我新漢朝痛失四個棟樑。」

徐大笑道:「什麼勤奮用功?書生都喜歡晚上讀書,白天要四處尋歡作樂、飲酒踏春呢。」

「你當時也這樣?」王七麟揶揄。

徐大拂袖道:「大爺怎麼可能這樣?大爺白天飲酒作樂,晚上勾欄聽曲。」

「那你什麼時候讀書學習?」謝蛤蟆問道。

王七麟不屑的笑:「就他?學習?學個屁!」

聽到這對話,竇大春黑鍋臉上露出震驚之色:「徐大人是?」

「沒錯,是秀才。」

竇大春的眼珠子頓時暴突。

這夯貨長得比自己還高、比自己還粗,一雙大手滿是繭子,一張口就噴糞,用後眼都能看出是個老粗胚,結果竟然是秀才?

謝蛤蟆無奈的揮了揮袖子道:「咱們不在談案情嗎?」

王七麟道:「對,咱們繼續談。這四個人都是無聲無息死的?案發現場、就是他們死亡的房間有沒有什麼詭異之處?」

竇大春道:「自然有,否則也不敢勞煩聽天監插手。」

「這四起案子有個共同之處,就是因為現在天氣還冷,書生們的書房都是門窗緊閉,都從裡麵插了栓。我檢查過了,門窗沒問題,屋頂沒漏洞,地下也沒有通道,可偏偏人死了。」

王七麟點頭,密室殺人案。

謝蛤蟆沉聲問道:「四個書生的死亡日子,都是哪天?」

竇大春掰著手指數道:「從本月初四開始,初四、初六、初八、初十,而今天是十二了。」

難怪縣衙著急,這妖邪殺死書生顯然是逢雙數動手,今晚很可能又有一個書生要死。

謝蛤蟆再問道:「四個書生死狀淒慘,但應該還是有所不同,你按照他們死亡時候的樣子給我描述一下。」

竇大春說道:「死的第一個書生叫趙杭,他是最輕的,頭被砍掉了。死的第二個書生叫花小乙,他死的也算輕,肚子開了、掏心挖肝。死的第三個、第三個……」

到了這裡他眼神直了。

「怎麼不說了?」

竇大春悚然道:「這位道長不提,我還真沒注意到這點,這四個書生死的是越來越慘!最後一個簡直成了人棍!」

王七麟看向謝蛤蟆。

謝蛤蟆麵色凝重的點點頭道:「老道有一些猜測了。」

「死的都是書生,這是古怪之一;書生被殺時間恰好隔著一天,這是古怪之二;書生的死相越來越慘,這是古怪之三,那麼……」

王七麟接話道:「真相隻有一個,道長說出來吧!」

謝蛤蟆說道:「應該有山精潛藏來了縣裡,它在吸書生的才氣修鍊!」

「你們看,這妖邪從初四開始隔一天殺一人,你們以為它是特意選逢雙數的日子下手嗎?不!它是隔一天殺一人,因為它每次殺人吸走才氣後,要花費一天時間來修鍊,將才氣收為己用!」

竇大春狐疑道:「它要是吸才氣殺人,那為什麼還把人砍頭分屍?而且越往後下手越兇狠?」

謝蛤蟆冷笑道:「這就是那妖邪的精明之處,它若是隻吸走人氣,那麼書生麵目如常、身無傷口,豈不是等於告訴別人是妖邪作祟?」

「它越往後手段越狠,應該是見血後性情開始越發狂妄兇殘。」

竇大春忍不住鼓掌:「道長寥寥數語便理清了本案,真是厲害。」

王七麟也鼓掌:「高手,這是高手!」

謝蛤蟆單手捏法印唱喏:「無量壽尊,老道也不過是多活了幾年、多吃了幾碗飯、多走了幾座橋罷了。」

「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王七麟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們連現場還沒看呢,就憑這點訊息你就能推測出這起案子?你當石大人是吃乾飯的呢?」

如果不是見識過石周山的厲害,那他或許會相信謝蛤蟆的推斷。

可如果這事真這麼簡單,石周山幫忙還搞不定?

他抄起妖刀說道:「竇大人,麻煩您安排手下帶我們去受害書生家裡瞧瞧,同時再麻煩您一件事,請您對縣內百姓做個調查,看看還有沒有類似死法的受害者。」

竇大春道:「沒有了,老百姓家裡出現非正常的死亡是會通報我們府衙的。」

王七麟道:「那就去查不是老百姓的人家。」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8 PM

第六十六章 街頭

吉祥縣不算大縣,但在府內乃至郡內還算有名氣,因為它是標準的新漢朝城池,市政建設、功能佈局仿的是國都長安,巋然大氣、井然有序。

國都佈局遵循左祖右社、前朝後市的規矩,即東邊是宗廟,西邊是社稷壇,城池的前端是朝廷宮殿,後麵是市場。

吉祥縣佈局類似。

它以兩條主幹道東西南北的貫穿了整個城池,銜接了四大城門,然後在縣城內部還有一圈寬闊的道路,這條道路首尾銜接,將內城和外城分割開來。

縣衙在內城正中,倚翠樓、鼎盛樓等也在這裡,再往東是廟宇、往西是學社,南端是官員富豪的居民區,北邊則是市場、店鋪。

像平民住所、各種作坊之類則分佈在外環。

書生密室連環殞命案是縣內所有案情的重中之重,所以竇大春親自帶他們去檢視現場。

他們出了府衙往北走,徐大問道:「不應該去西邊嗎?」

竇大春解釋道:「西邊住戶都是有功名的老爺,這四名書生還沒有取得功名,他們有三家住在北城,還有一家住在外城,咱先去北城看看。」

整個北城是縣城內最熱鬧的地方,每一條街道都有店鋪分佈,每一個街頭都有攤位。

其中一處街頭圍了一些人在看雜耍,他們到的時候正巧有個姑娘在表演倒立行走、一個小老頭在表演縮骨功。

這一幕吸引了徐大,他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那姑娘說道:「老七,我有一個非同一般的姿勢,啊不,想法,我有一個非同一般的想法。」

竇大春擠到他身邊低聲道:「百合開鎖?雙頭蛇?」

徐大肅然起敬:「竇大人行家啊。」

兩人一開口就知道彼此都是老嫖客了。

王七麟臉色一沉,不怒自威:「搗什麼亂?」

徐大解釋道:「我剛才嘴瓢了,我想說的是,會不會有懂雜技的人利用縮骨功進了那屋裡?他開的是小窗,我想竇大人沒有檢查小窗的開合吧?」

王七麟道:「先去看現場,別的不說了,無所謂的猜測隻會影響我們對事實真相的判斷。」

還有一處街頭散佈著幾個攤位,有老道士算命、有麻衣漢子看相、有祖傳神醫治病。

圍在這些攤位前的人不少,竇大春指著一個長須飄飄的老道士說道:「大人,咱去那邊。」

老道士攤前地上鋪著一張白布,布上是姓氏方陣,百家姓算是全了。

他的身旁立著兩個幡,各有兩列字,第一個上麵寫著:免開尊口,便知貴姓。另一個寫著:算年災月降,看富貴貧賤。

見此謝蛤蟆不屑的冷笑道:「街頭騙子罷了,竇大人信這個?」

竇大春又指著一個圍觀的中年人道:「不是,還記得第一個死的書生趙杭嗎?那是他爹。」

此時老道士正在給一個漢子算姓氏,他給了漢子大約二十張小木牌,每張木牌上都有二十多個姓氏,然後說道:「小哥找到自己姓氏所在的神牌抽出來,再到布上找到你姓氏所在區域,將神牌放置其上。」

漢子大大咧咧的抽出一張木牌,在布上找了找後蓋在一個姓氏方陣上。

老道士盯著他的麵容開始掐指,很快他微微一笑。

見此漢子旁邊的人問道:「道長,你算出我彭兄弟姓什麼了嗎?」

圍觀的人頓時鬨堂大笑,漢子的夥計滿頭霧水:「笑什麼?」

老道士微笑道:「他們在笑你被朋友所騙,你這朋友對你說自己姓彭嗎?非也非也,他實際上姓聶!」

漢子和朋友對視一眼,麵容大驚:「果然是大師。」

有人問道:「那漢子,你真姓聶?」

漢子點頭。

有人狐疑:「不會是唱雙簧吧?或者老道士你認識他?」

街頭米鋪的小二說道:「聶大哥是南國來的販子,他跟我家掌櫃是老相識,在這城裡卻沒什麼熟人,更不會跟一個遊方道士唱雙簧。」

聶姓漢子不管別人質疑,他掏出一枚銀銖道:「道長,請你給我算運算元嗣。」

老道士撫須笑道:「這個何須算,你其實想找我求子嗣吧?」

聶姓漢子激動,他叫道:「道長真神人,請道長幫我生個兒子。」

徐大吃驚:「喲呵,還真碰到高手了?」

謝蛤蟆冷笑一聲,招手將他叫過來低語幾句。

聽完後徐大恍然,然後拱開一行人抱著膀子擠到前麵說道:「你要是想找人幫你生兒子,那找我要比找這老頭靠譜,不過你老婆年輕漂亮嗎?」

聶姓漢子聽到這話大怒,他提著拳頭轉身站起,看清徐大打扮又鬆開拳頭轉身坐下。

徐大從地上拿起木牌挑了一張,拍在姓氏方陣上說道:「老頭,你來算算我的姓。」

老道士看見他一身雲紋黑衣後兩腮跳了跳,然後他一番端詳,道:「大人可是姓王?」

徐大冷笑一聲又拿起一塊牌子,放到了另一個姓氏方陣上。

見此老道士明白了,他苦笑著拱手說道:「大人饒命,老夫年邁,膝下無兒無女,隻求這一方攤子混一口飯吃。」

謝蛤蟆斥道:「靠行騙混到的飯你也敢吃?這是沾著因果的飯,不怕噎死?」

老道士嘆息道:「噎死總比餓死強。」

聶姓漢子以為他們仗勢欺人,就憤憤的說道:「大人們欺負一個老人,不怕有損聽天監威名嗎?」

徐大冷笑道:「真他娘好言難勸想死的鬼!老子在救你的錢袋子呢,你還不識好人心!」

他沖漢子的朋友說道:「你選個牌子放下。」

聶姓漢子的朋友選完,徐大對照著看了看說道:「你姓丁?」

兩個大漢對視一眼,迷糊了。

徐大道:「一群蠢貨,還沒想明白?木牌和姓氏區域都各有二十個字,但能重合的隻有一個。你選出的木牌上有你的姓、放入的區域也有你的姓,人家隻要盤算出這個字是什麼,不就知道你姓什麼了?」

「原來如此。」圍觀百姓紛紛恍然,。

聶姓漢子皺眉問朋友:「你明白了?」

他的朋友也皺著眉頭,但趕緊說道:「當然明白,你不明白?」

聶姓漢子笑道:「哈哈,我也明白了。」

王七麟問米鋪的小二道:「這位南國來的商人,是不是做生意老賠錢?」

小二道:「你怎麼知道?」

王七麟道:「我也會算命。」

老道士有心想跟他們緩和關係,便賠笑道:「大人能給我算算嗎?」

王七麟很討厭騙子,便冷冷的說道:「我算到你死後還有一劫,這一劫你怕是躲不過去。」

老道士一聽這語氣,趕緊捲起白布收拾東西跑路,徐大看向旁邊一個攤位。

攤位後的老漢惶恐道:「大人,我是點瘊子、挖雞眼、割痔瘻的,不是騙子,我有真手藝,不信我給你現場弄個活?大人你有雞眼痔瘻不?我現場給你整了!絕對利利索索、漂漂亮亮的!」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8 PM

第六十七章 哪裡不對

江湖騙子被趕走,圍觀人群便散了。

這時候一個憔悴的中年人突然沖王七麟跪下:「青天大老爺,您有真本事,求您行行好為草民做主!」

王七麟道:「你是儒生趙杭的父親趙武?不必多禮,我就是為了令公子的案件而來,帶我們去你家看看。」

路上的時間他沒有浪費,瞭解了趙武的家庭情況。

這趙武家世居吉祥縣,靠祖輩傳下來的幾座樓收租過活,日子倒也輕鬆自在。

但他知道如今這世道要改變家庭階級,要麼有天資去拜入門派大宗之中,成為有大能耐的修士為朝廷所用;要麼捐軀沙場搏一個前程;要麼就是考取功名。

總之,當官改變命運。

很可惜,他們全家隻是普通百姓,跟佛道宗門沒什麼關係;讓他兒子去上戰場那等於是白給敵軍送一顆人頭,於是他就供養兒子讀書,希望靠兒子能博取功名,光宗耀祖。

介紹到這裡,趙武悔不當初、老淚縱橫:「我不該讓杭兒晚上用功的,不該呀。我對他要求太嚴了,總想讓他早早考取功名,卻沒想到這害了他啊!」

王七麟問道:「事發的夜裡,你在幹什麼?」

趙武抹著淚說道:「那天我剛收了租子,心裡高興,就跟三五老友去飛仙閣喝小酒聽小曲,哪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若是知道能有這樣的事,即使是仙子下凡塵也留不住我,無論如何我得回去救我杭兒啊!」

王七麟久久不語。

什麼爹啊!

俗話說笨鳥先飛,有些懶鳥自己不想飛,它們會生個蛋,然後逼著這個蛋去努力的飛,到時候帶著自己和鳥巢一起飛,不用說,趙武就是這麼一隻鳥。

但趙武確實有資本來享受,他祖輩留下的家產頗豐,自己住的一座二層樓寬寬綽綽,還帶有花園,其中趙航的書房便在花園後麵。

書房沒有查封,就那麼敞開著,而且裡頭已經收拾過了,一塵不染。

見此王七麟忍不住嘆氣。

現場被破壞了。

趙武惶恐道:「是不是我們收拾的不幹凈?」

王七麟沒回答,隻是讓他和竇大春將當時書房情況指點給自己看。

徐大含上冰台珠轉了一圈,然後沖他搖了搖頭:「沒有陰氣。」

王七麟看向謝蛤蟆:「這裡有妖氣嗎?」

謝蛤蟆也搖頭:「沒有。」

這時候一直待在他懷裡的八喵卻冒出頭來,它伸出腦袋往周圍打量一番,突然仰頭沖他喵的叫了一聲。

王七麟激動了,玄貓剛跟了他就要立功?

不能小瞧玄貓的厲害,它們一族終生追逐凶兆,對妖邪氣息最是敏感。

他將玄貓放了出來,玄貓悄悄的跳到了陽台上伏下不動彈。

幾個人屏息靜氣。

然後王七麟聽到好像確實有個隱約的動靜,窸窸窣窣的很輕微……

兔起鶻落,玄貓猛的竄了出去。

它鑽進一處櫃子底下,下麵立馬響起劈裡啪啦的聲音!

很快八喵鑽了出來,拖著一隻個頭跟它差不多大的大耗子出來的。

竇大春:「草!」

八喵卻得意洋洋,它搖晃著屁股拿出了吃奶的勁,拖著大老鼠回到王七麟跟前,將老鼠扔在他腳下給他看。

王七麟的笑容很燦爛:真棒,崽真棒。

玄貓天生開心竅,聰慧如孩童,它能從人的表情讀出很多資訊。

看到王七麟真心實意的高興,它越戰越勇,鑽到櫃子底下不斷往外拖老鼠。

徐大憐憫的說道:「這窩老鼠昨晚肯定沒有做好夢。」

一窩十餘隻老鼠全給拖出來了,王七麟把它們從小到大排列起來,一大家子齊齊整整。

八喵坐在老鼠跟前沖他叫:「喵喵。」

王七麟很欣慰:自家養的貓會抓老鼠了。

這種成就感不下於自己養的豬會拱白菜了。

其他人都懵了,徐大說道:「老七,咱是來抓鬼的,不是來抓老鼠的!」

王七麟嚴肅的說道:「我知道,但摟草打兔子,順便抓個老鼠也好,都是為民除害。而且,萬一是老鼠精呢?」

「那是老鼠精嗎?」竇大春問。

王七麟看著這些栩栩如生的耗子很遺憾的搖了搖頭。

趙杭的書房沒有異常。

王七麟離開,臨走前對竇大春說道:「你把門封了,結案之前不要讓人再進去。」

竇大春出來的急,沒帶封條,但屋子裡有的是紙,可以現場製作。

他撕開一張紙想寫字卻沒找到鎮紙,便讓徐大幫忙摁著,然後徐大嘲笑他字醜。

竇大春不服氣,放開毛筆讓他來,徐大瀟灑題字:「以為老子的秀纔是走後門拿的嗎?」

從內城到外城,他們上午把四戶人家走遍了,但沒有任何發現。

八喵倒是掏了好幾窩老鼠。

就此王七麟明白,黑豆以後有夥伴了。

四家書房都是門戶大開,有一戶還做了法事,哪有什麼現場可言?

這樣走一戶王七麟便封一戶,到了最後一戶看過後竇大春照例去貼封條,然後詫異道:「你這書房裡怎麼沒有毛筆?」

這戶人家條件困苦,書生是隨著哥嫂過日子。

聽到竇大春的話,他大哥下意識的說道:「啊?不可能。」

書生的大嫂苦笑道:「我家兄弟節儉,都是毛筆壞掉不能用了,才會再去買一支新筆,這次他當天剛跟我提過買毛筆的事,結果,唉!」

說到這裡,淚水忍不住流下:「早知道我應該痛快點答應給他添一支新筆的事。」

書生的大哥嘆了口氣。

王七麟盯著他看。

不太對勁。

從最後一戶人家出來已經是中午了,幾個人一起下館子。

到了館子裡坐下後,竇大春鬱悶了:「怎麼會沒有一點異常?」

王七麟說道:「有異常,怎麼可能沒有異常?」

竇大春滿懷希望的問道:「什麼異常?」

王七麟斟酌了一下,道:「這四個書生之前沒有交集,從他們父母和朋友透露的資訊來看,四人甚至不認識,那為什麼他們四個會被殺呢?這是個異常點,他們四個之間肯定有交集,而這交集很可能就跟兇手有關!」

徐大嚴肅的說道:「那我要求今晚去青樓查探訊息,以我的經驗,男人交集往往是女人。」

竇大春道:「你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我去幫忙。」

王七麟拍了拍桌子道:「別它孃的給我搗亂,正兒八經討論案情。」

徐大無奈道:「咱們沒有頭緒怎麼討論?四個男人、四個書生之間交集多了,可能去同一家酒樓吃過飯、去同一個書館買過書、睡過同一個姑娘,甚至路上罵過同一個乞丐,這怎麼統計?」

同時他不忘吃的:「店家,包子好了沒有?怎麼這麼磨磨蹭蹭,趕緊給大爺端上來,大爺餓了!」

「來嘍。」店家拉著長腔端上一摞籠屜,「幾位大人,你們要的大肉丸包子。」

他們正要開動,一個捕快快步走進來:「頭兒,查到訊息了。」

「什麼訊息?」王七麟問道。

捕快衝他拱手,然後湊上來低聲道:「大人您說的不錯,這城裡不止是四個書生淒慘身死,還有人也這麼死了,但是卻沒有報官!」

「誰?」

「狗鼻子!」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19 PM

第六十八章 第一次會審

狗鼻子是吉祥縣裡一個慣偷,他小時候流落到縣城被一個老乞丐收留了。

但這人很上進,不甘心一輩子做乞丐,少年時便找賊頭跟著學本事成了個梁上君子。

捕快喝了碗水說道:「我找花斑狗去打探訊息,本想讓他給我查查最近縣裡還有誰家古怪的死了人,結果看他麵色不對,嘿嘿,我仔細一問,原來他手下就有人這麼死了!」

說到這裡他欽佩的沖王七麟抱拳:「王大人厲害。」

王七麟無視他的奉承,起身道:「花斑狗呢?」

「現在在府衙候著呢。」捕快得意的說道。

「走,去府衙。」

徐大看著雪白軟和、噴香溫熱的大包子著急了:「啊?」

王七麟道:「帶走,查案要緊。」

徐大端著籠屜就走。

店家急眼了:「大人,您這這這……」

「回頭來衙門端籠屜。」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包子鋪裡的外地商戶搖頭道:「本地的官吏連籠屜都要貪汙?太狠了。」

中午衙門歇著,但有人在跪在堂下。

王七麟走進衙門抬頭看去,頭頂是一麵牌匾,上麵描著四個大字:

正大光明!

竇大春指著縣太爺的官位道:「王大人請上座。」

王七麟坐上官椅。

屁股上傳來一陣陌生又奇怪的感覺。

爽!

他看向堂下眾人。

心裡也出現了一股陌生又奇怪的感覺。

掌控著權力的爽!

他的麵前是驚堂木,但他沒有動這塊木頭,而是將妖刀往桌子上一拍沉聲喝道:「堂下何人?」

一個身材矯健壯碩的漢子戰戰慄栗的抬起頭,露出一張長著白癬的臉:「回、回稟大人,小人苟盛,江湖朋友抬愛,叫叫小人花斑狗……」

「問你大名,不是小名!」

王七麟以為他不配合,直接將妖刀抽出來扔在他麵前。

花斑狗探頭往妖刀一看,隱隱有鬼臉在刀刃上扭動。

他也算是有膽量,隻是嚇得尿了兩滴沒有太失態:「大人饒命,小人姓苟,草句苟,名盛,小人大號就叫苟盛。」

徐大吃著肉包子呵呵笑道:「你爹是多怕養不活你啊?」

王七麟說道:「抬起頭來看著本官,給本官一五一十交代,如有隱瞞、如有偽報,我聽天監自有百般手段來對付你!」

「小人明白。」

「那還不快說!」

花斑狗看著他道:「說什麼?」

王七麟臉色一沉,徐大蹲下給他看肉包子:「我家大人可不是嚇唬你啊,聽天監手段多的很,你看,這是什麼?」

「肉包子。」

「這肉包子就是兩種手段,一個是撐死你,一個是餓死你!別怪我嚇唬你,不管撐死還是餓死,這滋味都不好受。就拿撐死來說,嘿嘿,這肉包子用鐵杵往你喉嚨裡塞,撐死你之前,你嘴巴喉嚨已經爛了……」

「大人饒命、饒命,」花斑狗哭喪著臉道:「小人不敢隱瞞,絕不隱瞞,可是大人您想知道什麼?我不知道您要問什麼啊!」

王七麟心裡咯噔一下。

第一次坐堂沒有經驗。

不過他反應很快,隨即厲聲道:「你還是不老實,衙門的大人把你叫來,沒跟你說讓你幹什麼?」

花斑狗恍然,道:「狗鼻子?我知道了、知道了,大人息怒,狗鼻子,是這樣的,就是我想想我想想,大前天,對,初九,初九的時候狗鼻子死了。」

「但真不賴小人啊,狗鼻子縮在他房裡睡覺,結果早上不見人影,我託人進他房間一看,他已經被人給弄死了!」

王七麟立馬問道:「你怎麼知道是被人弄死了?」

花斑狗茫然道:「身子斷成兩截,這不是被人弄死的還能是被鬼弄死的?」

王七麟又問道:「那他死後,你為什麼不來衙門報官?」

花斑狗道:「大人,我們這些人都是賤命一條,死了就用席子裹起來扔到亂葬崗便是,哪用得著報官?而且狗鼻子死的太慘,我怕衙門當兇殺案來辦理,到時候找不到兇手,很有可能我就是兇手啊!」

王七麟看向竇大春。

竇大春捂著鼻子咳嗽一聲。

這還真是他的行事風格。

王七麟問道:「若你跟他的死亡無關,本官會為你主持公道。說,他是怎麼死的?」

花斑狗道:「腰斬!就跟菜市口處刑一樣啊!」

聽到這裡,王七麟心裡一動,猛的想到一些東西:

書生趙杭被砍頭。

這是梟首。

書生宋誌清被掏心挖肺。

這是剖腹。

書生錢玉被大卸八塊。

這是車裂。

慣偷狗鼻子被腰斬。

嗯,這就是腰斬。

總之,都是前朝的酷刑!

王七麟招手讓謝蛤蟆上前,道:「初九死了一個慣偷,你前麵的猜測全是錯的。」

徐大摳了摳鼻孔:「還老江湖呢。」

謝蛤蟆尷尬但疑問:「這可奇了怪,書生和賊,他們怎麼能扯上關係?」

王七麟又把聯想說了出來,問道:「有沒有什麼妖魔鬼怪的,跟這些酷刑相關?」

謝蛤蟆皺眉道:「我想一想。」

王七麟繼續問道:「苟盛,本官問你,這狗鼻子最近有什麼反常之舉?」

花斑狗絞盡腦汁想了一陣後搖頭:「沒有。」

王七麟又是臉色一沉:「是不是本官沒有動手,你以為本官溫柔?」

花斑狗使勁擺手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人沒有隱瞞什麼,真的,狗鼻子照常每天出去偷竊,他沒有反常,很正常啊。」

徐大道:「你管踏孃的每天偷竊叫做正常?」

花斑狗無奈道:「他一個小偷不出去偷竊,那還能幹啥?」

王七麟一拍桌子探身道:「有沒有乾跟書生或者跟讀書寫字相關的事?」

「跟讀書寫字相關的事,」花斑狗撓撓頭思索起來,道:「他曾經去一家書齋偷過東西,這算不算?」

「算,」王七麟問道:「哪天去偷的?」

花斑狗想了想說道:「初九,也是初九!初九早上天不亮他鑽窗戶爬了進去,結果聽見動靜,看見大清早的竟然有書生來了,便隨手撈了幾方筆硯啥的跑了回來。」

慣偷偷了筆硯……

書生和筆硯……

第四戶書生哥哥提到毛筆時候的異常……

「哪家書齋?」

「這個狗鼻子沒說。」

王七麟不再詢問,站起來厲聲道:「竇大人,你速速帶弟兄把全城的書齋先控製起來,不許進不許出!」

「老徐,你去把四家書生的家人帶來,這案子應該跟筆硯和書齋有關。」

竇大春一頭霧水:「這筆硯還能殺人?」

謝蛤蟆撫須道:「筆硯能做的事可多了,不過這次殺人的應該不是筆硯,隻是跟它們有關。」

四戶人家被一氣帶到公堂,這次王七麟沒有坐在桌後,而是拄長刀站在桌前。

他覺得這樣更有氣勢。

第四戶書生的大哥一到,王七麟便盯著他看。

書生大哥當場跪下。

「說說吧,瞞著我什麼。」王七麟用緩慢凝重的語氣說道。

書生大哥慌了:「大人明鑒,我沒有瞞著您的地方啊。」

「在你家的時候,你明顯欲言又止!」

書生大哥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大人,我當時是聽了捕頭大人說我兄弟書房裡沒有毛筆,覺得不應該,因為我前些日子剛給我弟弟買過一支毛筆和鎮石。」

「可我家婆娘為人小氣,不願意在我兄弟身上花費錢財,所以我在家裡沒敢直說。」

買過毛筆?但書房未曾發現……

狗鼻子偷過筆硯……

王七麟立馬問道:「你在哪家書齋買的毛筆?」

書生大哥道:「回稟大人,是『不知晚齋』。」

王七麟看向其他人,其他家長滿臉茫然。

有當爹的倒是知道兒子去哪家青樓,可去哪個書齋買過筆墨紙硯是真不知道。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20 PM

第六十九章 它們想出去

不知晚齋是一棟二層木樓,門口左右以一句詩為對聯:日露東方催人醒,不如晚霞懂我心。

但它名字與對聯無關,而是取自本朝大儒程岩程公望所說的一句話:飲酒,不知晚也;讀書,不知晚也;做文章,不知晚也。

王七麟陰沉著臉走了進去。

這個表情俗稱司馬臉。

他故意擺這架勢,否則太年輕容易被人所看輕。

無翅烏紗帽、玄衣勁裝、五尺妖刀,麵色陰翳。

書齋老闆和小二看到這一幕,下意識就跪在地上。

王七麟很滿意。

此時,一隻奶貓頭從他懷裡鑽了出來。

老闆等人頓時臉色怪異。

這位大人賣相倒是嚴峻冷酷,可是懷裡塞著一隻奶貓算什麼事?

王七麟默默的將八喵塞了回去,把玉佩塞進它嘴裡,就像給嬰兒塞個奶嘴。

八喵抱著雙魚玉佩又舔了起來,一邊舔一邊偷偷往外看。

徐大湊上來低聲道:「感覺到了沒有?這書齋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王七麟不動聲色的問道。

徐大咂咂嘴道:「具體說不上來,進來後就像光屁股上街一樣,很不自在,你沒感覺嗎?」

王七麟搖頭:「我沒有光屁股上過街,所以體會不到這種感覺。」

謝蛤蟆道:「這裡陰氣很重,小心為妙。」

書齋裡頭東西很多,最多的是書本字畫和文房四寶,另外還有鎮紙、筆架、書架、筆洗、印章、書閣等等。

店鋪不算大,但樣品齊全。

王七麟猜測這裡毛筆有問題,就招手對徐大說道:「你含上冰台珠去看看筆。」

他又把店老闆叫過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老闆拱手道:「回稟大人,學生叫張全,請問我這書齋是犯了什麼事?」

王七麟道:「你書齋裡頭有沒有奇怪之處?」

店老闆毅然搖頭:「沒有。」

王七麟冷笑一聲,沒有就見鬼了,自己一問這老貨想都不想就回答,當他傻嗎?

徐大也說道:「怎麼可能沒有古怪?這書齋裡頭陰氣非常濃重,跟亂葬崗似的。」

竇大春頓時獰笑:「兒郎們,把他給我拿下,先帶回衙門吃一頓板子。」

張全昂起頭坦然的說道:「大人且慢,學生有功名在身,乃是太祖朝二十年的秀才,你們不能對我用刑。」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在新漢朝犯法起碼要挨板子,但秀纔可以免除這一罪,縣官無權處罰秀才,如果秀才違法需要懲戒,還得請他們的先生出麵來打人。

而先生打人也不是像地球那樣什麼抽耳刮子、鞋底抽屁股、連掐帶擰、一腳飛出好幾米,最多隻可打手心。

對此王七麟清楚,他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幾個店小二問道:「諸位也有功名在身嗎?」

竇大春黑鍋臉一冷,擼起袖子露出一手黑毛準備親自去拖人。

他最喜歡打板子,板子抽在人屁股上那個聲音和觸感,帶勁。

店小二瑟瑟發抖,有人扛不住叫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家書齋到了晚上確實有些詭異之處。」

王七麟伸手去撕扯張全的衣領。

張全告饒:「大人恕罪,學生真是不知,學生不住這書齋,而是另有宅子。是我這些夥計住書齋,若有詭事,我讓他們作答。」

「說!」

一個店小二說道:「這書齋也沒有大詭異,就是到了夜裡便會有人敲門。但是詢問,沒人回應;開門,外麵沒有人影。可是回來躺下了,然後又有人敲門。」

「斷斷續續能敲一夜,敲到第二天天亮才會停下。」另有店小二心有餘悸的補充。

謝蛤蟆猜測道:「像是有什麼邪穢來討要什麼東西啊。」

王七麟含上冰台珠,滿嘴清涼。

但查不出問題所在,他們隻能晚上住在書齋裡,等等看是誰敲門。

得知他們要駐紮在書齋裡等鬼上門,張全愁眉苦臉的說道:「大人,你瞧我這店裡的書本字畫、瓷器木架都是輕巧物,你們晚上要是碰到鬼打起來,難免有損傷,所以能不能讓學生趁著現在白天,把一些易碎東西先帶回宅子?」

徐大道:「你真是要錢不要命,現在你這裡有東西跟鬼相關,那鬼一直敲門,便是來求這東西,你竟然還想將它們帶回家?」

王七麟卻有其他想法:書齋東西繁多,那鬼總不能樣樣皆求吧?可以讓掌櫃的逐樣搬出去,他們來看看店內陰氣有沒有變化,如果有變化說明搬出的東西有問題。

於是他沉吟了一下說道:「你們可以搬東西,但得一樣一樣來。」

張全大喜,夥計們開工:

我們不生產書畫,我們隻是書齋搬運工。

結果快搬到家徒四壁了,室內陰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濃鬱!

問題來了!

王七麟猜測道:「會不會是這宅子下麵有古墓?墓主人求的是這間房子,跟裡麵東西沒有關係?」

謝蛤蟆搖頭:「若是如此,那它何必去殺害書生?」

王七麟心裡一沉,道:「有可能敲門的和殺了書生的不是一樣東西。」

他這猜測若是準確,那就是兩起案子了。

問題變得複雜起來。

不過現在距離太陽下山已經不遠了,他們索性等候真相到來。

夕陽緩緩落下。

霞光一寸寸消失。

東邊天際掛上了月牙。

夜色在不經意間降臨了。

竇大春給他們送了一些吃食,有燒肉、有滷菜、有烤雞,還有一罐老酒。

然後他磨磨蹭蹭的說道:「那啥,我老婆她姨家的兒媳今晚臨盆,我得……」

「你害怕那你不用留在這裡。」徐大故意激他。

竇大春鬆了口氣:「你早說嘛,我就不用找理由了。」

然後他緊了緊衣服跑了。

什麼臉麵,什麼威嚴。

三十六計,苟為上計!

王七麟撕下一塊鹵豬腿肉吃了起來,徐大跟謝蛤蟆又吃又喝,八喵探頭探腦。

見此他說道:「少喝點,晚上有正事。」

徐大滿不在乎的說道:「七爺你放心,大爺我越喝酒越清醒。」

一罐老酒見底,他摟著謝蛤蟆含含糊糊的說道:「小心肝,你腰又細了……」

書齋裡暫時沒有異樣,王七麟閉眼假寐。

時間流逝。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屋子裡溫度開始降低。

王七麟睜開眼睛。

謝蛤蟆捏出符紙。

徐大打起了呼嚕。

幾道人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書齋裡。

沒有什麼徵兆。

他們像是憑空出現的。

四個書生、一個麵目憨厚的青年。

這些人臉色煞白,雙眼緊閉,步履無聲。

王七麟下意識想到了黃輕雲。

謝蛤蟆也低聲道:「陰魂!」

俗話說陰魂不散。

其實陰魂沒有那麼容易散落。

憨厚青年的陰魂出現後習慣性抽起了鼻子,往東抽抽往西抽抽。

狗鼻子!

八喵學著它的樣子也去抽鼻子。

王七麟滿意的擼了擼它的小腦瓜,我家崽真好學。

他這會明白了,陰魂入夜則出、日升而歿,狗鼻子那日偷偷潛入書齋碰到的不是人,而是陰魂!

但他做賊心虛,看到人影後就趕緊收拾東西逃跑了。

店裡夥計卻看不見,因為他們下樓之前先喊話又點燈,陰魂被人氣衝散了。

當夥計們回到樓上,他們才會重新聚合。

就在他思索之中,陰魂們走向門口,排著隊開始敲門:

「咚咚咚!」

敲門聲不是來自屋外,而是來自屋內!

不是什麼東西要進來,而是陰魂被困住,它們想出去!

難怪這屋子裡陰氣這麼重。

五個陰魂被困在裡麵,陰氣能不重嗎?

但陰魂不是厲鬼,正常來說沒有攻擊性,所以王七麟並不緊張。

他看向謝蛤蟆問道:「怎麼回事?這些人被殺後,陰魂怎麼會被困在這裡?」

謝蛤蟆茫然道:「對啊,陰魂怎麼會困在這裡?難道這地下真有個大墓?我倒是知道有些墓地能困人陰魂,這是用來對付盜墓賊的手段,將盜墓賊困死後收取他們的陰魂來守墓……」

王七麟反應過來:「歷朝歷代的律法對盜墓都極為嚴苛,抓到盜墓賊便處以極刑!梟首、剖腹、車裂、腰斬!」

謝蛤蟆猛的一拍大腿:「無量天尊,鎮墓獸!是有鎮墓獸在作祟!一定是這店裡有冥器來自墓地,被人偷出來放在店裡售賣,鎮墓獸追了過來,誰買走這冥器,鎮墓獸便把他當盜墓賊給殺掉!」

說到這裡他又納了悶:「這冥器是一支毛筆?還是不對,鎮墓獸哪知道是誰買走冥器?它又不是食氣鬼,不會追蹤氣息……」

「如果被買走偷走的就是這鎮墓獸呢?」王七麟已經想到了。

錢玉的哥哥不光給他買過毛筆,還買過鎮紙!
作者: wnk2103    時間: 2021-1-10 04:20 PM

第七十章 方相氏

月上柳梢頭。

張全看著滿滿當當一屋子文房四寶、書本字畫嘆了口氣。

所有的貨都搬回來了,屋裡裝不下,外麵院子裡還有筆筒筆洗鎮紙之類不怕濕氣和雨水的瓷器。

生意肯定要受乾擾了。

張氏端來一碗茶,他喝了一口道:「這兩年書齋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我本來就沒有多少客人了,現在讓聽天監一鬧騰,等到書生們知道我店裡鬧鬼,他們更不會來上門買東西了。」

孔夫子雲,子不語怪力亂神。

他在出仕之前曾經乾過給人家主持喪禮的活,後來齊景公想重用他,但宰相晏嬰阻擋,說:「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崇喪遂哀,破產厚葬,不可以為俗……」

就因為他乾過跟鬼神相關的事,差點做不了官。

於是《論語·雍也》中記述了他一句話:「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

孔聖人教育弟子,對於鬼神要敬而遠之,君子當以正道在心、以正念做主。

所以儒家弟子入世出仕之前,都很忌憚與鬼神扯上關係。

張氏輕聲道:「你當初跟那夥土夫子謀事之時,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地下先人的便宜,是那麼好占的嗎?」

張全嘆氣道:「我沒辦法,夫人,我想拒絕他們的,可他們給的價錢太低了。君兒又需要錢,你也知道,我沒辦法。」

他們的宅子臨街,後街有腳步聲、有商家叫賣聲隱隱約約的傳進來,此時已經入夜,可還有人在為了生存而奔波忙碌。

這樣張全又指向後街苦笑道:「你聽,這世人慌慌張張,還不是為了碎銀幾兩,就是這碎銀幾兩,折損了世人誌氣。我本一介書生,最終卻淪落的為……」

他說到這裡,忽然感覺夫人捏了他手一下,於是他便下意識抬起頭。

看到的是夫人一張娥眉緊蹙、麵色惶恐的臉。

「怎麼了?」他改口問道。

張氏握住他的手茫然道:「剛才、剛纔有個影子從門外飄了過去。」

張全急忙看向門外。

實木屋門的門樘子上貼著今年新換的麻紙,薄而韌,雨打不爛、風吹不破,能隔風防寒還很透亮。

清靈的月光像水一樣灑下來,透過麻紙照在地上,如同鋪就塊塊薄霜。

什麼都沒有。

張氏訥訥道:「我眼花了麼?但我確實看見了,那影子很怪,高大魁梧,但走起路來沒有聲音,飄飄蕩蕩過去了,而且它頭上好像還長著角。」

張全心裡咯噔一聲。

因為接觸一些土夫子、發丘中郎將,故而他對陰宅墳墓頗有研究。

據《周禮》中記載,世間有妖邪曰方良,好乾擾亡者清凈,世間又有妖邪叫魍象,好吃死人肝腦。

但也有一種叫方相氏的神獸,它有四隻黃金色的長角、身蒙熊皮、穿紅衣黑褲,能驅方良、吞魍象。

有大能者將方相氏困於墓中,讓它來守衛亡靈,可是被困住的方相氏沒了靈氣就不是神獸了,而是鎮墓凶獸!

他正陰沉著臉思索,環境逐漸悄然。

然後,一個貌似外門被推開的聲音傳進他耳中。

接著,靜悄悄的院子裡響起縹緲的腳步聲。

吧嗒。

吧嗒。

吧嗒。

聽到這腳步聲他猛的想到一回事:自己這宅子臨街,現在不過才戌時,怎麼會這麼安靜?

而且他記得剛才還聽到過外麵有商家叫賣聲,現在怎麼沒了?

冷冷清清。

一片死寂。

連風聲都聽不見。

他扭頭看看左右,漆黑的屋子像是個墳墓,擺放在四周的文房四寶等物……

像是陪葬品!

這個想法嚇得他一哆嗦,趕緊握住胸前的小豆子。

他又去仔細傾聽,外麵腳步聲消失了。

慢慢的,一個陰影出現在門口麻紙上。

張氏趕緊依偎到丈夫懷裡,丈夫的身體跟篩糠似的在抖。

這一刻,張全很後悔,他不該圖便宜從土夫子們手中拿貨的!

丈夫指望不上了,張氏鼓起勇氣問道:「誰在外麵?」

陰影搖搖晃晃,沒有聲音。

張氏惶恐的看向丈夫,卻發現丈夫已經提前惶恐的看著她了。

她咬咬牙站起來,從髮髻上抽下簪子悄悄走到門口。

一處麻紙逐漸濕潤,忽然破了個小洞,有清涼的夜風嗖嗖的吹進來。

接著,一個黑白分明的眼珠出現在這小洞後。

張氏渾身發麻,咬牙揮手將簪子從小洞裡刺了出去。

麻紙被撕開,一陣驚呼傳進他耳中:「哎呀娘咧!」

張全聽到這聲音遲疑的說道:「林東?」

張氏拉開門,一個短衣打扮的青年驚慌的倒蹲在地上,正是他家店鋪的夥計林東。

看見她開門,林東喊道:「嫂子,你是要戳瞎我的眼?」

張氏生氣道:「你還先怨我?那你在外麵鬼鬼祟祟做什麼?你進來怎麼不出聲?」

林東叫屈:「我怎麼不出聲?我在門外叫了好久沒有動靜,推開門進來又叫了好幾聲,不信你問鄰家的田大嬸,大嬸聽見我叫聲還出來看來這。」

張全急忙走過來問道:「你來做什麼?」

林東看看左右後趕緊進來將他們推進屋裡,然後低聲道:「掌櫃的,白天聽天監的大人們來問案,其實有一件事我沒跟他們說,這會來跟你商量商量。」

「什麼事?」

「唉,掌櫃的你知道,我老孃前些日子大厥,我需要錢來買葯。然後當時有人來買鎮紙,我將那一方雕有瑞獸的高階鎮紙賣與他了。可是第二天又有人來買鎮紙,我發現昨日賣出那鎮紙又出現了。」

「但我以為自己記錯了,就又賣給了這人。」

「第三天,唉,第三天我特意看了一下,這鎮紙竟然再次出現在咱店裡!」

聽到這裡,張全臉色都變了:「你怎麼不跟我說?」

林東為難的說道:「掌櫃的恕罪,我實在缺錢,看這鎮紙古怪的會自動回來,便偷偷留了下來,有人來買鎮紙,就把它給推銷出去,想賺幾個錢給老孃治病。」

張全哆嗦著嘴道:「那你知不知道近些日子來,縣裡頻頻有書生死亡的事?」

林東一怔:「不知道。」

張全怒道:「那方鎮紙現在在哪裡?你放家裡了?」

林東道:「我不敢從店裡偷東西,平時都是放在店裡的,下午一起搬到你家裡來了,這會就在院子裡呢。」

張全差點流淚:「我的祖宗哎!你是想要我命哇!在哪裡?快找出來!」

他站起來要往外走,打眼一看,門口的麻紙上出現了一個高大的黑影!

人形,頭有鹿角……

看見這蹤影張全的頭皮一下子炸了,他下意識就大叫:「哎喲親娘唉!」

「砰!」

一聲巨響,門被踹開。

徐大晃了個趔趄:「狗透的,夜不閉戶啊?」

王七麟一腳踢開他殺了進去,目光穿過院子,看到屋子門口一個人形異獸要推內門。

這異獸頭頂四隻大角,身上黑衣、腿上紅褲,月光照耀,大角隱隱有金光,但臉和身體卻是虛無一片。

跟進來的謝蛤蟆沉聲道:「我果然沒有猜錯,盜墓的它孃的把鎮墓獸給盜出來了!」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10:46 AM

71.大人請留步

    鎮墓獸沒有看他們,而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它像人一樣穿著衣褲,卻沒有人一樣的手臂,它用來推開門的是兩把利刃般肢體。

    屋子裡傳來『啊啊啊』的聲音。

    很刺激的樣子!

    王七麟護民有責,甩掉刀鞘持刀衝入,二話不說先劈出一刀!

    他不知道這鎮墓獸的深淺,出手便是全力一擊!

    越發純熟的內力洪流般從丹田流入四肢百骸,雙腿更有力、雙臂更靈活。

    內力湧入刀中便是一道犀利狠毒刀芒!

    長刀搖晃、刀芒吞吐。

    如毒蛇吐信,擇人而噬。

    鎮墓獸身影閃爍消失在王七麟面前,這一刀竟然劈空了!

    一刀落空,他立馬擰腰——

    回首掏!

    吃我一記回馬刀!

    但他猜錯了,鎮墓獸沒有出現在他跟前,而是出現在張全身後。

    謝蛤蟆厲聲道:「它將掌櫃的當做了盜墓賊,要殺死掌櫃的拖走他的陰魂!」

    鎮墓獸冷酷的揮舞肢體利刃,眼看張全要被梟首。

    王七麟來不及救了!

    張全卻猛的從胸前拽下個小豆子扔在地上,瞬間地上憑空站起一個滿身金甲的天兵。

    謝蛤蟆驚異:「撒豆成兵?」

    天兵持方天畫戟,往張全身上一撞竟然神奇的穿過了他的身軀,直面鎮墓獸一戟揮出,扛住鎮墓獸的利刃跟他打在了一起。

    張全手忙腳亂往王七麟身邊連滾帶爬:「大人救命!」

    王七麟一腳踢開他,趁著天兵纏住鎮墓獸,雙手握刀力劈華山!

    快!準!狠!

    鎮墓獸一條肢體出現一把甜瓜錘拍在天兵的方天畫戟上,又回身豎起一把盾牌格擋。

    妖刀如開山斧般重重的斬落在這面黑色盾牌上,一道轟鳴響起,盾牌猛的崩裂成碎片掃向四方。

    碎片掃過,砍瓜切菜一樣將書架字畫切成碎片。

    張全抱頭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早知道不把東西搬回家了,你說我圖什麼?」

    一道黑影從王七麟胸前閃過。

    八喵縱身如虎躍,四個小jio利爪齊出,撲在鎮墓獸頭上重重劃向它的大角。

    長尾甩出像鐵鞭,抽在鎮墓獸頭上發出一聲脆響:「pia!」

    一條長角被切斷,血霧噴出!

    鎮墓獸被長尾抽的抽搐一下,隨即全力撞向那天兵。

    天兵手持方天畫戟不擅近戰,被一下子撞出去真是推金山倒玉柱,木架桌子光噹噹的響,筆筒、筆洗和硯台等跌落在地碎成幾塊。

    張全傷心的臉都要扭曲了:「完蛋嘍完蛋嘍!」

    鎮墓獸倒地頭顱一甩,剩下的長角刺進天兵下顎,天兵化作一道光消逝,鎮墓獸四肢撐地像蛤蟆一樣跳起,依然撲向張全。

    謝蛤蟆揮出一張符紙,符紙像賭神手裡的撲克牌一樣幻化開來成一條長鞭,捲住張全拖了過去。

    王七麟雙腿邁出、身影幻化,幾步衝到鎮墓獸跟前持刀糾纏。

    刀刃舞動像風車轉動,夜晚玄陰之光灑在刀上帶起道道雪影。

    刀光前後銜接,只見室內狂風呼嘯、雪光綿綿,如天降瑞雪,鋪天蓋地!

    鎮墓獸強悍接招,行蹤飄忽不定,出招凶悍犀利。

    但太陰斷魂刀以套路見長,鎮墓獸落入了它的套路中,王七麟改成單手持刀,左手不動明王根本印,心裡是金剛薩埵心咒,天地靈氣紛紛湧入他身體。

    一刀更比一刀快。

    一招更比一招強。

    鎮墓獸逐漸跟不上太陰斷魂刀的速度,渾身有血霧往外噴湧。

    八喵眨眨眼,跑到窗台開始吃瓜。

    徐大厲聲道:「你主人在捨生忘死?你怎能置身事外?老七別怕,我來助你!」

    他抓起八喵扔了上去。

    八喵:喵喵喵?

    但玄貓不是吃素的,落地後便攻擊鎮墓獸的下三路。

    十四根本印運轉火焰印,王七麟的內力湧入妖刀中,迸射出的刀芒猛的變為通紅,像一道烈焰吞噬鎮墓獸!

    不動明王火焰印。

    至剛至強!

    至威至猛!

    王七麟化作威猛先生,刀刃的太陰之氣森寒、刀芒烈焰滾滾!

    鎮墓獸化作困獸,渾身血霧噴湧,最終冰火兩重天化作一點萬家燈火,刀芒從鎮墓獸頭頂切到褲襠!

    造化爐飛出。

    完活!

    張全坐在門口看著一片狼藉的屋子,面露微笑:「還不如讓這方相氏把我給殺了。」

    謝蛤蟆在地上找什麼東西,沒找到後他回頭冷笑道:「你既然認識這鎮墓獸,自然明白它為何找你,也明白城內書生為何而死,是吧?」

    張全頹喪,不言不語。

    歷朝歷代盜墓都是重罪,他完蛋了,秀才功名是保不住他了。

    徐大去找竇大春,在屋後大喊:「捕快,出來收尾了!」

    張全夫妻和店裡夥計林東全被抓走送入大牢,他們一個是造成縣城血案的根源,一個是罪魁禍首,都免不了牢獄之災。

    竇大春看看天色道:「這個點了,我給三位大人找個客棧先住下?」

    徐大道:「去什麼客棧?見外!」

    竇大春為難:「可我家裡也住不下太多人。」

    「那你有沒有想過倚翠樓呢?」

    王七麟陰沉著臉道:「老老實實去客棧睡覺!」

    他今晚一場硬仗累的虛脫,這時候去倚翠樓?那他豈不是只能看不能吃?

    絕對不行!

    竇大春引他們去客棧,為表謝意,他特意安排進了吉祥縣最大的同福客棧。

    客棧莫掌櫃親自送他們住進上房,一人安排了一間。

    王七麟住的是上上房,他進屋後對掌櫃的說道:「這房間很好,你先出去,把門關上。」

    「我來關。」竇大春笑道。

    王七麟伸手扣住了他,道:「你留在這裡。」

    莫掌櫃一怔,隨即麻利的拉上門跑了。

    溜了溜了,官老爺的秘密還是知道的少點為妙。

    站在黑洞洞的屋子裡,竇大春跟王七麟獨處一室,覺得心裡有點發毛。

    王七麟放下妖刀坐下擼貓,口中問道:「竇大人,吉祥縣內案子沒有你不知道的吧?」

    竇大春得意的昂頭道:「那是自然,你別看我老竇……」

    「伏龍鄉小印詛咒案,怎麼回事?」

    竇大春臉上的得意之色就跟被冰住一樣,一時之間只會眨眼。

    王七麟道:「我可是幫你解決了一件棘手大案,竇大人不該表示表示嗎?」

    竇大春弱弱的說道:「這個案子,王大人你去問石大人好像更合適?」

    王七麟把玩著手中妖刀說道:「那竇大人是看不起我王某人了?不願意跟我做朋友?」

    竇大春瞄了眼雪亮的刀身,有鬼臉獰笑。

    他無奈道:「王大人,我不是不想告訴你案情,但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這起案件的一半,不,一小半,詳情我並不瞭解!」

    「那就說一小半。」

    竇大春歎了口氣,道:「這算是一起冤案了,事情得從大約十年前說起,我猜那時候時間跟現在差不多,也是個春天……」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10:47 AM

72.那件案子

    自古以來,九州大地的百姓都喜歡指腹結親。

    如果各生有男女就結為姻緣,如果同生為男或者女,那就讓孩子結為兄弟或姐妹。

    當然,如果他們或她們願意結為姻緣也行。

    庸水縣曾經有個姓曾的大戶人家,他在吉祥縣有買賣,買賣上的夥伴姓羅,都說上陣父子兵、買賣不兄弟。

    可這兩人卻因為一起做買賣而意氣相投成了好友,恰逢兩人的妻子同期懷孕,於是兩家就指腹為親。

    結果茶樓說書人最喜歡的橋段來了,姓曾人家生了個兒子,羅姓人家生了個女兒,本來一樁美事,可男方父母在做生意的時候遭遇劫匪全死了,家道中落!

    「羅家夫人性情強勢,想要悔婚。但這羅家主人卻是個君子,不想壞了與朋友的諾言。而羅家姑娘更是貞烈知禮,她贊成父親的話,決議要嫁與曾家公子。」

    「羅家主人心想自家夫人無非是因為曾家窮困,所以反對,於是想找來曾家公子,借他一筆錢,讓他去置辦家業,然後風風光光娶了自家女兒,到時候再引他隨自己做買賣。」

    「曾家公子也是個知情懂禮的人,羅家主人以前來看過他幾次,給給他和家裡老人送過錢糧,於是自己第一次上門,他知道不能空手,就去找堂兄曾懷恩借錢。」

    「這曾懷恩名字挺好,可人卻不是個玩意兒。他知道羅家小姐美貌,竟然先想辦法拖住了曾家公子,然後第二天自己帶了禮物冒名頂替上門了。」

    「曾家大人死後,羅家主人只上過曾家幾次門,曾懷恩和曾家公子相貌相近又是晚上上門的,羅家主人竟然沒認出來,然後還真把他當未來女婿給招待了。」

    「曾懷恩手段老辣,灌醉羅家主人後假裝不勝酒力,把羅家小姐給睡了。」

    「後來曾懷恩回去,他很有手腕的騙了曾家公子,將從羅家帶回來的錢借給了曾家公子,並裝作為他考慮一樣指點他去做買賣,說等他賺到錢再去上羅家的門。」

    「曾家公子也是天真,還真信了這番話,美滋滋的跑去外地倒運果蔬了。曾懷恩這狼心狗肺之徒,就時不時去享用羅家小姐。」

    「一來二去,羅家小姐懷孕了!」

    「這樣羅家想找曾家公子負責,結果找不到人了,就把他給告上公堂。到了夏天這曾家公子做生意賺了點小錢回來,他還沒有上門呢就被聽天監給抓了。」

    「曾家公子冤枉,不承認跟羅家小姐苟且,還以為這是羅家欺侮自己,在公堂上大罵羅家。」

    「羅家小姐貞烈!聽了這事後心灰意懶,竟然自殺了!但她是個有主意的女子,不甘心就此被玩弄,她用了一種秘術自殺,死後化作了厲鬼!」

    聽到這裡,王七麟心裡咯登一下:「等等,你說的厲鬼,是真的厲鬼?」

    民間喜歡將厲害的鬼叫做厲鬼,但官方不是,新漢朝將鬼大概分五個等級,小鬼、大鬼、惡鬼、厲鬼、凶神。

    小鬼是孤魂野鬼,沒什麼可怕的。

    大鬼修為有成,各有手段,能迷人心魄、能害人性命,王七麟碰到的幾乎都是這種鬼。

    再往上是惡鬼,他在無極浮屠中碰到的偏將陰魂差不多已經修煉到這個級別。

    當時王七麟在偏將陰魂手下走不過三招,由此可知它們的厲害!

    如果這羅家小姐化作的是厲鬼……

    王七麟想回家洗的乾淨點,這樣死後也能體面一些。

    竇大春道:「都是這麼稱呼它,具體我也不瞭解,反正凶的很。因為官府將曾家公子下獄,本想擇日叫上羅家父女再審,結果沒等到這一天,羅家小姐化作的鬼當日就來到牢獄將曾家公子給弄死了!」

    「踏馬的!」說到這裡竇大春罵了一句,「你說說,好一樁姻緣就讓曾懷恩這狗透的爛批養的給壞掉了!」

    王七麟心煩意亂,道:「繼續說。」

    竇大春攤開手道:「說什麼?沒了,我知道的案子到這裡結束了,反正不知道怎麼回事,羅家小姐和曾家公子結合為一體開始對你們伏龍鄉的小印進行報復。」

    「你想想,本來一段天作好姻緣,結果最終羅家小姐冤死、曾家公子冤死,這樣他們倆合在一起還不是翻了天?」

    王七麟愕然道:「可這跟我們伏龍鄉小印有什麼關係?」

    竇大春說道:「王大人你沒仔細聽我說嗎?曾懷恩那狗透的就是那一任的伏龍鄉小印!」

    「你說過嗎?」

    「我沒說過嗎?反正我知道的就這些,王大人,這事不歸我們衙門管,所以我知道的真的少。剛才我絕無隱瞞,如果我有所隱瞞就讓惡鬼吃了我。」

    王七麟道:「我信你,不過這曾家公子和羅家小姐叫什麼名字?」

    竇大春慌張的擺手:「說不得說不得。」

    王七麟皺眉:「還成神秘人了?」

    竇大春湊到他跟前低聲道:「這案子非常邪門,敢說出兩人名字的人七月半一定會遇鬼!這不是傳聞,這是真的!」

    「那你給我寫下來。」

    竇大春一愣:你這麼機靈的嗎?

    但他還是不肯,說道:「這不是自欺欺人嗎?王大人,老話說欺山莫欺水、欺人不欺鬼,你放我一馬行嗎?」

    王七麟道:「那你告訴我曾公子名字中第二個字,再告訴我羅姑娘名字中第一個字,總不能這鬼跟天子一樣還要諱字吧?那不是反了它!」

    竇大春拱手:「我服了,王大人,我第一次看到能跟鬼討價還價的。不過,您為什麼不問曾家公子名字裡第一個字?」

    「懷。」

    「你怎麼知道?」竇大春大驚。

    「堂兄弟兩人一輩,已經有個曾懷恩了。」

    王七麟為吉祥縣百姓的安危大感憂慮,這捕頭沒有腦子啊。

    竇大春看向他的目光跟看偶像似的:「王大人真是有勇有謀,我有預感,伏龍鄉這詛咒要在您身上破滅了。」

    「德才兼備的德。」

    曾懷德!

    「羅家姑娘的名字跟她出生情景有關,她出生的時候恰逢雪花飄落,所以就叫……」

    「羅雪?」

    「不對不對。」

    「羅雪花?羅花?」

    「是飄啊!」

    隔壁的徐大推開了窗戶,默默的監視他們。

    我聽見了。

    嫖……

    案子告破,他們便可以返程回伏龍鄉。

    案件剩下的就歸石周山管了,盜墓也是聽天監的活。

    這個盜墓團伙不會很好對付,因為張全昨夜救命的天兵豆就是盜墓頭子給他的。

    這夥人有能耐,裡面絕對有修士。

    他們趕到伏龍河碼頭上,渡船已經進入視野,等著過河的人紛紛站起來。

    船公停靠,然後叼著煙袋鍋說道:「諸位恩客且讓老漢歇一歇,人終究得服老,老漢沒力氣折騰嘍。」

    謝蛤蟆感歎道:「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做豆腐,古人誠不欺我。」

    王七麟看著悠悠江水道:「不對,人生三苦的第一苦是得不到;第二苦是千辛萬苦得到了卻覺得不值當;第三苦是忍受不了痛苦放棄了才知道這東西那麼重要。」

    一個穿著長褂、打著青綠頭巾的中年人走過來拱手笑道:「在下冒昧了,看這位大人英俊瀟灑、談吐不凡,一定是伏龍鄉的小印王七麟王大人?」

    王七麟拱手回禮:「閣下是?」

    中年人笑道:「草民張成山,我曾經在我父親張長庚寫來的書信中聽他提過您的威名,所以才冒昧的上來與您交談。」

    王七麟恍然大悟:「原來是張郎中,您是要去坐診醫館?我曾聽您父親說過。」

    徐大閒不住,不知道他跟船公說了句什麼,船公喊道:「過河的恩客上船嘍。」

    結果上了船王七麟發現,划船的變成了徐大。

    徐大有兩膀子力氣,船槳在他手裡輕飄飄的,小船一個勁往前衝。

    船公笑道:「大人划船很有天分,天生是划船的好手。」

    徐大道:「那是當然,大爺最喜歡划船了。等有朝一日隨我家大人殺盡天下邪魔,我就回這伏龍河來渡人過河。到時候渡人渡己,豈不美哉?」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10:48 AM

73.蜃炭鎮穢

    船到對岸,船公很感謝徐大的幫助,無論如何要送他們幾尾魚吃。

    兩尾鯉魚、兩尾白鰱,另外還有一串鯽魚,都是活蹦亂跳。

    王七麟拎著魚走在回去的路上,腳步輕盈。

    關於七月半的詛咒終於有了頭緒,雖然對頭很厲害,但他也很厲害,還有玄貓幫忙。

    這次對戰方相氏,八喵給他很大幫助。

    想到這裡他將八喵從懷裡掏出了:「麼麼麼!」

    八喵睡眼朦朧:(~o~)zz

    一行人從聚香樓前走過,祝掌櫃的看見他們拎著魚便出來打招呼:「王大人,去釣魚來嗎?」

    徐大得意洋洋的說道:「不,我們去縣城來著,這魚是我給船家划船賺的工錢。」

    祝掌櫃的一臉失望:「哦,我還以為是謝大人釣到的魚呢。」

    謝蛤蟆老江湖了,他不耐道:「我欠你的菜錢遲早會還上,你何必催的這麼急?我還能跑了?」

    祝掌櫃賠笑:「不能不能,我就是問問。」

    徐大看看謝蛤蟆又看看王七麟手裡的魚,他將兩條鯉魚拿出來遞給了祝掌櫃。

    祝掌櫃一臉驚喜:「哎喲,可不敢可不敢。」

    不敢什麼他也不說,反正他順手把魚接走了。

    徐大說道:「這兩條魚一條你給我紅燒了送去驛所,一條先寄養你這裡,哪天我饞了再紅燒。」

    你以為你會小賺?不,你會血虧。

    驛所門口,黑豆鼻子上塞了兩個棕色的楊樹飄絮在自娛自樂。

    看見王七麟後他咧嘴笑,跑過來對著他張牙舞爪、搖頭晃腦。

    王七麟問道:「抽筋了?」

    黑豆急忙搖頭。

    徐大翻白眼道:「這是在舞獅子!」

    黑豆眉開眼笑,急忙點頭。

    王七麟心裡不是滋味,聽天監凶名在外,老百姓畏之如畏虎,這導致沒有孩子敢跟黑豆一起玩,他只能自己玩。

    不到四歲的孩子,孤孤單單的自己坐在門口,這場景他想想就難受。

    因為他親身經歷過。

    於是他把八喵掏出來給黑豆:「喏,你們兩個一起玩。」

    黑豆抱起八喵用臉蛋使勁磨蹭,磨蹭的八喵生無可戀。

    回到家裡後他又把八喵放到地上,然後自己趴在地上張牙舞爪、搖頭晃腦並大叫:「我是大獅子,你是小老虎!」

    八喵沖王七麟投去求助的一瞥。

    王七麟裝沒看見,他只能在心裡感歎:有孩子的家庭真不能養貓,對貓不好。

    鯽魚燉湯,白鰱用花椒和酸菜一起燉,中午的時候驛所院子裡瀰漫出來鮮香的滋味。

    這下子黑豆不去折騰八喵了,他在廚房內外忙活:給娘抱柴火、給娘擦汗、給娘送水。

    八喵似乎對酸菜花椒魚的香味很感興趣,跳到了灶台上去湊熱鬧。

    王巧娘切大蔥,很快八喵又淚眼汪汪的跑了出來。

    王七麟前來幫忙,問道:「黑豆他老子,有沒有來找麻煩?」

    他的姐夫是個二流子,連鄉里混子都算不上,只會吼兒子打老婆,王七麟很看不上他。

    但沒辦法,當時能看上他們家的男人只有這個水平。

    王巧娘笑道:「他哪裡敢來驛所?」

    快到飯點,鯽魚湯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濃白的湯汁在鍋子裡翻滾,鮮美的滋味讓人垂涎。

    八喵又跑了進來。

    但對大蔥望而生畏。

    中午全魚宴,一條紅燒大鯉魚、一盆鯽魚湯、一鍋酸湯魚。

    這樣王巧娘又燉了一些小雜魚,順便在鐵鍋上貼了一圈的玉米小餅。

    小餅烤炙的金黃,用來泡魚湯最是美味。

    王七麟咬了一口餅子拿了一根大蔥蘸甜面醬吃,八喵對此肅然起敬:這麼可怕的東西都能吃,厲害厲害。

    它也有位子,趴在桌子上舔魚湯。

    這時候王七麟才知道,八喵不是不吃魚,它是不吃生魚,吃熟的!

    徐大將它的盤子端到地上:「誰家的貓還上桌呀?咋不上天?」

    八喵眼睛瞇起、兩腮鼓鼓,一爪將盤子拍向徐大,然後兔起鶻落鑽進王七麟懷裡,只露出一個腦袋。

    徐大手忙腳亂的擦身上的魚湯:「這兔崽子啊不,貓崽子,看我怎麼辦你。」

    王七麟笑,然後又把它的盤子放到了桌子上,八喵跳下去伸出軟綿綿、毛茸茸的小jio在桌子上劃了一下。

    硬楊木桌面上出現一溜的爪痕。

    王七麟幫忙翻譯:「它想問你,是你臉硬還是這桌子硬?」

    徐大悻悻道:「你就慣著它吧。」

    黑豆用手捅了捅他的大腿,徐大低頭看去,黑豆小聲道:「大爺可以慣著我。」

    吃過午飯,王七麟說要回屋睡午覺,實際上他準備回去煉丹再添加一年修為。

    結果眼觀鼻、鼻觀雞的陷入識海中後,他發現造化爐又沒有火焰了,倒是爐子口上漂著一個白色雕像。

    雕像站在一方拳頭大小的石印上,人形、虎面、有角,很像昨天斬殺的鎮墓獸方相氏。

    這讓他一愣:不對呀,自己什麼時候得到過可以煉化的東西?

    他琢磨了一番,猜測是斬殺方相氏的時候造化爐出來將它給一起吸進去了。

    昨天看到陰魂那會他推測出是有人將封印了方相氏的鎮墓獸當做了鎮紙送入不知晚齋,從而造成一系列慘案。

    謝蛤蟆認可他這推測,當時還尋找過鎮紙但沒有找到,以為王七麟斬殺了方相氏後,用作封印主體的鎮紙被摧毀了。

    結果是被造化爐給吸走了。

    他拿出這石印雕像一看,印章底下有四個小篆:蜃炭鎮穢。

    正好謝蛤蟆在院子裡曬太陽,他便打開窗戶亮出這石印雕像問道:「道長,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謝蛤蟆懶洋洋的回頭看了看,樂了:「這不是咱們猜測的被當做了鎮紙的鎮墓獸嗎?原來被大人先行拿走了,難怪我找不到。這東西你收好,以後等你百年了放到自己墓地裡,就不用擔心會被盜墓了。」

    王七麟道:「不,這不是那鎮墓獸,是個石印,上面有四個字是蜃炭鎮穢。」

    「蜃炭鎮穢?蜃炭鎮穢符?!」老道士猛的來了個蛤蟆翻身又來了個蛤蟆跳,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窗口。

    拿到石印他翻看一番後問道:「大人,這是哪裡來的?」

    王七麟說道:「是我跟隨衙役們去張全家裡抄家時候找到的,我當時猜這東西就是你要找的鎮墓獸,所以帶了回來。」

    謝蛤蟆搖頭:「這不是鎮墓獸,這是一枚符種!好東西啊!」

    「大人知道,諸子百家中符?自成一家,像老道修的便是符?派。老道算是小有天資之人,但也是修習了兩紀才有所小成,能自己繪製符?。而要有所大成,怕是得用畢生精力去修習才行。」

    一紀是十二年,兩紀是二十四年。

    他繼續說道:「符?派難以修習,於是有大能創作出了符種這一神物。顧名思義,符種就是符?的種子,種下這種子灌入內力或靈氣,它就能成長為一枚符?。」

    「這就是一枚符種,你將內力灌入其中然後印刻在符紙上就能製作出一枚符?。當然,這樣的符?效力要比我們符師親手煉製的效果要差,它的好處是可以讓一個外行人也能煉符。」

    「符種有珍貴有常見,你這枚符種比較珍貴,因為它材質獨特,是用蜃炭做成,所謂蜃炭你知道嗎?」

    王七麟搖頭。

    他是個菜鳥。

    謝蛤蟆笑道:「蜃就是能製作海市蜃樓的那異獸,炭是木炭,蜃炭是將蜃的骨架燒製所得,能驅邪鎮祟。」

    「《周禮·秋官·赤犮氏》有雲,『掌除牆屋,以蜃炭攻之。』它說的是要驅逐藏在屋子裡的污穢,就要用蜃炭來攻擊。而《左傳·成公二年》有雲,『天子駕崩,始厚葬,用蜃炭。』這個簡單了,說的是天子死了要厚葬,墓地中多有蜃炭。」

    「這個符種就是蜃炭材料,它製作出來的符?帶有蜃炭成分,所以能鎮邪鎮穢。」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10:49 AM

74.客上門

    王七麟找謝蛤蟆要了一張符紙。

    他雙手握住符種印了下去,內力走奇經八脈進手中,就像能灌入妖刀中一樣湧進符種。

    提走符種,符紙上留下四個字:蜃炭鎮穢。

    看著這張符紙他百感交集,這是自己的處子符,以後自己也能煉符了。

    可惜驛所已經有了靈官沖厄符,這張符的功效要比蜃炭鎮穢符強大許多,所以符種對他來說意義不大。

    不過謝蛤蟆說蜃炭鎮穢符也是平安福,帶在身上能庇佑平安。

    於是王七麟給姐姐和外甥各印了一張,還準備多印幾張托大姐回家時捎回去。

    儘管新陰路已洞開,但小地方污穢邪異的事還是少,王七麟空下手來開始在鄉里調查當年的案件。

    根據竇大春所說案子是當年伏龍鄉小印所辦,那鄉里肯定有知情人。

    這一調查沒查到跟當年案情相關的消息,倒是查到了一起詭事:鄉路上出現了一個討命鬼。

    從前幾天這討命鬼就出現了,鄉民走夜路會碰到這麼一個人,他晃著一袋子金銖問一些類似『我以xx錢換你x年壽命行不行』的話。

    鄉里人都知道這是孤魂野鬼,便會低頭走自己的路,這鬼倒不去糾纏什麼,並沒人因此而喪命。

    這就是討命鬼出現日子不短卻沒人來驛所告狀的原因,對老百姓來說只要不出事他們盡量不會跟官差打交道。

    官差猛於鬼!

    查到案子就得辦理,上午時分,王七麟正在院子裡跟謝蛤蟆和徐大商量案情,黑豆忽然飛奔進院子抄起掃帚衝他而來。

    王七麟嚇一跳:這傻孩子要造反?

    結果黑豆騎著掃帚在他身邊轉圈,見此他明白了:「又有人騎馬來了?」

    黑豆激動的狂點頭。

    這孩子對馬有著異樣的偏愛和狂熱,王七麟忍不住問王巧娘:「大姐,你是不是在馬廄裡生的黑豆啊?」

    王巧娘笑道:「怎麼會?我是在豬圈裡餵豬時候臨盆的。」

    馬蹄聲拉近,一陣清脆的女聲響起:「吁吁吁!」

    黑豆扔掉掃帚躲在門後往外看,眼睛很亮。

    徐大眼睛更亮:聽聲音就知道來了個美人,沖鴨!

    王七麟走出去一看是黃輕雲姐弟到來,他抱拳道:「黃小姐、黃少爺,好久不見,哪陣風把你們吹到我這小小驛所來了?」

    黃輕雲抬腿下馬,笑道:「王大人你得改口了,我和我弟弟改姓了,改成姓丁。」

    她今天將烏黑秀髮編成許多小辮,鵝黃外衣下是一身白衣勁裝,顯得一雙美腿更是筆直頎長,整個人英氣勃勃,小辮甩動,讓她身上充滿了異域風情。

    徐大豎起大拇指:頂呱呱啊。

    王七麟明白原因,點點頭不語。

    丁流風問道:「你不好奇嗎?」

    王七麟道:「好奇,但有些事我還是不知道為妙。」

    丁流風欽佩的鼓掌:「難怪我爺爺說你為人成熟,還說……」

    丁輕雲拍了他後腦勺一把道:「你什麼時候也能成熟起來?」

    丁流風不悅的梳理了一下秀髮:「阿姊好討厭,把人家的髮型打壞了。」

    丁輕雲蛾眉倒豎作勢發怒,丁流風急忙拍馬跑開。

    黑豆很羨慕的躲在門後看,丁輕雲指著他問道:「你兒子嗎?」

    王七麟失笑:「是我外甥。」

    丁輕雲走過去蹲下問道:「外甥,你想騎馬嗎?」

    黑豆怕生,轉頭跑路。

    閉著眼跑的。

    風兒迎面而來,他感覺自己在縱馬逃脫一個姐姐的追殺。

    這個姐姐很強壯,胸肌比舅舅和大爺都要大。

    丁輕雲站起來說道:「王大人,我這次來的目的是感謝諸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徐大含情脈脈的說道:「雲妹子太客氣了,那都是大哥應該做的。」

    「徐大哥高風亮節,但我總歸得有所表達。」丁輕雲從馬上拿下一支狼牙棒。

    正是當初她掛在牆壁上那一支。

    「這支狼牙棒是神都天機閣所出,所用精鋼來自崑崙鐵脈,開山裂石輕而易舉,我看它跟徐大哥是絕配。」丁輕雲揮舞了一下狼牙棒。

    破風聲獵獵。

    徐大接過去眉開眼笑:「哈,大爺我終於有趁手的傢伙什了。這腰刀不行,跟燈籠草一樣。」

    他隨手扔掉腰刀,丁輕雲撿走配在了腰上。

    鵝黃長衫迎風鼓蕩,雪白勁裝乾脆利索,再搭配這一把長刀,此時她當真是英氣逼人。

    她還給謝蛤蟆帶了禮物,一摞印著雲紋的符紙。

    丁流風介紹道:「這是我爺爺托他在神霄派的朋友得到的符紙,據說很珍貴。」

    謝蛤蟆笑得合不攏嘴:「珍貴、珍貴,這是神霄派秘用的雲霄素箋,好東西。」

    王七麟趕緊請他們進屋,黑豆看到大傢伙離開了門口,便自己跑過去抱著門板看大馬。

    丁輕雲看到後笑道:「外甥,姐姐府上有一匹剛下的小馬駒,以後給你帶來做禮物。」

    黑豆:「姐姐真美,人美心更美!」

    驛所上下,迅速被收買。

    王巧娘本想堅持一下,但人家小姐給了她一個美玉鐲子。

    她決定將這鐲子做傳家寶。

    王七麟目不斜視,等待屬於自己的獎勵。

    結果丁輕雲紅唇上挑,衝他嫣然一笑,眉眼間有少女的嫵媚在蕩漾:「至於給王大人的謝禮,那就是我——我想拜入您麾下,聽從您的調遣。」

    王七麟吃驚:「什麼意思?」

    丁輕雲面色一肅,抱拳衝他行禮:「大人在上,卑職丁輕雲前來應徵,無論遊星還是力士都能勝任,望大人應允!」

    王七麟擺著手笑道:「你開什麼玩笑……」

    丁輕雲正色道:「我不是玩鬧,你別小看我,我雖然不像你們聽天監當差的一樣能修煉神功道法,但我也是天生神力,少年時候就隨軍操練,又能識文斷字,做個力士和小印綽綽有餘。」

    「五十斤的石鎖!能扔到屋頂!」丁流風傲然道,「有一次踹了我一腳,我飛出去十二步距離!」

    說到後面這裡,他隱隱心痛。

    王七麟道:「但我手下已經沒有編製,你們姐弟二人……」

    「沒沒沒,不關我的事,是我阿姊想要加入你們聽天監。」丁流風趕緊解釋。

    王七麟道:「反正我手下滿員了,你們要是感興趣可以暫時留在這裡。」

    丁輕雲盤靚條順,又有將軍府的背景,倒真是個好手下。

    這時候正在門口看大馬的黑豆忽然再度跑了進來。

    王七麟看向大門,有兩個潑皮在探頭探腦。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10:49 AM

75.討命鬼

    看見這倆潑皮,徐大意識到自己的表現機會來了,於是他威風赫赫的指著兩個潑皮喝道:「看爾等獐頭鼠目,定然不是好人,給大爺滾過來!」

    兩個潑皮點頭彎腰的跑來,徐大拉開架勢準備一人一拳,結果倆潑皮瞭解他脾氣,搶先跪下了。

    只要我投降的快,那就沒人能戰勝我!

    徐大惱怒:「忒沒骨氣,你們倆給我站起來。」

    倆潑皮搖頭,站起來要挨揍的,當我們傻嗎?

    一個叫侯俊的潑皮說道:「大爺先別動手,我們倆是來報案的。」

    王七麟問道:「報什麼案?」

    侯俊哭喪著臉道:「大人您最近不是在查那鄉路上的討命鬼一事嗎?我們倆兄弟想給大人和大爺分憂,於是昨夜就在鄉路上轉了轉,結果碰見那鬼了。」

    另一個潑皮補充道:「還遇上了鬼打牆,在鄉路上繞來繞去不知道怎麼繞進了一處山地裡,這是剛剛跑出來。」

    「當時我們倆就走在路上,然後討命鬼出現了,然後它問我們說,二百金銖換二十年壽命可否,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覺得不對勁可還是情不自禁的答應了!」

    說到這裡,侯俊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謝蛤蟆道:「這就叫鬼迷心竅,不過你們沒拿它的錢,倒也沒事。」

    侯俊流著淚舉起一個小袋子。

    王七麟打開袋子,裡面是一枚枚黃表紙疊成的紙銖!

    侯俊哭著說道:「它當時給的是金銖啊,我們倆檢查過的,所以當時還沒有很怕。可是鬼打牆繞到了早上,太陽出來再一看,全是紙錢!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陽壽,你說萬一我只能活四十五年,豈不是……」

    「明年今天就是你出殯的日子。」徐大可憐的看著他說道。

    侯俊哭的更厲害了。

    徐大安慰他道:「別怕,該吃吃該喝喝,遇事別往心裡擱。這不還有一年時間嗎?到時候大爺親自去給你抬棺,紙錢從門口撒到墳頭,一路連吹帶打,紙娘們給你燒三十個,絕對敞亮、絕對氣派!」

    一聽這話,侯俊直接泣不成聲。

    另一個潑皮也哭:「我不想丟了這些壽命。」

    嚇了兩人一通,徐大懶洋洋的說道:「行了,我逗你倆呢,你倆的陽壽丟不了,估計碰上的是個孤魂野鬼罷了,都沒在你們身上感覺到什麼陰氣。」

    送走兩個潑皮,王七麟跟謝蛤蟆商量討命鬼的事,徐大則給丁輕雲獻慇勤。

    但丁輕雲也想去討論案情,於是她給弟弟使了個眼色。

    丁流風是出色的僚機,接到指令後立馬將徐大叫到一邊低聲道:「大爺,你是不是想追求我阿姊?」

    徐大道:「小老弟,你不用叫我江湖尊稱,叫我大哥就行。大哥不是想追求你姐,是月老把你姐送到我面前,天作之合!」

    丁流風苦笑一聲:「大哥你看走眼了,不是月老把她送來的,我告訴你實話吧,我阿姊喜歡女人,她、她不喜歡男人!」

    徐大一愣,然後面露決然:「喜歡女人怎麼了?喜歡女人更好,你瞧,她喜歡女人,大爺我也喜歡女人,這是個共同愛好,這是緣分啊。對了,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丁流風乾笑道:「我、我隨便,不挑。」

    徐大頓時駭然。

    孤魂野鬼好辦,只要碰到它將它驅散即可。

    他們人太多,陽氣太旺,孤魂野鬼可能不敢露面。

    於是王七麟安排人手,他對丁輕雲道:「今晚我們分批次出行,你初來乍到要小心,就跟著謝道長吧。」

    徐大急忙給他使眼色。

    王七麟無奈道:「我看見你了,你跟著我,我還能把你落下不成?」

    晚上要辦案,於是他們提前吃晚飯。

    丁輕雲的到來改善了他們伙食,將軍府有錢,她直接請一夥人去下館子解決了午飯和晚飯。

    吃過晚飯後她看丁流風魂不守舍,便生氣的說道:「你要是不想待在聽天監就先回家吧,記得回去跟爺爺說一聲我暫時留在這裡,過幾日再回去。」

    丁流風上馬狂奔。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丁輕雲微微一笑:「王大人,我們還不跟上去?」

    今晚月色頗佳,一輪明月掛在夜空。

    丁流風騎在馬上抬頭看,月光皎潔,可惜沒有多少星光。

    見此他在心裡感歎:「月明星稀,古人誠不欺我。」

    月光雪亮,鄉間小路倒是不算黯淡,勉強能看清道路。

    可是丁流風膽小,特別是被夜風一吹他心裡打起了哆嗦。

    路邊栽種著好些樹木,讓夜風一吹它們的枝杈甩動、樹影招搖。

    丁流風拉住馬韁沉思:「不對啊,阿姊平時最喜歡折騰我,這次怎麼會輕鬆放我回家?」

    「而且她拖到晚上才讓我回去,晚上容易見鬼啊……」

    「都說鬼怕惡人喜陰人,會去糾纏陰氣重的人……」

    「這整個鄉里好像沒有哪個男人比我陰氣更重了吧?」

    「睡汝娘的!中計矣!」

    他調轉馬頭往後狂飆!

    然後和王七麟四人在後頭的鄉路上碰面了。

    那場景挺尷尬的。

    丁流風直接炸了:「阿姊,你又坑我?!」

    丁輕雲不承認:「坑什麼?你膽子這麼小,不敢走夜路啊?」

    「阿姊你又坑我!」

    「你說什麼呀?你不是回家了嗎?」

    「阿姊你又坑我!」

    王七麟最討厭家長裡短、親戚撕逼,於是拖著徐大先走:「道長,你調解一下他們姐弟關係,我倆去辦案。」

    沒有誘餌了,這樣他們兩個成了誘餌。

    鄉里莊戶人家累了一個白天,晚上早早睡下了。

    這會夜晚降臨不久,王七麟走在鄉路上四處觀望就看不到燈火了。

    四野之外黑□□的,唯有面前的路被月光照耀的慘白。

    幾隻夜鳥撲稜翅膀飛過。

    咕咕的叫聲被夜風吹出很遠。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

    腳步聲在夜風吹拂下有些零散。

    也不知道在鄉路上走了多會,突然之間,八喵拱了出來努力想往後看。

    王七麟向後看去。

    徐大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一身大紅壽衣的人。

    這人走路無聲無息,他們兩人竟然都沒有發現。

    討命鬼出現了。

    月光照在王七麟臉上,徐大看到他的表情後明白了怎麼回事,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嘀咕著往前走。

    這一招卻瞞不過討命鬼。

    它輕飄飄的走上前來用乾巴巴的聲音問道:「後生,給你五百金銖換你五十年壽命,可否?」

    徐大想了想問道:「我今年二十,再還給你五十年壽命,那我豈不是七十歲啦?你想給我五百金銖,換我變成七十歲,對不對?」

    討命鬼乾巴巴的笑:「對。」

    徐大說道:「那我不願意,不過你可以找我爺爺問問,他今年七十一,應該挺樂意用變成七十歲換你五百金銖。」

    準備抽刀的王七麟愣住了。

    討命鬼也愣住了。

    過了幾個呼吸,它又走向王七麟,繼續用乾巴巴的聲音說道:「後生,我給你一千金銖,換你五十年壽命,可否?」

    王七麟學徐大的樣子問道:「我今年剛十八,你想用一千金銖換我變成六十八歲?」

    討命鬼遲疑,沒有回答。

    王七麟繼續說道:「我倒是願意,不過你能不能再等幾年?等我七十歲了,我再回來找你換這筆錢,好不好?」

    徐大驚呆了:高手,這才是高手!陽壽沒丟自己還把錢賺了!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10:50 AM

76.人沒啦

    這一刻,夜風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討命鬼沒有回應。

    它沒碰到過這種事。

    以往碰到它的人要麼驚恐逃跑、要麼答應條件,結果今天碰到的跟它討價還價了。

    王七麟等得不耐煩,準備抽刀開干。

    徐大伸手攔住他:「等等,七爺,這次讓我來。」

    他將扛在肩膀上的狼牙棒舉了起來。

    討命鬼茫然的抬起頭。

    當頭棒喝:

    「吃大爺一棒!」

    狼牙棒轟然落地,鄉間路面愣是被砸出個土坑。

    討命鬼煙消雲散。

    造化爐沒有出現。

    意料之中。

    這討命鬼靠近兩人冰台珠卻沒有發涼,說明它確實是個孤魂野鬼而已,造化爐只吞噬厲鬼。

    徐大緊握棒子面色威嚴,像是剛從陰間鬼市殺了個七進七出,而不是驅散了一個孤魂野鬼。

    實際上對付孤魂野鬼都用不著他們動手,陽氣旺盛的男子不要怕它,沖它連噴三口熱氣就能將它給趕走。

    所以這次遇到鬼王七麟不但不害怕,反而有點想笑。

    聽到棒敲路面的悶響,遠處響起馬蹄聲。

    兩匹馬一前一後奔襲而來。

    丁輕雲俏臉生寒縱馬在前,丁流風和謝蛤蟆同乘一匹馬跑在後面。

    徐大剛才一狼牙棒砸出個土坑,駿馬跑來不防備,差點馬失前蹄。

    丁輕雲馬術出眾,伸手在馬鞍上一拍順勢跳落在地。

    落地後她抽出腰刀問道:「鬼呢?」

    徐大傲然道:「已經被徐某斬殺。」

    丁流風震驚的問道:「真的有鬼嗎?」

    徐大不悅道:「鬼神之事豈能拿來開玩笑?當然有鬼,就是一名討命鬼。剛才它悄悄跟在了我身後,以為我不知道,嘿嘿,我早就發現它了,然後引它到了這裡,大爺我趁機出手跟它力戰一番,最終將它打了個煙消雲散!」

    謝蛤蟆扔出一張符?來,這張符在風中燃燒著。

    見此他點頭道:「確實有鬼出現了。」

    丁輕雲很失望:「我竟然沒趕上,還以為今晚也能為守護百姓貢獻一分力量呢。」

    徐大衝她抱拳道:「雲小姐不必懊惱,今晚斬殺這討命鬼也有你一份功勞,我正是用你給我的這狼牙棒將它給誅殺,如果不是有這狼牙棒助陣,今晚我跟它怕是得有一場苦戰。」

    王七麟幫腔道:「不錯,軍功章上有老徐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丁輕雲情緒依然低落。

    她是個要強的姑娘,小時候打弟弟的時候弟弟不哭,她就使勁打,一直打到他哭。

    今晚沒能親手交鋒惡鬼,她大為遺憾。

    事情解決,一行人回程休息。

    丁輕雲要住在驛所,丁流風不願意,他嫌棄驛所條件簡陋:「連個銅鏡都沒有,也沒有摻了花露的胰子,更沒有軟綿綿的褥子,我才不住在這裡呢。」

    鬼已經被斬殺,他便不再害怕,自己騎上馬要連夜趕回將軍府。

    王七麟理解,有潔癖的人寧願在自己乾乾淨淨、舒舒服服的床上睡一個時辰,也不願意在豬圈裡頭待一宿。

    對丁流風來說,驛所跟豬圈區別不太大。

    一夜好眠。

    王七麟早上起床後練刀,看見丁輕雲竟然也起床了,她在給駿馬梳理毛髮。

    黑豆扶著水桶站在旁邊,丁輕雲每次將毛刷放下來他就趕緊接過去到水桶裡去清洗,然後再樂顛顛的送上去。

    聽到王七麟腳步聲,黑豆回頭看,黑臉笑成一團:「舅舅,這匹馬叫踏黃沙。」

    王七麟問道:「你喜歡它嗎?」

    黑豆使勁點頭:「最喜歡!」

    王七麟又問道:「那你最喜歡這匹馬,第幾喜歡你娘?」

    黑豆說道:「最喜歡!」

    丁輕雲笑道:「可是一個人不能同時最喜歡兩樣東西。」

    黑豆想了想說道:「看見踏黃沙就最喜歡踏黃沙,看見娘就最喜歡娘。」

    丁輕雲問道:「那你第幾喜歡我呢?」

    黑豆伸出手指掰了一會,說道:「第四喜歡。」

    「才第四?那第三喜歡誰?」

    「道士爺爺。」

    「第二喜歡誰?」

    「大爺!」

    王七麟哈哈大笑,問道:「那你第幾喜歡舅舅?大聲說出來!」

    黑豆跑了。

    王七麟大恨:「外甥狗,外甥狗,吃飽了就要走。」

    早上他們喝粥吃包子,王巧娘天不亮就起來包包子,早上蒸了一大鍋,一拉開鍋蓋便有濃密的霧水往外冒。

    鍋子裡面的包子是白面皮,剛出鍋的包子皮白白嫩嫩,彈性十足。

    包子餡是春野菜調和鮮豬肉,撕開包子皮後鮮香的味道往外竄,讓人看在眼裡饞在嘴裡。

    八喵跳出來也想撕扯包子吃,可這包子剛出鍋,它的小粉爪碰上去後便慘叫一聲:「哇嗷!」

    王七麟一看,粉嫩嫩的肉墊燙的通紅!

    他趕緊帶八喵去沖涼水,八喵整個上午用三條腿走路。

    中午的時候又有馬蹄聲傳來,黑豆興奮不已:每天都能看到大馬,太棒了!真是神仙日子啊!

    王七麟以為是丁流風騎馬來了,丁輕雲卻搖頭:「不是踏雪飛的聲音。」

    果然,到來的是一名家丁。

    馬背上掛著兩個大包袱,他是來送行李的:「將軍說你們要在驛所暫住,於是差我給小姐和少爺送來行李。」

    丁輕雲皺眉道:「流風竟然這麼嬌氣了?不知道自己把東西帶來嗎?」

    家丁下意識的說道:「風少爺不是跟您一起住在驛所嗎?他怎麼能自己回去帶……」

    丁輕雲的臉上瞬間掛上一層寒霜!

    她急忙問道:「小五,怎麼回事?流風昨晚上不是回府上了嗎?」

    家丁著急道:「他沒有回去!」

    王七麟回去喊道:「老徐、道長,出來!」

    謝蛤蟆一甩衣袖從屋頂飛了下來,他沉聲道:「我聽見了,事情不對,我們趕緊順著鄉路去找找。」

    徐大道:「未必是討命鬼所為,昨晚不該讓他回去的,七爺,我記得你們牌坊鄉的四月有紅顏鬼車找的說法,他不會是碰上那傳聞中的紅顏鬼車了吧?」

    王七麟搖頭道:「不會,紅顏鬼車只拖走人的魂魄,會留下屍體,如果丁流風是在路上碰見了它,那不可能整個人消失不見。」

    謝蛤蟆詫異:「什麼紅顏鬼車?」

    王七麟道:「回頭再給你講,先找丁家少爺。這樣,你跟丁小姐騎馬去追蹤丁少爺的馬蹄印,我和徐大再去查一下討命鬼的案情,丁少爺應該還是碰到了討命鬼。」

    他昨晚忽視了一點:

    侯俊兩人說他們曾經被討命鬼迷了眼引去了一片荒地中,這說明他們碰到的討命鬼不是普通的孤魂遊鬼,起碼有鬼打牆的本領。

    昨晚的討命鬼讓徐大一棒子給夯死了,本領可能沒有這麼強。

    也就是說,鄉路上不止一個討命鬼!

    百鬼夜行,終於開始了!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10:51 AM

77.黑貓上墳

    徐大帶路,兩人風風火火的闖進一間屋子。

    推開門王七麟就聞見了酒肉味,同時聽到有人在笑:「……別看俊哥兒平時吆三喝四、咋咋呼呼,當時碰到那討命鬼他嚇迷糊了,你們猜當時他衝我說啥?」

    「說啥?」好幾個聲音在問。

    「他說童子尿辟邪,他以後要用童子尿洗衣服!」

    一陣大笑聲響起,徐大一腳踹開內門。

    不用他開口,一看這開門架勢潑皮們就兩股戰戰:「大爺您來了?

    徐大厲聲道:「俊哥兒、老牛,你們兩個給我出來!」

    昨天跟侯俊一起來的酒槽鼻子大漢賠笑起身道:「大爺,俊哥兒喝暈乎了,您有啥事嗎?」

    徐大一把將他撕扯過來扔給王七麟,他自己拖起趴在桌子上的俊哥兒一記大巴掌甩了上去。

    王七麟沉聲問道:「你們碰到那討命鬼什麼樣子?事關重大,別給我說假話,否則我讓你去縣裡驛所見識見識聽天監的手段!」

    老牛雙腿一軟差點倒地,他囁嚅道:「大人,當時晚上沒有光呀,我們看不清它樣子,真看不清。」

    「衣服樣式呢?」

    老牛搓搓臉說道:「跟書生一樣,穿了個袍子!對,身上個白袍子!」

    王七麟看向徐大。

    果然不是一個討命鬼。

    昨夜那鬼穿的是下葬時候的壽衣!

    王七麟問道:「那你還記得撞見鬼的地方嗎?」

    老牛點頭如搗蒜。

    見此他便對徐大吹了個口哨,兩人帶著老牛趕緊往外走。

    侯俊捂著臉迷迷糊糊的醒來:「爺們幾個,剛才我夢見有人揍我,你們趕緊睡覺,過去給我幫個場子!」

    見他醒來,徐大回身將他一起拖走了。

    看著他們身影消失,一個潑皮咋舌道:「俊哥兒這個場子找不回來了。」

    將軍府家丁小五騎馬等在驛所外,他跟老牛共乘一匹馬、徐大拖著侯俊上了他從將軍府白嫖的黃驃馬。

    這四人騎馬,王七麟運轉內力到四肢百骸,拔腿奔跑跟了上去。

    內力源源不斷灌入雙腿。

    他感覺身軀像是沒什麼重量了,雙腿力量一波一波接踵而來,大風帶著他搖擺,夢在燃燒,心在澎拜,不用徘徊……

    離開鄉里大約七里地,老牛指著一棵老歪脖子樹叫道:「大人,就是那裡,我們倆走到那裡的時候,樹蔭下走出來了那個討命鬼。」

    王七麟吐出一口濁氣徐徐引導內力歸於丹田,他問道:「那討命鬼沒有跟著你們?它是在這裡等著你們?」

    「對,然後我們被嚇得跑進了田里。」

    這也是兩個討命鬼的不同之處,他們碰到的那鬼是跟在徐大身後。

    鄉路外頭是農田。

    田地裡麥穗迎風擺盪,王七麟走進地裡遙望四周。

    如果昨晚丁流風騎馬進入農田中,那肯定會踐踏麥稈留下馬蹄印。

    但麥田里沒有馬蹄印。

    他正要回到鄉路上,陡然心裡一動:不對,侯俊兩人曾經被討命鬼以鬼打牆之術逼進田地裡,這麥田不該如此平整,起碼會有他們腳印才對。

    既然田地裡沒有腳印,那就是被人平整過了!

    他沖徐大打了個響指道:「去把這邊農田里的人全叫過來。」

    徐大辦事雷厲風行。

    不多會幾個農戶惶恐的被帶到了歪脖子樹下。

    王七麟問道:「諸位今天是不是扶過田里的麥子?」

    農戶們紛紛點頭:

    「是的,大人。」

    「眼看這麥子快收成了,不知道昨晚被什麼牲口給折騰過,倒伏下好些呢。」

    「就是,馬上小滿了,麥子抽穗抽的多好呢,現在被踩下多可惜。」

    王七麟心裡一喜,問道:「請諸位告訴我倒伏麥苗的方向通往哪裡?」

    幾個農戶湊在一起聊了聊,指向西北方向。

    「那麻煩諸位再重新把麥田平整一下,我得進去辦案,對不住了。」王七麟拔腳走了進去。

    鄉外的土地並沒有都被開拓為農田,還有大片荒原存在。

    他們走過農田踏上荒地,王七麟看到了清晰的馬蹄印。

    順著馬蹄印一路追尋,一座土丘最終出現在他視野中。

    一匹白馬正在土丘下慢慢悠悠的遊蕩,走兩步低下頭啃兩口草,倒是不疾不徐。

    正是丁流風的坐騎,踏雪飛。

    見此,王七麟的心暫時放下。

    繞過這土丘,一片又一片的墓碑出現了。

    土丘背陰面羅列著一座座墳塋。

    這是附近一個村落的祖墳。

    祖墳修繕的很好,野草都被收拾掉了,王七麟打眼掃了掃,立馬看到了倚在土丘頂上一塊高大墓碑前的丁流風。

    有潔癖的小少爺這會坐在滿是泥土灰燼的地上、倚著墓碑呼呼大睡,嘴角掛著一絲晶瑩的口水,夢裡不知道是碰到了嬌媚的少女還是碰到了威猛的壯漢。

    王七麟上去推了推他,丁流風還是昏睡。

    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

    丁流風至少是丟魂了。

    他一直在昏睡,醒不過來。

    這時候就看出謝蛤蟆的重要性了。

    王七麟對徐大說道:「我在這裡守著,你去找道長他們過來。」

    徐大笑道:「七爺你對咱聽天監還是不夠熟悉啊。」

    他從懷裡摸出一枚炮仗握在手裡,點燃後舉過頭頂。

    一道尖銳的鳴鏑聲淒厲的響起,天空中炸開一團黑雲般的煙霧。

    聽天監喚兵箭!

    八喵跳出來蹲在墓碑上盯著丁流風看,看了一會它又跳下來繞著墓碑開始轉圈。

    王七麟以為它有什麼新奇發現便激動的看著它:崽啊,加油,給爹爭臉的時候到了。

    八喵繞著墓碑轉了幾圈後,竟然撅著□衝著墓碑跪下了,好像是在叩拜!

    看到這一幕,徐大頭皮發麻:「壞了七爺,黑貓拜月、必有大邪!這墳裡有大邪穢!」

    王七麟緊握著妖刀說道:「別亂說,八喵不是在拜月,大白天哪有月亮?」

    徐大說道:「那它在拜墳啊,黑貓上墳、必有冤魂,這墳裡起碼有個冤魂。」

    王七麟不語。

    他想到了輾轉在鄉路上的討命鬼。

    這些鬼為什麼要討命?是不是它們生前有冤屈不肯進輪迴,所以如今趁著陰路重開就重回人間?

    八喵自己跪拜了幾下,又歪過頭給他眼神示意:愣著幹嘛?趕緊過來跪下!

    王七麟走過去抽出妖刀插在墳前。

    王某人跪天跪地跪爹娘,絕不屈服強橫!

    其他人隨後趕來。

    看到倒在墳前的丁流風和插在旁邊的妖刀,丁輕雲的眼睛一下子紅了,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我害了我阿弟!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的錯,我我不該讓他,不該的,我不該的,我真蠢……」

    謝蛤蟆拉住她道:「別著急,他沒死呢,只是丟了魂。」

    王七麟問道:「你能給他喚回魂來嗎?」

    謝蛤蟆傲然道:「大人放心,此等小事,老道十拿十穩!」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10:51 AM

78.養豬妖

    家丁小五要去攙走丁流風,丁輕雲默默的推開了他。

    她獨自將弟弟扛了起來,用自己衣服鋪地,小心翼翼的放了上去。

    王七麟登高望遠,看見正北有村子,然後帶徐大趕了過去。

    這個村叫祝家莊,聚香樓祝掌櫃就是這村的人。

    此時剛過午飯時光,村裡人收拾了傢伙什正要去田里,看到兩人到來趕緊有人去通知族老。

    很快一名長袖大褂打扮的老人帶人急匆匆趕來:「聽天監大人來訪,草民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王七麟溫聲道:「老丈客氣了,下官是本鄉聽天監小印王七麟,不知道老丈是?」

    老人道:「小老兒叫做祝滿順,二位大人的威名早有耳聞,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多次提過二位大人,每次提到都是讚不絕口。」

    徐大說道:「聚香樓的祝掌櫃,是吧?」

    「是的,他就是犬子。哦,不知道二位大人來我們村是所為何事?」

    王七麟指向墳丘方向問道:「那邊的祖墳是歸屬於你們莊子的吧?」

    祝滿順道:「對。」

    王七麟問道:「你們祖墳有沒有出過什麼詭異的事?還有最近你們村子有沒有遇到什麼詭異的事?」

    祝滿順拱手道:「草民不敢欺瞞大人,祖墳倒是正常,但近些日子村裡人走夜路,時不時會遇見孤魂野鬼。」

    「你們遇到的是討命鬼?」

    祝滿順搖頭:「不是討命鬼,就是孤魂野鬼在飄蕩,不等人靠近就會遠去,不害人。」

    「是在鄉路上遇到的嗎?」

    祝滿順又搖頭:「不,是在村子附近,農田晚歸、夜裡竄門子、晚上找雞找狗,都遇到過。」

    王七麟道:「這有點頻繁了吧?你們沒有想過原因?」

    他看滿村人都是一臉不在乎,心裡頗為震撼:自己這是來了酆都的村子?

    另一個村裡人很敬重祝滿順這個族長,看到他跟聽天監接觸,村民紛紛回家避嫌。

    對此祝滿順苦笑道:「確實有些頻繁,我們也猜想過原因,但猜不到。」

    聽他們一直聊,徐大有點不耐煩了,他捂著肚子道:「王大人,你們兩個先聊,我肚子疼,得去解個手。」

    「懶驢上磨屎尿多,去吧。」王七麟皺眉。

    他又拉著祝滿順聊了起來,當然聊不出什麼東西,地方宗族勢力對中央集權總是充滿抵制情緒。

    不過一邊聊著一邊在村子裡走,他倒是發現了一個異常:

    街裡街外沒有雞狗的身影。

    好不容易在一家門口樹下看到了幾隻雞,可它們卻被用紅繩綁著。

    用繩子綁著豬狗牛羊他能理解,綁著雞?

    而且還是用紅繩綁著?

    紅繩可是辟邪之物,不會隨意用在禽畜身上。

    注意到這些,王七麟隨意的說道:「老丈,你們村莊裡頭五畜不旺啊。」

    祝滿順道:「對,好些年了,養了牲畜不是走丟就是無故死掉。所以村裡也有人猜測,說我們風水有問題,養不了活牲口,這段時間總是有孤魂野鬼到來也是這緣故,它們是來偷牲口魂魄的。」

    王七麟問道:「那你們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是祖墳有問題?」

    祖墳是每個家族的天。

    一聽這話,祝滿順急忙搖頭:「不會不會,我們祖墳怎麼會有事?」

    但先前八喵衝著祖墳最頂上的大墓又跪又拜,起碼那大墓有問題。

    半個時辰時間,徐大溜溜躂達的回來了。

    一回來他就沖祝滿順笑:「老爺子,你們村裡鬧豬瘟?怎麼回事吶?」

    「沒有,沒鬧豬瘟,」祝滿順急忙否認,「大人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誰在亂嚼舌根?你跟我說,我去問問。」

    「你怕是問不了,」徐大提了提褲腰道,「我是在茅廁裡蹲坑的時候,聽旁邊的幾頭豬說的。」

    祝滿順:???

    徐大繼續說道:「那幾頭豬告訴我說,多年以來村裡容易走丟禽畜,然後這段時間突然又老是死家禽家畜,村裡人都說發豬瘟了,就是一個叫祝凱歌的人在家裡養豬妖,搞的村裡豬狗不寧!」

    祝滿順慌不迭的搖頭:「沒有此事、沒有此事,這是謠傳!」

    徐大斜睨他:「豬還能傳謠?」

    祝滿順愣了愣,茫然問道:「豬還能說話?」

    徐大傲然道:「我聽天監能人輩出、秘術萬千,聽懂個豬語還不簡單?」

    王七麟打斷他們的交談說道:「村裡有沒有叫祝凱歌的人?」

    祝滿順猶豫起來。

    王七麟臉色一板,道:「帶路。」

    祝滿順遲疑的說道:「王大人,真沒有豬妖……」

    王七麟溫和的說道:「老丈,我一句話下聚香樓就得倒閉,您明白吧?」

    祝滿順愣愣的看著他,良久後長歎一口氣。

    祝凱歌家在村子一角,看到他們走去,村裡不少人悄摸的跟來看熱鬧。

    路上徐大低聲道:「祝凱歌是祝滿順的親侄子,我打聽過了,村裡人說他家養豬妖,空穴不來風,這戶人家肯定有問題。」

    大白天的,祝凱歌家裡鎖著門,走到門口先聞見一股濃烈的豬屎味。

    祝滿順去敲門,敲了一會沒有回應,他回過頭來滿含歉意的說道:「對不住啊,大人,他家裡應該沒人,要不等他回來了……」

    「讓開。」徐大甩甩手。

    祝滿順走到一邊。

    一隻大腳飛起,兩扇門全落下來了。

    院子裡有老母豬帶著小豬崽在啃草根,門板飛起嚇得它們亂竄。

    一輛驢車堵在門口,徐大又是一腳,驢車帶著驢飛了。

    更多的村民趕來圍觀,有人在吆喝:「大胖家裡開門了,聽天監的大人來抓豬妖!快去看熱鬧!」

    院子裡面一片狼藉,正屋連個屋門都沒有,就用一排木頭釘了個柵欄似的東西擋住門口,防止豬拱進去。

    屋子裡頭黑漆漆、陰惻惻,王七麟拉開柵欄走進去,冷冷清清,不見人影。

    灶台裡有草木灰,他想通過這些灰燼來判斷一下上次開火時間。

    但這不好判斷。

    他撥拉開草木灰,看到些許焚燒殘留的骨渣。

    廚房裡菜刀炊具齊全,可是櫃子上的碗筷已經蒙塵。

    他伸手在床上抹了一把。

    全是灰塵。

    徐大推開廂房,退出來搖搖頭。

    王七麟屏息靜氣去推開廁所門。

    門打開,一個膚色慘白的胖漢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後。

    廁所四周封閉,只在頂上有個半開的天窗。

    午後的陽光隱隱約約的從天窗照下,這胖漢恰好避開了這層光芒。

    他站在陰影之中,臉色晦暗、眼袋發青下垂、兩眼無光,有著說不出的陰翳。

    兩人對視著,誰也不說話。

    祝滿順踮著腳尖看了進來,他驚訝道:「啊,小凱你在這裡?我喊你好幾聲,你怎麼不說話?」

    祝凱歌憨憨的笑了起來:「拉屎。」

    王七麟看了看茅廁,這茅廁反常的乾淨,地上鋪著一層細土,也沒什麼臭味。

    祝滿順衝他招手道:「你快出來,聽天監的大人有話要問你,你腦袋靈光點,好好說話。」

    徐大走過來,他吸了口氣後說道:「你家真怪,這廁所比院子還香?」

    他嫌棄院子臭一直憋著氣,這會使勁換了幾口氣。

    然後他又皺起眉頭:「喂,你家種了石楠嗎?」

    白胖漢子呆呆的問道:「什麼石楠?」

    發青的眼袋、憔悴的面容、石楠花味……

    王七麟問道:「你媳婦在哪裡?」

    祝滿順急忙道:「他哪有媳婦?嘿嘿,他以前倒是在縣裡幫工的時候認識過一戶人家的閨女,但人家看不上他,所以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媳婦兒。」

    徐大又抽了抽鼻子:「這不對啊,還有豬油炒香椿的味道,你在茅廁吃飯?」

    王七麟隨即想到了落滿灰塵的床鋪和碗筷,他走進茅廁跺了跺腳,塵土飛揚:「給我挖!」

    白胖漢子猛的發狂,衝上來就要推他。

    徐大眼疾手快一下子摁住他肩膀,厲喝一聲將他摁倒在地。

    突然的變故把祝滿順給驚呆了,他手足無措的叫道:「這是怎麼了?這是幹什麼?」

    徐大也詫異的看向他,王七麟說道:「這不是個茅廁,下面有問題,你不是擅長找洞嗎?給我找出下面的地洞來。」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10:52 AM

79.喚魂

    王七麟推測沒錯。

    這間茅房不是茅廁。

    徐大掃掉一層土後,一張帶著拉環的石板暴露出來。

    祝凱歌發瘋一樣往上撲,王七麟不手軟,妖刀帶鞘劈了上去。

    白胖漢子被劈翻在地。

    祝滿順趕緊去扶住他,臉色煞白。

    石板拉開,一股夾雜著飯菜味、花草香、雄性氣味的古怪味道湧了出來。

    徐大拎著狼牙棒跳了下去,很快他爬了上來,摁著祝凱歌開始胖揍。

    祝滿順叫苦不迭:「別打了、別打了,大人,再打要出人命了!」

    徐大反手一巴掌將老頭抽翻在地,抓住祝凱歌的脖子又繼續揍了起來。

    王七麟下去一看,地下挖出來好大一片空間,不知道從哪裡通風,地下並不憋悶。

    與地上屋子裡相比,這地下室更像是住人的地方。

    有床有被褥,有碗筷有水桶,有酒有女人,還有一條條豬腸衣!

    不過這女人的情形未免太慘。

    她披頭散髮的被綁在床上,嘴巴微張、口水流淌,昏黃的燭光照耀下,她的肌膚依舊蒼白。

    王七麟想到了祝凱歌那詭異的膚色。

    那是常年接觸不到陽光才有的蒼白!

    就像他猜測的那樣,他在這裡囚禁了一個女人。

    他用被子蓋住女人想問問她話。

    但是問不成。

    這女人表情癡傻、目光呆滯,微張的嘴巴裡沒有舌頭。

    王七麟默默的爬上去拉開徐大,徐大怒道:「別攔著我,我要揍這畜牲!」

    「你先歇歇,換我來!」

    女人被攙扶上來,她現在已經成了行屍走肉。

    見此祝滿順一下子癱了:「怎麼會這樣?小凱不是個好孩子嗎?族裡就他經常去祭拜先人,他是好孩子啊。」

    村裡人這時候明白了祝凱歌的古怪,議論紛紛:

    「難怪他整天鎖著門不讓人進來。」

    「我以前聽見過他屋裡有慘叫聲,一定是這可憐閨女發出的。」

    「還以為他是養豬妖呢,那他怎麼把這些豬養的肥肥胖胖的?也沒見他怎麼打豬草啊。」

    祝凱歌的作為雖然天怒人怨,但跟詭異的祖墳沒有關係。

    王七麟倒是破獲了一起婦女拐騙案,可是討命鬼夜行和丁流風丟魂的原因依然沒找到。

    他讓祝滿順安排人去縣衙報官,祝滿順叫苦不迭:「大人稍等,先讓我安排人把這些豬給看起來。」

    祝凱歌犯得是要下大牢的罪,家裡養的豬自然也保不住了,村裡人都在爭搶。

    王七麟給徐大使了個眼色,徐大上前掐腰喊道:「都搶什麼?這些豬你們也敢碰?這是罪證!祝滿順你全給我綁起來,找人用驢車給我拉去驛所,我們得保留罪證!」

    說到最後,口水不小心流出來了。

    有人祈求道:「大人,我們不要他家的豬,我們配合你們查案,但你們能不能在審訊大胖的時候問問他,他到底有啥養豬秘方?他家養的豬長得快、長得肥,怎麼做到的?」

    「就是,我家養的豬一年不能賣,他家養的豬半年就能賣了。」

    「前些日子他剛去賣了兩頭大肥豬,唉,他不怎麼打豬草又沒有養豬妖,那豬怎麼會長得這麼快?」

    已經準備離開的王七麟聞言又停下腳步,他沉吟了一下問道:「他不打豬草,養的豬還長得快?」

    堵在門口的村民急忙點頭:「對,所以我們猜他養豬妖。」

    王七麟想到了先前在灶台裡灰燼中發現的那些骨碎……

    他將草木灰收集了起來交給徐大,低聲道:「你給我鎮守在這裡,等到竇捕頭的人來了告訴他們,對這祝凱歌言行逼供,他拐過的女子恐怕不止這一個!還有,讓他們把這個屋子翻個底朝天,一定能找到其他女人在這屋子裡存在過的證據!」

    徐大:「啊?」

    王七麟繼續道:「這些豬不能要,恐怕是人肉養肥的啊。」

    徐大看看手裡袋子中焚燒過的骨渣,臉色都變了。

    小五騎馬去驛所拿了一張草蓆和一床被褥,此時丁流風躺在蓆子上蓋上了被子,曬著陽光睡的正酣。

    看見他回來,丁輕雲滿懷希望的問道:「我聽那村裡有動靜,大人有什麼發現嗎?」

    王七麟搖搖頭:「發現了一起婦女拐騙案,跟咱們無關。」

    丁輕雲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王七麟安慰她道:「別太擔心,等到晚上道長喊魂,一定會把風少爺的魂魄喊回來。」

    丁輕雲點點頭,面色又堅毅起來。

    等到太陽開始西斜,謝蛤蟆走過來說道:「今晚喊魂分四個時辰,分別是戌時、亥時、子時、丑時,我以八卦推衍過了,昨日戌時、亥時主乾卦,乾對西北,所以丁小姐在戌時衝著西北方向來喊令弟的名字。如果昨晚他是戌時丟的魂,那一定是逃往西北了。」

    話說完,他將下午從村裡要來的油燈放在了丁流風的額頭上。

    一甩長袖,一點黃豆大小的火焰亮了起來。

    謝蛤蟆說道:「這是引路燈,給令弟魂魄找路用的。」

    他又拿出黃表紙給回來的徐大,道:「等丁小姐開始喊魂的時候,你就要燃燒這些紙錢,這是給過路神鬼的好處錢,它們拿人的手短,到時候即使碰到風少爺的魂魄也不會為難於他。」

    隨後他對王七麟說道:「王大人請摘下官帽抽打風少爺的身體,人有三把火,兩肩並頭頂,頭頂這團火燒的最旺、陽氣最足,帽子長期跟這團火接觸,它也帶有陽氣。」

    「而且大人的是官帽,沾有我朝龍氣,如果有孤魂野鬼上了風少爺的身,那官帽抽在它身上就像火鞭子抽在人身上,疼痛難忍,它自然會逃跑。」

    陽光徐徐消失。

    夜月從東方升起。

    戌時到來了。

    王七麟先用官帽拍打了一下丁流風的身軀,就這麼隨手一拍,一道黑影扭曲著從他身上竄了出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有孤魂野鬼佔了丁流風的身體!

    事發突然。

    但王七麟反應快,他左手拍地騰身而起、右手將官帽扔在了丁流風身上順勢抽出妖刀。

    斬馬出鞘!

    冰冷的月光照在刀身上,流光如雪!

    黑影似的厲鬼似乎知道情況不妙,拔腿趕緊跑。

    王七麟已經一刀劈出!

    刀鋒掃夜風,一聲呼嘯響起!

    勢開山嶽!

    徐大厲聲道:「大爺來助你一臂之力!小鬼吃爺爺一棒!」

    謝蛤蟆叫道:「時辰已到,讓王大人自己解決它,我們開始!」

    厲鬼黑煙似的雙臂撐開架住王七麟要劈落的長刀,此時太陰斷魂刀沒有發動,這一刀竟然沒有傷了它。

    雙方陷入短暫的僵局,但接著王七麟胸口竄出來一道黑光!

    八喵前爪伸出,如虎撲羊!

    它跳到厲鬼身上就是一陣撓,撓的厲鬼渾身血霧噴湧!

    王七麟趁機運內力灌入妖刀,抽回刀來一個箭步衝上去。

    近身!沉腰!刀芒逆斬!

    厲鬼壓根沒防備還有辟邪玄貓這一對手,先前擋住了王七麟卻被玄貓撓了,這會去撕扯玄貓又被王七麟給陰了!

    刀芒斬落,厲鬼化作赤焰。

    這時候徐大點燃黃表紙,丁輕雲柔聲喊了起來:「丁流風、黃流風、阿弟、小麵團……」

    從名字到綽號全叫上了。

    隨著燃燒的黃表紙被夜風吹的四處飛,旁邊祝家墳地上出現了一個個身影……

    玄貓抬頭,王七麟下意識看去:

    幾乎每個墳上都站著一個背對著自己的身影。

    有的穿鮮紅壽衣。

    有的穿麻衣大褂。

    有的衣衫襤褸。

    全是鬼!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10:52 AM

80.群鬼拜祭

    王七麟急忙拉了一把謝蛤蟆,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滿臉驚駭。

    但這墳上出現的卻不是厲鬼。

    它們出現後只是站在墳頭。

    背對眾人,只有身影。

    並無動靜。

    丁輕雲和徐大面朝西北還沒有看到這一幕,王七麟回去坐下,八喵跑回來爬到他肩膀上蹲下舔起了小爪爪。

    不過它時不時還會看看墳頭,每次看過去的時候都是兩眼圓睜、頸後毛炸起。

    老凶了!

    謝蛤蟆湊上來低聲道:「怎麼會這樣?祝家先人死後陰魂都沒能下陰間?都沒去投胎?」

    王七麟也低聲道:「你老江湖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謝蛤蟆道:「以我的江湖經驗,它們應該是被什麼東西給扣在了這裡。」

    丁輕雲一直呼喚,丁流風的魂魄不見蹤影。

    謝蛤蟆走過去說道:「小姐停下吧,等到亥時你再喊。你現在慢慢轉過身來,不用怕,有我和王大人在一定能保你安然無恙!」

    徐大不滿的回頭:「還有大爺我窩草!」

    整個墳山上都是鬼。

    一個墳頭一個鬼。

    這場景著實震撼人心。

    丁輕雲不愧在軍中長大,她並不怎麼害怕,只是憂心弟弟安危:「我阿弟的魂魄呢?」

    謝蛤蟆說道:「他們沒有在戌乾卦的方向,所以聽不見你的聲音,待會再喊。」

    丁輕雲擔心的問道:「如果四個時辰都喊過了,卻沒有喊到他的魂魄」

    「那絕不可能。」謝蛤蟆斷然道。

    他沒有解釋,態度堅定,倒是讓丁輕雲大受安慰。

    地上的黃表紙燃燒殆盡,有鬼慢慢的走向他們:「後生們,你們要不要賣幾年陽壽?」

    八喵猛的一聲叫,眼睛瞪得跟小鈴鐺似的。

    這鬼跑了。

    玄貓辟邪驅鬼。

    王七麟道:「看來遊蕩在鄉路上的討命鬼都是從這祝家祖墳裡走出來的?」

    可惜他們現在忙著給丁流風招魂,否則一定要仔細研究這件事。

    他感覺自己抓到了什麼要點。

    亥時依然是乾卦,依然要朝著西北方向喊魂。

    但依然沒有結果。

    這時候丁輕雲倒不像先前那樣著急,她怔怔的看了會西北,然後朝東仰頭看天,緊緊握著拳頭低聲道:

    「如果阿弟有三長兩短,我以性命起誓,一定要踏酆都、清陰間、砸碎閻羅殿,殺盡天下」

    夜空中猛的漂來一道陰雲,雲彩之上還有雷聲隱隱。

    謝蛤蟆大驚,趕緊去拉了丁輕雲一把。

    雲彩又很快散去了。

    丁輕雲神色恍惚的問道:「怎麼了?」

    王七麟感覺到了古怪,也問道:「怎麼了?」

    謝蛤蟆道:「剛才丁小姐險些許下太上忘情大宏願!」

    「什麼?」

    「太上忘情大宏願,這是跟天道許下的承諾,天道會給她助力,但這等信諾一旦許下,此生不能悔改,必須完成。如果悔改會墜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如果完不成那就魂消魄喪,不入輪迴!」

    王七麟驚訝:「太誇張了吧?」

    謝蛤蟆冷笑道:「誇張?這可是太上忘情大宏願啊。」

    王七麟道:「我是說,這個大宏願的起效太誇張了吧,就隨便許下諾言,天道就聽到了?」

    謝蛤蟆道:「所以我剛才說了,這是太上忘情大宏願,丁小姐許願的時候斷七情、無六欲,三魂七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按理說這信諾是很難出現的,哪怕你恨極了的時候,也有七情之恨,丁小姐剛才竟然能險些喊出太上忘情大宏願,這真是古怪,古怪至極!」

    說到這裡他又問丁輕云:「丁小姐,你剛才怎麼了?」

    丁輕雲有些茫然:「我怎麼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心裡很煩躁,很想讓流風的魂魄歸來。然後、然後,好像有一尊菩薩出現了,問我有什麼願望。我記不太清了,剛才那一會,我腦子好像壞掉了。」

    謝蛤蟆看看周圍,臉上露出一絲擔憂。

    子時,坎卦,魂歸正北。

    徐大再次點上黃表紙,丁輕雲又開口叫了起來:「丁流風,黃流風,阿弟」

    前方黑暗荒地裡依然毫無動靜。

    可是八喵卻抬頭盯著北方荒地看。

    王七麟知道它這樣肯定是有異常,於是也跟著仔細看。

    有鬼!

    不對,不是鬼,是丁流風的魂!

    眾人先前都在衝著正北翹首以盼,誰也沒注意看地上,但丁流風的魂就趴在了地上、混入了雜草中,它一下一下、小心翼翼的往這邊蛄蛹。

    慫到家了!

    王七麟急忙示意,丁輕雲大喜尖叫:「阿弟阿弟,快回來!」

    丁流風的魂魄轉身消失。

    丁輕雲著急要去追,謝蛤蟆趕緊攔住她說道:「別亂來,此時它沒有靈智,只有本能!」

    徐大弱弱的說道:「那麼它剛才趴在地上往這邊靠近,是本能的慫嗎?」

    丁輕雲激動的眼睛通紅:「怎麼辦、怎麼辦?」

    謝蛤蟆說道:「風少爺擺明是害怕你啊,所以你一叫它就跑了。唉,失誤了,應該提前找個他親近的人才對,我以為你們姐弟相依為命,他會很親近你。」

    丁輕雲黯然道:「我以前欺負他太厲害,不過你要找個它會本能親近的人是嗎?」

    謝蛤蟆點頭。

    丁輕雲看向了徐大。

    徐大驚呆了。

    他指向自己的鼻子,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丁輕雲道:「我和弟弟從小生活在軍營中,弟弟對強壯的男人比較」

    「別說了,沒時間了,徐大人,請吧。」謝蛤蟆打斷他的話。

    丁輕雲小心的補充道:「徐大哥,你對我弟弟溫柔一些。」

    徐大哭喪著臉叫了起來:「丁流風」

    這次丁流風走丟的魂站了起來,不過還是貓著腰,它小心翼翼的隨風走來,向著燭火走去。

    等進入燭火照耀的範圍後,魂影逐漸淡然,最終消失。

    躺在地上酣睡的丁流風下意識伸手拍向額頭,將油燈拍掉後坐了起來:「阿姊、阿姊!」

    丁輕雲衝過去緊緊的抱住了他:「阿姊在這裡,阿姊在呢。」

    「阿姊,我做噩夢了,不對不對,我遇見鬼啦!」丁流風惶恐的叫道,「王大人和大爺騙人,他們沒有殺掉那討命鬼!」

    王七麟友情提示:「你最好擋住他眼睛,別讓他看到墳丘。」

    丁流風問道:「墳丘?什麼墳丘?墳丘有什麼?」

    他下意識的想要探頭看。

    丁輕雲掏出手帕給他遮住了眼睛。

    讓丁流風看到墳丘場景,那他們還得再喊一次魂。

    王七麟看著這一荒丘的鬼說道:「怎麼處理它們?全砍了?」

    這些都是孤魂遊鬼,對付起來很輕鬆,妖刀砍它們就跟砍瓜切菜一樣。

    謝蛤蟆搖頭:「它們沒有威脅,先留下吧,要調查它們不能去陰間的原因,肯定得用著它們。」

    王七麟扭頭看看身邊,突然發現八喵不見了。

    時辰是子時,一天之中陰氣最盛的時刻。

    墳丘上的孤魂遊鬼跪下開始磕頭。

    風從荒丘上吹下來,很冷。

    最頂上的大墓安靜的聳立著。

    孤魂遊鬼正是在衝著它跪拜。

    玄貓也跪在了大墓的墓碑前頭,撅著毛茸茸的胖□拜的起勁。

    四個人看得渾身發冷,下意識的湊在一起:

    「它們到底在拜什麼?」

    「那墓裡埋了什麼?」

    「明天又要挖墓嗎?」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02:10 PM

81.墓碑

    墳丘頂上的大墓古怪。

    祝家下葬在此的人竟然都未能踏入輪迴,陰魂全被束縛在了墳地裡。

    它們一時跑不了,一行人先回了驛所。

    丁流風這次倒是不嚷嚷著要回將軍府了,但他也不肯睡驛所髒兮兮的床。

    寧願在客廳枯坐半夜。

    所以有潔癖是真牛逼。

    天亮後,王七麟沒有著急帶人趕往祝家莊祖墳。

    他在等衙門對祝凱歌的審訊結果。

    上午時分,丁輕雲騎著快馬趕回來將一份供案呈交給他。

    王七麟沒打開,直接道:「說。」

    丁輕雲強壓怒氣說道:「這祝凱歌簡直豬狗不如!他在過去十餘年,拐了幾十名婦女禁錮在地窖中,先做、先做壞事,等到玩夠了,便將婦女殺死剔肉餵豬、骨頭焚燒填埋!」

    丁流風捂著嘴:「好可怕啊。」

    徐大扼腕歎息:「昨天我應該打死那畜生,替天行道!」

    然後他又奇怪:「縣裡一共多少人口?丟失這麼些婦女,竟然一直沒有風聲?」

    丁輕雲道:「有風聲,可是誰會想到村裡一個養豬漢能有辦法悄無聲息的拐走這麼些婦女?」

    徐大道:「對啊,他一個養豬漢怎麼做到的?他會什麼妖術?」

    這話是問謝蛤蟆的。

    謝蛤蟆沉吟道:「秦晉符、桃花劫術、紅娘三點頭,拐騙婦女的妖術太多,但一個豬倌哪會有這本領?嗯,或許他用了什麼迷藥?」

    丁輕雲搖頭道:「這就是古怪之處,他不會法術也沒有用迷藥,而是等這些婦女上門!」

    「胡扯。」徐大笑了,「這不可能,我都等了二十幾年了,連母狗母狗都沒等到一隻!」

    王七麟摸了摸懷裡八喵的後腿,他也沒等到過。

    丁輕雲說道:「他不是等這些婦女上家門,而是會在夢裡夢見某年某月某地會出現一個婦女,他只要到時去這地方等那婦女到來,然後婦女便會癡癡傻傻的跟他回家。」

    眾人都驚呆了。

    丁輕雲道:「對於這說辭,我本來是不信的,但竇捕頭打板子的水平不容易質疑,祝凱歌肯定沒有說謊話,你沒看到他當時那樣子,真是太慘了,他恨不得把自己心肝都掏出來。」

    謝蛤蟆納悶了:「這是什麼道理?老道行走江湖這麼些年,可沒聽說過這種事。」

    丁輕雲道:「祝凱歌說這是他祖宗給他的賞賜,因為他經常去給老祖上墳,填土焚香、上供燒紙,每次所求只有一件事,便是得到女人,然後隔著一段時間他就會做這樣一個夢。」

    王七麟猛的想到昨天祝滿順說過的這樣一句話,他說這祝凱歌是好孩子,原因便是不忘本,是村裡唯一會經常給祖墳上墳的人。

    所以,一切根源還是那墳丘大墓!

    他帶上三人再度趕往祝家莊。

    現在祝家莊裡有衙役看守,王七麟進去後點了兩個衙役和兩個壯漢,又叫上了祝滿順和村裡老人,一起去往祖墳。

    墳丘在土丘陰面,楊柳風吹面而來,吹到陰面終究有些森寒。

    一個個墳塋井然有序的坐落在地上,聯想昨夜每個墳頭都背對他們站著個鬼的情形,走在裡面多少讓人有些壓抑。

    祝凱歌所說的老祖大墳就是墳丘最頂上的大墓,這墓已經有一兩百年歷史,他是祝家一脈前來這裡時候第一任族老。

    到了墓前,八喵又跳出來趴在墓碑前開始叩頭。

    有鍾氏教訓在前,王七麟先問祝滿順道:「你們族裡關於這個祖宗有沒有什麼傳說?」

    祝滿順急忙搖頭:「現在村裡只有他的名號,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消息。」

    王七麟邁前一步森然看著他道:「你可知道你那侄子犯了什麼罪刑?現在你還敢欺瞞本官?」

    祝滿順跪地叩頭:「大人明察,小人萬萬不敢欺瞞您吶。關於我們那老祖確實沒什麼消息,只知道他名諱為長遠,是個石匠,此外真不知道其他消息。」

    徐大道:「那閒話少說,七爺,開墓吧,看看裡面有什麼鬼。」

    祝滿順和一干老人滿臉絕望、渾身顫抖,他們自然不希望被人挖了祖墳,但他們也知道自家後生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所以此時不敢回絕,只能在地上磕頭。

    王七麟看向衙役和村漢,四個人卻不敢動手,他們為難的看向墓前,一隻黑貓正在拜墳。

    見此他上去拎起八喵的頸後皮,八喵頓時一動不動。

    這是它命運的頸後皮。

    可是落地後它卻還想回去,這樣王七麟便小聲說道:「乖崽聽話,你不能再在這裡跪拜了,明白嗎?」

    八喵轉了轉眼睛自己舔起了爪爪,王七麟一扭頭它又跑了。

    這次八喵跑到了墓碑後,然後再度趴下磕頭。

    一個衙役為難的說道:「王大人,這……」

    「別說話。」

    王七麟看著這一幕突然福靈心至:

    昨夜叩頭的鬼魂……

    討命的孤魂遊鬼……

    祝凱歌上墳時候的祈求……

    丁輕雲昨夜說有一尊菩薩問她有什麼願望……

    一個念頭擊穿了他的腦海:「大爺、道長、雲小姐,昨夜墳丘上的陰魂都在叩頭,對吧?」

    「對。」

    「這尊大墓上的陰魂也在叩頭,或者說這尊墓上沒有陰魂了,否則我們應該能看見這墓上站著個陰魂,對吧?」

    三人想了想紛紛點頭。

    王七麟指著八喵說道:「它不是在衝著墓地叩頭!它是在衝著這墓碑叩頭!」

    徐大問道:「有什麼區別嗎?」

    謝蛤蟆道:「蠢!墓沒有問題,碑有問題!」

    王七麟厲聲問一行村老:「你們老祖這墓碑哪裡來的?」

    祝滿順等人滿臉迷茫。

    王七麟對徐大說道:「把墓碑挖出來。」

    村老們頓時開始鬼哭狼嚎。

    徐大揮舞鋤頭挖地,足足有一人高的石碑被放倒,古怪之處出現了——

    墓碑地上部分沒有問題,可是地下埋藏一端卻是有弧度的,不光有弧度,兩個角上還各有一個猙獰獸頭小石雕。

    謝蛤蟆驚愕道:「無量道尊,這是個供桌的桌面啊!」

    一切頓時說通了!

    不管墳丘孤魂還是八喵,它們叩拜的都不是墓中人,而是這張供桌。

    這供桌以前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位神佛,也有可能是妖魔,總之定然是有大威能。

    結果祝家先祖不知道是無知還是有意,竟然將它的供桌石桌面給拆下來做了墓碑。

    供桌沾染了神佛靈性加上受供奉的久了也有威能,祝家祖墳這些孤魂怕不是被困住了,而是主動留下叩拜供桌想得到神佛庇佑。

    這下子他想通了:「難怪祝家孤魂都變成了討命鬼,它們起初是向這供桌乞討,而鬼能討什麼?自然是討命延壽。可供桌沒有這麼大的本領,於是它們修為漸升後便離開墳地四處遊蕩,但執念還是討命,於是成了討命鬼。」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02:11 PM

82.煉骨境

    這張供桌被拖了回去,墓地沒有問題,無需再開墓了。

    祝家族老們歡天喜地、額手稱慶。

    被挖了墓碑總比要開了祖墳要強。

    魯迅說:中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墓碑有問題,必須挖出來,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挖了祖墳,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挖墓碑了。

    王七麟沒碰供桌,造化爐昨晚剛得了一道鬼焰,他怕造化爐會吸走供桌把它給煉了。

    光天化日之下供桌桌面消失,那樂子可就大了。

    桌面暫時被謝蛤蟆存進案牘庫裡,並將風水魚擺放在上面。

    因為玄貓對供桌的執念,謝蛤蟆推測說它當年供奉的不是正道仙佛,而是山精水怪,這樣風水魚可以鎮壓其邪性。

    風水魚上桌後卻誤會了,還以為把自己當祭品擺在上面了!

    它頓時不裝死了,露出光禿禿的腦門來瞪著一行人拚命的用尾巴拍水:我還活著還活著,別把我給供了啊喂!

    它著急的看王七麟,使勁鬧騰:你有了新寶貝,就不要舊寶貝了嗎?

    八喵這邊也在鬧騰,扒拉著門一直想進去跪拜。

    還好王七麟有陰陽魚玉珮這個殺手鑭,他拿來逗八喵,八喵抉擇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鑽進他懷裡揣著小手手去舔玉珮。

    這裡暖和舒服,相比下對著墓碑磕頭頭會疼。

    怎麼選擇,任何一個聰明喵都清楚。

    王七麟煉化了一枚九草大補丹,服下丹藥後,內力增長到了十六年。

    內力提升,他在院子裡練刀,刀風呼呼、刀影耀眼,丁輕雲看得如癡如醉。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修煉功法去斬妖除魔,這個要看天賦。

    絕大多數人沒有修煉的天賦,即使苦練神功那究其一生也頂多入個門罷了。

    王七麟只知道自己天生陰陽眼,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修煉天賦,他的一切都是靠造化爐。

    看他練完刀,丁輕雲問道:「王大人你的功力是什麼境?」

    王七麟搖頭道:「我不清楚,或許是一品鬥力,石大人曾經試過我功力,當時說我是鬥力巔峰。」

    新漢朝釋儒道武等將修行分為後天和先天兩個大等級,對王七麟這樣平平無奇的凡人來說,先天境只是傳說,後天才是他們的路。

    後天境有九品,其中一品是鬥力,二品是煉骨,三品能通竅,四品可以御氣。

    之後還有五品熬精、六品坐照、七品化元、八品入神、九品通天,通天之後窺得天機,才可以進入先天境。

    修為進入先天境的無一不是人中龍鳳,說他們是陸地神仙可不過分。

    丁輕雲見多識廣,她搖頭道:「你必然不只是鬥力,至少已經進入煉骨境。」

    她拿起一塊磚頭遞過去說道:「一拳擊碎它!」

    王七麟引內力入手臂,深吸一口氣揮拳擊出——

    『啪』!

    一聲悶響,磚頭四分五裂。

    丁輕雲點頭道:「這就是煉骨境,你的骨頭受內力錘煉,已經堅如鐵石,如果你在鬥力境,那絕對無法靠肉身擊碎磚頭。」

    王七麟大感興趣,他問道:「我這就進入煉骨境了?」

    丁輕雲道:「對,你渾身骨頭都已經堅如鐵石,如果你以為能打碎磚頭僅僅靠力氣大,那你可以用磚頭拍頭試試,必然是磚頭碎裂而你頭無恙。」

    王七麟毫不猶豫,撿了一塊磚頭沖額頭拍了上去。

    額頭疼痛,但不算劇痛。

    磚頭斷為兩截!

    他換了一塊磚頭想再使點勁,看看能不能像拳頭打碎磚頭一樣將它碎成幾塊。

    徐大正好要來找丁輕雲獻慇勤,看見他拿著磚頭咬牙切齒往頭上拍,趕緊上來攔住他:「七爺別生氣,是磚頭的錯是磚頭不對,咱不跟它一般見識,咱放它一馬。」

    王七麟哭笑不得:「什麼呀?我在練功!」

    「鐵頭功?」徐大狐疑,「練鐵頭功可以,你別練鐵襠功啊,我曾經有個朋友,他就練了鐵襠功,然後以為自己行走江湖、天下無敵,後來……」

    「後來怎麼了?」

    「後來他攀上了一位公主,飛黃騰達了。」

    王七麟點點頭道:「我信,這次你說的朋友肯定不是你。」

    徐大沒理他,而是一臉淫笑的看向丁輕云:「雲丫頭,看大哥給你帶什麼來了?」

    丁輕雲了無興趣的擺擺手:「不看。」

    轉身走了。

    王七麟笑道:「可憐的舔狗,到了最後它一無所有。」

    「少說酸話,」徐大怒視他:「雲丫頭是不是看中你了?」

    王七麟搖頭道:「人家不喜歡男人的,我已經死了這條心了,你也死了這條心吧。」

    徐大悵然若失。

    但很快他又開心起來,他看看周圍後湊上來低聲道:「案子解決了,要不要跟著大爺去縣裡救濟一下那些誤落風塵的可憐人?」

    王七麟歎了口氣道:「我得解決小印詛咒這件事,現在對其他的沒有興趣。」

    這就是他鬱悶的地方。

    目前為止關於小印詛咒他只查到了明面上的案情,關於案子內情還滿頭霧水。

    徐大咂咂嘴說道:「這事不好辦,聽天監上下擺明想讓你做這替死鬼,他們都不肯把內幕消息告訴你啊。」

    說起這個,王七麟心頭火起:「我從沒有得罪過他們,他們為什麼非要我死?」

    謝蛤蟆悠悠道:「這事就怨石周山,所以要是你有辦法能除掉他上位去做大印就好了,到時候你看誰不順眼,讓他來做這小印,讓他做替死鬼,這樣你不光會安全,還可以趁機剷除異己。」

    王七麟無奈:「道長,你什麼時候變得跟老徐一樣站著都能睡覺了?」

    徐大瞪眼。

    謝蛤蟆意味深長的笑道:「太極是圓的,什麼事也可能發生,說不準過幾天石周山死於妖邪之手,然後上頭提拔你做了大印呢?畢竟你上任之後可是漂漂亮亮的破了好幾件案子,又有將軍府的關係。」

    王七麟心裡一動,老道士是世外高人,這點毫無疑問了,他現在逐漸明白了,謝蛤蟆來到他身邊絕不是偶然,他說這話應該也不是無的放矢。

    不過他暫時不做這個念想,現在還是先搞清楚小印詛咒的來龍去脈更重要。

    要主動出擊!

    吉祥縣的知情人都不願意告訴他真相,現在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他去庸水縣調查案情。

    已經是四月底了。

    四月結束是五月。

    距離七月半,時間越來越短。

    王七麟準備出發前往庸水縣調查一下,這兩個縣分屬不同的府,相隔至少五百里,他要去的話得向縣裡請假。

    這樣不能留丁輕雲繼續待在驛所了,他把情況告訴了丁輕雲,讓她先回將軍府。

    丁輕雲問道:「縣裡聽天監的大印小印知道你這詛咒的內情,但卻不願意告知與你?為什麼?你得罪了他們?他們怎麼會非要至你於死地?」

    王七麟說道:「不錯,我沒得罪過他們,所以我也很疑惑。」

    丁輕雲想了想說道:「那牌坊鄉的孫繆孫大人,他是否知道內情?」

    王七麟道:「我不太清楚,但我猜他多少知道一些。」

    丁輕雲一拍手道:「妥了,你救我一命,我理應報答你,但我一直不知道怎麼報答你,現在我知道了。」

    王七麟失笑道:「丁小姐客氣,救你是我職責所在,我怎麼可能挾恩圖報?不過如果你能幫到我,那我真是感激不盡。」

    「你等我好消息吧,我給你把孫繆帶過來。」丁輕雲吹了聲口哨,門口正在接受黑豆愛撫的踏黃沙打了個響鼻,做好了出征準備。

    《周易》同人卦,卦象終於應驗。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02:11 PM

83.秦晉劫

    丁輕雲做事風格與她性格一樣,雷厲風行、大刀闊斧。

    當天下午她帶著孫繆來了驛所。

    因為將軍府一案,孫繆對王七麟頗有怨言。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隻公老虎和一隻母老虎。

    一鄉也不容兩小印,大傢伙都是要臉的人,都有自己的地盤,被別人在自己地盤辦了案子,這在聽天監是大忌。

    輕則會讓人當做笑話,重則會讓人視作無能。

    王七麟理解這事,所以當孫繆板著臉進入驛所的時候,他很熱情的親自端了一杯茶送上去。

    他對孫繆有感情。

    當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感激之情。

    孫繆在他家鄉當差,關於他的傳聞在鄉里傳的有鼻子有眼,王七麟對他很是欽佩,牌坊鄉也發生過不少詭事,多虧孫繆守護,否則鄉里指不定死多少人。

    所以這次丁輕雲將孫繆請到了伏龍鄉驛所,他表現的很客套。

    孫繆是實誠人,有不爽他直接表現在臉上,而不會去明面上與人虛與委蛇,背地裡暗暗捅刀子。

    王七麟展現出來的客氣讓他心裡舒服許多,表情不像剛來時候那麼難堪。

    丁輕雲做中間人,將事情直接擺開來說。

    孫繆喝著茶不言不語。

    徐大說道:「孫大人,咱又不是來相親的,你看看你,怎麼還害羞上了?」

    孫繆知道這貨的嘴巴厲害,哼了一聲不說話。

    王七麟站起來說道:「孫大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應該知道我做這小印是被人坑了,對吧?」

    這話敏感,一邊是他一邊是石周山,回答的好會得罪其中一個,回答的不好會兩個都給得罪了。

    於是孫繆不回答,還是只喝茶不說話。

    茶杯很快喝乾,王巧娘要去倒水,徐大摁住水壺不讓她過去。

    王七麟繼續說道:「我當初之所以去往將軍府,並非是有心打你臉,而是去尋求幫助,只是恰巧碰到了一起案子。所以如果你因為我破了你所屬的一個案子,就想要看我送死,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話說到這份上,孫繆不能再不說話了。

    他放下茶杯緩緩的站起來說道:「王大人,你誤會我了,我確實不想在這件事上幫你,原因與你在哪裡辦了什麼案件無關,而是我不想牽扯其中!」

    「你根本不知道這詛咒的厲害!」說到這裡的時候他臉上肌肉跳了跳,「你根本不知道它有多邪!」

    王七麟道:「我知道,說出涉案人的名字會受到遷怒,是吧?」

    孫繆悶哼道:「嘿,那算什麼?只是七月半的時候容易撞上孤魂野鬼罷了!這詛咒真正厲害之處在於——它是因果劫!」

    聽到這裡謝蛤蟆也猛的站了起來:「因果劫?這詛咒是秦晉劫!」

    徐大同樣站了起來,面色駭然。

    本來趴在陽台上揣著小手手曬太陽的八喵同樣傻乎乎的站了起來,它不知道怎麼回事,反正大家都站著那自己也站著肯定沒錯。

    孫繆詫異的看向謝蛤蟆道:「道長知道秦晉劫?」

    謝蛤蟆問道:「是或不是?」

    孫繆沉重的點頭。

    謝蛤蟆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小小鄉里竟然有秦晉劫!你們聽天監竟然不來解決它?」

    孫繆道:「能解決它的人無暇到來,能來的解決不了它,只能處理一下。」

    徐大感歎道:「秦晉劫太厲害了。」

    王七麟問道:「什麼是秦晉劫?」

    徐大像模像樣的搖頭歎氣,提著水壺出去燒水了。

    謝蛤蟆正色道:「王大人肯定知道秦晉之好這詞語,普通姻緣可用不上它,能用上的都是大家族聯姻甚至兩國和親。那王大人也知道姻緣劫吧?」

    王七麟點頭。

    與感情相關的劫難就叫姻緣劫,最常見的是桃花劫。

    謝蛤蟆道:「一段大姻緣若是和和美美就叫秦晉之好,若是出了差池就會成為秦晉劫,這個劫難以秦晉兩國的國號為名,你應該能理解它有多恐怖。」

    「這秦晉劫肯定是有人處理過了,否則可就不是一年死一個小印那麼簡單!要我猜,應該是有高人將秦晉劫封進了當事厲鬼體內,所以它只能在七月半鬼門大開之時出來發洩一番怨氣!」

    王七麟早就把從竇大春處得來的消息告訴他了,可他一直沒往秦晉劫上想,原因便是這小印詛咒還不夠凶。

    孫繆欽佩的沖謝蛤蟆拱手道:「道長大才,敢問道長道號,您也是高人!」

    謝蛤蟆笑道:「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事如潮人如水,只歎江湖幾人回。寒江孤山,一介破落老道,怎能當得起高人的稱呼?」

    孫繆道:「但您一定明白我為何不願意幫助王大人。」

    謝蛤蟆沖王七麟苦笑道:「秦晉劫是因果劫,有因必有果,孫大人若是無緣無故幫了您,等於也沾了這劫難,到時候或許不會因此而喪命,但怕是少不了吃一番苦頭。」

    王七麟明白了,難怪他之前在縣裡問誰誰都不肯搭理他。

    另外他又心裡一動。

    既然別人幫他都會沾染因果,那杜操可是在這位子上做過一年半之久的!

    他之前沒有意識到,杜操雖然已經辭職,但並沒有從這場劫數中脫身!

    所以,他其實可以去找杜操咨詢消息,杜操做了一年半的伏龍鄉小印,而且還和秦晉劫交過手,他才是知道相關訊息最多的人!

    這時候謝蛤蟆又說道:「不過只要孫大人不是無緣無故幫你那就沒事了,不妨這樣,孫大人,你手頭上可有什麼棘手的案子?我家大人願意出手相助,到時候你再幫助我家大人就不沾劫難因果了。」

    孫繆一怔,問道:「還有這說法?」

    謝蛤蟆撫鬚笑道:「老道士絕沒有坑你,這就是化解之法。」

    孫繆遲疑。

    丁輕雲一拍桌子道:「我欠王大人一條性命,若是不能在此事上為他分憂解難與他兩清,那我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以後我男人要是因為你見死不救而殞命於什麼秦晉劫,你猜我會找孫大人要個什麼交代呢?」

    王七麟扭頭看向她。

    可惜這姑娘不喜歡男人,否則他願意。

    孫繆苦笑道:「關於這秦晉劫我知曉也不算多,不如這樣,王大人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訴我,然後我們再聊。」

    王七麟痛快的將從竇大春處得到的消息告訴了他,孫繆聽後說道:「那我知道的你七七八八都知道了,而你不知道的最重要的一個消息應該是,當年親歷秦晉劫的一名遊星活了下來。」

    「我幫你辦一個案子,你告訴我這個人的信息。」王七麟道。

    孫繆舉起茶杯。

    徐大立馬顛顛兒的上去倒滿水。

    「成交。」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02:12 PM

84.香客

    「你自小在牌坊鄉長大,那一定聽說過朱顏陰車吧?」

    「牌坊鄉的鄉路上、村莊小路上,每年陰月都會有一輛朱顏陰車出現,它由一匹成了氣候的紙馬拉拽,橫行鄉間夜路,據傳車裡有個年輕貌美的鬼新娘,她尋找心儀的人,找到後就會將車停在那人家門口,將人的魂魄帶走。」

    「朱顏陰車由來已久,但是今年它出現次數極多,很是反常,幾乎每夜都有人碰上它。現在是月底,陰月馬上要結束了,如果你能幫我找到朱顏陰車解決它,那我就告訴你我所知曉的關於秦晉劫的所有事!」

    孫繆說道。

    徐大捏了捏拳頭道:「好,要抓朱顏陰車是嗎?我早就想見識見識車裡的鬼新娘了!」

    他又衝王七麟擠擠眼:「據說那鬼新娘很美,你見過沒有?」

    王七麟沒好氣的說道:「鬼新娘只跟她選中的鬼丈夫見面,我要是見過它,現在墳頭草早就老高了。」

    丁輕雲茫然道:「等等,你們說什麼?什麼陰月、什麼鬼車、什麼鬼新娘鬼丈夫?」

    王七麟給她解釋道:「陰月就是這個月,四月。《陰陽雜記》有雲,四月,陽雖用事,而陽不獨存;此月純陽,疑於無陰,故亦謂之陰月。」

    「而朱顏陰車和鬼新娘是我們鄉里一個傳聞,沒人給你說過嗎?」

    丁輕雲搖頭:「我以前有點、有點瞧不上鄉村的小地方,對你們的傳聞和風土人情沒有興趣。」

    傷人!

    王七麟進一步介紹道:「我們當地有傳聞,四月的夜裡有一輛紙馬拖拽的鬼車在鄉路上遊蕩,裡面有個鬼新娘,她會找心儀的男子做鬼丈夫,一旦被她盯上,她會將車停在這人家的家門口,然後勾走人的魂魄帶回陰間地府。」

    說來也巧,前兩天丁流風夜裡走丟,徐大曾猜測是朱顏陰車所為,結果現在他們就要解決這個鬼車難題了。

    丁輕雲又好奇問道:「怎麼解決呢?」

    王七麟一拍妖刀說道:「自然是殺它個魂飛魄散!」

    孫繆拱手道:「那我在這裡預祝王大人馬到成功了。」

    王七麟問道:「你要做甩手掌櫃嗎?」

    孫繆倒是不臉紅,他坦然道:「我一直未能解決這朱顏陰車,便是因為我沒有這個能力。你知道,我是一名香客,焚香請鬼、探查吉凶我所擅長,追尋鬼蹤、殺鬼誅邪就有些為難我了。」

    這些王七麟自然知道,孫繆家裡有本祖傳的《佛陀二十四香譜》,通過焚香查看香火燃燒情況能預知吉凶、能請鬼辟邪,很是神奇。

    他心裡一動,道:「孫大人,那你能不能施展你看家本領來預測一下我們此行的吉凶?」

    孫繆痛快的說道:「可以,你們跟我來。」

    王七麟讓王巧娘去收拾東西,他們要返回牌坊鄉,正好讓王巧娘回去走一趟娘家。

    丁輕雲和孫繆都是騎馬來的,回程中他們用一匹馬拖了個板車,然後王巧娘、謝蛤蟆等人就坐在車裡。

    馬車走得慢,王七麟正好趁這段時間來學習騎馬。

    他問丁輕雲道:「雲小姐,你能教我騎馬嗎?」

    徐大走過來說道:「這點小事何必麻煩人家姑娘?大爺教你。」

    王七麟歎氣,這踏娘是報復自己呢。

    他的黃驃馬來自將軍府,已經馴的很溫順了,只要不緊張、不去瞎雞兒秀操作,即使一個少年也能騎著跑。

    王七麟聽徐大教導學著用雙腳踩住馬鐙,胯下輕觸馬鞍,靠雙腿和馬鞍的力量一起撐住身體。

    「身子重心要隨著馬兒的顛簸來起伏,別傻乎乎的坐在馬鞍上不動彈,我有個朋友騎馬的時候怕被馬顛下去,上了馬竟然氣沉丹田,簡直是蠢的讓人心疼。」徐大說到最後笑了,「其實騎馬就跟騎女……」

    王七麟一聽他要開黃腔,趕緊打斷他的話問道:「然後呢?你朋友把馬壓壞了?」

    徐大笑道:「沒有,那馬照樣顛簸,最後把他褲襠給磨碎了。唉,你不知道這有多慘,他後來很長時間只能劈著腿走路,就這樣。」

    他岔開腿撅著□搖搖晃晃的走路,學的惟妙惟肖。

    王七麟懷疑:「你姿勢這麼嫻熟,不像是學的,你是不是自己也有經驗?」

    徐大陰沉著臉不說話了。

    再度回到牌坊鄉,王七麟讓徐大駕車送王巧娘和黑豆先行回家,他跟謝蛤蟆、丁輕雲進了驛所。

    牌坊鄉的驛所建築佈局跟伏龍鄉一樣,但裡面籠罩著一股濃郁的香味。

    孫繆自己擔著遊星的活,他手下只有兩名力士,是一對兄弟,叫做宗龍、宗虎。

    宗龍給他們開門,一座大青銅香爐出現在院子裡,裡面插著一捆兒童手指粗細的立香,整個院子上空炊煙裊裊。

    他們走進院子,溫度驟降,渾身冰涼。

    要知道時間已經進入夏日,一路走來暖風吹的人額頭見汗,所以這很反常。

    王七麟將八喵貼身塞進懷裡,胸口就像掛著一個小暖爐。

    丁輕雲搓搓手問道:「院子裡怎麼會這麼冷?地下藏著冰塊嗎?」

    王七麟低聲道:「是陰氣太豐沛,院子裡藏著許多鬼。」

    院子裡燃燒的立香是給過往的孤魂遊鬼所準備的,白天鬼魂躲了起來,所以煙柱能騰空飄蕩,如果到了晚上這些煙柱壓根飛不出院子,會被鬼魂給分食。

    這就是香客驅邪的法門,他們燃香引鬼,相當於供奉著這些鬼,遇到難題就請鬼去解決。

    鬼魂們常年享用香客特製的香火,遇到問題只要能解決,它們會願意幫忙。

    當然如果遇到的是大問題,它們自知解決不了就會跑路。

    香客和供奉的鬼魂是合作關係。

    推開內門,客廳供桌上還有一個香爐,這香爐蒙著紅布,正是香客的煉法香爐。

    孫繆對這爐子很是愛護,一進屋先告誡他們:「進來後幾位隨意,但絕不可碰觸我這爐子。」

    王七麟心裡一動,裝作隨意的問道:「你這爐子很寶貴?難道這就是什麼造化爐?」

    孫繆道:「當然不是,天地造化爐是天子煉化蒼生的法寶,我這小爐子與之相比是螢火之光不敢與艷陽爭輝。」

    王七麟想繼續問造化爐的信息,但孫繆去洗手了,準備給他們焚香占卜。

    洗了手、換了衣服,孫繆手持一把立香在香爐前站定。

    謝蛤蟆掃了一眼後低聲對王七麟說道:「他的功夫不到家,只能駕馭十支香。」

    王七麟問道:「最多能駕馭多少支?二十四支?」

    謝蛤蟆道:「我曾經見過一個獨眼老嫗,她能駕馭七十支香。」

    王七麟一愣:「不可能啊,這法門叫二十四香譜,怎麼能有人駕馭七十支香?」

    謝蛤蟆哼道:「佛陀二十四香譜是孫家家傳香譜,在它上面還有天罡三十六香譜和地煞七十二香譜,據說天罡地煞香譜煉成後合二為一就是諸天星宿一百零八香譜,靠一百零八支香能上知蒼穹、下曉黃泉!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

    孫繆開始施法,只見他右手恭謹持香、左手往香頭上一掃——

    十支香無火自燃。

    他將其中三支插入了香爐中,另外七支握在手裡拜了三拜。

    三支香燃燒極快,就像是有人深深吸了口氣,煙霧消失,三支香從左往右按照從低到高排列。

    孫繆臉色一喜,他將手中剩下的香插了上去,隨後手掐法印口中說道:「功行全備,神靈庇佑!功德香!竟然是功德香!」

    王七麟問道:「怎麼說?」

    孫繆笑道:「你們這次要是能處理了朱顏陰車將是功德一件。」

    隨著十支立香繼續燃燒,他表情慢慢凝重起來:「此行危險,朱顏陰車絕不好對付,從香譜來看你們面臨有大兇惡,要是處理不好,不但沒有功德,反而……」

    後半句話不用說,大家都懂。

    王七麟又問道:「那孫大人能不能再幫我測一測秦晉劫的吉凶?」

    孫繆斷然道:「恕我無能為力,而且我曾經在我大哥靈前發過誓,絕不會去接觸秦晉劫,這次我與你合作已經有違我的誓言了,還請王大人不要過分逼迫。」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02:12 PM

85.陰車

    「十年前秦晉劫降臨,吉祥縣當時六個鄉有六個驛所,這六個驛所只逃了一個外地探親的遊星。其他六個小印、六個力士、五個遊星連同住在驛所的家人在內,雞犬不留!」

    這是孫繆告訴王七麟的第一個消息。

    「你們往東走,香譜顯示今夜東方有大陰邪。」

    這是孫繆告訴王七麟的第二個小消息。

    帶著這兩個消息,傍晚他準備出門。

    今天是四月廿八,小滿。

    辛巳月,癸亥日。

    出門之前,王七麟看了看老黃歷。

    宜祭祀、破屋、壞垣、餘事勿取,諸事不宜

    然後他就把這老黃歷給撕掉了。

    孫繆有些心疼:「我這黃歷好好的,你撕它幹什麼?」

    這時候天氣已經炎熱起來,算是進入夏日,晚風拂面,濕潤潮熱。

    今天天色陰沉,像是有一場雨在醞釀。

    也不知道現在太陽是否下山,反正,王七麟回頭看驛所。

    院子裡頭影蹤隱約。

    那是諸多孤魂遊鬼前來吸食香火,以此修煉。

    將軍府新管家等候在驛所門外,看到他們出來就把丁輕雲給叫了回去:「小姐這幾日一直沒有回府,將軍很是想念,還請小姐隨卑職回去看看將軍。」

    丁輕雲有心拒絕,但管家說如果她不肯回去,那下一步就是黃將軍親自來找她。

    她只好悻悻的隨著管家離開。

    走的時候她很過意不去,這讓她有當了逃兵的恥辱感。

    王七麟也很過意不去,是他偷偷找人去跟黃化極說今晚要對付的厲鬼兇惡,所以黃化極才執意讓她回家。

    沒辦法,這朱顏陰車不知道什麼情況,從香譜來看勝負一瞬間,王七麟必須輕裝上陣,可不敢讓丁輕雲來拖後腿。

    陰陰沉沉的天色下,牌坊鄉的小水河有隱隱約約的光亮。

    吉祥縣有小滿祭二車神的風俗。

    這二車神是水車神,在傳說中它是一條白龍,祭拜的時候人們在水車上放魚肉、香燭和一杯白水,祭拜結束將白水潑入田中,以祈求風調雨順、水硯湧旺。

    其中牌坊鄉還會順便祭拜朱顏陰車。

    鬼車肆虐已久,多年來不少人家的親人被鬼車拖去了陰間地府,老百姓又是恨又是怕,所以祭拜車神的時候也會偷偷祭拜它。

    這是一種無奈之下的服軟,老百姓鬥不過它,只能祈求它看在祭禮的份上法外開恩,不要找上自家。

    呂老實皺巴著眉頭蹲在小水河河岸上,嘴裡叼著煙袋吧嗒吧嗒的抽著。

    天色黯淡下來,他的面前火星隱現。

    每當這時候他有種小竊喜,好像自己跟聽天監和江湖裡那些能人異士一樣,有了控火的本領。

    可惜他沒有,否則去年朱顏陰車停在他家門口的時候,他也不至於眼睜睜看著大兒子死去。

    小水河寬不過四五米,但水流湍急,是伏龍河的主要支流。

    河水沖撞岸邊石頭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天氣熱乎了,花草裡面的小蟲發出吱吱的叫聲,遠處還有夜鳥啼鳴,這些聲音混在在一起讓人聽了心裡不踏實。

    呂老實藉著火星看向河邊,兩個模糊的身影在向著河裡祭拜。

    那是他的二兒子和三兒子,兩人在祭朱顏陰車,也在祭他被鬼新娘拉走的大兒子。

    希望鬼車不要纏上我這兩個兒子,他默默的想道。

    「老實,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你咋在這裡呢?你家老二老三在祭什麼呢?不是祭鬼車吧?」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驀的響起。

    看著兒子們背影出神的呂老實嚇了一哆嗦。

    他回頭一看是同村的半傻子呂包子,便不悅的說道:「你個傻貨瞎說什麼?他倆在祭我家老大呢,咋了,不行?」

    鬼車終究是邪異鬼物,老百姓們即使是祭拜也不敢放到明面上。

    呂包子道:「你才傻呢,我看他們在祭你。」

    「滾!」呂老實罵了一句,「再胡說打爛你的嘴!」

    呂包子怏怏走開,他過去跟呂家老二老三說了什麼,老二老三迅速收拾東西站起來衝著他這邊喊道:「爹,咱們回家吧。」

    呂老實擺擺手沒說話,他想在這裡陪一下老大。

    呂包子也祭拜完了,他挎著籃子往回走招呼道:「老實,走了。」

    呂老實沒說話,眼神被小水河給粘住了。

    他沉浸在了回憶中,滿腦子都是大兒子的身影。

    後面夜風慢慢冷了,這兩天天色不好可能要下雨,夜風又冷又濕,呂老實被凍得打了個哆嗦後清醒過來。

    此時整條小水河河畔已經沒有人聲了,只有水流嘩啦嘩啦。

    呂老實想看看天色,烏雲壓頂,看不出什麼時辰。

    他往周圍看去,到處都黑漆漆的,他像是被黑給包圍了,唯有他的煙袋鍋裡還有透紅的火星。

    這讓他有些心慌,趕緊穿上鞋子走到路上去。

    遠離小水河,他心裡不但沒有安穩下來,反而越發惶恐。

    在河邊的時候好歹有水流汩汩聲,到了路上只剩下風聲。

    四週一如既往的黑暗陰沉。

    如同老輩人和說書人口中的陰間地府。

    他像是被陽世給拋棄了。

    這個想法讓他不寒而慄,他喘了幾口氣繼續往前走,還故意使勁踩地面發出聲響來。

    但腳步聲沒有響起來,倒是有一陣別樣的聲音順著夜風吹進他耳朵

    吧嗒、吧嗒、吧嗒

    像是馬蹄聲!

    呂老實內心大惶,趕緊加快腳步。

    但怎麼能有馬跑的快呢?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他依稀還聽見了車輪壓過路面發出的吱吱聲!

    這聲音像催命符一樣催著他,他感覺自己後背上一下子生出來一層白毛汗。

    明明四月底了,可風一吹卻全身冷的讓人打哆嗦。

    馬蹄聲和車輪聲逐漸拉近,最終出現在他身後。

    如影隨形。

    如蛆附骨。

    他跑的快,馬車追的快。

    他跑不動了,馬車也放緩速度。

    他躲進小路,馬車跟進小路。

    山一樣的壓力讓他從身體都精神都開始崩潰,最後他哆嗦著下定決心:回頭看一眼!就算是鬼車也沒什麼大不了!大不了去地下跟大兒團聚!

    抱著這念頭他猛的轉過頭來。

    一匹大紅馬的大長馬臉幾乎貼著他的臉!

    馬臉上沒有馬眼,只有兩個黑洞。

    夜風吹拂,馬脖子後的鬃毛一動不動,就像是用紅血水畫的一樣。

    馬後面是一輛大紅馬車,車上吊著一個白燈籠,車前蓋簾門上貼著個喜字。

    白慘慘的喜字!

    一隻比白字還要蒼白的手掀開了蓋簾門,有個幽幽的聲音響起:「呂老實,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趕緊投胎去。」

    這話就像一桶涼水兜頭潑下,呂老實頓時渾身發冷:投胎?我?我、我?我去投胎?那

    我死了?

    他腦子像是忽然被火把點亮了:

    對,被鬼車從家里拉走的是自己,不是久病在床的大兒子。

    對,大兒子沒死,是自己死了,自己死了。

    對,呂包子能看見自己,他是村裡的守村人,天生陰陽眼

    這念頭把他一下子擊垮了,他渾渾噩噩的走在路上,直到面前被三個人擋住了。

    其中一個提著狼牙棒的壯漢衝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大爺今天又要開張了,七爺,別跟我搶啊。」

    一個老道士說道:「這是個新死的陰魂,你對付它幹什麼?」

    「新死的陰魂能有這麼濃的陰氣?我嘴裡冰台珠快成冰凌子了!」

    一個扛著長刀的英俊青年沉聲道:「所以它肯定死的不一般,或許跟鬼車有關,你們跟著它!我沿著陰氣往前追!」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02:13 PM

86.鬼新娘,鬼丈夫

    獨自上路,王七麟運氣於雙腿,速度更快。

    他按照孫繆指點一路往東快步疾馳,口中的冰台珠越加冰涼。

    穿過一處村莊外的樹林子,一點隱隱的光芒出現在他前面。

    朱顏陰車!

    他繼續往前追,鬼馬踏地聲和陰車壓路聲隱隱約約的灌入他耳中。

    今夜陰雲密佈,月色不佳。

    空氣越來越潮濕。

    一場雨水在醞釀。

    王七麟只看到隱約一點光,看不清鬼車的樣子。

    就在他快追上的時候,天地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霧了。

    濕潤的霧氣飄飄蕩蕩。

    鬼車的光芒卻變得更亮了一些。

    掛在車前的燈籠跟他正面相對。

    這鬼車掉頭了!

    馬蹄聲驟然加急,濃密霧氣中有一道朦朧白光在搖晃。

    王七麟隨手將妖刀往路邊濕地上一插,左手捏不動明王印、右手反握刀柄往外抽——

    利刃出鞘!

    朦朧白光猛的滅了!

    天地之間再沒有光芒,一片漆黑,霧氣迷濛的黑!

    王七麟看不清迎面而來這鬼馬車的樣子,他甚至看不起其色澤,只隱約感覺到有一道陰影衝自己而來。

    陰車未至,陰氣先行。

    一道森然陰氣迎面席捲,潮濕的水汽像是被凍成了冰渣子,隨著陰氣從正前方刺向他全身。

    冰冷!

    詭異!

    王七麟面色木然,心裡急速默念金剛薩埵心咒,左手手指幻化帶殘影,鄉間的靈氣迅速變得凝實起來。

    迎面吹來的陰風一頭扎進靈氣中,靈氣翻騰,擋住了冰冷陰氣。

    模糊的鬼車陰影撞到了他面前,他雙腳跺地騰身而起,力貫刀刃、甩臂揮出!

    妖刀今日終斬馬!

    他這一刀曾在醫館中劈死了一頭猛虎,可是斬落在馬頭上後卻不能深入。

    反作用力下,王七麟身軀被震得往後倒飛。

    鬼馬和陰車奔襲帶來的陰風像寒流,從四面八方將他包裹在裡面,他像是陷入了冰雪龍捲風中。

    陰陽魚游動,一股暖烘烘的熱流從他胸口傳遍全身。

    八喵發現異常探頭要殺出來,但貓怕冷,它腦袋被陰風一吹打了個哆嗦又退了回去。

    還是爹的懷裡暖和,不出去了!

    王七麟翻身落地,鬼馬緊接著跟到,黑影晃動,依稀是鬼馬抬腿欲踢!

    夜色太差,視野太差,王七麟受到限制極大!

    他索性不依賴眼睛,擰腰切入鬼馬身邊從太陰斷魂刀中隨便找了一套就用上了。

    快刀接快刀,威力強無敵!

    管它有沒有用,只要進入我的套路裡你就會被我豐富的經驗所擊敗!

    太陰斷魂刀不可謂不快,可惜沒有月光加成殺傷力不足,在他讓開路後鬼馬狂奔,竟然跑了!

    王七麟一套刀耍完,鬼馬陰車都不見蹤影了!

    他含著冰台珠還想追,結果周圍陰氣濃重,他沒法確定方向。

    深深的挫敗感湧上心頭。

    香譜推衍沒錯,這紅顏鬼車不好對付!

    他垂頭喪氣往後走,一隻螢光透亮的紙鶴跟他碰了頭。

    這是謝蛤蟆用紙鶴給他引路,將他引入小鐵莊村頭一戶人家門口。

    看著他到來徐大開始挽褲腿,王七麟趕緊攔住他道:「你又要踹人家門?」

    「不啊,」徐大一臉莫名,「我走路走的有點熱,通通風。」

    王七麟鬆了口氣,道:「那你去敲門吧,是這家?」

    「沒錯,大爺眼睜睜的看著老頭進去的。」

    徐大一拍門板,門開了。

    一條大黃狗凶狠的竄了出來準備開嗓,然後看到了比自己更凶的徐大。

    它夾著尾巴默默的鑽進了院裡的牛車底下。

    有婦女聽到開門聲出來問道:「誰啊?」

    徐大道:「聽天監辦案。」

    婦女趕緊招呼兒子出來接待三人:「這是我二兒二錘和三兒三錘,還有個老大叫大錘,但他曾經摔過腰,行動不方便只能躺在床上,大人您看?」

    王七麟溫和的說道:「不必驚擾大哥,我們來咨詢點事就走。」

    這戶人家知道王七麟,所以很配合,二錘說道:「大人是來詢問朱顏陰車的消息吧?」

    王七麟點頭,道:「看來朱顏陰車最近來過了。」

    「是的,」二錘驚懼的說道,「前幾日不是下了一場雨嗎?我家屋頂漏了,於是我爹上屋頂去修理,結果那鬼車就來了。我爹被嚇到了,失足從屋頂上掉下來當晚死了!」

    王七麟問道:「你也看到了?」

    二錘道:「嗯,我當時踩著梯子給我爹送茅草。」

    「它什麼樣子?」

    「就是個紅馬拉的紅車,前頭掛了個白紙糊成的馬燈,好不嚇人。」

    「後來它還來過嗎?」

    呂家人紛紛搖頭:「沒有再來。」「那晚上它一直停在外面,唉,太嚇人了了。」「它把我家老頭子的魂給勾走了,還回來幹什麼?」

    謝蛤蟆問了一句:「車上有什麼人嗎?」

    二錘下意識說道:「有啊,就是那個鬼新娘。」

    「你看到了?」他接著問道。

    二錘道:「看不見,就看見紅馬拉著紅車,車上掛著白紙糊的燈。」

    謝蛤蟆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

    王七麟問他道:「怎麼了?」

    謝蛤蟆道:「你們鄉里的傳聞說這鬼車是鬼新娘出嫁,說它在找鬼丈夫,可是它要是找鬼丈夫,怎麼會來找一個老頭子?」

    徐大道:「有些人的帥氣是不分年齡的。」

    他看了看二錘和三錘的面容後笑了:「別多想,大爺不是說你們的父親。大爺從不非議逝者,這點公德心還是有的。」

    謝蛤蟆搖頭道:「我們最好能找到鬼車看看,它不像是在找鬼丈夫,倒像是……」

    說到這裡他快速瞥了呂家母子一眼,像是有點忌憚,沒有再說下去。

    二錘卻說道:「它就是來找鬼丈夫的,因為我爹從屋頂跌下來後還沒有死,當時昏迷了還沒死,然後我們把他抬到了床上,臨死前他嘴裡反覆念叨一句話——」

    「我不願意,我不跟你去,你找別人!」

    陰雲濃濃,夜色深沉,聽到這麼一句話還真讓人毛骨悚然。

    王七麟又問道:「那還有別的異常嗎?還聽到過別的聲音、還有別的事發生嗎?」

    呂家人搖頭,三錘道:「哦,當時屋子裡很冷,按理說現在算入夏了,可當時我家屋子裡冷的像三九寒冬一樣,讓人打哆嗦。」

    這是陰氣。

    謝蛤蟆擰著眉頭道:「陰氣這麼重,不好對付啊。」

    呂氏嚇得哆嗦,她怯怯的問道:「官爺,那我們家是不是、是不是不能住人了?」

    王七麟拿出一張蜃炭鎮穢符遞給她道:「別怕,我看過了,屋子裡現在沒什麼陰氣,你們收下這張符貼到這個門口,這樣不管有什麼鬼都不會再侵犯你家。」

    呂家三人驚喜,呂氏當場跪下要磕頭。

    對於貧家小戶來說,這也算因禍得福了。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02:13 PM

87.一定有隱情

    盤問結束,王七麟離開呂家。

    出去後他問道:「道長剛才想說什麼?」

    謝蛤蟆道:「我猜這鬼車不是在找鬼丈夫,而是找冤魂替命。」

    「我曾經見過幾輛陰車,車上有冤魂駕馭,往往是出了事故的馬車所化,車上亡魂成了地縛靈,不能離開車子去投胎,於是只有找到下一個冤魂來替代自己,它才能被陰差帶去地府。」

    徐大道:「肯定不是,如果是陰車索魂替命,那呂家老頭的陰魂怎麼會跑掉?咱們可是撞見來著,而且你也聽見了,呂家老頭死前一直在拒絕什麼,難道陰車替命還可以商量?」

    謝蛤蟆說道:「你說對了,陰車替命就是要商量,要是強行索命,那車上的冤魂可就不能投胎了,而是要去十八地獄受盡折磨。」

    徐大納悶了:「要是可以拒絕,那誰願意去車上做冤魂?」

    謝蛤蟆道:「有許多人捨不下陽世間的牽掛,比如妻子年輕、子女年幼、父母年邁,又或者有其他執念,他們不願意去投胎,倒是寧願上陰車,留在人世間。」

    他又問道:「你們鄉里關於鬼新娘嫁娶這個傳說,是哪裡來的?」

    王七麟搖頭道:「這個傳說很久遠了,在我出生前就有了,我記事開始父母就會用這傳聞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

    「你爹娘嚇過你嗎?」徐大很關心。

    王七麟又搖頭:「我倒是嚇到過他們。」

    徐大很失望。

    謝蛤蟆道:「趁著夜色濃,我們不如再四處轉轉?」

    王七麟搖頭道:「沒用,我們隨便亂轉能碰到鬼車的幾率比瞎貓撞上死耗子的幾率還要小。話說孫繆能用香譜推測鬼車的位置,道長你不是精通風水堪輿嗎?你算不出來?」

    謝蛤蟆苦笑:「他能推算出來是因為他對鬼車足夠瞭解,我對鬼車毫無瞭解,怎麼推算?」

    徐大說道:「你這樣,道長,你推算一下這附近最漂亮的姑娘在哪裡。你看,紅顏鬼車帶著紅顏兩個字,裡面新娘子肯定很漂亮。」

    「滾。」

    今晚天氣實在差,大霧之後就有降雨,小雨迅速變大雨,三人只好臨時找了家農戶借宿。

    農戶驚恐,早上特意起來給他們燉了一鍋雞。

    王七麟投桃報李,給了這農戶一張蜃炭鎮穢符:「符?不落,你家絕不會受到妖邪鬼怪的侵擾。」

    這一張符換二十隻雞綽綽有餘!

    徐大嘬著雞頭說道:「哎,七爺,我忽然又有了個發財的點子。」

    「求別說。」

    「這次是正兒八經的,你看你扣個印章就能出來一張符?,這多省事?那咱去縣裡開個符?店,一天賣一百張符,一張符賣一百個銀銖,娘咧,無本買賣啊?」

    王七麟不耐:「內力不要錢啊?」

    早上還在下雨,小雨迷濛。

    三人冒雨回到鄉里驛所,推開門後有陰風打著卷吹來。

    陰天沒有太陽,院子裡的小鬼們還沒走。

    王七麟抽出了妖刀,徐大一棒子砸向前。

    陰風又打著旋回去了。

    孫繆遞上乾毛巾,問道:「昨晚有收穫嗎?」

    王七麟道:「碰頭了,幹了一架。」

    「你們將鬼車給斬殺了?」孫繆震驚。

    徐大露出很遺憾的樣子:「算它命大,我當時沒在,讓它給跑了。」

    孫繆撇嘴:是你命大,老子又不是沒跟鬼車交過手,還能不知道這鬼車的厲害?你這樣的要是在場,早被鬼馬給踢死了,跑都跑不了!

    王七麟坐下喝了杯熱茶,然後問道:「這鬼馬陰車實力非凡,它們存在多久了?」

    孫繆道:「最少三十年。」

    徐大問道:「這麼久你們驛所都沒能解決它?」

    孫繆含糊道:「它不怎麼害人,與其冒險惹怒它,不如跟它和諧相處。」

    王七麟問道:「你能確定這陰車裡有個鬼新娘?我家遊星說有可能是替命陰車。」

    孫繆道:「裡面就是有個鬼新娘,我和我哥曾經御鬼去擒拿它來著。」

    「結果呢?」

    孫繆搖頭不語,心有餘悸。

    昨晚他在驛所將鬼車資料整理了出來,王七麟拿去跟謝蛤蟆兩人商討。

    朱顏陰車不是鄉民給起的名字,而是一名遊方僧人告訴鄉民的。

    那時候鬼車出現不久,有僧人遊歷而來,想要超度鬼車獲取救民苦難的大功德。

    結果僧人差點被超度了,他僥倖逃得一命,出來後告訴鄉民這是一具紅顏鬼車,極為凶險,最終留下一句非有緣人不可為其超度後跑路了。

    從資料統計來看,以往歷年陰月朱顏陰車出現次數不多,有時候整個月只有三兩次有人家報案。

    但這個月情況變了,幾乎每晚上都有人甚至不止一個人撞見紅顏鬼車!

    看到這些,王七麟用指節敲了敲桌子道:「這個月肯定有什麼問題,導致紅顏鬼車頻繁出現。」

    徐大道:「新陰路開放?」

    王七麟搖頭:

    以前每年陰月,鬼車會在幾戶人家門前停靠,從中拖走人的魂魄,報案人也就是看到鬼車的人都是受害者的家人,很少有不相關者碰到鬼車。

    今年陰月變了,鬼車頻繁在路上遊蕩,今年整個月的受害者是四個人,可是報案人卻有幾十個!

    他分析道:「明白了嗎?它的頻繁出現跟新陰路開放無關。新陰路三月打開,但它三月沒有出現,依然是四月份出現。」

    他仔細看受害人統計卷宗,今年的庚午年,關於鬼車的第一次記述是庚子年,整整三十年了!

    「庚子年四月初二,新莊孟六九自鄉里趕馬車返家,遇鬼車,車翻人歿,享年三十五。」

    「庚子年四月十八,東孟村孟良生於家中逝,妻兒在門口見鬼車,享年七十二。」

    「辛丑年四月初一,小鐵莊呂英厚於家中逝,孫女在門口見鬼車,享年六十五。」

    「」

    王七麟一連翻到了今年,然後搖頭道:「不對,道長說的有道理,鬼新娘不像在找丈夫。」

    「你們看,受害人的年紀十有七八超過七十歲,鬼新娘怎麼會挑選這樣年紀的人做鬼丈夫?而且這個年紀的人了,與其說是讓鬼給害死不如說是高壽去世吧?」

    徐大說道:「七爺我跟你說,我有一個朋友,他就喜歡年紀比自己大個十歲八歲的女人。」

    謝蛤蟆哼笑道:「你這個朋友,怕是叫徐大吧?」

    徐大怒道:「胡說,大爺用情至深、為情至純,非常專一。」

    「你專一?」

    「當然,大爺專一的喜歡桃李年華的姑娘。」

    王七麟不耐的拍了拍桌子道:「破案呢,你們胡扯什麼?鬼新娘在找的一定不是什麼鬼丈夫,她也沒有胡亂害人,她找的這些人一定有共同點!」

    「找到這個共同點,這案子破起來應該就好辦了!」

    旁邊的孫繆聽不懂,問道:「這怎麼還破案?你直接找到鬼車將它給斬殺不就行了?」

    王七麟搖頭。

    這就是聽天監的最大問題,聽天監上下把自己當除魔衛道的能人異士,他們認為天下沒有什麼詭事是斬殺一個妖邪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斬殺一個。

    但他認為每件詭事背後都有一段隱情,找到這段隱情不光能更輕鬆的處理妖邪,還能還現實以公道。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02:14 PM

88.東孟村莊

    放下案卷,王七麟道:「孫大人,幫我把往年的受害人家屬和今年報案人都叫到驛所來,我要開堂。」

    自從在縣衙開了一次堂,他有點上癮了。

    權力果然是男人最大的癮。

    孫繆道:「沒有這個必要吧?」

    王七麟道:「我昨晚跟鬼車交過手,鬼新娘沒有露面,僅僅是一匹鬼馬我便應付的很吃力。所以,這鬼新娘很可怕。」

    「但三十年來鄉里因它而死的人並不多,這說明它並沒有濫殺無辜,只是在有目的的找一個人或一樣東西。」

    「可是今年它表現很反常,好像已經沒有耐心了,你說,一旦她徹底失去耐心,選擇在牌坊鄉大開殺戒,你到時候怎麼辦?」

    孫繆沉默了。

    思索了一會,他拱手道:「我這就帶宗龍宗虎去叫人。」

    「我們也去,」徐大看了看這些人的名單後說道:「一共四十六個報案人,我負責三十二個,怎麼樣?」

    謝蛤蟆詫異:「徐大人今天怎麼變得這麼積極?」

    他打眼掃了掃報案人卷宗記述,頓時大怒:「東孟村一個村莊就有三十二個報案人?你是只打算跑一個村呀?」

    徐大爭辯道:「你誤會我」

    「等等,東孟村有三十二個報案人?」

    王七麟拿過卷宗看姓氏和籍貫地記述,果然如此,這個月見到鬼車最多的便是東孟村人,幾乎每天都能在村裡村外看到。

    他立馬反應過來:「鬼新娘要找的人或者東西應該在東孟村!」

    但他又皺起眉頭。

    以鬼新娘的能力她可以屠戮整個村子,可她沒那麼做,為什麼?

    村子裡有什麼辟邪物讓她不能動手?但東孟村一樣有過死於鬼新娘手下的人。

    或者這人、這東西不在東孟村,她只是去緬懷什麼?

    另外她依然在外害人,勾走人的魂魄,這又是為什麼?

    諸多謎題出現在他腦中,他沉默下來,皺眉苦思。

    孫繆等人動作很快,各自分了幾個村,然後就下村去找受害人家屬了。

    上午時分,百多口子人被叫到了聽天監。

    門外停著一輛輛馬車牛車驢車,牛吼驢叫倒是熱鬧。

    王七麟詫異問道:「你們都回來了?這麼快?」

    徐大道:「我去通知的幾戶人家幾乎都有牲口有板車,我讓他們坐車過來的,當然快。」

    宗龍宗虎點頭,謝蛤蟆回過味來了:「家裡都有牲口、有板車」

    他看向王七麟,王七麟看向二錘叫道:「二錘,你過來。」

    當眾被聽天監大人叫了名字,二錘深感榮耀,胸脯挺的老高。

    「你爹會不會駕車?」

    「會呀,當然會,我家有個牛車」

    「你爹死的那晚你看到了鬼車,鬼車上沒有車伕,是不是?」

    「是。」

    「查這個點!」

    果然,問了一下死去的人家全都有或者有過牲口車。

    死者也都會趕車,其中有幾個就是名聞鄉里的車把式。

    見此王七麟明白了,道:「鬼新娘從來不是找什麼鬼丈夫,它在找車把式吧?」

    孫繆一頭霧水:「它找車把式?找車把式幹嘛?這不搞笑了嗎?再說了,鄉里會駕車的人不少,它為啥偏偏害死這些人?難道它找車把式還看投不投緣?或者看八字?」

    王七麟也只是做出這麼個猜測,他同樣覺得這猜測很扯。

    不錯,鬼新娘找車把式幹嘛?

    可這是死者的最明顯共同點,他是根據這共同點做出的推測。為了做出更靠譜的推測,他尋找死者的其他共同點。

    共同點不是那麼好找,他找了一陣發現最相近的地方是逝者多為老人,根據案宗記載,這些人十有七八都是七十歲以上死的。

    這算是高壽了!

    又一個猜測出現在他腦海中,他問道:「你們說,會不會鬼新娘沒有害死人?它沒有那麼可怕,或許它知道這些人的死期。是這些人要死了,它也去了,然後被人給誤會了?」

    孫繆拂袖道:「胡扯!」

    王七麟暫時放下後面的猜測,說道:「我覺得它應該就是出來找車把式的,陰車上缺車把式。另外還記得呂老實臨死前一直說的那句話嗎?二錘,我先問一句話,然後你把你爹的話重複一遍。」

    「我缺一個車把式,你跟我走,去做我的車把式,呂老實,你願意嗎?」

    二錘說道:「我不願意,我不跟你去,你找別人!」

    這對話毫無漏洞!

    孫繆聽不下去了,他失笑道:「王大人你到底要幹什麼?這太荒謬了!我告訴你,鬼新娘就是出來找鬼丈夫的,不是找什麼車把式!我哥哥當年用香譜推算過,它就是在找一段陰緣!」

    陽世男女的婚配緣分叫姻緣,陰間的則叫陰緣。

    徐大道:「不衝突,鬼新娘要出嫁,那馬車得有車把式。」

    孫繆冷笑道:「還得有吹拉彈唱的呢,怎麼著,她後面還要再湊一個唱戲班子?」

    聽到這話,二錘雙腿一軟跪下了。

    「怎麼了?」

    「我我我是鄉里紅白事的嗩吶手。」二錘哆哆嗦嗦的說道。

    徐大將他拖起來道:「孫大人隨口一說,我們只是想猜出這鬼新娘到底想幹嘛。」

    王七麟道:「她到底要幹嘛,現在都是猜測,不如這樣,我們去東孟村看看,或許去了能找到答案或者線索。」

    鬼新娘幾乎每晚上都要去東孟村一定有原因。

    還有昨晚鬼車就是一路往東行駛,那正是東孟村的方向。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他阻攔,鬼新娘還是會去東孟村。

    見他要出門,孫繆的怒火壓不住了:「王大人你就這麼走嗎?你讓我把這麼些人叫來,是戲耍我還是戲耍他們?」

    王七麟想了想說道:「也對,這麼多人不能白來。」

    他走向院子大聲道:「我問你們一件事,你們都仔細考慮如果你們有一輛車,駕著車去了外地,然後還在當地要找個車把式,這是為了什麼?」

    「錢太多燒得慌?」

    「為了排面,上次我去縣裡學堂給兒子送鋪蓋,就是在縣裡又找了個車把式,總不能讓我兒的同學知道我是個趕車的吧?」

    「太累了,換著趕車,讓我來歇歇。」

    「不熟悉當地的路,找個車把式來領路。」

    回答千奇百怪。

    王七麟一一分析答案,尋找裡面有用的信息:

    為了面子。

    為了替換。

    為了領路。

    最終他匯聚信息做出一個新的推測:「根據孫大人兄長卜算,鬼新娘是來找陰緣。如果,它不知道這段陰緣在哪裡呢?車把式常年走村竄寨最瞭解鄉情,那會不會是鬼新娘想要借助他們的見識幫自己找關於陰緣的線索又或者是給自己帶路?」

    聽到這裡孫繆捂著頭蹲在了地上。

    腦殼疼。

    宗龍宗虎更是滿頭霧水:這都說什麼呢,直接去找鬼車砍它不就行了?

    見此徐大輕蔑一笑:一群棒槌。

    他產生了智商碾壓的快感。

    無謂的推測毫無意義,王七麟借了一輛馬車,讓徐大趕車三人去往東孟村。

    陰車留戀這村莊,必然有原因!

    東孟村是個尋常村子,小路阡陌、農田片片,村外一圈樹木,裡面有一間間茅草屋井然有序的排列。

    謝蛤蟆大概看了一下後說道:「陽宅風水講究背山傍水,以山為屏障、有水流環繞為最好,其中水最為重要,正所謂未看山時先看水、有山無水不尋地。這村子雖然沒有高山依靠,卻有一座土山來遮邪風擋陰雨,村前有小河流淌,不錯不錯。」

    「村子裡也沒問題,宅子整齊、街道方正,生氣聚集、陰陽氣暢通,地經有云,氣聚氣暢民多稠,氣散氣堵民多離,總之這村子風水尚可。」

    徐大道:「有點陰氣,應該是陰車頻繁往來所殘留,不過不濃密,對村裡人的運勢和身體影響不大。」

    王七麟點頭,直接去找族老,然後讓族老將村裡老人和見過陰車的人都喊到了一起。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02:15 PM

89.找到正主

    此時已經是下午。

    連綿了一個晚上和大半天的雨水總算停了下來,烏雲散開,陽光照耀。

    八喵從王七麟懷裡鑽出來,揣著小手手趴在他肩膀上曬太陽。

    曬的舒服了,它瞇著眼睛開始咕嚕嚕的念佛。

    有孩子好奇,壯膽上來挑逗兩下。

    它睜大眼睛喵喵叫,然後跳到了王七麟的頭頂:你再來摸我呀,摸到我爹的頭讓爹打你們!

    孩童不敢沖王七麟腦袋伸手,徐大卻敢。

    他無聊的想抱下八喵來擼貓,結果八喵面對他的大豬蹄子毫不客氣來了一爪。

    徐大趕緊縮手,氣的大罵:「陌生小孩摸得,我摸不得?七爺,你這貓沒有規矩啊。」

    王七麟將八喵摘到懷裡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你長得獐頭鼠目,讓它誤會了呢?」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村裡祠堂門前,八喵看到人多有些害羞,就又鑽進了王七麟懷裡。

    人來齊了,王七麟先跟族老孟周林和一些老人拉了拉關係。

    他算是當地子弟,村裡不少人跟他們村都有點關係,跟他爹王六五相熟的更是不少,所以村裡人對他很熱忱。

    這樣不必拐彎抹角了。

    寒暄過後他直接問道:「孟伯,我是為紅顏陰車而來,我想解決這件事,所以還希望你們能幫幫我。」

    孟周林高興的說道:「哎呀,你要幫我們忙呢,你問,小七大人,只要咱村子裡知道的事,我保證沒人給你隱瞞,更沒人敢撒謊。」

    王七麟問道:「陰車這個月出現的好像很頻繁?」

    「幾乎天天夜裡都要來。」孟周林鬱悶的說道。

    「那前些年呢?」

    孟周林道:「前些年唉,我不瞞你了,小七大人,其實前些年到了四月它也來,比別的村要頻繁。」

    「以前怎麼沒聽說過這回事?」

    孟周林苦笑道:「這事被我給壓下去了,畢竟不是好事,我怕外面風言風語,所以平時不讓大傢伙談論,就當沒看見。今年沒法子了,它天天來,壓不住了。」

    王七麟道:「據案宗記述,鄉里第一次出現這陰車是三十年前,那三十年前村裡是不是發生過什麼跟嫁娶有關的大事?逼死人的那種。」

    孟周林苦惱的說道:「三十年前啊,這日子也太久遠了,當時就算發生過啥事,現在也記不得啊。」

    一個衣裳板正的老人拱手道:「大人,草民說句心底話,其實從陰車頻繁出現在我們村開始,我們大傢伙就在尋思這事來著。可是真沒有想到過誰家委屈著新娘子的事。」

    其他老人跟著點頭:「真沒有呀。」

    「小七,你來給俺村解決麻煩,俺們不能瞞著你。」

    「瞞也瞞不住,你看這村就這麼點人、跟旁邊村子隔不個三里兩里,要是有啥事肯定能傳開來。」

    王七麟也疑惑。

    新娘子能成鬼新娘還駕馭一輛陰車,這得多大怨氣、多大本事?他確實從小到大沒聽過村裡有這種事。

    排除村裡跟鬼新娘有關的可能,那村裡應該跟鬼丈夫有關了。

    於是他問道:「那你們再思考一件事,這些年來村裡有沒有男人移居他鄉?特別是三十年前離開村子的,出去做生意的、學本事的也算。」

    一行人又搖頭。

    這年頭家家戶戶有田有地,朝廷又不鼓勵人口流動,老百姓很少有離開家鄉的。

    「去了縣裡給人家做工的算不算?」一個漢子壯膽問道,「不過他不是移居,他就是給大老爺家收拾園子,到了清明、重陽、年根還是會回家鄉來。」

    孟周林說道:「二子,你說的是你小木叔?可他出村都四十年了,也不是三十年,再說他不是一直干木工嗎?」

    漢子搖頭道:「不是,小木叔沒有一直干木工,他後來去縣裡竇老爺府上管花園了。不過他從沒把這事往外說,村裡人都不知道,還是今年清明小木叔回來上墳,才跟我說了實話。」

    孟周林給王七麟介紹道:「我們說的人叫孟友木,年少時候去外地學木工來著,唉,他當初去學木工的時候還是我趕車送的他,那年我才剛冠歲,時間真快,三十多年啦。」

    一行老人頓時感慨起來。

    光陰似箭。

    王七麟沒時間陪他們回憶往昔,他得到孟友木信息後便直奔縣城而去。

    孟友木所在的竇家就是捕頭竇大春家裡,這是吉祥縣一個大家戶,縣裡的糧行、鐵器行有一半是他家的。

    三人趕到竇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竇府高門敞開,王七麟進去後有小廝上來問道:「呀,是聽天監的大人?」

    「我找孟友木,他在哪裡?」

    「老木頭?這幾天他不舒服,現在這個點應該在後宅花園的廂房裡頭歇著吧?」

    王七麟揮手:「速速帶我去找他。」

    小廝為難道:「大人能否稍等一下,我先去通知我家老爺,讓他來接待您。」

    「小樹墩你且退下,我來招呼三位大人。」一個頭包青方巾、穿大褂的利索中年人快步走來。

    中年人是竇府管家,叫做竇過年。

    得知三人找孟友木,他便試探問道:「三位大人,這孟友木是犯了什麼事嗎?」

    王七麟道:「沒有,我們只是想請他幫個忙。」

    竇過年鬆了口氣,道:「我猜也沒有,老木頭一年到頭除了回家給先祖上個墳,其他時候都待在我們宅子裡,他沒有作奸犯科的機會。不過你們要找他幫忙怕是難了,他身子骨一直不大好,這幾天都起不來床了。」

    「起不來床了?」王七麟感覺一道靈光在腦海中閃過,「他快要死了,對不對?」

    竇過年苦笑:「這種事,不好說。」

    王七麟目光炯炯的看向謝蛤蟆兩人:「今年陰車反常的原因找到了!鬼新娘要找的人快要死了,如果他死了,那陰魂會被陰差帶去陰間,這樣鬼新娘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徐大想了想道:「還真有這可能。」

    謝蛤蟆正要點頭,卻又猛的想到一個不對的地方:「它怎麼會知道鬼丈夫的死期?」

    王七麟搖頭:「這點不清楚,反正它就是知道,我之前就猜測,很可能並不是它害死了車把式,而是知道了車把式的死期,提前上門去等待,否則解釋不了為什麼死的幾乎都是老人這回事。」

    其實無需猜測,他們已經快找到正主了,答案快揭曉了。

    竇府是正兒八經大門大戶,三進三出,裡裡外外花園多,孟友木住在內宅一座花園旁邊的廂房裡。

    推開房門,一個清瘦的老先生勉強從床上扭頭看來。

    老先生垂垂老矣,竇過年將他扶了起來,柔聲道:「老木頭,聽天監伏龍鄉驛所的三位大人來找你。」

    孟友木虛弱的問道:「伏龍鄉的大人?敢問大人們找小老兒做什麼?」

    王七麟問道:「孟老先生,你知道你家鄉朱顏陰車的事嗎?」

    孟友木說道:「倒是聽府裡下人說過幾嘴,具體不太清楚。」

    王七麟問道:「那你年輕時候,是不是曾經有個相好的姑娘?」

    孟友木吃驚:「你怎麼知道?」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1-22 02:15 PM

90.候陰車

    那時年少。

    孟友木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難產而去,父親身體不佳,故而自幼家貧。

    為了以後有個活命的本事,他父親送他去了臨縣雲天鄉一家木工房去跟師傅學手藝。

    「就像茶樓說書的故事一樣,師傅家裡有個小女兒叫靜娘,她是個好姑娘,漂亮、溫柔、懂事。月老爺對我真好,他讓靜娘看上了我;但月老爺對靜娘真不好,他竟然讓靜娘看上我。」

    「師傅也是個好師傅,師傅說我能吃苦、老實,那讓家裡準備下彩禮,就把靜娘嫁給我。」

    「可我家,嗨呀,哪有彩禮?」說到這裡老爺子苦笑一聲,「我來學工的錢都是爹跟族老借的,爹有消渴症,連買鮮地黃來煎藥的錢都沒有,只能天天去找馬齒莧泡水當草藥。」

    「靜娘跟師傅說,就要嫁給木頭。師傅就說,那不要彩禮啦,木頭回家請個轎子把媳婦抬回去吧。沒有轎子的話,那找一輛馬車也行呀,總得把新娘子接回去。」

    老爺子說到這裡淒然的閉上眼睛:「月老爺對我好,天老爺對我卻不咋樣,我回家想跟爹商量,爹實在沒有錢能去雇個馬車,他本來身子就不好,又著急又難受,沒兩天過世了!」

    「我爹過世是族老和長輩幫忙操持的,人家沒找我要錢,族老還捨了一副棺材給我爹,你說我還能再找他們來出錢幫我娶媳婦嗎?有那個臉嗎?」

    「給爹守孝之後,我托人捎了一封書信給師傅和靜娘送去。我沒有福氣娶她,跟著我,她只能受苦受累」

    王七麟問道:「或許她不怕吃苦受累。」

    老爺子黯然道:「這話騙的了外人,能騙的了自己嗎?誰不怕吃苦受累?大人要是喜歡個姑娘,捨得讓她跟著自己來吃苦受累?」

    徐大道:「可是孟家老爺子,別怪我說話難聽,你要是真心喜歡那好姑娘又不想讓她吃苦受累,那怎麼不去拼了命的幹活賺工錢?」

    老爺子想抽手臂,卻身體虛弱抽不動。

    竇過年幫他將被子掀開挽起袖子,右手齊腕而斷!

    「去拚命了,可命不好啊,怎麼也拼不過天老爺的安排。」老爺子眼角逐漸濕潤,「這下子連田都種不了了,幸虧竇府招花匠,靜娘又喜歡花草曾經教過我伺候花,於是我就在竇府待了下來。」

    「我不要工錢,不嫌棄我殘疾能管個飽飯就行。我沒福氣娶靜娘,但有福氣跟靜娘最稀罕的花花草草在一起,也算是了卻個念想。」

    王七麟問道:「那你後來再沒有去看你師傅?」

    老爺子輕輕搖頭道:「還回去做什麼?我跟靜娘有緣無分,既然做不成夫妻,我就不去打攪她的日子了。師傅手藝好、認識人多,總會給靜娘找一戶好人家的。我不能再去人家眼前晃了,否則那不是喜歡她,是想害她。」

    徐大嘟囔道:「老爺子您是純爺們,徐某一生沒幾個佩服的人,您算一個。若有來生,相信您肯定能跟靜娘再結好合。」

    老爺子慘然一笑:「多謝大人祝願。可是算了吧,人間很好,有山有水,有風有月。但若有來生,我不想再來啦。」

    屋子裡沉默下來。

    好一會,王七麟說道:「你應該回去找找她的,她一直在找你,找了你至少三十年。」

    老爺子苦笑道:「怎麼可能?我每年回家都打聽過,師傅一家沒有來村裡找過我。」

    「她找過你,一直在找你,只是她沒法去村裡跟人打聽。」王七麟說道,「她變成鬼了。」

    朱顏陰車裡頭的新娘子,應該就是靜娘。

    孟友木連雇個馬車去接親的錢都沒有,於是她自己駕著馬車來找他了。

    無論如何,我都願意嫁給你呀。

    只是孟友木說錯了,月老對他也不好。

    陰差陽錯。

    陰陽相隔。

    他將朱顏陰車說給孟友木聽,然後問道:「如果你不怕,我將陰車叫來見你,行嗎?」

    孟友木渾濁的眼睛亮了幾分,道:「我怕什麼?你帶我回去,我去見她。」

    王七麟看看他這身體狀況,還真不敢帶他出門。

    從縣城到東孟村又是鄉路又是過河,一路顛簸,孟友木很可能熬不過去。

    一旦他提前去世,陰魂定然會被陰差帶走。

    那麼到時候讓鬼新娘知道了這回事,會不會遷怒於他?

    王七麟已經惹上秦晉劫了,可不敢再惹鬼新娘。

    孟友木又說道:「我不成了,我知道。所以你們把我帶回去吧,我不能死在府上,活著淨給人府上添麻煩了,不能死了還給人家添麻煩。」

    竇過年是個好人,安慰道:「老木頭你別這麼說,老爺要是怕你死在府上,還會一直留你嗎?早把你趕走啦。」

    孟友木堅持道:「那我去門外,我不能留在府裡!」

    此時天色已經晚了。

    王七麟讓徐大和竇過年來安置孟友木,他帶上謝蛤蟆回東孟村等陰車。

    孟友木叫住他道:「大人,你拿上我腰上掛的這塊牌子,車裡的娘子若是靜娘,那看了後她會跟你來的,否則您就不必費心了。」

    竇過年從他腰上結下來一塊巴掌大小的木牌,上面雕刻有繁密漂亮的花紋,中間是孟友木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謝蛤蟆要過去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會又還給王七麟。

    離開竇府他歎道:「陰車裡的鬼新娘就是靜娘,難怪她有如此神通,孟友木拜的師傅不簡單,那是魯班術傳人。」

    木工幹的是苦力、賺的是苦錢,無權無勢,憑的就是賣力氣、賣手藝吃飯。他們被分派在五行八作,經常為人所輕賤、欺辱。

    祖師爺魯班深知此中門道,於是留下魯班術一道,裡面的方術自成一脈,威力不可小覷。

    兩人踏著夜色趕到東孟村,剛剛歇了不多會,遠處村路上出現一盞朦朧白光。

    昨夜將雨下完了,但已經是月底,夜空只有一弦殘月。

    月色依然不佳。

    王七麟猜到是陰車到來了,卻依然看不清車馬的樣子。

    隨著車馬走近,天地之間又飄蕩起了霧氣。

    模模糊糊。

    朦朦朧朧。

    事到臨頭,王七麟忽然想到一個關鍵:「呃,道長,我們跟鬼新娘怎麼交流?」

    謝蛤蟆笑道:「這交給老道即可,老道還能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白紙燈籠光芒微弱,王七麟不知道鬼新娘待在車裡怎麼能看到孟友木拜師時候的腰牌,便用刀鞘挑著腰牌線將它舉了起來。

    今夜無風,腰牌卻搖晃不停。

    有森寒陰氣滾滾而來。

    陰氣倒捲成陰風,將腰牌給捲走了。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4-29 02:11 PM

91.我猜錯了

    謝蛤蟆見此心裡有數了,他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拿出一張符菉無聲的說了一句話。

    符菉扔出去,立馬燃燒。

    一張又一張符菉扔出,謝蛤蟆轉過了身來:「車內正是靜娘,她要我做車把式去找孟友木,現在就走。」

    王七麟沉聲道:「且慢,你有沒有讓我跟她說話的法子?我有些話要問她。」

    謝蛤蟆道:「能,我暫時拍滅你肩膀兩把火,削減陽氣,這樣你就能跟她交流了。」

    「好。」

    謝蛤蟆抽出一支小刀在他兩邊耳垂上各輕輕劃了一下,隨即伸手從中抽出一點血滴收了起來。

    王七麟猛的感覺全身冰涼,一種從內往外流淌的涼。

    八喵炸毛了,猛的衝出來要護主咆哮。

    老凶了!

    但王七麟又把它給塞了回去,它倔強的跳出來:

    我要保護你!

    車內飄出來一道縹緲清靈的聲音:「通靈玄貓?先生是天子五坊的大人還是御獸一脈的傳人?」

    王七麟道:「都不是,本官乃是聽天監小印,姓王。」

    「原來是王家大人,王家大人有什麼話要問嗎?」

    王七麟雙手握著刀柄將妖刀拄在地上,道:「你一直在找孟友木,那我將他的位置告訴你,以後你不要再回到牌坊鄉了,行嗎?」

    鬼新娘好奇道:「好的,但我想請你們引路,不行嗎?」

    王七麟道:「待會我們不一定還會活著。孟友木在吉祥縣竇府門外,你找到他,以後不要再回來了。」

    鬼新娘更好奇了:「王家大人,我聽不懂你的話。」

    王七麟說道:「本官有事詢問你,據聽天監卷宗統計,牌坊鄉三十餘年來死於你手的人有上百人之眾,實際上怕是更多。我想知道,他們是不是死於你手?」

    鬼新娘沒回答,而是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麼?」

    王七麟緊握妖刀道:「於公,本官是聽天監小印,有斬妖除魔的職責;於私,我是牌坊鄉子弟,有守土護鄉的職責。如果他們確實是你為了尋找孟友木所殺,那本官今夜放你不得。」

    鬼新娘輕輕笑了起來:「我明白了,王家大人,若是我殺了人,那今夜要麼你斬殺我,要麼我斬殺你然後自己去找孟郎,是嗎?」

    「不錯。」

    「謝二道長呢?」

    謝蛤蟆唱喏:「無量天尊,老道既然在王大人麾下當差,自然聽憑大人調遣。」

    鬼新娘笑了起來,笑聲飄飄搖搖,陰風朔朔。

    王七麟手中的刀越握越緊。

    但笑過一陣後,鬼新娘輕鬆的說道:「那很幸運,他們不是死於我的手上,我是知道他們死期,於是日子到了我就去接他們。」

    「你也知道孟友木的死期,他的死期也到了?」王七麟立馬問道。

    「不錯,我把前後真相告知王家大人吧,我一直在找孟郎,可我只知道他是東孟村的,我去村裡找過,問過村裡人的鬼魂,但他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在一些節日的時候會回村裡掃墓。」

    「於是我想,他必然不是走著回來的,出行總得搭車,或許鄉里的車把式們跟他聊過,知道他的去向。這樣我就在車把式們死前去等候他們陰魂離體,讓他們帶我尋找孟友木。」

    「可是車把式們卻不願意上車,偶爾有願意上車來的又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總之,我這些年一直沒有找到。」

    王七麟道:「你怎麼可能知道他們的死期?」

    鬼新娘輕笑道:「因為我是陰差呀!」

    通紅的布簾掀開一條縫,一隻雪白的小手伸了出來。

    手掌空白,並無掌紋。

    接著手掌揮舞,陰風大起!

    冰冷刺骨!

    八喵趕緊往王七麟身上爬,輕車熟路鑽進他懷裡。

    謝蛤蟆叫道:「泥犁手!這就是泥犁手!你真是陰差!可牛頭馬面、黑白無常……」

    「我是馬面羅剎,羅剎身就在你們眼前呀。」靜娘又笑了起來。

    鬼馬甩了甩頭。

    王七麟驚呆了。

    這也行?

    他下意識叫道:「你是陰差怎麼不知道孟友木的去向?你是陰差你怕孟友木死後鬼魂被帶去陰間做什麼?」

    鬼新娘道:「陰差又怎麼會什麼都知道呢?而且誰告訴你我要找他的鬼魂?我要的是他的人呀,他不能死!」

    王七麟明白了,他猜錯了!

    靜娘怕的不是孟友木死後亡魂被陰差帶進陰間,原來怕的是他死掉變成鬼魂,所以才著急!

    「沒有疑問了嗎?那我們上路可好?」靜娘說道,「謝二道長請為本官趕車。」

    王七麟好奇,這陰差為什麼叫謝蛤蟆為謝二道長?

    謝蛤蟆沒有解釋,他上來甩手在王七麟耳垂上各彈了一下。

    初夏夜晚的熱意重新包裹住了他的身體。

    八喵鑽出來仰頭迷惑的看著他,小小的臉蛋上有大大的問號。

    陰車出發,王七麟快步跟在後面。

    從東孟村到吉祥縣竇府,陰車不急不慢的從入夜走到了深夜,王七麟覺得太慢,索性提前趕到。

    竇府後門有個小屋子,本來是給為府上送菜的菜農臨時歇息所用,此時用來安置了孟友木。

    見此王七麟後背有冷汗:陰差到來,發現生前戀人住狗窩,一聲令下,十萬陰兵奔襲而來……

    不過現在不能再折騰了,孟友木快挺不住了。

    陰車悠悠然趕來。

    王七麟正要進去攙扶孟友木,這時候小木屋的門被推開,孟友木從中走了出來,飄然迎了上去。

    徐大道:「這是迴光返照了。」

    王七麟道:「這是他陰魂出體了!」

    謝蛤蟆下車去掀開了陰車的門簾,一個滿身大紅霞帔新娘輕緩的從車上走了下來。

    腳上的繡花鞋分外紅。

    她頭戴鳳冠,有垂絲穗遮面,徐大眼巴巴想一睹真容,卻什麼也看不到。

    孟友木與鬼新娘四手相握,互訴衷腸。

    但王七麟這會陽火旺盛,什麼也聽不到。

    最終兩人並排向著他鞠了個躬,謝蛤蟆上來又滅了他肩膀上的兩把陽火。

    靜娘笑道:「多謝王家大人成全。」

    王七麟抱拳道:「陰差大人客氣。」

    靜娘又說道:「大人幫了本官大忙,本官無以為報,只能告知你兩個關於你的消息。」

    「請講。」

    「第一個消息是大人身上纏著一段怨氣濃郁的劫難,請你一定要小心,以你現在修為絕不是這劫難之主的對手,但大人官運沖天、浩氣四塞,想必能逢凶化吉。」

    「另外,這竇家府上照顧我孟郎多年,本官想請王大人幫忙轉達一個消息做謝禮。竇家鬼氣瀰漫,應該跟他們府上一個當差的有關,請你讓他速速抽身,否則會害了整個竇家。」

    說完這話,靜娘手一揮陰車門簾打開,她率先回到車中。

    孟友木在此沖王七麟鞠躬行禮:「大恩不言謝,王大人,吉祥縣幸虧有您這樣的官員!」

    王七麟知道分別的時候到了,也抱拳回禮:「孟先生過譽,望未來賢伉儷一切如意。」

    鬼馬掉頭,陰車遠去。

    最後夜空中飄來靜娘的聲音:「王大人真沉得住氣,你不好奇我要告訴您的第二個消息嗎?」

    王七麟詫異,第二個消息不是竇府要出事嗎?

    靜娘繼續說道:「王家大人請勿要為未來而過於憂慮,我曾經聽一位大士說過,牌坊鄉里有一位叫做王七麟的男子有一段很美好的大姻緣,我想這位男子一定就是王家大人您了。」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4-29 02:15 PM

92.古怪少年

    陰車消失。

    王七麟打開小木屋的門,他以為會看到一具屍體,結果裡面空空如也!

    謝蛤蟆笑道:「你當陰差要的是鬼丈夫嗎?她要的是神仙眷侶。」

    說到這裡他又感歎:「難怪孫繆的香譜說這個案子做好了是大功德一件,做不好卻要遇上大凶險。如果不是大人偵破一切,那咱們三個一起動手對付陰差也未必是對手啊。」

    「但不管是不是對手,咱們一旦跟它動手都是問題,打輸了要被陰差給弄死,打贏了會被地府給弄死。」

    王七麟昂首挺胸、微微皺眉做威嚴狀:你們可能不信,老子是對陰差抽過刀並將它打跑的男人。

    他有點膨脹了。

    然後他又想起來,其實陰差也未必都是很能打,比如當初在下馬嶺鍾家碰到那陰差就被一群鬼嬰嚇跑了。

    徐大道:「七爺,現在天色這麼晚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你即使裝逼也沒人看啊,咱們還是找地方睡覺吧?」

    王七麟打了個哈欠道:「這幾天確實沒休息好,走吧,咱們去……」

    「倚翠樓?」徐大問道。

    王七麟堅定的說道:「我絕不去這等煙花之處!」

    陰差可是說他有一段很美好的大姻緣呢,他現在前所未有的憧憬起來,煙花柳巷那些庸脂俗粉已經不能吸引他了。

    「那我和道長去。」徐大道。

    聽到這話,竇府的後門忽然嘎吱一聲拉開了,一張大黑臉冒了出來:「去哪裡?」

    突然看到這麼一張臉、聽到這麼個聲音,三人都嚇一跳:「竇大人,你怎麼在這裡?」

    冒頭的正是捕頭竇大春,他訕笑道:「我聽管家說今夜能見到一個癡情鬼,於是特意偷偷躲起來看熱鬧啊不,開開眼界。不過我怎麼什麼也沒看見啊?就看到一層濃霧。」

    王七麟沒回答,他說道:「先進你家,有點事要告訴你。」

    竇大春問道:「啊?不是去倚翠樓嗎?」

    王七麟按著他的胸口往裡推:「還去倚翠樓呢,我問你件事,你們竇家是不是就你在衙門當差?」

    竇大春道:「是啊,怎麼了?」

    「剛才我們見的不是普通的鬼,而是陰差,陰差讓我給你帶句話,你遇上命中大磨難了,速速抽身,否則不光你要出事,整個竇家都會受到牽連!」王七麟冷冷的說道。

    徐大笑道:「七爺你可糊弄不了他,竇大人……嘿,竇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給我們表演個劈叉啊?」

    竇大春聽完這話後愣了愣,隨即猛然張開腿坐在了地上。

    嚇癱了!

    王七麟明白了。

    靜娘不是故弄玄虛,她的話很靠譜。

    這讓他心裡美滋滋的:一段很美好的大姻緣哦,這是真的哦。

    竇大春那邊心態崩了:「王大人,救命啊。」

    王七麟問道:「你遇上的是什麼事?」

    竇大春哭喪著臉道:「不是我遇上了事,是衙門遇上了事,而且恐怕還是個大事!您真是神機妙算,您真是慧眼如炬,您得幫我啊!」

    王七麟決定不在他家借宿了,他去住客棧。

    轉身就跑。

    靜娘說這一番話的時候語氣很認真,竇大春碰到的事絕對是大事。

    他才不想管呢,他還有秦晉劫要處理呢。

    徐大外粗內細,最是有眼力勁,看見王七麟跑他也跟著跑。

    謝蛤蟆氣炸了:「你們又把我給扔下了!」

    竇大春正要伸手抓住這最後的救命稻草,謝蛤蟆一甩袖子整個人不見了。

    竇府後門響起了竇家大少爺絕望的哀嚎聲。

    不是王七麟冷酷無情,是他現在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此時再去幫助別人,那他不成聖母了?

    他已經做好計劃了,明天就去找孫繆問那個唯一從初次秦晉劫中活下來的遊星的名字,然後去找這個遊星。

    晚上他們隨便找了一家客棧對付了一下,早上起床下樓到了大廳,客棧小二給他們陪著笑臉送上大肉餡包子、飽滿餃子和滑溜溜的手擀面。

    王七麟選了包子和麵湯,一口包子下去沒看見肉餡!

    他招招手把小二叫過來說道:「這包子是你們自己後廚包的嗎?」

    「對。」小二小心的說道。

    王七麟道:「你們後廚掌勺師傅肯定在崑崙派廚房學過藝,對不對?」

    小二遲疑:「這個不太清楚,應該沒有吧?」

    王七麟說道:「絕對學過,崑崙派在崑崙山上,他們廚房擅長做大包子,這包子有多大呢?就是給你一個鐵掀你往裡挖,連挖二里地,然後你會挖到一塊石碑,你猜石碑上寫的什麼?」

    這是地球上一個老笑話,但在新漢朝還沒有誕生,所以小二傻乎乎的問道:「寫的什麼?」

    「此處隔著肉餡還有二里地。」王七麟一本正經的說道。

    徐大一口麵湯笑噴了。

    謝蛤蟆悲憤的叫道:「老道以後吃飯再坐你對面,那就讓道祖懲戒我下輩子做和尚!」

    「哪有這樣的好事?」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響起,「你們聽天監在吉祥縣當差的下輩子都要做牛做馬,你還想做和尚?去給和尚做坐騎還差不多。」

    客棧掌櫃被嚇壞了,趕緊唾罵道:「你個臭小子滾的遠遠的,小心老子的拳頭。」

    徐大很生氣:「老蛤蟆你還不趕緊抓他?捶他啊,他詛咒你下輩子做尼姑!」

    王七麟扭頭看去,一張少年的臉蛋從窗口一閃而逝。

    這少年他依稀有印象,當初和徐大第一次一起來縣城的時候碰到過一個被乞丐追著打的少年,剛才說風涼話的好像就是這少年。

    少年上次就表現出了對聽天監的敵意,而上次他還從乞丐手下將他救了下來,結合今天的事來看,少年對他們似乎充滿恨意。

    他意識到裡面定然別有隱情,就對掌櫃的招手道:「老闆你過來,我問你點事。」

    掌櫃的解釋道:「大人你別跟一個毛頭小子一般見識……」

    王七麟搖頭:「我不是要找他麻煩,而是聽他的意思,他好像對我們聽天監有意見?」

    掌櫃的陪笑道:「怎麼能呢?聽天監的大人們為了百姓安居樂業沒白沒黑的與妖魔鬼怪奮戰,捨生忘死、殫精竭慮,這份心意可昭日月……」

    「行行行,那少年什麼來頭?」王七麟打斷他的話。

    掌櫃的開始苦笑:「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來的小乞丐,就是這幾日他偶爾跑來討個包子、撿點剩飯,我看他可憐,偶爾施捨給他一點飯菜,真的,大人,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

    王七麟點點頭道:「好吧,那你算算賬,給我們結賬的人來了。」

    竇大春嘴裡叼著一根油條著急忙慌的跑了進來。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4-29 02:18 PM

93.周仲生

    「得知三位大人在這裡,兄弟顧不上吃飯,趕緊趕來啊。」竇大春吞掉油條沖三人拱手。

    徐大道:「趕來結賬嗎?」

    竇大春二話不說去櫃檯拍下一把銀銖。

    王七麟示意他坐下,無奈道:「我不是不想幫你,竇大人,可我現在自顧不暇。」

    竇大春哭喪著臉道:「王大人,我知道、我都知道,按理說我不該來麻煩你了,可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別人能幫忙了。」

    「石大人呀。」

    「嗨,衙門的事找過石大人了,就是你們那次在鼎盛樓聚會,就是那天。石大人當時抓了個鬼,說事情妥當了。可是回過頭來,衙門問題更大了!」他往左右看了看,湊上來低聲道,「說句實話吧,我覺得石大人不如王大人可靠。」

    徐大給了他一拳:「淨說大實話。」

    王七麟喝了口麵湯道:「你們衙門遇上什麼事了?正大光明的地方,還能有邪祟?」

    「一堆!」竇大春說道。

    徐大揶揄:「一堆正大光明?是一堆整大光腚吧?」

    竇大春苦笑道:「徐大人莫要開我們玩笑,縣衙的李知縣是一名清官,他素來仰慕聽天監為名除害的正氣,還曾經想要把公堂匾額換成『除魔衛道』呢。」

    徐大說道:「這個可以,我在倚翠樓聽說過縣衙的大爺都擅長****。」

    竇大春沒聽出他的諷刺,擺手道:「當不起、當不起,要除魔衛道還是得靠你們聽天監。唉,我們衙門現在就是不知道被哪門子妖邪給纏上了,碰到了一個厲害鬼……」

    他想要詳細講給王七麟聽,王七麟說道:「竇大人,我不是不想幫你,是我真抽不出空來。實際上我即使能去,也未必能解決你們衙門的危機,根據昨夜陰差所說,這次事情很邪門,你只能掛冠回家躲避鋒芒。」

    竇大春呆了。

    他枯坐了一會,站起來抱拳道:「那今天叨擾王大人了,本官告辭。」

    徐大道:「你回去快點請辭啊。」

    竇大春道:「我不能掛冠請辭,徐大人,竇某是個莽夫,但也知道義氣二字怎麼寫。竇某可以掛冠,那手下那幫弟兄呢?竇某有家財萬貫,這一輩子不愁吃喝,弟兄們可沒有。」

    「即使竇某養了這些弟兄,可我們全掛冠而去,誰來負責本縣百姓的安危、誰來維繫本縣的治安?老百姓怎麼過日子?我能養得起手下幾十個弟兄,可養不了全縣幾十萬的百姓!」

    他使勁抱拳:「王大人,告辭,竇某若是此去不回,還望大人日後給燒兩炷香。」

    王七麟喝道:「竇大人。」

    竇大春一臉喜色的回過頭來。

    王七麟掏出之前印好的蜃炭鎮穢符遞給他:「這是十張驅邪靈符,你試試看。」

    竇大春有些失望,不過終究有所得,心情舒暢許多。

    三人卻知道這些符菉沒用。

    陰差說衙門招惹的是大邪穢,蜃炭鎮穢符驅趕個孤魂野鬼還行,對厲鬼作用不大。

    徐大明白這點,看著竇大春的背影他一拍桌子叫道:「店家,拿酒來!」

    雖然他認為衙門多有齷齪,很是瞧不上竇大春這夥人,但卻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他們出事。

    王七麟摁住他道:「大清早喝什麼酒?去雇個車,我們回牌坊鄉。」

    牌坊鄉的聽天監驛所中,孫繆正站在院子的青銅香爐前衝著一排立香深呼吸。

    隨著他一次次吸氣,立香燃燒產生的灰白煙霧鑽進他鼻子中,香頭一次次變得通紅。

    隨著他呼氣,又有一道道灰霧從他鼻孔裡噴出。

    王七麟第一次看到香客修煉,大感新奇。

    謝蛤蟆介紹道:「香客又叫鬼客,他們修習之術源自鬼修,孫大人修為不到家,只能吸取香霧進體內走小周天,所以吞吐間隔時間短。我曾經見過一名厲害香客,那人是宗師修為,平時呼吸時就有白色小龍般的氣柱在他鼻孔伸縮。」

    徐大狐疑:「他當時感冒了沒有?」

    謝蛤蟆不悅:「沒有,那是修煉!」

    徐大對王七麟說道:「前些日子黑豆也這麼修煉來著。」

    謝蛤蟆說道:「我不是開玩笑,吐氣化龍就是香客修為大成的代表。」

    徐大道:「那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一個人平時鼻子上老是掛兩條龍?」

    謝蛤蟆道:「不想修煉的時候,氣龍自然會消失。」

    徐大問道:「是不是呲溜一聲消失?」

    王七麟忍笑道:「別說了,你真噁心。」

    謝蛤蟆唱喏:「無量天尊、無量天尊,道祖有雲,不能跟傻逼置氣。」

    一個大周天循環完畢,孫繆收氣結束修煉。

    他掃了眼三人淡淡的說道:「王大人,今日可是本年陰月最後一日了。」

    「朱顏陰車已經解決了。」王七麟也用淡淡的語氣說道。

    裝逼嘛,誰不會?

    孫繆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解決了?你莫不是糊弄我吧?」

    王七麟道:「我有證據,但我怕說出來孫大人面子上掛不住。另外我可以告訴孫大人,那陰車裡頭不是鬼新娘,而是個陰差!鄉里死的那些人不是她殺死的,只是她知道死亡日子,所以會找上門去,由此而被人給誤會了!」

    孫繆的眼珠子幾乎崩出來:「陰差?那是陰差?」

    王七麟點頭。

    孫繆回屋抽出三支立香,甩手點燃插入香爐:「起!」

    三支立香迅速燃燒,燒的一併整齊。

    「平安無事,化凶為吉!」孫繆驚喜,「平安香!」

    看過香譜他回身抱拳:「王大人果然是天縱奇才,困擾鄉里三十餘年的朱顏陰車一案竟然真讓你給解決了。」

    他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駕車的鬼娘子,真是陰差?」

    王七麟點點頭。

    孫繆頹然:「難怪當年我和我大兄聯手……咳咳,王大人,我說到做到,第一次秦晉劫席捲了咱們六個鄉,只有你們伏龍鄉的遊星周仲生活了下來,不過他的情況也很不妙,三魂離體、七魄零散,後來便掛冠回鄉了。」

    王七麟接著問道:「這周仲生家鄉是哪裡?」

    孫繆搖頭:「我不清楚,應該是吉祥縣的,咱們的遊星和力士基本上都是在縣內聘用的。」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4-29 02:21 PM

94.老牛流淚

    從驛所出來,王七麟帶徐大和謝蛤蟆先回家住了一夜,然後帶上姐姐和黑豆僱車返回伏龍鄉。

    五月初一。

    毒月開始。

    這個月很邪,被俗稱為毒月、惡五月,有諸多禁忌。

    早上王七麟看過老黃歷後對徐大說道:「這個月你小心點,守身如玉吧,小心犯了九毒日和天地交泰日會遭遇禍事。」

    徐大問道:「什麼意思?」

    王七麟把老黃歷給他看:「五月的初五、初六、初七、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為九毒日,五月十四為天地交泰日,這十天夫妻禁止同房,犯者大傷元神並損壽,夭亡奇禍不測!」

    徐大問道:「我哪有妻子?」

    王七麟不耐:「我說的重點是同房,你關注妻子幹什麼?」

    「七爺,我想要個妻子。」徐大嬉皮笑臉。

    王七麟道:「行了行了,你別折騰了,你有精力不如去給我打聽一下那周仲生的消息。」

    徐大道:「七爺,這事我還真放在心上了,昨晚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啊……」

    「等等,你翻來覆去睡不著?」王七麟笑了,「我可去你的吧,你的呼嚕聲太響,黑豆半夜睡迷糊了以為打雷了,竟然推醒了我姐讓她去外面把曬的衣服給收起來。」

    旁邊正在開心騎掃帚的黑豆停下點頭。

    徐大道:「有可能真是打雷啊。」

    黑豆搖頭:「娘讓我出去看了,就是你打呼嚕,我給你學學。」

    「咕嘎!咕嘎!咕嘎!嘿嘿,你哪裡跑?咕嘎!咕嘎!啊啊,不要啊!」

    巧娘急忙將他拖走。

    徐大撓撓臉說道:「那估計下半夜了,我上半夜輾轉反側睡不著,然後就想這個周仲生的事。我覺得要查這人的籍貫地,去縣衙最靠譜,竇大春肯定能查出來,可惜現在縣衙危險,不能去。」

    王七麟斜睨他:「你希望我去幫竇大春,是吧?」

    徐大道:「哪能呢,我就是希望七爺你能好,只是咱怎麼找這個周仲生?他是十年前在這裡當差的,估計鄉里記得他的人就不多了,知道他老家是哪裡的更少。」

    王七麟道:「那就先在鄉里打聽一下,不行的話我去找操爺,你知道操爺家地址吧?」

    徐大一愣:「知道是知道,但找操爺有什麼用?他失憶了。」

    王七麟笑了笑沒解釋。

    他失憶個屁!

    徐大派出了他的潑皮弟兄,王七麟也親自去鄉里消息靈通的人問過了,但知道周仲生的人很少。

    這遊星倒霉,來了伏龍鄉沒多少日子碰上了秦晉劫,可能也是這原因才能倖免於難,逃得一命。

    找不到關於周仲生的詳細消息,王七麟決定去找杜操問問。

    杜操不是吉祥縣人,他家在鄰縣高園縣的大崇鄉。

    王七麟去將軍府借了馬,三人三匹馬趕了過去。

    出了吉祥縣進高園縣,不知道到了哪個鄉,一處鄉路路口的一棵大柳樹下圍著一堆人。

    徐大從馬鞍上抬起屁股一看,眼睛亮了:「殺牛的!嘿,少見,買牛肉去吧?咱去操爺家裡不能空著手,對不對?」

    以前漢朝時期朝廷對牛看管很嚴格,律書記載:王法禁殺牛,犯禁殺之者誅。

    到了新漢朝,朝廷休養生息多年,民間耕牛數量增多,終於不僅能滿足耕地要求,還有所盈餘。

    於是朝廷改了律法,改為「官私馬牛,為用處重,牛為耕稼之本,馬即致遠供軍,故殺者徒一年半。然,民間多牛,牛壽有限,十五載老牛可報備殺之。」

    也就是說,牛養過十五年就允許殺掉了,另外朝廷每年也會挑時間集中組織民間殺牛,畢竟邊疆地區不穩,跟周邊各族連年有戰事,需要牛皮、牛角還有牛筋這些戰略物資。

    現在朝廷允許百姓殺牛、吃牛肉,但牛皮、牛角和牛筋不能私自截留,必須得送去衙門。

    牛肉是送禮佳品,於是王七麟默許了徐大的提議。

    三人騎馬過去還沒有開口,有人突然衝他們行禮:「大人、大人,請您為百姓主持公道!」

    王七麟問道:「怎麼了?」

    他下馬往樹下看去,一口大鍋支在樹下,鍋子裡有湯水翻滾,濃郁的大料味和醬油味飄的四處都是。

    柳樹上拴著著一頭老白牛,樹枝上掛著一塊塊牛肉,其中最大一塊恰好掛在鍋的上方,正有一個青年拿刀劈下肉來就扔進鍋裡煮。

    還沒等告狀的老漢開口,青年搶先諂媚的彎腰屈膝:「大人好,小人叫馬大寶,在這裡操持賣牛肉的買賣。大人,小人可沒有違法,這兩頭牛都已經活了二十年了,這裡的鄉鄰能給我作證,我昨天也去縣衙開了屠牛令,縣衙准許我殺牛。」

    王七麟拿過屠牛令看了看後點頭道:「嗯,沒有違法……」

    坐在地上的一個瘦小少年忽然衝他撲來,青年上去將他推開道:「小祥子你一邊去,萬一驚擾到大人,這責任你負的起嗎?」

    少年被推倒在地,坐在地上開始抹眼淚。

    青年利索的磨了磨屠刀說道:「大人您要牛肉嗎?您稍等,這牛宰掉半天了,肉不新鮮,我這就宰了這頭牛,給您割新鮮的肉回去吃。」

    他快步走向老白牛,老白牛一聲不吭,碩大的眼睛看著他流淚。

    眼淚大滴大滴落下,砸在土裡有灰塵飛。

    一個老頭站出來厲聲道:「大寶你有沒有良心?你摸著自己的心口問問自己,你哥是怎麼把你拉扯大的?還不是靠這兩頭牛?這兩頭牛給你家干了二十年的活,養活了你、養大了你,你現在竟然要殺了它們?」

    馬大寶道:「我家的牛,我有屠宰令,我想怎麼弄就怎麼弄!」

    「你沒有良心,你會遭報應的。」旁邊有人跟著老人一起罵道。

    「這怎麼就是你家的牛?這是祥子的牛,我都聽你哥說了,家裡的雞鴨牲口都給祥子!」

    坐在地上的少年爬起來抱著老牛落淚。

    馬大寶用鼻孔哼出口氣,道:「我大哥說的明明白白,活的給祥子,死的給我。牛死了,那就是我的了。」

    圍觀的鄉親氣的破口大罵。

    王七麟聽明白了,他指了指馬大寶道:「這兩頭牛是你大哥的遺產,留給他兒子祥子的遺產?」

    馬大寶說道:「大人,我不敢騙您,我哥說的是活物給祥子,死物給我,因為家裡的宅子和傢俱農具都是我爹留下的,也該歸我呀。」

    「然後你就要宰了這兩頭牛?你可是這兩頭牛耕的地養大的啊,你能娶上媳婦也是靠的這兩頭牛啊。」老漢義憤填膺的說道。

    馬大寶看自己犯了眾怒,索性提著刀想先下手為強,直接把生命煮成熟飯。

    他衝著牛脖子要揮刀,可他的速度快有人的速度更快!

    一道刀影閃過,他手裡的屠刀直接被劈掉了一半。

    妖刀入鞘,彷彿從未動過一般。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4-29 02:24 PM

95.舉頭三尺

    王七麟面無表情的說道:「白牛歸祥子。」

    馬大寶鼓起勇氣道:「但我哥留下遺囑了,說死物……」

    「那你要是變成死物怎麼辦?」王七麟問道,「是不是這樣你也屬於祥子、你的東西也得屬於祥子?」

    徐大說道:「我有個想法,會不會你們當時沒聽清你哥的遺囑啊?要不然這樣,你再去仔細問問你哥,別聽錯了,弄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馬大寶說道:「我哥死了,怎麼問?」

    「多簡單,你哥死了在地府,又不是魂飛魄散了,對不對?那你也死了,去地府找他不就能問了?」徐大拎起狼牙棒,「你要是願意說一聲,大爺送你上路。」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不要錢,大爺天生熱心人。」

    看看他那根專屬男人的大狼牙棒子。

    回想剛才冰冷的快刀。

    馬大寶嚇得眼皮亂蹦躂。

    他看看周圍沒人幫自己,便嘟囔道:「行吧,那我不碰老白了,祥子,老白給你了。」

    「這牛本來就是祥子的,你還殺了他一頭牛。」一直在仗義執言的老人又說道。

    馬大寶叫道:「死物歸我,反正歸我,這牛是我的!」

    老人怒道:「祥子爹把死物給你,是怕祥子年紀小不能照顧自己,讓你這當叔的去照顧他,他真是瞎了眼,所托非人!你照顧他了嗎?你這個喪了良心的不但不照顧他,還搶他東西!」

    「我呸!」

    馬大寶說不過老人,只好悶著頭去處理牛肉。

    他的屠刀被王七麟用妖刀砍斷了,於是便拿起個大勺子去舀鍋裡燉的牛肉想看看火候。

    鍋子底下烈焰噴湧,鍋子裡湯水沸騰,雪白的水汽往上翻湧,馬大寶看不清鍋裡燉的肉什麼情況,於是他只能甩手去扇開水汽,並探頭往下看。

    就在突然之間,鍋子上方的一條樹枝斷了!

    這樹枝上吊著好大一塊肉!

    樹枝斷開,這肉跟石頭一下子砸了下來。

    馬大寶此時正趴在鍋子上想查看燉肉的火候。

    於是,肉正好砸在他後腦勺上!

    這塊肉還帶著骨頭沒有剔完,怕是有幾十斤的重量,猛的砸在毫無準備的馬大寶後腦勺上,將他整個人砸了個趔趄!

    平常時候趔趄一下不要緊,可馬大寶這時候正在鍋子跟前!

    他一頭扎進了沸騰的湯鍋裡。

    事發突然,連王七麟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就看著馬大寶栽進鍋裡,牛肉掉落進去濺起好些滾燙的湯汁,馬大寶下意識的伸手去推鍋子,鍋子的三腳支架被推倒,這樣他整個人的半截身子又栽進了鍋子裡去!

    圍觀的人全驚呆了。

    傻了。

    馬大寶掙扎著拔出身子來,他喉嚨裡發出令人心悸的嚎叫聲,像被火燙到的蛇一樣在地上瘋狂的打滾。

    他往哪邊滾,哪邊的人就往後退。

    嘩啦啦,大柳樹下的陰涼地全給騰出來了。

    老先生仰天長歎:「報應,這是報應啊!」

    圍觀的人跟著說:

    「真是怪了,那樹枝怎麼就斷了?」

    「舉頭三尺有神明啊,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

    「二十多年的老牛,還是把你養大的老牛,馬大寶你殺它這是惹著老天爺了!」

    有老人甚至當場跪下,衝著西天開始磕頭。

    王七麟也是震驚,他看向左右道:「你們耍小動作了?」

    徐大愕然:「我以為你幹的,你刀那麼快。」

    謝蛤蟆低聲道:「這兩頭老牛有些古怪,剛才這馬大寶拿刀去殺老白牛,老白牛一動沒動,你們看,它可是沒綁著啊。」

    徐大問其他人:「先前這個馬大寶殺第一頭牛的時候,綁著沒有?」

    「沒有沒有,老馬家的兩頭牛很有靈性,剛才馬大寶殺老黃牛的時候,老黃牛只是流淚。」

    謝蛤蟆震驚:「就這樣馬大寶敢下手?他也下得了手?」

    「他是個潑皮無賴,什麼不敢?」

    謝蛤蟆唱喏:「無量天尊,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不用救了,這個馬大寶自作孽,是老天爺要收他啊!」

    買了牛肉的人嚇得頭皮發麻,趕忙將肉都放到樹下。

    老白牛淚水流的更多了,它跪在地上看著馬大寶,淚水啪啦啪啦的往下落。

    謝蛤蟆長歎道:「老牛剛才哭,不是哭同伴被殺,也不是哭自己要死,它是哭馬大寶這半個主人要遇上劫難了。」

    說完,他走到老白牛跟前,從懷裡掏出個瓷瓶跟徐大一人一邊去接了起來。

    牛眼淚對修行者來說是好東西。

    有句話叫『來生給你做牛做馬』,所以凡是輪迴做牛馬的,多數欠著主人一筆債,它們本不應墜入畜生道,是出於執念才轉世投胎為牛馬,這讓牛馬比一般牲畜更有靈性。

    老牛靈性更大,據說臨死前的老牛能看透陰陽,所以老牛眼淚在陰陽事中能派上大用場。

    謝蛤蟆和徐大一人接了一瓷瓶,然後王七麟全給沒收了。

    拿走牛眼淚,王七麟上去解開捆著白牛的繩子遞給少年祥子。

    祥子摟著老白牛的腦袋使勁撫摸它的脖子,老白牛伸出舌頭舔舐祥子的臉。

    馬大寶情況極慘。

    王七麟看的心裡難受。

    於是他扭頭不看了,這樣就不難受了。

    有人是從地裡趕過來看熱鬧的,手裡還拎著鐵掀,祥子過去比劃著借走鐵掀在路邊挖坑。

    祥子瘦弱,幹活不利索,還是徐大上去幫忙,幾下子挖出個大坑來,然後祥子將牛肉、牛皮、牛角全給埋了進去。

    大傢伙覺得可惜,但沒人敢阻止。

    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馬大寶的下場讓他們噤若寒蟬。

    謝蛤蟆攔住了少年,他將牛皮和牛筋拿出來,道:「這些得交給衙門,否則衙門會怪罪於你。」

    他又把牛角交給王七麟,道:「這兩樣我們聽天監收下了,給你十個銀銖。」

    說完他又甩了一張符出去,埋著牛肉的土坑裡頓時烈焰熊熊。

    祥子捲起牛皮牛筋放到老白牛的牛背上,然後跑過來跪在王七麟面前磕頭。

    這是個實誠孩子,磕頭砰砰響。

    王七麟拉起他來沖左右說道:「我是聽天監小印,能御鬼通神,剛才我走陰去地府見過這孩子的爹了,他爹改了遺囑,家裡財產都歸這兒子,誰敢覬覦人家東西,那小心我聽天監追究!」

    他從煮肉的大鐵鍋旁走過,眾人只聽見一聲脆響,不見他動手,鐵鍋化為兩半!

    這就是勤練大手印的好處,手速更快了。

    祥子擦擦眼淚走到老白牛跟前,老白牛趴下,等少年坐上去後它重新起身,邁著緩慢沉重的腳步走進碧綠的田野。

    少年偏坐在老白牛背上,抽出一根橫笛吹了起來。

    初夏的風開始熾烈,清脆的笛聲隨著風飄搖,有些許涼意。

    以往他騎著一頭老牛,身後跟著一頭老牛。

    如今身後只剩下一曲笛音。

    謝蛤蟆撫鬚輕歎:「騎牛遠遠過前村,短笛橫吹隔隴聞。多少長安名利客,機關用盡不如君。」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4-29 02:26 PM

96.別演啦

    縱馬跑在鄉路上,王七麟拿出一個牛角問道:「道長,這個有什麼用?」

    謝蛤蟆說道:「兩頭牛都是通靈老牛,這牛角是珍稀的道家材料,找行家可以煉成法器。」

    「什麼法器?」

    「聽過鼓角爭鳴、鳴角收兵這兩個詞語嗎?通靈老牛的牛角能煉成起兵號和收兵號,這兩樣號角能統領陰兵!」

    自古至今,軍旅中使用的號角都是用獸角做成,由於它發聲高亢凌厲,常在戰場上用於發號施令用於出兵、退兵。

    不過現在隨著角被廣泛使用,制角材料也改用輕易獲得的竹木、皮革還有銅角、螺角之類,獸角倒是不多了。

    王七麟驚訝:「這兩個牛角有如此大的作用?」

    謝蛤蟆笑道:「現在還沒有,得請道宗大師煉化為法器才行。另外這兩個牛角煉化的法器威力或許不是很強,畢竟只是取自家養的老牛。我曾經見過一支由天竺白神牛的牛角所煉成的起兵號,那號角一響能從黃泉起陰兵八百,當真是所向披靡、佛擋殺佛!」

    王七麟把玩著牛角說道:「道長見識非凡,怎麼會在一個鄉下小地方讓我給招募了?我運氣這麼好?」

    他這話說的很有深意。

    謝蛤蟆大笑:「老道士走的橋多了,見的人鬼自然也多,駕!」

    他一甩韁繩,戰馬飛奔而去。

    徐大曖昧的衝他挑了挑眉頭:「或許這就是緣分。」

    吉祥縣與高園縣之前相隔二百里之遙,三人雖然騎馬趕路,但當天還是沒法趕到大崇鄉。

    主要是徐大太重了,他胯下的黃驃馬真是倒了血霉,跑上兩炷香就得停下休息,第二天趕到大崇鄉後累的眼睛都直了。

    王七麟不耐道:「下次出遠門不帶你了。」

    謝蛤蟆的戰馬最是輕鬆,他用了道術來減輕自身重量,駿馬跑起來跟馱著個紙人似的。

    黃驃馬要羨慕死了。

    杜家是大崇鄉名門,孫繆所在的孫家是世傳香客,杜家則是世傳鏤神師。

    徐大來杜宅做過客,他輕車熟路去了鄉里最大的一座宅子門前。

    這宅子院牆往兩邊延伸上百步,上面是精美的壁畫,門口有兩人高的石凶神鎮宅,派頭十足。

    一丈半高度的大木門敞開,王七麟到了門口往裡一看,院子裡有人在樹蔭下擼貓。

    樹蔭下的人聽到腳步聲也下意識往外看。

    兩人對視一眼。

    杜操愉快的擼貓生活被打斷了……

    「操爺別來無恙啊,還記得我不?我徐大啊。」徐大將馬放開自來熟的進門。

    他的馬不用拴,已經累的走不動了。

    杜操做迷惑的樣子:「徐大呀?徐大,徐大?你是不是那個經常來鄉里走家串戶的貨郎?」

    徐大失望道:「不是,唉,看來你欠我那六十個銀銖我是要不回來了。」

    杜操吃驚:「我還欠你銀銖?」

    「六十、不,一百六十個呢。」

    王七麟注意到,杜操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

    杜家的小廝進去通知杜家家主,一個六十餘歲的瘦削老頭走了出來。

    老頭樣子有些可怖,他露在衣服外的脖子、臉上全有刺青,微微一笑已嚇得鄰家小孩嚎啕大哭。

    徐大給雙方介紹了一下,老頭是杜家這一代的家主也是杜操的大伯,他名叫杜猛,形象看起來就很猛。

    杜猛為人卻和氣,上來很熱情的寒暄:「三位大人公務繁忙,還不忘舊友,著實難能可貴。請隨我來,正好前些日子我也有舊友來訪,給我送了些雨前好茶,還請三位大人去品鑒一番。」

    杜操臉上掛著迷茫而禮貌的微笑點頭:「我們是舊友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王七麟做憂傷狀上去擁抱他,然後在他耳畔低聲道:「操爺,跟我就別裝了,你也忒不地道,碰上危險自己跑路,結果兄弟被石周山給坑了,這是來找你救命啦。」

    杜操吃驚的往後退,道:「這位大人說什麼?」

    王七麟道:「你看你這不就露餡了嗎?當初你醒來的時候我就對你做過自我介紹,你不記得徐大也正常,但不該不記得我啊。看來操爺在老家用不著演戲裝失憶,這演技不大過關啊。」

    杜操趕緊說道:「對不住,大人,我腦子不大好使了,記憶力變得很差。」

    「那你還能記得虎皮?」王七麟笑了,「操爺,我不是來找你追究責任的,我就是想找你幫個忙、救個命,我知道你不是冷酷無情的人,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而且據我所知這秦晉劫可是因果劫,你曾經做過小印的,這劫數絕不會放過你!所以,咱得同心協力、共度鬼門關!」

    他相信最後這句話能觸動杜操。

    果然,杜操看其他人已經進屋了終於不再演戲。

    他歎了口氣苦笑一聲,道:「你要我怎麼救你?我是泥菩薩過江了!」

    說到這裡他又搖頭:「石周山真狠啊,竟然提拔你個新人做了小印。小七,操爺可沒想害你,我無論如何想不到他會讓你一個剛入行的遊星做了小印。」

    王七麟道:「這個我明白,操爺無需解釋,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現在查到一些消息,其中有一樣是關於周仲生的,但我只查到了這麼個名字,其他信息拿不到,所以來找你詢問。」

    杜操詫異,道:「周仲生?你能這麼快查到他也是不容易,坐下吧,我慢慢與你說。」

    他這趟來對了,杜操知道的消息比其他人更多,而且他同樣擺脫不了秦晉劫,所以並不怕染上因果。

    「這周仲生是吉祥縣一名書生,家住在外城牲口市旁邊,你去那裡打聽就能打聽到他。他天生陰陽眼,能見鬼能辨認妖魔真身,所以在屢試不中後便做了遊星,好歹也算是入了仕。」

    王七麟道:「好,我回了縣裡就去找他。」

    杜操哼笑:「你去能打聽到他的消息,但找到他?嘿嘿,你翻遍吉祥縣也找不到他。我問你,告訴你周仲生消息的人,還說了周仲生什麼事?」

    王七麟道:「就是說他剛去伏龍鄉沒幾天日子,所以逃過了秦晉劫,不過也在驛所裡被折騰的三魂離體、七魄零散……」

    「胡說,」杜操打斷他的話,「周仲生最終的確三魂離體、元氣大傷,但卻不是待在驛所裡被秦晉劫折騰的。」

    「十一年前七月半剛過中午,他便瘋了一樣跑去了牌坊鄉。牌坊鄉有個將軍府,當時那將軍還沒有告老還鄉,將軍府裡面只有幾個僕人,這些僕人裡應該有高人,他是藏在將軍府中避過了劫難!」

    「秦晉劫之後他元氣大傷只留了半條命,沒法繼續留在聽天監就回了家。但回家之後發現,秦晉劫沒弄死他卻對他父母老婆孩子下手了,滿門被滅!」

    「受此打擊,周仲生離開了吉祥縣,去了秦晉劫中曾氏鬼所在的庸水縣,皈依出家、日夜為劫難受害人誦經,這才安然活到今天!」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4-29 02:29 PM

97.當道的屋

    杜家家大業大,晚上特意安排了一場接風晚宴。

    鄉下地方沒什麼精緻菜餚,但勝在肉大酒多。

    醬肘子、烤乳豬、整燒雞、燉大鵝,徐大撐的拉肚子。

    第二天王七麟照例起了個大早,妖刀在手,一套太陰斷魂刀連綿不絕。

    杜猛看到後驚訝:「王大人好快的刀,這是什麼刀法?」

    他雖然蝸居於鄉村小地方,但年輕時候也闖蕩過江湖,眼力勁非一般人能比,一眼就看出太陰斷魂刀法的非同凡響。

    世上武學分兩種,一種是拳腳功夫、兵器套路,普通人就能練,練了可以強身健體,能對付尋常人,也能對付孤魂野鬼、小妖小怪。

    另一種則是玄術功法,非有天資者不能修習。

    這些玄術功法就是大能耐了,不出五行、不離三界,行為舉止逃不脫天道輪迴,專門用來對付妖邪鬼怪。

    當初杜操給他八卦歸魂刀法是第一種,而太陰斷魂刀法就是第二種了。

    王七麟客氣一番,說自己瞎練。

    杜猛老江湖,知道好奇心太強的危害。

    見王七麟不想深聊,他就簡單的說道:「王大人的刀法非凡,但好像沒有相應內功搭配?如果有合適內功輔佐這刀法,那王大人的實力就深不可測了!」

    一聽這話,王七麟來勁了。

    內功比刀法還要珍稀,他想細問,結果杜猛微微一笑跑了。

    你現在願意深聊了?抱歉,鄙人不願意,鄙人好歹是一介家主,也是又脾氣的。

    吃過早飯王七麟想早走,杜猛挽留他們吃午飯,說道:「你們昨天走的是一條遠路,我指點你們一條近路,走這條近路可以半天回到吉祥縣。」

    王七麟詫異:「還有近路?我怎麼沒有打聽到?」

    杜猛說道:「這是一條丘陵小路,不安穩,普通百姓不敢走,但王大人修為蓋世,顯然不用怕。」

    「不過這路上有一家陰店叫『勿入飯莊』,莊子裡頭是幾個留戀陽世的鬼,它們未曾害過人,所以若是大人遇上了還請高抬貴手,勿要斬殺它們,它們不是惡鬼。」

    中午又吃撐了,然後他們拿走杜猛給的地圖,離開鄉路進入一條小路。

    徐大吃多了,黃驃馬遭罪,他們只能還是走一會歇一會。

    走出差不多兩個時辰,天氣忽然變差,太陽隱匿,陰雲掛空。

    很快陰雲變成黑雲。

    黑雲壓城城欲摧!

    王七麟騎馬上一座土山居高臨下往四周看,然後回來說道:「周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咱們還是往後走吧,剛才路口處有一座客棧,今晚咱們要不去那客棧打尖吧。」

    謝蛤蟆道:「荒山野嶺一客棧,大人,我看那客棧怕是古怪。」

    王七麟道:「我也覺得古怪,不過那可能就是勿擾飯莊。裡面頂多幾個不害人的小鬼,咱們去避避雨就走,不至於會發生衝突。」

    徐大挺胸道:「管它有沒有古怪,咱怕什麼?有鬼咱就斬鬼,有妖咱就收妖,聽天監出行,百無禁忌!」

    天空中開始飄起了濛濛細雨,他們沒法趕路,只好快馬加鞭回到路口客棧前。

    客棧名字有趣,叫做『當道的屋』,附近還有幾十座茅草屋,應該是個小村子。

    徐大笑道:「客棧老闆這沒文化,他想寫的是擋道的屋吧?」

    客棧牌匾上的字寫的扭扭曲曲、如同狗爬,確實有可能寫了錯字。

    八喵探頭往外看,又開始咕嚕咕嚕的念佛。

    但徐大含上冰台珠試了試,沒有陰氣,一切正常。

    這時候有小二撐著油紙傘出來接他們:「客官快請進快請進,裡面坐,這雨下的急,小心淋濕了。」

    客棧不大人還不少,裡面六張桌子已經滿了一半。

    三人落座,徐大喊道:「小二,給大爺來一壺老酒,再上一隻肥雞。」

    小二甩著毛巾過來說道:「大爺,老酒咱有的是,肥雞這會沒準備好,畢竟還不到飯點呢,您先來一盤涼菜怎麼樣?有香豆乾、鹽水毛豆、素燒鵝、醃萬年青……」

    吃飯的事交給徐大就行,王七麟只管結賬。

    他喝著茶水問謝蛤蟆道:「道長,你當初算的那卦真沒錯,這次的秦晉劫就是跟將軍府有關,咱以為是借助將軍府的人脈,其實不是,你還記得無極浮屠中的龍日垂髫嗎?」

    謝蛤蟆道:「龍日垂髫能擋得住秦晉劫?未必啊。」

    王七麟詫異:「不能嗎?我聽杜操說那周仲生就是躲進將軍府才逃過一劫,將軍府裡不就一個龍日垂髫能用嗎?」

    謝蛤蟆沉思了一下道:「我猜他當時不單單利用了龍日垂髫,還想辦法讓那偏將陰魂跟秦晉劫給對上了,光靠龍日垂髫怕是擋不住秦晉劫,因果劫沒那麼好對付。」

    王七麟點頭道:「有道理,難怪周仲生雖然避過劫難卻依然遭受重創,他可能是在偏將陰魂手下吃了大虧。」

    酒菜送了上來,謝蛤蟆試了試,竟然一切正常,客棧沒問題。

    三人喝著淡酒聊著天,後面雨勢變大,又有幾個行路人進來,慢慢的六張桌子都滿了。

    王七麟沒事幹,便默念法訣、掐手印來練臨字真言。

    後面徐大推了他一把向著樓上使眼色,王七麟扭頭看去,一個姿色秀麗的嫵媚少婦出現在二樓的樓梯口上。

    少婦臉蛋橢圓、娥眉朱唇,舉手投足皆有風情,只是眉頭緊皺、面色惶恐,像是遇到了難事。

    有夥計上去沖三人指了指,少婦臉上露出欣喜之色,急忙走來。

    徐大頓時危襟正坐,謝蛤蟆翻白眼:「少時,一狼徑去,其一犬坐於前。」

    走到近前少婦施禮,自我介紹道:「奴家柴娘子見過三位大人,三位大人可是在聽天監當差?」

    徐大道:「不錯,有什麼事嗎?」

    柴娘子為難的用貝齒咬了咬飽滿殷紅的朱唇,徐大由挺直背改成彎下腰。

    「三位大人明鑒,這家客棧是奴家所有,在這路上開了有些時日,靠著來往的商客行人倒也勉強能營生下去。可是前兩日開始,我家客棧遇上了詭事,唉。」

    說到這裡她歎了口氣,面有懼色。

    徐大問道:「碰上什麼詭事了?說說。」

    柴娘子愁眉苦臉的坐下,說道:「大約是四五天前,有客人起夜看見這大廳裡坐著幾個人,他感到古怪想打個招呼,可是沒人回應他,甚至他都看不見這些人的臉,因為所有人都是背對著他。」

    「這客人走南闖北見識廣,他覺得不對勁,第二天便與我說了。於是晚上我安排夥計出來巡視,結果夥計也撞上了這些東西,看不見臉,他們總是背對著人。」

    「更嚇人的是,從前兩天開始,有人照鏡子或者洗臉的時候,會發現倒影裡出現一張不屬於自己的人臉!」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4-29 02:34 PM

98.上門乞丐

    說到這裡,柴娘子臉上露出濃濃的怯意,嬌軀輕顫。

    徐大捂著心正要說話,王七麟搶先衝他說道:「心顫是病。」

    他又問柴娘子:「你見到過這臉?」

    柴娘子顫抖著點頭。

    「照、照鏡子的時候,有時候突然看向鏡子,就會看到銅鏡中會出現一張男人的臉。這張臉很白很白,就像擦了許多白鉛粉!」

    王七麟拿起刀說道:「老徐、道長,咱們分開在客棧裡轉兩圈,看看情況。」

    柴娘子俏臉上掛滿感激的笑:「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王七麟走向後院,後院撐著一張好大的油布,瓢潑大雨拍在上面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他將八喵拎出來放在肩膀上,玄貓對陰氣感應極為敏銳,如果有鬼出現,它能第一時間告警。

    大雨傾盆。

    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陰雲壓頂,天空毫無光亮。

    客棧裡點燃了油燈和蠟燭。

    站在後院通過過道往前廳看,能看到一團團搖曳的昏黃光芒。

    還有一團昏黃的光芒逐漸飄蕩而來。

    像墳頭飄搖的鬼火。

    王七麟正要拔刀,一名夥計舉著個油燈走出來:「大人,我家夫人說院子裡黑布隆冬,光線不佳,讓我給你送個油燈。」

    放下油燈這夥計急匆匆跑回了大堂。

    這種時候、這種環境下沒人願意待在後院這等偏僻地方,夥計們全擠在大堂裡聽商客行人說笑。

    王七麟舉著油燈進後院和廚房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院子一角有個茅房,他順便進去解手。

    一陣寒意湧入,王七麟情不自禁的哆嗦了兩下。

    爽。

    客棧服務很周到,茅房門口放了個淨手盆。

    王七麟放下油燈舀了些水洗手,他彎下腰隨意往盆中一看。

    盆中清水反射著昏黃的光,搖晃的水面上有一張扭曲的臉。

    這張臉高顴骨、大嘴巴,不是他的樣子!

    王七麟猛的直起腰,一個肩頭搭著白毛巾的漢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門口。

    他像是剛從雨裡走出來的,水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王七麟看向他,漢子一邊用毛巾擦頭髮和臉一邊自來熟的說道:「這雨真大。」

    「是啊。」

    「這雨挺古怪的,昨天晚霞滿天,按理說今天不該有雨,還是這樣的大雨。」漢子繼續擦著頭上的雨水說道。

    王七麟道:「是嗎?」

    「對,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嘛。」漢子擰了擰毛巾,一股水嘩啦啦的流入茅坑中。

    王七麟想出去,但被漢子擋住了。

    漢子打開毛巾又開始擦臉:「唉,要是十五年前也下這樣一場大雨就好了。哦,你不知道吧?這莊子十五年前碰上了一場大火,唉,那火真大啊,人在裡面烤的汗如雨下、全身癱軟,根本跑不出去。」

    他再次擰了擰毛巾,還是有水落下。

    衣服褲子上也有水珠往下滴。

    「我當時就沒跑出去。」漢子用毛巾摀住臉幽幽的說道。

    王七麟道:「你這次還是跑不出去。」

    漢子猛的拉下毛巾抬起頭來,一張焦黑的骷髏臉露出,兩個眼眶黑洞洞的——

    王七麟一刀劈了上去。

    漢子迅速往後退,先前悄悄貼著門口爬出去的八喵人立而起,像模像樣的堵住出口:想跑?沒門!

    但王七麟還是一刀劈空了。

    鬼影破碎。

    化作虛無。

    八喵徒勞的揮了揮爪子,屁沒抓到。

    他摸了摸下巴,很不對勁。

    八喵學著撓了撓下巴,但前爪碰不到,只好用後jio。

    它用後jio撓了兩下,忽然發現這姿勢跟王七麟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只好怏怏的收起來。

    王七麟抱起它來一邊撓它下巴一邊琢磨。

    客棧裡頭肯定有鬼,這是毫無疑問的。

    但以他現在的修為,如果有鬼能悄無聲息的靠近他而不被他所察覺,這鬼得多厲害?

    甚至八喵都沒有察覺!

    如果真有這等修為的鬼,王七麟還怕什麼秦晉劫?直接拜這鬼做大哥,估計秦晉劫能變成桃花運。

    他端著油燈重新看向水盆,平靜的水面上是一張平平無奇、有點小帥的臉。

    是他的臉,沒錯了。

    王七麟往外走,院子外又響起嘩啦啦的水流聲。

    他抽出妖刀問道:「還是不死心嗎?」

    水流聲戛然而止,有人慌張的往後退:「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只是隨地撒個尿,不至於動刀子吧?」

    王七麟舉起油燈一看,原來不是鬼,只是個跑出來撒尿的客人。

    他不悅道:「撒尿不去茅廁在外面?這是有傷風化罪,下次再抓到你,沒收你犯罪工具!」

    這人提上褲子跑路,硬生生把尿憋回去了。

    他回到大堂,謝蛤蟆和徐大已經回來了,三人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都是毫無所獲。

    六張桌子都坐滿了,最後夜晚降臨開始吃晚飯了,又有一個拄著打狗棒的老乞丐拖著一個小乞丐在門口畏畏縮縮的往裡看。

    正給他們端上來一盤豆乾的店小二見此便歎了口氣,皺著眉頭走向門口。

    徐大站起來壓住他肩膀道:「外面下大雨呢,你們有沒有點同情心啊?」

    店小二陪笑道:「瞧客官您說的,正所謂開門做生意,來者是客,小店還能往外趕客人?您二位客官快請進,咦,外面還有人呢,這些都是您二位的朋友?」

    說話之間他拉開門,一陣寒風吹進來,毫無夏日的溫暖,冰冷刺骨!

    門外背對著門口站著幾個人。

    他們低著頭踮著腳,像石雕一樣一動不動。

    徐大立馬要抄傢伙。

    謝蛤蟆沉聲說道:「坐下,別動。」

    王七麟也點頭,不對勁。

    客棧鬧鬼的傳聞……

    茅廁中的鬼幻影……

    突然到來的乞丐……

    隨乞丐一起來的鬼……

    這一切很不對勁,謝蛤蟆的決定很正確,以不變應萬變。

    兩個乞丐走進門來,準備吃晚飯的客人們紛紛皺眉。

    老乞丐卑微的點頭哈腰、陪笑問好,有人扔給他點剩菜,有人直接嫌棄的呵斥。

    徐大一拍桌子怒道:「聒噪什麼?找捶呢是不是?」

    看到他一身雲紋玄衣,桌上的人紛紛縮起腦袋。

    聽天監,惹不起。

    徐大沖老乞丐招手:「你們兩個到我這裡坐,相逢就是有緣,我送你們一頓飽飯。」

    店裡夥計看他們不動彈著急了,他指著門外幾個人叫道:「這是什麼人呀?聽天監的大人們,你們快來看啊。」

    老乞丐回頭喊道:「管他什麼人,天大地大吃飽最大,趕緊上菜!」

    一邊喊他一邊給王七麟使眼色。

    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餚端了上來,每一桌都有一小盆燉雞。

    這雞燉的很見功夫,雞湯粘稠金黃,香味撲鼻。

    徐大想下手,謝蛤蟆攔住他,拿出一張符菉來甩了甩扔進了燉雞盆中。

    符菉燃燒,肥碩噴香的燉雞頓時變成了泥土捏成的土雞!

    徐大傻眼了:「我干,怎麼回事?」

    謝蛤蟆冷冷一笑:「碰上黑店了,什麼店裡鬧鬼,這怕不就是個鬼店吧?」

    徐大立馬問道:「幹不幹?」

    王七麟道:「干!」

    不用廢話,徐大抽出桌下的狼牙棒砸在桌子上:

    「砰!」

    桌子變成碎片,盆子落地,泥水四濺。

    其他桌上的人還在吃飯,悶著頭吃的熱火朝天,對此不聞不問,場面一時詭異。

    掌櫃的和兩個夥計大吃一驚,掌櫃的趕緊走過來問道:「幾位客人這是怎麼了?」

    謝蛤蟆抽出一張符來扔了出去,手掐道印:「誰是我來我是誰,天地交泰始歸真。斂欲開頭成四肢,虛空粉碎見全身,疾!」

    飛在空中的符菉頓時燃燒,接著像煙花般炸開。

    快步行走的掌櫃突然變成四肢著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像他們撲來。

    掌櫃和夥計們樣貌大變,露出棕黃色狗頭和兩顆血紅的眼珠子,變身成體型巨大的豺狗。

    謝蛤蟆袖子一甩,一條紙鶴化作一隻火鳥飛出。

    豺狗知道火鳥的厲害,它撲到一張桌子上借勢轉身,一個兔起鶻落跳到了二樓。

    見此謝蛤蟆失笑:「當道小屋、當道小屋,咱們三個還以為店家寫錯了字,實際上是咱們三個理解不了人家的深意啊!」

    「當道小屋,誰當道?豺狼當道!柴娘子,豺娘子啊!」

    「嘿嘿,原來這是一個殤豺窩!」

作者: cm1217    時間: 2021-4-29 02:36 PM

99.震妖邪

    幼年夭折謂之殤,所謂殤豺可不是幼年死掉的豺,而是吃夭折孩子修煉得道的豺。

    殤豺是山妖山精,會人言、懂法術,比厲鬼更難對付。

    所以謝蛤蟆雖然是老江湖,但一時不查也險些中計。

    另外五桌客人便已經中了殤豺的法術,這邊開打了,他們還在悶著頭大吃大喝。

    徐大快步上去踢翻一張桌子喝道:「蠢貨,還在吃,餓死鬼投胎嗎?」

    桌子上的人猛的衝他抬起頭,眼睛跟殤豺一樣紅。

    滴血般的艷紅!

    一個殤豺口中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聲,食客們紛紛暴起,衝著一行人便開始圍攻。

    徐大沒有神通、只會肉搏,可這些人全是受害的無辜百姓,他不能拿狼牙棒去敲受害者的腦袋,而受害者們卻是瘋狂的發起攻擊,一時之間將徐大逼了個雞飛狗跳。

    見此柴娘子從二樓走了出來,她捂著嘴笑道:「我還當來了什麼高手呢,原來只是幾個有些力氣的莽漢,本來還想讓你們幫個忙呢。」

    「幫忙?」王七麟抬頭看向她問道:「這一切都是你的計謀吧?你知道會有鬼來找你麻煩,恰好我們到來,於是你就製造客棧鬧鬼的傳聞,想利用我們來幫你斬殺這些鬼,對吧?」

    驅虎吞狼!

    老乞丐摟著孫子說道:「你們可不是恰好來到這莊子的,大晴天怎麼會突然下大暴雨?從你們騎馬經過莊子的時候,就被人家給算計啦。」

    謝蛤蟆道:「殤豺擅幻,大雨是幻術。」

    王七麟終於色變:「這幻術如此之強?」

    碰到硬茬子了!

    聽到他們對話,柴娘子嘻嘻笑了起來:「原來也不只是有些力氣,你們還有幾分頭腦。很好,有頭腦的人才好吃,只有力氣的肉太柴了。」

    說到這裡她猛然一揮手:「小的們,給我拿下他們,今晚用大人們的心肝下酒。」

    跳上二樓的殤豺露出尖牙森然一笑:「我要他們的鞭!」

    「我要你娘的批!」徐大被逼的惱了,抓起一個瘦小的客人往二樓扔去。

    殤豺後腿踹出將這人又給踹了出去,它正要獰笑,結果這人被踹飛後面緊接著是一道寒光!

    斬馬妖刀!

    王七麟內力運轉至雙腿,踩著桌子像大鳥展翼飛身而起,藉著那客人身體掩護一刀甩出。

    殤豺不防後面有殺招跟隨,它急忙往後退。

    但哪裡來得及?

    它再快能快的過太陰斷魂刀?

    刀光電閃,王七麟雙手持刀連斬七刀。

    空中刀影閃爍像銀白孔雀開屏,包裹住殤豺便是一刀接一刀的斬殺上去。

    「唰唰唰!」

    只聽快刀切菜般的脆響,殤豺連連哀嚎,它急忙翻身打滾,可王七麟已經追上了二樓,腳步踏出、步罡踏鬥,一刀快過一刀、一招狠過一招。

    殤豺像蛇一樣在地上扭曲,它身上棕黃色皮毛上鮮血四濺,一瞬間便被開了好幾道猙獰傷口。

    柴娘子反應很快立馬騰身飛來,見此地上的殤豺臨死反擊,不要命的張嘴咬他的胸膛。

    王七麟嘴唇極速翻動金剛薩埵心咒如流水般淌出來,右手握刀劈砍柴娘子、左手掐寶山印,面對殤豺洞開的大嘴他毫無畏懼的捏大手印擊出,手掌捅進它嘴裡直接深喉!

    煉骨之境,手掌如鐵掌!

    爆!

    殤豺眼睛猛的瞪老大,半邊腦袋被鐵掌挾帶大手印之威揭開,讓人一甩手臂跟死狗似的甩在了地上。

    造化爐飛出來收屍。

    柴娘子卻是修為強悍,她快速移動過來猛然雙臂揮出。

    纖纖玉手化作鋒利鬼爪!

    鬼爪抓住妖刀撕扯,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火星子辟里啪啦往外蹦!

    王七麟感覺一陣磅礡的大力從刀身傳到全身,他情不自禁往後退,接著猛的眼前一紅看到面前場景變了:一片碧綠草地中,丁輕雲正在輕輕脫掉白紗衣……

    「喵嗚!」

    一聲裂石穿雲般的貓叫聲傳進他耳朵中,王七麟趕緊甩頭猛念金剛薩埵心咒,面前場景開始碎化,丁輕雲脫掉了衣服,但全身都變成了碎片。

    一身馬賽克!

    這時候樓下響起謝蛤蟆厲喝聲:「母殤豺擅幻,王大人還不快快醒來!」

    此時樓下已經亂成一團,四五隻殤豺圍著他和老乞丐團團轉。

    柴娘子一邊對付八喵一邊嘻嘻的蕩笑:「道長想的真美,你當我這幻境如此輕易能被破除?」

    王七麟聽她語氣自信,便心裡一動反手將妖刀插在身邊地板上,雙手塞進了褲子裡快速的結印。

    不動明王印!

    臨字真言施展:

    泰山崩於前而不動容,意志不動不惑,萬邪不侵!

    九字真言都能貫通天地靈氣,但唯有臨字真言有堅定意志的大威能。

    所有人看見他雙手在褲子裡快速扭動都誤會了。

    柴娘子面色大喜,她的眼睛突然變成血紅怒視八喵,八喵炸毛往後跳,她抓住機會一爪掏向王七麟胸膛。

    陡然之間,一聲霹靂:

    「臨!」

    滿腔靈氣化作一道氣箭衝破咽喉噴出,道佛真言能震懾天下妖邪,靈氣化作的臨字一出,母殤豺有一瞬間的失神!

    說時遲那時快,王七麟抓起妖刀便是一記力劈華山!

    真氣灌注刀身,妖刀前端刀芒迸射。利刃掃過,森寒冰氣帶起一片白霜,母殤豺紅潤的俏臉頓時慘白。

    刀芒劈下,母殤豺半邊腦袋飛了出去。

    紅顏化作狗臉!

    樓下跟老乞丐和謝蛤蟆激戰正酣的殤豺們紛紛哀嚎,一個殤豺看著母殤豺從二樓摔落,難以置信下竟然站住不動彈了!

    趁你病要你命,徐大揮起狼牙棒就給了它兜頭來了一下子:「吃大爺一棒!」

    其他殤豺嚎叫著轉身便逃,王七麟抓起八喵扔了出去:「妖魔哪裡走!」

    謝蛤蟆道袍大袖連連甩動,一道火龍纏住一隻殤豺將它困在其中。

    火龍首尾銜接像巨蟒般纏繞著它的身軀連連轉動,每轉一圈殤豺眼睛裡的紅色便暗淡一分,最終火龍消散,這殤豺眼珠子化為焦炭般的黑色,身軀一軟倒在地上。

    另外還有一隻殤豺竄出窗戶要逃跑,門外那五個陰森森的鬼立馬將它圍住。

    殤豺身影幻化利爪揮舞,尖銳嚎叫聲中紅霧瀰漫,五個鬼跟它硬碰硬,任憑它的爪子抓在身上,然後趁機去抓住它的四肢、抱住它腦袋。

    五鬼分屍!

    造化爐逐個飛出,前後收集到六道陰魂!

    但還是沒有青色烈焰,全是赤紅火焰。

    隨著殤豺全數死亡,抓狂的食客茫然醒來:

    「怎麼了?」

    「暴風吹進客棧來啦?」

    「掌櫃的呢?夥計呢?風騷老闆娘呢?」

    一個鬼跳起來將牌匾摘下來,它伸手在牌匾上撫了一下,牌匾上出現四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勿入飯莊。

    掛好牌匾,它們又紛紛五體投地的跪在門外。

    食客們看著滿地狼藉和殤豺死屍後逐漸明白自己遇到了什麼事,嚇得抄起自己行李往外跑,一個沒留下。

    王七麟回身沖老乞丐抱拳,道:「還未請教高人的尊姓大名。」

    老乞丐摟著孫子從飯桌下爬了出來,滿臉尷尬的笑:「老頭子哪是什麼高人?大人怕是誤會了,我們爺孫就是這條鄉路上討飯的。以前我們曾受莊子裡鬼先生們的恩惠,今天他們來找我,托我進莊子來向你們解釋發生的事,所以我就來了。」

    這消息給王七麟的震動比得知這家店是鬼店的消息還要大。

    他以為自己碰到了行走江湖、神秘莫測的乞丐大佬,原來這是個真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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