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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于媜 - 仇愛少主【單】 [打印本頁]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2:47 PM     標題: 于媜 - 仇愛少主【單】

  身為一莊之主,南宮珩必須一肩挑起所有責任,
  當然,也包括照顧那名,打小便孤身依親的纖弱女孩兒。
  怎知那看來柔順的小女人,竟設計上了他的床,
  造成既有事實,讓他不得不娶她?!
  很好,既然敢惹火他,她最好有承受後果的準備……
  從踏進南宮山莊那一刻起,衣水映便清楚地明白,
  自己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不再是嬌貴的千金小姐。
  因此多年來,她努力贏得所有人的喜愛,
  卻絲毫不敢洩露,對南宮珩的愛慕。
  而為了解救中毒的他,她不惜犧牲處子的清白,
  哪曉得換來的,卻是他的冷言相對……

[ 本帖最後由 ncbich 於 2008-11-25 04:01 PM 編輯 ]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24 PM

序幕

 日正晌午,人煙罕至的郊道上揚起漫天的塵沙,一輛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緩緩前行,從駕車者小心謹慎的態度看來,馬車裏必定有女眷。
  「福丁,到了嗎?」一名年約四十開外的婦人突然掀開布簾,探出頭來問道。
  「穆嬤嬤,就快了!我看大抵再一個時辰就能到達。」車夫抹了把臉上的灰,也抹去長途趕路的疲憊。
  「催馬腳程快些,再下去,小姐怕是挨不住。」
  「我知道了!」馬夫應了聲,立即策馬加快速度。
  穆嬤嬤才剛轉身回到車篷,一個稚嫩的聲音隨即響起。
  「奶娘,南宮山莊還有多遠?」
  「小姐,就快了,再撐著點喔!」
  穆嬤嬤拿起手絹拭去女孩額際的汗,難掩心疼的安撫道。
  婦人口中的「小姐」,是名約莫八歲的女孩兒,身著一襲粉藕色綢布衫裙,雖是小小年紀,渾身卻散發著出奇沉靜內斂的氣質,看得出是來自禮教良好的人家。
  女孩兒巴掌大的瓜子臉蛋上,布滿被熱氣蒸出來的細小汗珠,卻難掩天生麗質的出色容貌,精雕細琢得活像個瓷娃兒。
  女孩一雙澄澈的眸子望向簾外,許久後終於哽咽開口道:「奶娘,我不想到南宮山莊去。」
  「不到南宮山莊,能去哪兒?」穆嬤嬤無奈的搖搖頭。
  「我想留在京城,那才是映兒的家。」
  「小姐,您孤單一個女孩總得有人照顧,這也是老爺臨終前的交代,奶娘就算拼死,也要把您安全送達那兒啊!」
  女孩依舊不說話,只是一徑的低著頭抹淚。
  見她不說話,穆嬤嬤又接著說:「再說,南宮夫人是老爺的姊姊,如今老爺、夫人全走了,南宮夫人也算是您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哪!」
  一想起爹、娘,女孩的眼淚又湧了上來。
  才八歲大的孩子,要她明白這種不得已跟無奈確實是難了些,穆嬤嬤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只能心疼的摟著她。
  「小姐,別哭了。」穆嬤嬤以手絹拭去她小臉上的淚,嘆了口氣。「從今以後您得堅強些,畢竟以後能靠的,只有咱們自個兒了。」
  女孩點點頭,抽抽噎噎的擦幹淚。
  穆嬤嬤還想再說些甚么,馬車卻突然停住了,一張黝黑的臉探了進來。
  「穆嬤嬤,南宮山莊到了!」
  「南宮山莊已經到了?!」穆嬤嬤眼驀然大張,欣喜得連忙跳了起來,一雙肥厚的掌,開始在她身上忙和起來。
  「小姐,咱們終於到了!奶娘替您把衣衫理理,南宮夫人這么多年沒見小姐,咱們可千萬不能失禮!」
  她連忙替衣水映理了下裙衫、微亂的發鬢,才滿意的扶她步下馬車。
  一直到親眼見了南宮山莊,衣水映才發現,南宮山莊遠比她想象中還要大的多了,矗立在群山之中的宏偉莊院,令人望而生畏。
  「穆嬤嬤,從今以後我就要住在這兒了嗎?」
  衣水映仰頭望著前頭偌大的華麗莊園,一雙小腳像是被定住似的,怎么也邁不開步伐。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有太多事情叫她害怕。
  「小姐,您別怕,這南宮夫人寬厚和善,您一定會喜歡她的。」
  看出了她的不安,穆嬤嬤微微一笑,拉起她的小手輕拍道。
  「可是──」
  「她來了耶!」
  衣水映正要開口之際,莊院裏突然傳來清脆響亮的聲音,隨即,一名女孩自莊裏衝了出來,親熱的拉住衣水映就嚷道:
  「妳一定就是水映對不對?娘說妳會來,我已經等好久了──」無視於她驚慌的神色,南宮羽滔滔不絕的自顧說道。
  「我是衣水映,妳是──」一時間,衣水映被這靈秀漂亮的小女孩給嚇著了。
  「我叫南宮羽,他叫南宮琰,是我二哥──」南宮羽大眼一溜,瞥見不遠處的身影急忙又嚷了起來。「還有,後頭那個高個兒的是我大哥,他叫南宮珩!」女孩獻寶似的說道。
  衣水映怯怯的抬頭瞥了眼,身旁相貌俊秀的南宮琰,又望向不遠處年紀稍長,氣質儒雅溫厚的俊美少年,羞得臉蛋一下燒紅了起來,連忙躲到奶娘的背後。
  「小姐,您別怕,這是羽兒小姐、琰少爺跟珩少爺,您不記得了嗎?您們幾年前還一起玩哪!」
  「水映,歡迎妳到南宮山莊。」南宮琰柔聲開口道,一雙眸始終盯著衣水映。
  衣水映看看他,又看看遠處的南宮珩,只見後者微微朝她點頭一笑,沉穩內斂的氣息已像個大人。
  「走,我帶妳去見娘!」
  突然間,衣水映柔軟的小手被人給握住,一抬頭,只見南宮琰正溫柔望著她。
  她羞怯的望著被他握在掌中的小手,遲疑的望著穆嬤嬤,不知該不該抽手。
  「去吧!」穆嬤嬤朝她鼓勵一笑。
  衣水映咬著唇,忍不住抬起嫣紅的小臉,瞥了始終立在遠處的修長身影一眼,才勉為其難的隨著南宮琰往莊院裏走。
  立在遠處觀望的南宮珩,始終沒加入話局、也沒有開口,唯有一雙深邃的黑眸始終盯著那個白玉般的瓷人兒,久久不曾移開──
  誰也沒發現,那抹纖柔的小小身影,已深深烙進他的心底!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25 PM

第一章
 八年後
  「水映──水映!」
  南宮山莊僻靜的西莊院繡房裏,傳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嚷。
  正在窗前專注刺繡的纖柔女子,微挑了下精致的柳眉,卻仍從容自若的提線落針,繡著錦帕上的最後幾針,而後才不慌不忙的收針捻結,
以雪白貝齒咬斷線頭。
  她小心展開帕上的繡圖,一只栩栩如生的鷹正翱翔於布上,展翅欲飛,女子宛如三月春櫻般粉嫩的唇瓣,緩緩漾開一抹笑。
  「我敢打賭,這回肯定讓妳大吃一驚──」
  隨著門外急促的語聲,她小心而珍惜的疊起錦帕,而後悠然起身拉齊裙襬,微微伸展了下略顯僵硬的胳膊,一個宛如小雀兒般伶俐的身影
,一刻不差的正巧衝進房來。
  「水映──妳瞧我抓到了甚么!」
  匆匆奔進的一名少女,興奮的將一只醜黑東西湊到她跟前,興高採烈的嚷道。
  「羽兒,這東西妳打哪兒抓來的?」衣水映柳眉微顰,語氣卻仍不急不緩。
  只見南宮羽手上抓的,是只黑不溜丟的蝦蟆,渾身一顆顆的疣,讓人光看就足以冒起一身雞皮疙瘩。
  「後山!冷燡說這東西很滋養耶!」南宮羽笑嘻嘻的拎著蝦蟆左端右瞧。「等會兒我提到廚房讓廚娘煮了去,咱們一塊嘗!」
  南宮山莊地處偏僻山區,常出沒些奇獸毒蟲,剛來時,衣水映總是被她三天兩頭抓來的東西嚇得淚眼汪汪,但到南宮山莊八年來,她早已
習以為常了。
  「冷總管他逗妳的。」衣水映忍不住噗哧一笑。「這東西可當藥引卻吃不得,會毒死人的。」
  南宮羽是南宮夫人最小的女兒,雖然自小就在藥堆裏玩大,對於藥卻是一竅不通,成天凈愛抓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一顆玩心是天不怕、地
不怕。
  「好啊──冷燡竟然敢騙我?!」南宮羽氣嘟嘟的撅起小嘴,小手一揚,就把手上的東西給一把甩出窗外。「害我拎著這醜八怪跑了半天
!」
  衣水映見她垮著張小臉,也不急著安慰,只是噙著笑,捧起桌上的一只小錦布袋,遞到她面前。
  「羽兒,別氣了,來,這是送妳的。」
  「送我的?」一下子,南宮羽原本悶悶不樂的小臉上,又重新綻出笑。
  只見錦絨縫成的袋子上,繡著兩只追逐的蝴蝶,一旁還有只雪白的小兔,正對著頭頂上的粉蝶兒發楞,看起來精巧卻又生動得緊。
  「這袋子繡得好漂亮喔!」南宮羽孩子氣的捧著錦袋又跳又叫。
  「以後見著甚么東西,就用這口袋子裝,別再用手抓了。」她噙著笑叮囑道。
  「謝謝妳,水映!」
  南宮羽愛不釋手的賞玩著錦袋,大眼一溜,眼尖的一手就將桌上那條疊齊的繡帕給搶了過去。
  「欸──這又是要送誰的?」南宮羽抓起那條繡帕在手上把玩,隨即綻起一抹賊兮兮的笑。「一定是要送給二哥的,對不對?」
  「不,那是──」衣水映差點衝口而出,卻及時咬住唇瓣。
  「不是?那是給娘?還是──」南宮羽一雙鬼靈精怪的大眼,試探的在她臉上溜著。「給大哥?」
  最後兩個字,登時讓衣水映的絕美容顏,染上一大片嫣紅。
  「妳臉紅了,我猜對了對不對?」
  「妳別瞎猜,我繡著好玩,誰也不送!」
  她紅著臉,趕緊自南宮羽手上拿回那條繡帕,牢牢藏進懷裏。
  「好嘛!我不瞎猜,那妳自己說,大哥跟二哥妳究竟是喜歡誰?」南宮羽笑嘻嘻的問道。
  聞言,衣水映驀的一楞。
  當她坐在窗前,腦海不知不覺浮現的,盡是南宮珩溫柔和煦的笑容,以及那雙宛如鷹般沉著銳利的眸──
  多年來,那抹身影總是佔滿她的心。
  千頭萬緒的猛一抬頭,才發現南宮羽正一臉頑皮的瞅著她。
  唉呀!她是怎么了?竟會隨著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丫頭說的話起舞?!
  「妳甚么事不好問,成天凈問這個?!」
  衣水映小臉一紅,急忙轉身故作忙碌的收拾一籃針線。
  「我這是替我大哥跟二哥問的,免得你們三人老在那玩捉迷藏,連我這局外人看了都煩惱。」南宮羽一派老成的嘆起氣來。
  「煩惱甚么?」
  一個滿含笑意的聲音,突然間自門外傳來,讓房內的兩人一怔,不約而同的轉頭。
  只見南宮琰正噙著抹笑緩緩踱進門來,俊美的容貌、瀟灑不羈的氣度,足以讓情竇初開的少女臉紅心跳。
  「還不是水映跟──」
  「羽兒,午膳時間快到了,妳趕緊回房去換件衣裳吧!否則等會兒飯桌上讓姑母看到了,肯定會讓她老人家更煩惱。」
  還不待南宮羽說完,衣水映就連忙將她往門外推。
  「我娘?」一提到南宮夫人,南宮羽的神情總算有幾分緊張。「妳說得對!我得趕緊回房換衣裳,這一身臟要被娘見著了,肯定又要挨罵
了!」
  眼看南宮羽一溜煙消失在門外,她總算是松了口氣。
  「剛剛跟羽兒聊些甚么?」南宮琰來到她身邊,一派輕松的問道。
  「沒……沒事。」她忙搖螓首。
  南宮琰略一挑眉,若有所思的審視著她。
  「妳有事瞞著我?」
  「我怎么會?!」衣水映急忙別過頭,收拾起桌上的幾捆繡線。
  「映兒,我真是越來越猜不透妳了。」
  雖然表面上,衣水映看來溫婉纖弱、安靜不多話,但他始終覺得,她的心思復雜得讓人不知從何了解起!
  「我一直不就是這個樣子嗎?有甚么好猜不透的。」她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扯著繡線。
  「映兒,打從妳進南宮山莊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認定,這輩子妳是我南宮琰的妻了,妳知道嗎?」
  衣水映緩緩抬起頭,幾乎被他深情而堅定的神情給迷惑住了。
  但懷裏的繡帕,是那樣灼熱的熨貼在她胸口,緊密得幾乎沒有讓任何人容身的空隙。
  「我知道。」她輕咬唇瓣,輕輕點了下頭。
  「我已經跟娘說了,只要妳點個頭,下個月我們就成親!」
  「成親?」這兩個字來得突然,幾乎嚇壞了她。
  「映兒,我不能等了!」南宮琰緊握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熱切的說道:「我要娶妳當我的妻,要妳替我生下一群,像妳一樣聰慧漂亮的
孩子!」
  「可是……」
  「可是甚么?」他急切的問道。
  「我甚至沒有心理準備……」
  「沒關係,我有!打從妳第一天進南宮山莊,我就已經為這天準備好了!」
  「可是我……」
  「妳還考慮甚么?難道──妳不喜歡我?」
  她是喜歡南宮琰,但那卻像是兄妹之情,而不是──愛!
  「我……我……」她心虛的低下頭,不知如何回答。
  「映兒,我要妳今天就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他霸氣的要求道。
  「我……我還要再想想。」
  衣水映急忙掙脫他的手,拎起裙襬轉頭就往門外跑。
  「映兒──」
  衣水映怎么可能會拒絕他?她怎么可能不愛他?
  望著遽然飛奔而去的纖柔身影,向來狂傲自負的南宮琰,首次遭受前所未有的挫折,只能怔怔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廊外!
  ☆☆☆
  書房裏一片靜默,唯有紙張偶爾翻動的聲音。
  南宮珩神情專注的坐在窗邊審閱帳目,身旁一方小桌前,則是坐著幫忙記帳的冷燡。
  向來,只要有南宮珩在的地方,氣氛總是一如此刻安靜。
  「大莊主,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冷燡的聲音驟然打破了沉默,也讓那雙翻動書頁的手停頓了半晌。
  「有話就說。」南宮珩頭也不抬的說道。
  「聽說,咱們山莊很快就要辦喜事了。」
  冷燡望著那張專注沉穩的俊臉,緩緩吐出一句,深冷似海的眸底,讓人看不清情緒。
  「辦喜事?誰的喜事?」南宮珩的眉心微微蹙起。
  「水映小姐跟二莊主。」
  南宮珩遽然抬起頭,臉色大變。
  「冷燡,你從來不是個多事的人。」南宮珩微慍的吐出一句。
  冷燡在南宮山莊當了多年總管,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向來寡言謹慎,從不曾像今天這樣失了分寸。
  就在冷沉的空氣即將沒入寂靜,南宮珩突然沉聲開口道:「你從哪聽來的?」
  「今早冷燡經過大廳,親耳聽見二莊主跟老夫人在談這樁婚事。」
  正欲翻動帳頁的手,再度微微一震。
  「那很好,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一句話說得雲淡風清,但緊握著帳冊的大掌卻微微泛白。
  望著那張過度平靜的俊臉,冷燡忍不住開口道:「水映小姐才貌雙全、聰穎敏慧,難道莊主對她──」
  「你想試探些甚么?」南宮珩銳利的眸遽然掃向他。
  「小的不敢。」冷燡遽然低下頭。
  「一直以來,我只把她當妹妹,她跟二弟的婚事,我樂見其成。」
  南宮珩神情冷靜自若,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煩躁。
  「冷燡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水映小姐是個難得的罕世珍寶,替大莊主可惜罷了。」
  「我對她沒有男女之情,根本談不上可不可惜!」這句話,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冷燡明白了。」
  冷燡不再多言,斂神重新提筆記帳,而南宮珩則是冷凝著俊臉埋首帳冊。
  誰也沒注意到,門外一抹佇立許久的纖柔身影,正心碎的飛奔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冷燡已經將一本帳整理得差不多。
  「大莊主,這些帳目請您過目。」
  「嗯。」南宮珩點點頭,平靜的朝他一擺手。「這裏沒事了,你下去吧!」
  「是。」
  冷燡微點了下頭,便退出書房。
  孰料,才剛一關上房門,就聽見書房裏傳來焦躁的踱步聲。
  冷燡微微挑起眉,凝神傾聽房內益發煩躁不安的聲響,這一刻,他突然意會過來了!
  若有所思的一轉身,就發現腳邊躺著一條白色錦帕,冷燡拾起一瞧,發現錦帕上頭繡著一只展翅的鷹,栩栩如生的姿態叫人不禁讚嘆。
  放眼全南宮山莊,會有這么縝密的巧思、精湛的手藝,除了衣水映外,不做第二人想。
  衣水映來過?
  他微微挑起眉,望著前頭的曲廊,又看看書房,沉思半晌。
  終於,他像是意會了甚么,一臉莫測高深的將錦帕放進懷裏,而後從容舉步離去。
  ☆☆☆
  衣水映強忍著眼底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提著裙襬一路奔回房間。
  從她八歲進南宮山莊以來,我只把她當妹妹!
  南宮珩方才的那句話,宛如一記響鐘在她腦海裏反復回蕩著,震得她心口隱隱發疼。
  一回到房間,她將自己投入柔軟的床榻間,心碎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成串滾落。
  她還在奢望、期盼些甚么?
  如今她總算認清,南宮珩對她只是兄妹之情,這么多年來,全是她一廂情願。
  不由得,她想起了今早姑母的一番話──
  「映兒,妳今年也該十六了吧?」
  清早的南宮夫人寢苑裏,原本在一旁服侍的丫頭全被遣退,只剩下衣水映跟南宮夫人。
  「是的,姑母。」
  冰雪聰明的衣水映,當然知道南宮夫人找她來的目的,謹慎的等著她開口。
  「算算妳到南宮山莊也八年了,妳爹臨終前把妳托付給我,姑母得替妳找個好歸宿,責任才算了,也才不負妳爹所托。」
  聞言,衣水映的心口猛然一抽。
  「姑母,映兒不想嫁人!」
  看著神色焦急的衣水映,南宮夫人笑吟吟的再度開口道:「傻丫頭!姑母算是看著妳長大的,雖然舍不得,但女兒家長大畢竟是要嫁人的
,是不?」
  不待她回答,南宮夫人緊接著說道:「我看妳跟琰兒情投意合,姑母就作主讓你倆下個月十五成親,不知妳意下如何?」
  「可是……我……我……」衣水映望著眼前慈祥的南宮夫人,幾度欲言又止。
  「怎么樣?」見慣大風大浪,南宮夫人自然不會看不出她異常的神色。「有甚么話妳盡管說,若妳不喜歡這門親事,姑母絕不會勉強妳。」
  「不,不是的!只是──」
  南宮山莊的每一個人,是那么理所當然的認為,她跟南宮琰應該在一起,甚至連「他」也不例外──
  「姑母,讓我考慮幾天好嗎?」她咬著唇悠悠說道,口氣已不若方才堅定。
  「不急、不急,等妳做好決定,再告訴姑母,啊?」南宮夫人技巧的掩飾起驚訝,慈藹的拍拍她的小手。
  南宮夫人的話言猶在耳,卻沒想到這個必下的決定,來得這么快!
  雖然旁人看她跟南宮琰走得近,老把他們理所當然的湊成一對,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她心裏真正喜歡的人,卻是另有其人。
  即使這么多年來,她總是只敢敬畏的遠遠看著他,但他的每個凝神蹙眉、勾唇微笑……所有細微的一切,卻早已深植在她心底,再也拔除不去了!
  她也說不上這種感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是這么死心眼的愛著這個男人了。
  但她從來沒想過──他根本不愛她!
  與其要她真嫁給一個不愛的人,那她寧可誰也不嫁。
  可是她看得出來,姑母有多期盼她跟南宮琰成親,她不能、也不該讓她失望!
  早在踏進南宮山莊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這輩子她都欠南宮山莊一份恩情,也欠一個報答。
  是啊!她還須再考慮甚么?琰哥哥是個那么好的人,嫁給他往後只會一輩子幸福,絕不會受半點委屈。
  只是,心底那個身影,卻是那樣頑固的深駐心底,拔除不去啊!
  究竟她該如何抉擇?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26 PM

第二章
 「小姐,該用晚膳了!」
  坐在窗前凝望著遠處出神的衣水映,被穆嬤嬤的聲音驀然驚起。
  「我吃不下。」她疲憊的搖搖頭。
  「小姐,這怎么成?您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了!」穆嬤嬤擔憂得眉心都揪成了一團。
  衣水映只是低著頭,半天不發一語。
  「小姐,您是怎么了?」穆嬤嬤終於忍不住問道。「這兩天不見您上繡房,也不出房門一步,是不是出了甚么事?」
  「奶娘,沒的事,妳別瞎猜。」衣水映搖搖頭。
  雖然她佯裝一副若無其事,但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孩子,就算有天大的委屈,她也絕不會在人前掉一滴淚。
  南宮山莊讓小姐有了個棲身之地,卻也讓她藏起了自己,成為一個沒有聲音的人。
  想起往事,穆嬤嬤不禁感嘆。
  原本衣家在長安城裏,是個頗有聲望的行醫人家,誰料得到,在短短一年內,老爺、夫人卻因病相繼離世,只留下當時還不滿九歲的女兒

  老爺在臨終前將小姐托付給她,要她無論如何得帶著小姐前往南宮山莊依親!
  八年來,日子或許過得衣食無缺,但小姐說得對,南宮夫人再怎么對她們好,她們畢竟還是寄人籬下!
  「水映小姐,您在裏面嗎?老夫人請您上飯廳去用晚膳哪!」
  才感嘆著,門外就突然傳來,南宮夫人身邊丫鬟小翠的輕喚。
  南宮夫人肯定是一整天不見她吃飯,特地差丫鬟來瞧瞧。
  「小翠,我這就來了!」她趕緊起身,到鏡前整理了下衣容。
  這就是衣水映,總是柔順的從不拒絕任何人。
  「奶娘,沒事的。」臨出門前,衣水映還朝她綻出安撫的一笑。
  看著衣水映臉上漾著微笑,神情自若得倣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任誰也看不出她內心真正的心思。
  但她可不是旁人,而是從小看她長大的奶娘,小姐心裏想些甚么,她怎么會不知道?
  「我走了!」衣水映急忙轉身往外走,逃避奶娘臉上那抹擔憂的神情。
  來到飯廳,待眾人坐定,才發現南宮珩遲遲沒有出現。
  「這孩子,一整天不見他出來吃些東西,肯定又是忙得忘了時間!」南宮夫人無奈的搖搖頭,轉頭吩咐丫頭道:「小翠,到書房去請大莊
主出來晚膳!」
  「是的,老夫人。」
  小翠恭敬的福了下身,正要往門外走,衣水映卻突然站起來。
  「姑母,我去好了。」
  「映兒?」南宮夫人驚訝得略一揚眉,卻沒讓表情洩露情緒。「也好,就麻煩妳走一趟了。」
  避開南宮琰那雙寫滿疑惑的眸,衣水映急急步出飯廳,一路來到書房。
  一進門,才發現南宮珩正提著筆、緊蹙眉峰,望著桌上厚厚的冊本入神。
  站在門邊,衣水映看著他專注的側臉許久,不禁看癡了。
  南宮珩溫文有禮且滿腹文學、通曉四書五經,與開朗狂放的南宮琰全然不同。
  他沉穩內斂、喜怒哀樂幾乎不形於色,對她總是保持適當距離,遙遠得就像個天上的神祇,與其說敬畏,不如說她一點也不了解,這個不
輕易表露感情的男人。
  但奇妙的是,打從見面的第一眼,她就這么義無反顧的愛上了他!
  輕喟了口氣,她放輕腳步沒有驚動他,來到他身邊一細看,唇上漾起了抹會意的笑。
  她徑自取筆蘸墨,在藥庫清冊上,俐落的多添上兩筆參須跟白芍。
  那潔凈雪白的柔荑,驚醒了沉思中的南宮珩,一抬頭,一張絕美無雙的側臉驀然躍入眼底,一股深沉的震悸,狠狠撼動他的心口一下。
  她總是讓人移不開視線!
  不同於往昔那個甜美動人的小女孩,如今的她出落得出塵脫俗,渾身散發著股纖柔似水的氣息。
  八年多來,似乎這南宮山莊倚山傍水的世外風光,把她那股清靈的氣質襯托得更加脫俗動人了。
  她沉魚落雁的容貌不消說,最難能可貴的是,她生性聰明慧黠、善體人意,除了有一雙令人讚嘆的巧手,對於醫學藥理也格具天分,他甚
至懷疑,天底下有甚么事能難倒她的!
  如果可以,他願意用生命去換取這個令人心折的女人──
  但,他不能!
  南宮珩迅速垂下眸,掩飾眼底那抹濃烈得,幾乎將他自己淹沒的感情。
  「難怪我怎么對就少了兩味藥。」他故作輕快的一笑。
  這就是南宮珩,絕不輕易洩露絲毫情感。
  「莊裏每天進出的藥貨繁不勝數,忙中不免有所遺漏。」衣水映柔柔一笑。
  那抹短暫一現的絕美笑容,讓南宮珩不覺又失了神。
  「是啊!看來,這個重擔遲早得交給二弟了。」他遽然起身步向窗邊,勉強回了句。
  說起南宮琰,兩人都有了幾分不自在。
  霎時,偌大的書房陷入一陣短暫的沉寂,兩人各懷心事,都等著對方先開口。
  從以前就是這樣!
  每次兩人獨處,總是有著份尷尬與不自在,像是怕不小心逾越了那條分界線似的!
  「聽說──娘找妳去談妳跟琰的親事?」南宮珩輕描淡寫的說道,終於打破沉默。
  霎時,衣水映嬌傃的粉頰立刻轉刷為白。
  她轉頭望著他,他平靜的俊臉上依然看不出半點情緒。
  幾天來,她始終強忍心傷,佯裝若無其事,如今卻被他的一句話給徹底擊垮了偽裝。
  衣水映咬著唇瓣,泛酸的鼻頭惹出了淚。
  「恭喜妳了!」南宮珩一雙置於身側的掌已緊握成拳。「妳跟琰從小就形影不離,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只是這樣?」
  衣水映痛心的吐出一句,不爭氣的淚水,讓眼前挺拔的身影模糊起來。
  他不由自主的回過頭,只見她一雙雪白的纖手正緊扯著胸口,秋水剪瞳閃著盈盈淚光,一雙緊咬的唇瓣幾乎沁出血來,憐弱的模樣讓人心
痛──
  他該有任何的期盼嗎?
  那纖柔似水、完美無瑕的衣水映,對他有一絲感情?
  不,她自小就跟琰如此要好,成親是天經地義的事,他不該奢想,也絕不該自私的破壞弟弟的幸福!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
  「妳注定要喚我一聲大哥的,這場婚事我等很久了。」
  他強迫自己背過身,故作輕松的說道,渾身卻麻木得沒有一絲知覺。
  果然──衣水映苦澀的一笑,還在盼甚么呢?她早該死心了!
  絕望的緩緩背過身,及時掩飾眼中沁出的淚光,她輕輕吐出一句。
  「大哥,上飯廳用晚膳吧,大家都等著你哪!」
  她竟然喚他──大哥?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南宮珩突然明白,他真的親手把她推離自己了!
  ☆☆☆
  大清早的南宮山莊人聲鼎沸、熱鬧喧嚷聲不斷。
  大半個月來,南宮山莊上上下下張燈結彩,熱熱鬧鬧的準備辦喜事。
  尤其是離成親之日越近,整個山莊就益顯得熱鬧。
  來來往往的糕餅鋪子、酒樓跟雜貨鋪的小廝絡繹不絕,送來的喜酒、喜糖、糕餅堆滿了一廳,宣告著明天的南宮山莊,勢必會有場盛大而
隆重的婚事!
  「小夥計,麻煩你把這幾甕喜酒,送進廚房去!」
  「沒問題!」
  「大嬸,這喜枕、喜帳交給我就成了,我待會送進新房去!」
  「好的,還有甚么需要,盡管差人來吩咐一聲哪──」
  衣水映獨自在銅鏡前,聽著門外幾名丫頭忙碌吆喝的聲音,腦子裏始終紛亂得沒有一刻平靜。
  望著鏡子裏的自己,臉上非但沒有一絲即將成親的喜悅,反倒愁眉不展得像是被逼婚似的。
  南宮琰待她呵護關懷、無微不至,她理當覺得高興才對,怎么心口卻疼得直想掉淚?!
  一旁看著她怔坐出神大半天,又是搖頭、又是嘆息的穆嬤嬤,終於忍不住了。
  「小姐,您當真想清楚了?這事關一輩子的幸福,您可不能這么糊裏糊塗就嫁了!」穆嬤嬤語重心長的勸道。
  「奶娘,您在說甚么?明天我就要跟琰哥哥成親了!」衣水映慌亂的急忙起身步向窗邊,故作輕快的說道。
  「別瞞我!您是我自小奶大的,我怎會不懂您心裏想些甚么?」穆嬤嬤一雙洞悉的眸,讓衣水映的情緒幾乎無所遁形。
  她唇邊強裝的笑容頹然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濃重的惆悵。
  「奶娘,妳不懂!」
  「我是不懂,這么簡單的一件事兒,聰明的您怎么會亂了譜?」穆嬤嬤洞悉的望著她。「是大莊主,是不?」
  「奶娘?」衣水映大驚失色,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我只消看您看大莊主的眼神,就明白一切了!」穆嬤嬤嘆了口氣。「既然您喜歡大莊主,為甚么還要答應跟二莊主成親呢?」
  「珩大哥他──他根本不喜歡我,更何況,這也是我欠南宮山莊的……」
  「婚姻這事兒可不能兒戲,咱們或許欠南宮山莊一份恩情,但感情這事怎能拿來報恩?」
  「除了這樣,我還能怎么選擇?逼珩大哥愛我?娶我?」她的驕傲與尊嚴,不容許她這么做。
  「小姐,您這是在做傻事啊!」穆嬤嬤不禁替她心疼。
  她總是這么善良、事事替人著想,誰也不忍傷害,到頭來卻是苦了自己!
  「琰哥哥待我這么好,我有甚么好苛求的?奶娘您說是不?」
  衣水映微微的泛起笑,兩串清澈的淚水,卻沿著雙頰不斷滾落。
  「小姐──」穆嬤嬤心酸極了,抱著衣水映纖細的身子,眼眶也忍不住溼潤。
  「水映小姐!」
  突然間,門外傳來的急促敲門聲,打斷了門內的主僕倆。
  衣水映趕緊擦幹眼淚,急忙理了下衣容,穆嬤嬤也趕緊上前應門,只見門外站著面帶焦急的冷燡。
  「冷總管?有事嗎?」衣水映難掩驚訝。
  冷總管來到山莊四年多了,向來負責幫忙南宮珩掌管莊裏的藥材生意,行事謹慎守分,人也沉默不多話,怎么今天會突然來找她?
  「水映小姐,是這樣的,我剛剛經過大莊主寢房,發現裏頭好象有些不尋常的聲響,上前敲門遲遲沒有人應門,冷燡不敢貿然進去,莊裏上上下下又全忙著,只好來通報您一聲!」
  一聽到南宮珩,衣水映的神色立刻緊張了起來。
  「我這就去看看!」
  她甚至顧不得體統,拎起裙襬就朝南宮珩的廂房趕去。
  「小姐,不成啊!」穆嬤嬤大驚失色的在後頭喚著。「要不,讓嬤嬤跟您一塊去──」
  「奶娘,沒事的,我去去就來!」
  衣水映難掩焦急的丟來一句,就怕老邁的穆嬤嬤追不上她的腳步,反倒跌傷了自己。
  「可是──」穆嬤嬤還想再說些甚么,然而衣水映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回廊那頭。
  目送衣水映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廊外,冷燡眼中有抹奇異的光芒乍現,隨即隱沒在平靜無波的眸底。
  「穆嬤嬤,很快妳就有得忙了。」
  別有深意的留下一句,冷燡徑自轉身出門。
  「冷總管,您這是甚么意思?」
  穆嬤嬤蹙著眉頭想半天,還是想不出個道理來,急忙追著他問。
  冷燡沒有回答,好看的薄唇只是輕輕的一勾──那是一抹誰也弄不懂的笑。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26 PM

第三章
 衣水映三步並做兩步趕到南宮珩的寢苑外,發現他的寢房果然是門窗緊閉著。
  「珩大哥!我是映兒,你沒事吧?」
  她慌急的敲著房門連聲喚道,回答她的卻是房內一聲聲痛苦的呻吟。
  焦急的四下張望了眼,卻發現連半個可以幫忙的人也沒有,所有的家丁、丫鬟全為明天的大喜之日忙去了。
  一想到裏頭的南宮珩可能正病著、痛著,顧不得體統,她毅然撞門而入。
  一進寢房,只見南宮珩面色泛著異紅,正痛苦的在床上翻滾、呻吟,連身上的衣衫都已經被扯得殘破不堪。
  「珩大哥,你怎么了?哪裏不舒服?」
  她焦急的奔向床邊,一雙雪白柔荑急忙探上他的額際,才發現他的體熱高得駭人。
  「唔──唔──」
  半個多時辰下來,被體內持續竄燒的火,折磨得幾乎失去神智的南宮珩,勉強一睜開眼,從模糊的視線中看見衣水映那張清靈臉龐,登時
一股異常的燥熱,再度猛烈的自下腹竄升而起。
  「走開──」南宮珩咬牙吐出一句,聲音低沉喑啞得宛如即將失控的野獸。
  他知道半個多時辰前喝下的那杯茶裏,被人下了催情散,卻不知是誰下的藥,更不知道下藥之人目的為何?!
  衣水映原以為他是病了,但再一細看,卻發現他雙眼泛紅充血、古銅色的胸口上還布滿紅斑。
  來自行醫世家,又在南宮山莊多年,她對醫藥病理也懂得不少,一眼就看出這是中了某種催情散。
  「珩大哥,你恐怕是中了催情散,我去取解藥來!」
  沒有時間去想是何人下的藥,目的為何,她一心只想趕緊替他解除痛苦。
  匆匆到藥房取了緩解藥回房給他服下,孰料,他的症狀非但沒有改善,體溫反而竄高得宛如一盆火爐,幾乎碰不得。
  看來,他中的恐怕不是普通的催情散,一般的解藥,反倒加重了藥性在體內運行。
  怎么會這樣?
  南宮珩怎么會突然被人下這種藥?再說,這南宮山莊向來平靜,又會有誰有這種機會,能在他的飲食、茶水裏下藥?甚至連莊內有解藥這
一步都想到了!
  最近為了籌備婚事,莊內出入的份子極雜,實在讓人無從查溯起,若有心人想乘隙下藥,也並非難事,只是──這下藥之人究竟是何目的

  「珩大哥,你還頂得住嗎?」
  她焦急的站在床邊,看著他全身通紅在床上翻滾、呻吟,卻無能為力。
  她知道一般的催情散除了解藥,就只能以男女交合來祛除體內的藥性,否則此人最後將會氣血逆流而亡。
  雖然不知道這最後的方法能否奏效,但為了救他,她只能姑且一試了!
  「珩大哥,再忍一忍,你很快就會舒坦了!」
  雖然美麗的臉蛋已經羞得通紅,但衣水映卻義無反顧的一一解下身上的衫裙。
  「妳──妳──做──甚么──」
  南宮珩睜開赤紅的雙眼,才發現她正解下身上衣衫,直至身上只剩下一件小小的肚兜跟褻褲,露出的大半雪白無瑕肌膚,以及勻稱雙腿,
讓他體內再度泛起一陣劇烈的痛楚。
  「我不知道這法子有沒有用,只能姑且一試。」衣水映羞紅著臉蛋,卻堅定的步向他。
  「映兒──別逼我傷害妳!」他使盡所有的力氣喊道。「若真要幫我,妳盡可差人到鎮上尋個花娘來,不需要這樣!」
  她當然知道,她絕不是唯一能救他的人,只是,她怎能告訴他,她愛他愛得甚至連女人最寶貴的貞操都願意犧牲。
  「別想這么多,就當作是我對南宮家的報答吧!」
  她柔柔一笑,毅然將自己柔軟的身子貼上他──
  ☆☆☆
  雖然一心想幫他,但純真的衣水映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全然不知該怎么做。
  「快阻止我!」南宮珩狂亂的低吼道。
  他該竭力阻止自己不該逾矩,然而雙手一碰到她細膩雪白的身子,卻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只想從她柔軟的身子上尋求解放,好解除像是
被火焚身般的痛楚。
  尤其是緊貼在他胸前那副柔軟身子,以及擱在胸口那雙出奇柔軟冰涼的小手,更是幾乎逼瘋瀕臨失控的他。
  不!她是琰深愛的女人,也是他明天就要過門的妻,就算自己早已愛她多年、是那樣渴望她,也絕不能做出背叛弟弟的事!
  用盡所有的意志力,他硬是將手從她如羊脂般柔嫩滑膩的肌膚上拔離,緊握成拳不再多看她一眼。
  「你要我嗎?」
  突然間,衣水映絕美的臉蛋自他胸口悠悠抬起。
  「我──」當然想要!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用整個生命去換取她──但,絕不是現在這種情況下!
  衣水映跟弟弟相愛,早已是眾所皆知的事實,而他,只不過是個一廂情願,怎么也覺醒不過來的傻子罷了!
  「我不能!」他痛苦的擠出一句。
  「為甚么?」就連在這種情況下,他甚至連碰也不願意碰她?
  「妳是琰即將過門的妻子……我……我不能……」
  「你從來不懂我的心意對不?」衣水映望著他痛苦的俊臉,感傷的低喃道。
  剎那間,南宮珩以為自己在她眼底看到一絲深濃的愛意,但就在他想再細看,她卻已遽然別過頭去。
  「走吧!」一股強烈的痛楚,再度自身下傳來,他咬緊牙關將她推離自己。
  「我不會走的!」衣水映平靜的搖搖頭,臉上有著孤注一擲的堅決。
  就算是她一廂情願,就算將來南宮琰因此對她不諒解,她也要留下最後一點與他的回憶。
  宛如飛蛾撲火般,她義無反顧的再度將自己貼上他。
  「不──住手……」冰涼滑膩的肌膚,讓他的意志力宛如烈焰中的危墻,已是岌岌可危。
  「妳會後悔的!」南宮珩艱難的吐出一句。
  「不,我不後悔!」
  衣水映臉上那溫柔卻堅定的神情,美得令人心折,卻又是那樣深刻的撼動他。
  「映兒──」
  蟄伏在體內的兇猛欲望,再也無法克制,他遽然反身將她壓向床榻,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饑渴的封住她的唇,近乎粗暴的掠奪她的甜
美。
  南宮珩灼熱的唇,像是即將要將她燃燒,急切得近乎蠻橫,但她卻沒有比這一刻更感到滿足。
  因為,他終於就在她的眼前,用低沉的聲音喚她、用深情的雙臂緊擁著她。
  衣水映沒有比這一刻更感覺到,她跟南宮珩的距離是這么近,近得能感受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以及雙臂環抱著她的力量。
  如果老天真要責罰,她願意為此刻的幸福下地獄!
  這場激情風暴來得又急又快,兩人都同時被這個完美的結合而深深撼動,倣佛他們天生就該適合彼此的懷抱。
  南宮珩環抱著她,不顧一切的只想索取更多,身體那股如火焚燒般的痛楚逐漸解除,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種甜美的疼痛,倣佛怎么也要不
夠她──
  偌大的寢房內,傳來衣水映婉轉迷醉的嬌吟,以及南宮珩倣佛野獸般低沉的喘息,濃重的情欲彌漫在兩副汗溼交纏的軀體上,直到那股極
致的喜悅衝上巔峰,兩人在雙雙一聲吶喊之後,終於緩緩宣告平靜。
  南宮珩頹然倒在一旁,身上那股洶湧噬人的欲望與痛楚終於解除,除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有的就是對衣水映的不舍與憐惜。
  「映兒──」此刻,南宮珩腦中充塞著難解的疑問。
  為甚么她要這樣幫他?
  「噓!」衣水映的纖指阻止了他,只是靜靜將小臉貼上他的胸膛,傾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只願享受這最後一刻的幸福。
  這一刻,南宮珩胸口深處像是被狠狠撞擊了下,她的甜美、她的嬌柔可人、她的一切──都像是在方才的結合中,全一點一滴滲進了他的
身體深處,再也拔除不掉了。
  他以為,他可以大方的將她讓給弟弟,卻發現這樣的成全有多難、有多令人心痛!
  「映兒,我要娶妳!」南宮珩收緊臂彎,衝動的開口道。
  他無法想象,他這一生都得靠著回憶她過日子。
  因為要為她的貞操負責?衣水映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她要的是愛,不是同情。
  「我只要這樣就好,讓我再多靠一下,好嗎?」
  南宮珩摸不透衣水映到底在想甚么,卻莫名為她近乎絕望的語氣感到心疼。
  或許,她只是為了報答南宮山莊,她心裏真正愛的人,始終還是南宮琰吧?!
  他心痛的閉上眸,任由那股嫉妒與不甘的情緒,無情的啃噬他的心口。
  沉浸在彼此心事中的兩人,渾然不覺門外細碎的腳步聲,正朝這裏而來。
  門外的丫鬟似不知房內有人,拎著抹布掃帚就徑自打開門,然而當她一看到床上相擁的兩副軀體,驚嚇得手上的東西全掉了一地。
  冷總管叫她來打掃大莊主寢房,也沒說大莊主在裏頭──還帶著一個女人。
  門口突如其來的聲響,驚起了床榻上的兩人,倉皇的雙雙望向大門。
  丫鬟一看到同時轉過來的兩張臉孔,兩眼頓時更是睜得老大,驚恐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
  「啊──」她張口就放聲尖叫起來。
  ☆☆☆
  「糊塗、糊塗啊!」南宮山莊的大廳裏,氣氛是出奇的僵滯凝重,只見南宮夫人高坐堂上,氣白了臉顫聲罵道。
  應該是即將成親的新嫁娘,卻被人發現跟大伯未著寸縷的躺在床上。
  這種難堪的局面,讓原本熱鬧的山莊頓時籠罩著一片低氣壓,所有的下人全戰戰兢兢的垂首肅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而南宮琰更是面色鐵青的站在一旁,緊握的雙拳洩露出他的難堪與憤怒。
  「你們──你們怎么會這么糊塗,做出這樣的事?」
  來回看著大廳中靜立無言的兩人,南宮夫人是又氣又失望。
  她向來最懂事、守分寸的兒子,跟乖巧柔順的侄女,竟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
  「姑母,全是映兒不好,您要罰就罰我好了,不關珩大哥的事。」咚的一聲,衣水映屈膝跪了下來。
  「不,映兒,姑母相信妳不會糊塗做出這種事,是不是珩兒對妳逾矩?妳大膽照實說,姑母一定替妳主持公道。」
  「不,姑母,珩大哥沒有對映兒逾炬,映兒是──」衣水映的目光,驀然瞥及南宮琰難堪的臉色,頓時心底湧起了濃重的愧疚,再也不忍
傷害他。
  「映兒是一時糊塗!」她閉起眸子,近乎麻木的吐出一句。
  聞言,南宮珩震愕的遽然望向衣水映。
  她竟然將一個時辰前那場美好的結合,稱之為──一時糊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她果然是後悔了!
  「珩兒,娘聽聽你怎么說。」
  「沒甚么好說的,若映兒是一時糊塗,那我就是乘人之危了!」他毫無感情的吐出一句。
  「你──」南宮夫人氣憤的看著他一臉頑倔,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難道你不知道,映兒明天就要跟琰兒成親了?你怎么還能這么做?」
  她真是不明白,原本溫文、懂分寸的兒子,怎么會犯下這等糊塗事來!
  然而面對南宮夫人嚴厲的責問,南宮珩卻依然面無表情、始終不發一語。
  「老夫人,這全是冷燡的錯!」
  突然間,冷燡站了出來,一臉自責的說道:「要不是我方才經過大莊主房間,聽見裏頭有些異樣,請水映小姐過去看看,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經他這么一說,南宮夫人心底終於有了譜了。
  看來,這肯定是映兒到了珩兒房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兩人年輕氣盛,一時把持不住,就做出了這等糊塗事,她還巴望有甚么合情合理的解釋?
  「這不關你的事。」南宮夫人疲憊的朝他擺擺手。
  來回望著衣水映跟南宮珩許久,南宮夫人終於不得不做下決定。
  「明天珩兒跟映兒立刻成親!」
  說完這句話,南宮夫人隨即步出大廳,只留下錯愕與震驚的一幹人。
  而始終冷沉著臉、未曾開口的南宮琰,在朝兩人投下悲憤的一眼後,也隨即掉頭而去。
  僕傭逐漸散去的偌大大廳裏,終至只剩下低頭不語的南宮珩跟衣水映兩人,面對著清冷空氣中,倣佛永無止盡的沉默──
  一場難堪的意外終至落幕,但從那股潛伏在四處的暗潮洶湧氣氛裏,卻隱約透露出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倣佛宣告著──這只是個開端!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27 PM

第四章
 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牽著匹黑馬,從南宮山莊側院悄悄離開,小心警戒的模樣像是怕驚動了人,直到步出南宮山莊,才翻身策馬朝闃黑的深
夜奔馳而去。
  掌控韁繩的男子不斷喝叱著黑馬加快腳步,行色匆匆的模樣滿是迫不及待。
  穿過一片陡峭的崖壁,馬匹奔進一片闃黑無邊的樹林,然而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黑馬卻絲毫不慌亂,仍是快速往黑暗中奔馳,像
是早已熟識了這條路。
  好不容易終於穿出寬闊的樹林,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已隱約可見前方似乎有燈影搖曳,隨著黑馬的腳步,眼前矗立在山頭上的,赫然是一
座宏偉的莊園。
  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的熟悉莊園,讓男子忍不住催促黑馬加快腳步。
  「少主回來了!」
  一見到莊門外的身影,守門的幾名家丁掩不住欣喜,此起彼落的高嚷了起來。
  隨即,偌大的莊院裏,燭火紛紛燃亮起來,原本沈寂的莊園,也因為這個夜半歸來的男子而騷動起來。
  男子將馬交給家丁,便隨即步入莊內,才剛踏進大廳,就聽到一個略帶顫抖的熟悉嗓音自堂內傳來。
  「我兒,你可終於回來了!」
  一名年邁的老婦,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吃力的從內堂走了出來。
  一見到許久不見的身影,男子再也忍不住的迅速迎上前,屈膝跪在婦人跟前。
  「娘!」他激動的喊道。「原諒燡兒這么久才回來看您!」
  「娘知道、娘知道的。」婦人雙手摸索男子的臉,忍不住喜極而泣。「瞧你,怎么又瘦了?」
  男人緩緩抬起頭,通紅的燭火將他俊美的五官映照得一清二楚。
  這個男子不是別人,竟是在南宮山莊地位極為重要的冷燡。
  「娘,燡兒很好,您別擔心。」冷燡緊握著母親枯幹的手,小心將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燡兒,你究竟甚么時候才能離開南宮山莊,回到冷家莊來?」冷母雙眼黯淡無神的不尋常,仔細一看,才發現她竟然雙眼全盲,完全看
不到東西。
  「娘,您放心,就快了!」冷燡胸有成竹一笑。「一切計畫都在進行當中,南宮驊的那幾個孤兒寡母,很快就會嘗到報應的。」
  「燡兒!娘來日無多,也不想再報甚么仇,只希望你能多陪陪娘!」冷母嘆了口氣,悠悠的說道:「再說,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找個
好姑娘,好好的安定下來,生幾個白胖的孫子──」
  「娘,在替爹報完仇之前,我沒有心思去想兒女私情。」冷燡溫和卻堅定的打斷母親。
  「可是……」
  「娘,這件事別再提了,我這趟回來只想看看您,還得趁天亮前趕回去。」冷燡看了眼窗外闃黑的天色。
  「你這么快又要走了?」冷母難掩不舍的緊拉著他的手。
  「我不希望讓南宮家起疑,更何況,今天還有場好戲要上演!」驀的,冷燡闃暗的眸底,閃起一絲陰冷的眸光。
  一回神,冷燡瞥及母親臉上擔憂的神色,隨即握著母親的手,輕聲安慰她。
  「娘,您別擔心!我保證,一個月內,我一定會把事情做個了斷!」
  「真的?」冷母綻出一抹欣喜的笑。
  「我甚么時候騙過您?」
  「娘信得過你,當然信得過!」
  看著母親不過五十開外,卻蒼老得倣佛七十歲老嫗的臉龐,以及那雙因悲痛失去父親而哭瞎的雙眼,一股在胸膛洶湧翻騰的恨意,怎么也
平息不了。
  這場短暫的重逢,只維持了約莫兩個時辰。
  在天色微亮之際,黑色快馬再度奔出冷家莊,一如來時的匆促,朝南宮山莊疾馳而去。
  冷家莊外終年彌漫的冷霧,就宛如冷燡的來歷與過去,是場令人難解的謎。
  ☆☆☆
  南宮珩跟衣水映終究是成親了!
  諷刺的是,在一片喜氣大紅襯托下的,卻是幾雙被顛倒姻緣的愁眉,以及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沉重氣氛。
  簡單的行禮後,衣水映早早被送進了新房,而南宮珩與南宮琰不知去向,就連下人也不敢多話宣揚,倣佛這是件多見不得人的醜事。
  那些為了今天大喜之日送來的喜酒、喜餅全堆在廚房一角,上頭一張張醒目的喜字,如今看來卻格外刺眼,下人連要怎么處理這些東西,
也不敢多問主子一句,深怕無端遭了殃。
  坐在原本該是她和南宮琰的新房,如今新郎易了主,衣水映的處境倍感難堪,一顆懸在眼底的淚水,卻怎么也不敢讓它掉下來。
  「小姐,別再想了,事情都發生了,重要的是往後跟大莊主好好相處。」穆嬤嬤拍著她的背,輕聲勸慰道。
  「奶娘,是我害了他們!」衣水映哽咽道。「如果可以,我希望痛苦受過的全是我一個人!」
  衣水映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一念之間,竟造成了這個難以收拾的後果。
  她有著滿心的歉疚──對於被她辜負背叛的南宮琰,以及不愛她,卻得被迫娶她的南宮珩。
  即使莊裏上下,倣佛都用不諒解的眼光看她,但穆嬤嬤卻始終不多問、也不怪她,這讓衣水映倍覺對不起這個自小呵護她長大的奶娘。
  「小姐,這不是誰的錯,要怪,就只能怪老天爺捉弄人!」穆嬤嬤無奈的嘆了口氣。
  「奶娘!」衣水映撲進奶娘懷裏,一顆心被她寬厚的包容揪得發疼。
  穆嬤嬤不舍的撫慰著衣水映,兩眼忍不住也潮溼了起來。
  就這樣,穆嬤嬤陪著衣水映在新房內枯坐了大半天,眼看她連紅蓋頭都還覆在頭上,卻怎么也等不到新郎官回房。
  「眼看都已經過中午了,大莊主怎么還不回房?」穆嬤嬤兩眼不住往空蕩的大門外張望,終於按捺不住遽然起身。「我去找他──」
  「奶娘,別去!」衣水映急忙阻止她。「您別管我了!這是我種下的果,往後就讓我一個人擔,您就先去歇息吧!」
  「可是──」
  「當年爹娘相繼離世,我孤身依親,不也都過來了?您放寬心,我比您想象中的堅強多了。」衣水映掀開蓋頭,遞給她一抹堅強的笑。
  穆嬤嬤又怎會不知道,她雖然看似柔弱,骨子裏卻有著堅強的韌性與傲骨,是絕不會輕易被擊倒的。
  「那嬤嬤先出去了。」
  綻起笑容送走了穆嬤嬤,那抹強裝的堅強遽然卸下,話說得雖滿,但自己能撐多久,她也沒有把握。
  直至傍晚,那個失蹤近乎一天的身影,終於回房了。
  早已拿掉蓋頭的衣水映,一見他的身影出現,還是乖乖的坐回床畔,整個身子因緊張繃得老緊,連頭也不敢抬起來。
  「妳放心,我不會碰妳,同樣的錯誤,我南宮珩不會犯兩次!」
  衣水映錯愕得遽然抬頭望向他,對他異常疏冷的語氣,感到難以置信。
  「你在氣我?」衣水映狠狠將指甲掐進肉裏,希望能分散心口那道緊揪的疼。
  「氣妳?不,妳這么偉大的犧牲自己,我感謝妳都還來不及,怎會氣妳?」然而,他的語氣聽來卻像是無情的淩遲,鞭笞著她的尊嚴。
  看著她受傷的表情,南宮珩強自壓下心底那股歉疚,徑自抓起衣服朝門外走。
  「珩,你要去哪兒?」衣水映顫聲問道。
  「只要是遠離妳的地方,哪裏都好!」
  隨著房門遽然甩上,衣水映隱忍了一整天的淚,終於潸然落下。
  她怎么會狼狽至此?!
  難道,舍身救他真是自私的決定,她不但苦了自己,也累及兩個無辜的男人?!
  這──會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嗎?
  ☆☆☆
  南宮珩陰鬱的才剛衝出寢房,一個隱匿在廊柱後的身影,隨即緩緩步出。
  他一抬頭,才發現南宮琰擋在前頭,含恨的血紅雙眸,宛如一頭負傷的野獸。
  南宮珩對他有著滿懷的愧疚,但事已至此,他不願解釋、不願辯駁,甘心當個眾夫所指的罪人。
  他的沉默更激起了南宮琰的怒氣,毫無預兆的,一記重拳朝他揮了過來,略有功夫底子的南宮琰拳勁不輕,一拳打得他連退了幾步,隨即
鮮紅的血絲從他的唇角緩緩沁出,顯得狼狽不堪。
  「我向來敬重你這個大哥,沒想到──你竟然會做出這種事?」南宮琰眼中毫不掩飾對他的不諒解與恨意。
  「你還有甚么話好說?」
  「事已至此,我還能說甚么?」他面無表情的拭去唇角的血漬道。
  南宮琰以為他起碼會有一句懺悔、一句道歉,他卻甚么都不說、也不解釋,難道他不知道,他等了映兒八年,對她用情如此之深,他身為
大哥,怎能這么對他?
  他幾乎是毀了他所有的希望!
  「你若不是我大哥,我一定會殺了你!」他陰鬱的瞇起眼,惡狠狠吐出一句。
  「全是我的錯,我願意背起所有的罪,就是別再去打擾映兒。」南宮珩閉起眼疲憊的說道。
  「你們──」南宮琰看他這么維護衣水映的態度,更加確信,他們果真是聯合背叛了他。
  「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對我?」南宮琰發出悲痛的大吼。
  看著南宮琰憤怒狂亂的模樣,南宮珩只覺痛心難當,弟弟跟映兒的感情他是知道的,但他這個身為大哥的,竟然親手破壞了弟弟以及所愛
的女人的幸福!
  只怪他定力不夠,若事情能再重來一回,他寧願選擇死,也不要衣水映舍身救他!
  再也不忍看見,弟弟近乎瘋狂的模樣,他遽然別開頭快步離去。
  「老天爺!你不公平──」南宮琰握著拳捶打著廊柱,仰天發出悲吼,直到雙手布滿血跡,還渾然不覺得疼。
  而這一幕,也全被遠處一抹身影看進眼底。
  冷燡冷眼看著那抹如負傷野獸般的身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冷笑。
  兄弟鬩墻?多精彩有趣的戲碼?
  來到南宮山莊這么多年,他已經厭倦了這裏平靜和樂的氣氛,這場驚天動地的換婚記,果真把這一群人攪得雞犬不寧!
  如今,計畫的第一步已經讓南宮琰痛失所愛,變成一個意志消沈、滿懷怨憤之人,接下來──該輪到誰呢?
  冷燡自胸口掏出一條繡帕,嗅著上頭襲人的香氣,冷酷的笑了。
  「冷總管,甚么事情這么好笑?」
  一個突如其來的嬌甜嗓音,讓冷燡驀的一驚,一轉頭,才發現竟是南宮羽那個小丫頭。
  「沒事。」
  他斂起笑,不露痕跡的將繡帕塞回懷裏,正準備走開──
  「冷燡,你昨天晚上騎著馬,是上哪兒去了?」
  南宮羽毫無心眼的一句話,讓他的腳步猛然僵住。
  倏的,冷燡幽暗的眸底閃過一抹殺氣。
  「妳看到了甚么?」他遽然回頭,一掌箝住她纖細的頸項。
  南宮羽猛的一驚,被他眼底的陰冷給嚇了一跳,他向來謙遜溫文,像今天這樣大發脾氣還是第一回。
  不知是太天真還是單純,南宮羽竟沒有察覺出他神色間的不對勁,更渾然不覺頸子上的大掌只消輕輕一收,就能輕易取她的小命,還滿心
以為他只是鬧著她玩。
  「你掐得我好疼喔!」她嘟起小嘴,難受的掙扎起來。
  「說,妳究竟看到了甚么?」扣在她頸上的大掌微微收緊。
  「我只看到──看到你騎著馬出莊,就只是這樣嘛!」她真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他生甚么氣?!
  冷燡瞇起黑眸,仔細審視她澄澈無邪的眸子半晌,終於遽然松手。
  看著南宮羽純真美麗的臉龐,冷燡唇邊突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一雙莫測高深的黑眸,看來竟帶著幾分邪氣。
  「小丫頭,妳該不會是在偷偷窺探我吧?」
  他突然欺身逼近她,兩指挑起她頰邊的一綹發絲,以低沉的語氣狎戲道,溫熱的氣息跟她只有幾吋之遙。
  突然間,南宮羽的心莫名的狂跳了起來,一股陌生的燥熱迅速蔓延整張小臉,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我……我才沒有窺探你,只是正巧睡不著四處亂逛,不經意瞧見的!」她鼓著緋紅的小臉回道。
  「為甚么睡不著?」長指松開她的發,突然撫上她嬌嫩的臉蛋,漫不經心的輕劃著。「也對!妳不小了,也該是少女思春的年紀了……」
  「甚么是思春?」南宮羽天真的楞楞望著他。
  看著她天真微啟的粉色唇瓣,他竟有一剎那間的失神。
  「就是──想男人!」他迅速恢復平靜,重新勾起一抹慵懶的笑。
  聞言,南宮羽漲紅了臉蛋,氣憤的反駁道:「我才沒有想男人,只是──天氣熱罷了!」
  「熱?」冷燡挑眉望著她半晌,突然沉沉笑了起來。「喔,是啊!瞧妳,都冒汗了哪!」
  他的長指沿著她微微汗溼的發鬢,一路往下滑至她細膩的頸項,而後繞著她從不規矩攏緊的微敞衣襟打轉。
  看著她胸前兩團明顯的隆起,這一刻他才驚覺,這像個野丫頭般的小女孩,不知不覺中竟長大了。
  十七歲的她,不但出落得益發標致美麗,還有著副 纖合度,足以逼瘋男人的好身材。
  「你……你在幹甚么?」
  南宮羽突然像是給人下了藥似的,雙腳虛軟得幾乎撐不住自己。
  她是怎么了?心臟活像有幾張大鼓在敲,又活像渾身燒起一把大火似的,她是病了嗎?這又是甚么病,怎么胸口繃得像快喘不過氣來了?

  天真的她,沒有發覺他的舉動,早已違反了禮教以及主從間的界線。
  「替妳檢查。」冷燡漫不經心的哼道。
  「檢、檢查甚么?」
  南宮羽盯著他幹凈修長的指,在自個兒胸口遊移,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檢查妳是熱病了,還是思春。」他邪魅的雙眸緊盯著她不放。
  不知怎么的,南宮羽總覺得,今天的冷燡跟往常不同,像是──多了幾分大膽與邪氣!
  「你──你別胡說,上回你誆騙我的事,我都還沒同你算帳哩!」
  嘴裏說得漂亮,但在他灼熱得宛如要將她吞噬的目光中,南宮羽竟不爭氣的顫抖起來。
  冷燡勾著抹邪笑,將南宮羽純真的反應全看進眼底。
  她太生嫩了,只消輕輕撩撥就抖成這個樣子,尤其是一雙粉薔色的稚嫩唇瓣,更是輕顫不休。
  他緊盯著她的唇,戲謔的黑眸突然幽暗下來,一股莫名的念頭驀然興起──不知她的味道,是否一如看起來那樣甜美可口!
  「瞧妳抖得這么厲害,看來這熱病可不輕。」他一指抬起她的下巴,喑啞的低喃道:「我這就幫妳驅熱。」
  驅熱?隨著他的氣息越來越近,南宮羽卻覺得渾身更加燥熱起來,像是快燒起來似的!
  南宮羽的小腦袋裏昏昏沉沉,完全無法思考,更遑論平時的鬼靈精怪能派上用場。
  像是意識到,有甚么驚天動地的事即將發生,南宮羽又驚又怕的用力閉上了美眸,忐忑不安的等著那件陌生未知,卻又神秘的事情發生──
  「小姐,您在哪兒?老夫人有事找您哪!小姐──」
  兩雙即將相接的唇,幾乎只差一吋就要碰上,遠處卻突然傳來一名丫鬟慌張的聲音。
  冷燡自眼角餘光瞥及遠處的小丫鬟,眼底倏然閃過一抹警戒,隨即俐落抽身。
  「咱們下回再繼續吧!」
  似笑非笑的深深看她一眼,冷燡一派從容的轉身而去,倣佛剛才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捧著急喘不休的胸口,南宮羽望著冷燡瀟灑而去的身影,一顆心仍是七上八下的,怎么也不安寧。
  「小姐,我可找到妳了!老夫人她──」
  小丫鬟一看到南宮羽,喜出望外的抓著她就連珠炮似的說了起來,仍兀自恍惚出神的南宮羽,卻連丫鬟說了甚么,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這個冷燡實在太神秘了!
  不,他一定是有事瞞著她!
  她決定,下回他若再騎馬出莊,她一定要跟去看看,要是他敢騙她,讓她錯過了好玩的事,她肯定不饒他!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29 PM

第五章
 她上哪兒去了?
  南宮珩一醒來,發現身旁空無一人,冰涼的床榻像是衣水映不曾睡過。
  他心一驚,急忙下床著衣衝出房間,在偌大的莊裏瘋狂的四處尋找。
  宛如遺失了樣重要的東西,他焦急得幾欲發狂,好不容易,他終於在後院裏發現了她的身影,然而眼前的一幕,卻叫他怔立當場,久久無
法反應過來。
  他的妻子,竟然正親密的依偎在弟弟懷裏,兩人緊緊相擁的身影,像是分不開彼此。
  或許是他對不起弟弟在先,但如今衣水映已是他的妻,他怎么可以接近她?甚至這樣大膽的公然相擁,他們──究竟把他置於何地?
  憤怒宛如狂濤巨浪,洶湧得幾乎毀滅一切,嫉妒燒紅了南宮珩的眼,他緊咬著牙,置於身側的雙手,不覺用力緊握,當下就要衝過去──
  手心傳來一陣劇痛驚起了他,眼前的畫面遽然消失無蹤,他猛一張開眼,才發現自己正坐在書房,手裏緊握著早已被捏斷的筆,上頭還沾
滿不斷沁出的鮮血。
  原來,只是個夢──
  他一手揉著隱隱作疼的額際,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
  從成親後,就在書房裏度過三個日夜的他,竟然倦極不覺打起了盹,甚至夢見了這樣的畫面。
  他怎么從來沒發現──嫉妒,竟是這么可怕的東西?!
  他表面上看似不在乎,心裏仍始終擔憂著衣水映隨時會離開他,重新投回弟弟的懷抱。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滿腦子的紊亂思緒。
  「進來!」
  他迅速將沾了鮮血的筆丟出窗外,找了條布巾裹住手掌,房門也正好被打開。
  「大莊主,蜀中藥園的貨已經運抵,您可要親自去點?」冷燡來到他桌前,恭敬的問道。
  「不用了,這件事交給你去處理就好。」南宮珩心不在焉的揮揮手。
  「是。」冷燡恭敬的略一點頭。
  沈吟半晌,南宮珩再度開口。「另外,我要你去替我查件事。」
  「大莊主請吩咐。」
  「我要你替我查查莊內,近來可有甚么不尋常的人或事,有任何消息,盡快來向我回報。」
  他淡淡的吩咐道,對被人下藥的事,謹慎的絕口不提。
  「冷燡知道了,若沒有其他事,那屬下先下去了。」
  看著冷燡的背影,南宮珩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他佯裝不經意的問道:「今天可有見到大莊主夫人?」
  「喔,冷燡方才見大莊主夫人,往二莊主的練功房去了。」他迅速垂下眼,掩飾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異樣光芒。
  「我知道了。」
  「大莊主有事找大莊主夫人?要不要冷燡去──」
  「不用了!我只是隨口問問。」南宮珩神色不自在的遽然打斷他。
  「既然這樣,那冷燡就先下去了。」
  看著魂不守舍的南宮珩,他的唇邊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冷笑,隨即轉身離去。
  一直到冷燡帶上門離開,南宮珩強自壓抑的焦躁,也躍然浮現在俊臉上。
  即使手裏捧著本明天就要出貨的各家商號名冊,卻始終心神不寧,他勉強抓起一只筆,開始安排運貨時間、批次,卻發現寫出來的字跡,
就宛如他的心情一樣紊亂不堪。
  終於,他再也忍無可忍的遽然丟下筆,毅然起身往後院的練功房而去。
  一到練功房,發現裏頭非但沒有衣水映的芳蹤,連南宮琰也不在裏頭,這讓他胸口那股莫名的緊繃,不自覺的松懈下來。
  正要轉身出門,他卻突然發現窗邊放著一條繡帕。
  南宮珩狐疑的拿起一看,看見繡帕上繡著一只英姿煥發的鷹,上頭還夾著一張紙條,寫著「相思崖」三字。
  莫非,那是他們用來暗通款曲的地方?登時,他的情緒竟無來由的狂躁起來,眼中也散發出令人心驚的陰鷙光芒。
  他將繡帕塞進懷裏,遽然轉身衝向馬房,在馬夫瞠目結舌的目光中,縱身跳上馬,隨即奔出了南宮山莊。
  他馬不停蹄,往約莫一裏路外的相思崖迅速趕去,隨著身旁不斷飛掠而過的景物,不堪的私會畫面,也一幕幕在他腦海裏跑著。
  好不容易終於來到相思崖,他迅速跳下馬,近乎倉皇的在空曠蕭索的崖邊四處尋找,卻怎么也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又急又慌之下,他壓根沒注意到腳邊逐漸松動的石塊,眼看四下無人,他正欲轉身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轟然巨響傳來,他還來不及反應,腳下一空,整個人已經連同石塊,摔進數十丈的山崖下。
  他一路滾落山崖,渾身被陡峭的岩石撞得疼痛不堪,骨頭像是一根根全被撞碎似的,直到他應聲落到崖底,撞上堅硬的地面,才終於停止

  是誰陷害他?在淩亂模糊的思緒裏,這個念頭悠悠的浮了上來。
  然而渾身像是撕裂般的痛楚,卻一點一滴逐漸瓜分他的氣力,失去意識前,他滿腦子想的,竟還是衣水映那張令人擰心的絕美容顏。
  他肯定是活不成了吧?
  說來諷刺,在他終究如願娶了衣水映之後,卻成了個怕失去她的妒夫,如今,他為她送了命,可算是真正失去她了!
  這……該不會是老天爺給他的報應吧?!
  就在最後一絲意識陷入恍惚之際,他聽見一個逐步走近的腳步聲,而後一個熟悉的戲謔自耳邊響起。
  ☆☆☆
  「這么久不見,你倒是用了個很特別的方式來歡迎我!」
  「大莊主醒來了──」
  「太好了!我趕緊去稟告老夫人去!」
  「我去找大莊主夫人!」
  當南宮珩自昏迷中悠悠轉醒,就聽見身旁傳來爭相走告的吵雜聲,讓他更確信自己還活著。
  一看到他睜開眼,一旁相貌俊美無儔的男人,懶洋洋開口了。
  「你昏迷了三天,能醒來真是個奇跡。」
  他不需轉頭,就認出了這個狂傲的聲音。
  「霍令齌?你──怎么來了?」南宮珩艱難的張開唇,卻發現聲音粗啞得活像吞了一大盆沙。
  「聽說你成親了,特地來給你送賀禮。」他語氣輕松的說道。
  南宮珩忍著痛瞥他一眼。幾年不見,他依然還是這副特立獨行的個性。
  天底下,也唯有霍令齌這個人,才能在面對一個摔得幾乎半死的傷者面前,若無其事的說笑!
  「你怎么知道?」他遽然想起身,卻引來胸口一陣劇烈的痛楚。
  「恰巧經過鎮上聽來的。」他俐落的檢視他胸前的傷,頭也不抬的回道。
  看來,這件醜聞肯定是傳遍幾個鄰近的城鎮吧?!南宮珩自嘲的一笑,閉起眼躺回床上。
  「賀禮呢?」他心不在焉的問道,雙眼開始不由自主的搜尋那抹纖柔身影。
  「為了扛你回來,留在崖邊了,你若想要就差人去拿吧!」霍令齌半玩笑道。
  「謝了!你那些醫書我沒興趣。」
  南宮珩悻然的語氣,引來霍令齌一陣大笑。
  看著他俊美無儔的相貌、瀟灑挺拔的身影,任誰也想不到他竟大有來頭。
  霍令齌是他幾年前上京城談筆買賣時認識的,雖然年輕,卻是深受皇上倚重的專屬禦醫,連皇帝都得敬他幾分,是個深藏不露,絕不容小
覷的人物。
  霍令齌替他的胸口重新上了藥,而後雙臂環胸打量起幾乎體無完膚的他。
  「嘖嘖──瞧你,可真是慘不忍睹!」他一臉不忍的搖搖頭。
  「你──」
  「大莊主他醒來了?」
  南宮珩還來不及開口,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一個纖柔的身影已經衝了進來。
  一看到床上終於清醒的南宮珩,三天未曾合眼的衣水映,眼眶竟不聽使喚的泛紅了。
  她快步奔上前,來到他床邊。
  「珩,太好了!」她強自綻出笑,聲音卻已哽咽。「你餓不餓?我讓廚娘煮碗粥來好嗎?」
  她眼下的兩團陰影讓他心口一緊,他不舍的幾乎想伸手撫慰她,但那條鷹姿翱翔的繡帕,卻倏然閃進他的腦海。
  「不必了!」他冷淡的倏然別開頭。「我不餓。」
  在還沒找出害他的真兇前,衣水映並不能完全排除嫌疑。
  「可是你已經三天沒有──」
  「我的事還輪不著妳來拿主意!」話才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千萬個不願傷害她,不知為甚么,一開口卻總是尖銳的傷人。
  「我沒這個意思……」衣水映宛如挨了一拳,臉色驀然刷白。
  「咳……我想,他現在得多休息,需要什么我會請人送來。」霍令齌不忍見她進退兩難,開口解危。「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說吧。」
  自從那天他帶著受傷的南宮珩回來,到今天南宮珩醒來,她的心一直係在重傷的丈夫身上,現在才想起,這些天他也一直衣不解帶看顧丈
夫的傷,她應該要謝謝人家。
  「待會我請下人整理間房,讓您休息。」
  「多謝夫人。」
  衣水映勉強一笑,剛放下的心倣佛又被一層烏雲籠罩。
  他們夫妻,可有和平共處的一天?
  ☆☆☆
  休息了一夜,南宮珩的氣色恢復不少。
  衣水映一早便來看南宮珩,卻不知為了什么,他只是冷著一張臉,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盯著她,直到霍令齌敲門進房,才讓她有了喘息的空
間。
  「霍公子,我去端碗冰糖蓮子給您解暑。」
  目送急步而去的纖柔背影,霍令齌對昨日南宮珩不近人情的態度,有些不解。
  「她不是你的新婚妻子?怎么對人家這么冷淡?」
  「怎么?連你也被她沉魚落雁的美色迷住了?」南宮珩佯裝一臉滿不在乎的戲謔道:「我以為你在宮中,看多了絕色的宮女嬪妃,那種姿
色還入不了你的眼!」
  「你變了。」霍令齌仔細打量他許久,終於有了結論。
  「人總是會變的。」他淡淡的回道。
  他忍著痛想起身,卻發現自己的下半身,竟麻木得毫無半點知覺,就連一根腳趾頭也無法動彈分毫。
  「你對我的腳做了甚么?」南宮珩不耐的蹙起眉。
  霍令齌一手撫著下巴沉吟半晌,像是在琢磨該怎么開口。
  他了解霍令齌,每當他出現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就表示遇上了麻煩。
  「我的腳到底是怎么了?」他的聲音驀然緊繃起來。
  靜靜看著他好半晌,霍令齌終於輕輕吐出一句。
  「你的腳癱了。」
  「癱了?」南宮珩狐疑的瞇起眸,像是在思索著這兩個字的含意。「你是甚么意思?」
  「你的腳……恐怕再也不能行走。」
  他的黑眸遽然大瞠,筆直盯著霍令齌平靜的表情,來來回回,直到再也找不出一絲玩笑的跡象。
  「這不是真的!」南宮珩望向自己麻木的雙腿,震懾的吼道。
  「你受到嚴重的撞傷,恐是傷到了後脊,連帶影響了下半身脈絡──」
  「不可能的!」他大吼一聲,狂亂的掙扎著想移動雙腿下床。「我怎么可能會癱?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眼前的一幕令人不忍,但霍令齌沒有阻止他,只是靜靜看著他狂暴的吼叫,做著困獸之鬥。
  「不可能──不可能的──」
  南宮珩不甘心的試圖移動雙腿,卻讓自己狠狠的摔下床。
  「怎么會這樣?我的腿──廢了?」
  南宮珩雙眼赤紅,瞪著毫無知覺的雙腿,開始用力的捶打,然而無論他再如何用力,卻仍感受不到絲毫的痛楚。
  等他滿身大汗、筋疲力竭的頹然停手,一身狼狽的緩緩抬起頭,才發現衣水映隱忍著淚水站在門邊,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妳知道了是不?」
  她的平靜更激起南宮珩的憤恨與不平。
  「霍公子已經全告訴我了。」衣水映艱難的點點頭。
  「哈哈哈──有了個瘸子丈夫,妳現在有何感想?嗯?」
  他仰頭瘋狂大笑,散亂的頭發、狼狽匍跌在地的模樣,宛如失去理智的瘋子。
  她心痛的淚水不禁又湧上眼眶,卻仍強綻起一抹堅強的笑,快步走向他。
  「珩,別擔心!總有一天你的腳一定會復原的──」
  「我不需要妳的同情!」
  南宮珩遽然推開她,憤恨的吼道。
  或許他的腳癱了,但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是她的!
  他悲憤的握緊雙拳,恨恨的往地上用力一擊。
  天啊!一雙殘了的腿?
  往後他的男性尊嚴要往哪裏擺?又要用甚么面目來面對衣水映?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30 PM

第六章
 才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南宮珩就像是徹底變了個人!
  他變得陰沉古怪、猜忌多疑,脾氣更是暴烈得讓下人避之唯恐不及,除了衣水映,誰也不敢多靠近他一步。
  雙腳不良於行,南宮珩只能搬回新房,南宮夫人還特地請了兩個丫鬟隨身照顧南宮珩,沒想到不出一天,就哭哭啼啼被罵跑了。
  衣水映也不忍再為難下人,一肩扛起照料他的工作。
  連續幾天下來,衣水映依照霍令齌的叮囑在夜半起身,以草藥淬煉的藥油替他按摩雙腿,以防肌骨脈絡淤堵,白天還得應付他陰晴不定的
脾氣,才短短幾天已是心神俱疲。
  好不容易在替他擦完藥油,讓他又重新睡下後,衣水映也累得在旁邊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發現南宮珩竟坐在床邊,面無表情的盯著她。
  「妳計畫了多久?」
  「珩,怎么了?你在說甚么?」衣水映恍惚的思緒,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
  「妳知道我在說甚么!」
  他陰沉的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
  「這一開始就是妳計畫好的,把我引到相思崖去,好讓我永遠也回不來,這就是妳的目的,對嗎?」
  「珩,你怎么會這么想?」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會認為這場意外,是她故意設計的?!
  「還是我那親愛的弟弟,也是妳的合謀人?」他聽若未聞的再度說道:「你們倆一起串通除掉我,好從此可以雙宿雙飛、高枕無憂?」
  昨天他想了一整夜,這件事實在太過巧合,顯然是有人故意引他到相思崖去,那裏地勢險峻,一不小心就可能會送了命,那條繡帕又是她
所有,除了她以外,他想不出還有誰會這么做。
  「怎么可能?我跟琰哥哥根本沒有理由這么做!」她不知道這荒謬的念頭,他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妳當然有足夠的理由!因為我的緣故,妳被強迫跟他分開嫁給我,難道這還不足以讓妳動了殺機?」
  雖然他根本無法想象,善良得連一只螻蟻也舍不得踩死的她,會是幾乎害死他的劊子手,但事實卻在眼前。
  「嫁給你,我從沒有過一絲埋怨,我只怕你──勉強啊!」衣水映眼底泛起一層薄霧。
  「那條繡帕妳又作何解釋?」他遽然別開頭,煩躁的問道。
  「甚么繡帕?」
  「或許這能喚起妳一點記憶!」
  看著他自懷裏掏出那條染血的繡帕,她兩眼驀然大瞠。
  「這繡帕怎么會在你這?」
  「這是我在琰的練功房發現的,上頭還有一張寫著相思崖三字的紙簽。」他兩眼緊盯她臉上的表情。
  「這繡帕是那天我不小心在書房外弄丟了,後來想回來尋時,卻怎么也找不著了,怎么會在練功房出現呢?」
  「因為妳去過那!」
  「我?」衣水映這下更糊塗了。
  「沒錯!就在我出事那天。」
  「你出事那天一大清早,我就陪娘到廟裏進香去了,怎么可能去練功房?若不信,你可以去問娘。」
  她的表情不像說謊,但冷燡為甚么會說,看到她去了練功房?
  很明顯的,這兩個他向來最信任的人,其中有一人說了謊。
  只是,衣水映實在太嬌弱、表情也太無辜,他無法把她想成那種心若蛇蠍的女人。
  「這事情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到時若真是妳,我絕不會輕饒!」他眼中閃著一抹肅殺的冷光。
  衣水映沒有開口再解釋些甚么,卻毫不畏怯的迎視他犀利的眸光。
  「妳出去,我要靜一靜!」
  南宮珩望著她好半晌,才遽然轉身徑自面向窗外不再看她。
  衣水映望著他毫無表情的側臉,終究還是沉默的帶上門離開。
  待衣水映的腳步聲一走遠,他立刻讓門外的丫鬟把霍令齌給請來。
  「怎么?今天好些了嗎?」
  霍令齌一進門,依然是一副輕松自在的神情,像是無視於他失去雙腳的事實。
  奇怪的是,這樣的態度卻讓他覺得好過多了。
  「齌,我想請你幫一個忙。」南宮珩沉吟半晌,終於開口請托道。
  「你說,我若幫得上的,一定義不容辭。」霍令齌果然一如預料中的爽快。
  「我懷疑我這回受傷,是有人故意布下的陷阱,想請你去幫我查查。」
  「我就說,我認識的南宮珩,怎么看都不像是會把自己摔下山崖的人。」霍令齌像是心有靈犀似的一笑。「沒問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南宮珩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回,霍令齌望著門外,很快就有了主意。
  看來,這件事得從調查這個,來歷神秘的冷總管開始。
  ☆☆☆
  「我不需要吃甚么藥,給我拿出去!」
  「珩,這樣是不行的,你的腳──」
  「我說拿出去,妳是沒聽懂是不?」
  杯盤遽然碎裂的聲音,劃破了南宮山莊寧靜的清晨。
  正在幹活兒的下人,聞聲只是往側廂院看了眼,又各自忙起自己的工作,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了。
  從出事之後,南宮珩變得格外暴烈的脾氣,讓下人人人自危,誰也不敢多管閒事。
  倣佛被詛咒似的,一個月來南宮山莊接連出事,先是南宮琰,後是南宮珩,最後連向來堅毅剛強的南宮夫人,也因過度憂心而病倒了。
  如今整個山莊,像是彌漫著一股化不開的陰霾,那股說不出的緊繃氣氛,宛如大禍臨頭的前兆。
  衣水映看著滿地的碎片跟藥汁,忍不住嘆了口氣。
  「珩,你這樣對自己一點幫助也沒有。」
  看著蹲下身去撿拾一地碎片的衣水映,南宮珩強自壓抑她被割傷的擔心,遽然別過頭去。
  「我怕這一喝,丟的就不只是一雙腿,而是一條命。」他話中有話的暗諷道。
  「珩,這是霍公子開的藥方子啊!」衣水映不敢置信的倏然抬頭望向他。
  「怎么?聽妳的口氣,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南宮珩瞇起眼,像是想看穿她。「畢竟他長得俊俏瀟灑,身分也非比尋常,妳一定巴不
得離開我這個陰陽怪氣的瘸子,投向他的懷抱吧?!」
  「珩,只要你還需要我的一天,我就不會離開你。」
  衣水映那美麗而平靜的表情惹怒了他。
  「收起妳那自以為慈悲寬容的姿態!」他大手憤怒一揮,觸手可及的東西應聲碎裂一地。
  「妳懂那種感受嗎?一夕之間成為一個殘廢,寸步難行、樣樣得依靠他人,軟弱無助得宛如一個三歲孩童──不,妳不懂,妳只會裝模作
樣,施舍所謂的憐憫,好讓我更像個無用的廢人!」
  他寧願她臉上露出一點不耐與嫌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於他近乎蠻橫的無理取鬧,毫無怨言的默默承受。
  他尖銳的話,讓衣水映臉上浮現一抹深受刺傷的表情。
  「我從不曾有過憐憫你的念頭,我只恨不得受傷的是我!」
  聞言,南宮珩心口驀的一緊,心底遽然湧出曾經對她有過的濃烈感情。
  「為甚么不離開?」他驀然將臉埋進掌心裏,痛苦的喃喃說道。
  為甚么不離得他遠遠的,好讓他保留最起碼的尊嚴。
  衣水映平靜的搖搖頭。「我絕不會離開你的。」
  她那絕美的容顏、堅定的神情,是那樣的撼動人心,幾乎擊碎了他心裏高豎的防衛。
  「你的手受傷了!」
  南宮珩怔然看著她輕柔的拉過他的掌,以棉布輕輕擦拭著掌心沁出的血,那祥和恬靜的表情,竟讓他無端想起初春的湖水。
  「我讓環兒去給你端點粥來好嗎?」
  一個輕柔的聲音驚起了他。
  看著她美麗臉龐上寫滿的關心許久,出乎意料的,他竟然點頭了。
  「好,不過──」他兩眼定定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我要妳去煮!」
  楞了下,衣水映隨即漾起笑。
  「我這就去。」只要他願意吃點東西,就算要她做什么都無所謂。
  然而衣水映卻料不到,他那過分平靜的臉孔後,隱藏的卻是另一種用心。
  滿懷欣慰的衣水映興衝衝到廚房,請廚娘教她熬了碗粥,被熏了一頭、一臉的灰,還燙傷了嬌嫩纖手──然而,端到南宮珩面前,得到的
卻是一句,太冷!
  好不容易回到廚房重新熱過一回,他又嫌太鹹,眼看時間已快到中午,怕他餓著的衣水映,又趕緊下米重煮一回,這一次,他卻又嫌粥稠

  幾十趟下來,他無所不用其極的用盡各種方法刁難她。
  「妳是不是存心欺負我這個殘廢?嘴裏說得好聽要照顧我,卻故意煮出這種東西來氣我──」
  「我沒這意思,只是第一回做,難免有些生疏,下回──」
  「還有下回?」南宮珩暴烈的吼道:「出去!」
  「珩,別這樣……」
  「我說滾出去!」
  碗盤碎裂的聲音,幾乎嚇壞了門外的穆嬤嬤,她幾乎忍不住想衝進去,下一刻卻見衣水映難掩倉皇的急忙走了出來。
  「小姐,您沒事吧?啊?」穆嬤嬤焦急的上下審視起她。
  「我沒事。」衣水映試圖從臉上擠出一抹笑。
  「小姐,別再這么糟蹋自己了!」穆嬤嬤心疼的拉住她,實在看不過去。「大莊主他根本像變了個人似的,妳何苦委屈自己任由他這樣刁
難?」
  「奶娘,不怪他,他腿受了傷,情緒難免不穩──」
  「小姐,再怎么說您也是衣家的小姐,他待您簡直比一個丫鬟還不如,您叫奶娘看了怎么不心痛?」
  「比起珩,我不過只需要多點耐性,已經是何其幸運了,是不?」
  「您凡事都為旁人想,總該也替自己想想吧?!」
  「除了這樣,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讓他好過些……」衣水映緊咬著唇,眼底的淚就是不敢讓它掉下來。
  「我可憐的孩子──」穆嬤嬤不舍的緊抱著衣水映,喃喃的說道。
  苑外,一抹挺拔的身影目睹了這一幕,兩手不禁緊握成拳,眼中流露的是濃濃的不舍與心疼。
  南宮琰不知是老天爺無情、還是造化弄人,竟會讓原本和樂融洽的山莊演變成這個樣子。
  看著他自小發誓,要照顧保護一輩子的映兒,如今受盡委屈,他卻甚么也不能做,更無奈的是,他竟然也恨不起那個曾經奪去他的所愛,
如今卻失去了雙腿的大哥!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衣水映從大哥手中搶回來,但她已是大哥的妻,雙腿不良於行的大哥,也需要她的照顧,他怎忍心為了自己,再將
大哥推入痛苦的地獄?
  看著苑裏默默流淚相擁的兩人,南宮琰再也不忍多看一眼。
  他遽然別過頭,轉身就往後院而去。
  ☆☆☆
  南宮琰循著下人的指引來到後院,只見霍令齌正坐在柴房裏刨木頭。
  來到南宮山莊作客已經好一段時間,除了固定給南宮珩診視,其餘時間他始終是這副特立獨行的樣子,輕松自在的宛如在自己家裏頭。
  「聽說你是個大夫?」南宮琰淡淡開口道。
  霍令齌微微挑了下眉,沒有回答。
  「我大哥的腳──還有沒有醫治的希望?」站在一旁許久,南宮琰總算再度開口了。
  「你還是關心你大哥的,是不?」霍令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瞥他一眼。「你大哥的腳,不是全然沒有希望。」他再度刨起木頭,輕描淡
寫的說道。
  「有方法可治?!快告訴我!」
  「要醫治他的腳,需要幾味藥。」他神情專注的拿起木槌,將一根橫木打進兩個木輪間。
  「只是這樣?」南宮琰有些不敢置信。
  南宮山莊甚么沒有,各式奇特珍貴的藥材多得數不清,需要甚么,只要他開口一句話就成了!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看他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霍令齌不禁失笑。
  「這些藥可全是放眼天下極為罕見的藥材,連宮中也不見得有,想全部找齊,恐怕沒那么簡單。」
  「需要哪些藥?」
  「半夏、萆薢、秦芄、東綠油、石菖蒲、川芎跟──赤芍藥!」
  「赤芍藥?」霎時,南宮琰的臉上閃過一抹震愕。
  他曾經在一位老藥師那聽過這味藥,據說是世上罕見,具有舒筋活血神效的奇藥,沒想到竟真有其存在。
  「這味藥千金難求,長在極陰寒、險惡之地,怕是蜀中深山才有。」
  「蜀中?」
  「我會設法找尋藥方,不過──我不敢保證找得齊。」連霍令齌也毫無把握。
  「不用了!」南宮琰堅定的望著他。「他是我大哥,我會負責找尋這些藥方醫治他的腿!」
  聞言,霍令齌驚訝的挑起了眉頭。
  「你們這兩兄弟真有意思。」突然間,他勾起唇玩味的笑了。「表面上你們像是勢同水火,感情卻如此深厚,令人嘆絕啊!」
  「你別多想了,我只是基於兄弟之情罷了!」南宮琰嘴硬的別過頭去。「至於他用卑鄙的手段搶走了映兒,我這輩子絕不會原諒他!」
  「你跟珩之間的事我無權幹涉,不過若有心,就快去進行吧!若拖過一年,一旦你大哥的雙腳脈絡淤塞,就算是大羅仙丹恐怕也難治了!」
  只有一年時間?
  南宮琰沉默半晌,一言不發的突然轉身就往外衝。
  ☆☆☆
  「這是給你的!」兩天後,霍令齌終於將一輛車子模樣,上頭還有個椅子的東西推到他的寢房裏。
  「這是甚么?」南宮珩看著眼前這輛奇形怪狀的木車,不禁蹙起了眉頭。
  「這叫木輪椅,可以讓你隨心所欲去你想去的地方。」霍令齌坐上木輪椅,示範著該怎么使用操作。
  「我不坐!」看著在房內四處滑動的木輪椅,南宮珩遽然別過頭去。
  「難道你真想把自己困在這房間裏一輩子?」
  霍令齌看著坐在床上,神色消沈的南宮珩,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只是個瘸了腿的廢人,還能上哪去?」南宮珩自嘲的一笑。
  看著他才短短幾天,就變得憔悴陰沉的俊臉,以及那雙毫無光彩的眼神,霍令齌語重心長的吐出一句。
  「你不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胸襟豁達、聰明睿智的南宮珩了!」
  「換做任何人,失去兩條腿,都會變成我這鬼樣子。」南宮珩憤怒的吼道。
  「你的腿並非全然沒有醫治的希望。」
  「喔?你的意思是說,我該樂天的期盼著哪天老天爺心情好,還給我一雙完好如初的腿嗎?」他嘲諷的重捶了下麻木的雙腿。
  「你太偏激了!」霍令齌忍不住搖頭。
  「謝謝你的評論。」南宮珩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
  「這趟來是要告訴你,我要走了。」霍令齌淡淡的說道。
  「你要走了?為甚么不多住些日子?」南宮珩驚訝的遽然抬起頭。
  「昨天皇上派人捎了信息,說是有重要的事,要我立即回宮。」
  「甚么事這么急?」這下,南宮珩更納悶了。
  「信上沒有寫得很清楚,不過,似乎是跟一名新進宮的妃子有關。」
  「該不會是皇上體念你的勞苦功高,準備賞賜一名美人給你吧?!」
  「沒想到你還有點幽默感。」霍令齌臉上突然浮現些許笑意。
  頓了下,他語帶抱歉的再度說道:「至於兇手,恐怕是沒法再替你追查了,不過,據我多日來的觀察,你那名總管似乎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你最好當心點!」
  「你是說冷燡?」南宮珩心底隱約有了個底。
  「沒錯。」霍令齌點點頭。「我曾派人去查過他的來歷,結果有趣得很……」
  「怎么說?」
  「他的父親早逝,只剩下個娘,曾住在二十裏外的冷家鎮,卻在三年前,也就是他進入南宮山莊後一年多,就此不知去向了。」
  「這到底代表甚么意思?」這下,連南宮珩也有點急了。
  「試想,一個年邁、雙目失明的寡婦,若非有人照應,怎會突然失去蹤影?且據聞冷燡侍母至孝,除非是他另有目的,故意不願提及身家之事,否則,有誰會放著老母不聞不問長達四年?」
  經他這么一說,南宮珩才想起來,他從未聽冷燡提過還有個母親,甚至連出莊探望一回也不曾。
  「你的意思是說,冷燡來到我南宮山莊是別有目的,甚至連這次的意外,也是他所設計?」
  「這我倒是沒有證據,不過,防著他一點倒是真。」
  南宮珩望著他許久,始終難以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震懾。
  四年前,憑著一份惺惺相惜的情誼,他毅然將這個他一無所知的男人給帶回山莊,而這四年來,他確實也沒有讓他失望,幫了他很大的忙。
  他實在無法相信,要是這么多年來,他都錯信了一個人,那天底下還有甚么是能讓他相信的?!
  「或許事情並不如我所猜測的這樣,你自己就看著辦吧!」霍令齌洞悉的拍拍他的肩。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霍令齌瀟灑的道別。「我也該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再見面,恐怕又得等上好幾年吧?」南宮珩遙望著窗外,眼神中有著讓人難以捉摸的飄渺思緒。
  「我會再來的。」突然間,邁向大門的腳步停了下來。「衣水映是個難得的女人,別輕易錯過了。」
  他頭也不回的說了句,而後那抹瀟灑飄逸的身影,就這么緩緩消失在南宮珩的視線中──
  一如三年前的分別!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31 PM

第七章
 霍令齌走了已經近半旬月,他特地為南宮珩所造的那輛木輪椅,始終還擺在寢房一角,動也不曾動過。
  「要不要試一試這木輪椅?」衣水映鼓起勇氣試探道:「今天外頭的天氣很好──」
  「我的眼睛還沒有瞎。」他語氣不善的打斷她。
  「珩,我們別老是這樣針鋒相對,好嗎?」衣水映放軟了語氣,近乎懇求的說道:「我們只是到外頭去走走、透透氣,說不定這對你的腿
──」
  「別再提我這雙廢腿!」他咆哮著打斷她。「怎么?妳嫌我不夠狼狽、不夠淒慘,每天凈要提醒我是個殘廢的事實?」
  「珩,別這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
  衣水映備受傷害的搖著頭,一手緊摀著即將出口的啜泣。
  「我當然不該是這樣的人!我該能跑、能躍,當個有尊嚴的大莊主,而不是像個見不得人的鼠輩,只能活在這陰暗的方寸之地──」
  「人活著有很多種方法,就端看你如何看待,沒有腿,你依然是南宮珩,這永遠也不會改變,你何苦為了失去一雙腿耿耿於懷呢?」衣水
映哽咽著說道。
  看著她眼底的淚光、以及臉上無奈淒楚的神情,他幾乎動容了──
  「妳不是那失去兩條腿的人,所以才能說得這么超然清高。」他遽然別過頭,重捶了下床榻。
  「如果可以,我願意是那個失去兩條腿的人。」衣水映堅定的目光,筆直凝望著他。
  看著南宮珩沉著臉,好半天不開口,她緩緩蹲在他跟前輕聲道:「這是霍公子的一番好意,你不該辜負……」
  「喔?妳這可是在指責我?」他冷冷望著她。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
  「告訴我!妳是不是已經厭倦了我這個瘸子,準備投向琰的懷抱了?」他遽然一把箝住她纖細的頸項,咬著牙一字一句說道。
  雖然雙腿不良於行,但他的力氣還是大得驚人,衣水映的眼淚被逼上了眼眶,卻還是強忍著不敢喊疼。
  「我永遠不會這么做……」衣水映困難的吐出一句。
  看著她美麗動人的容貌,以及那身始終纖柔可人的氣息,想到她終有天會頭也不回的投向他人懷抱,他不禁嫉妒得發狂。
  「喔?別告訴我,在成親前一日還跟其他男人上床的妳,在嫁給我後會忠實的守著一個瘸子?!」為了發洩心中的憤恨不平,他已然失去
了理智。
  「你怎能說出這種話來?我是因為──」
  「喔,是的!我怎么能忘記,妳犧牲自己的偉大情操救了我,卻反倒把我推進了地獄!」
  他一雙陰沉含恨的黑眸,宛如沾了毒汁的利箭,筆直射向她。
  原來,自始至終他從不希罕她的犧牲,卻反倒把她當成害他變成半殘之身的罪魁禍首!
  頸上逐漸收緊的大掌,以及心口那股揪心的疼,讓衣水映絕望的閉上眼。
  她從沒想過,一廂情願的愛一個人,竟是這般艱辛,甚至連付出所有,都換來這種不堪的下場──
  看著她絕美的臉龐,逐漸由漲紅轉為青紫,氣息逐漸微弱,他才像是被燙著似的,猛然松開手。
  猝不及防的,衣水映整個人軟綿綿的倒在地上,直到新鮮的空氣重新灌進胸腔裏,她才緩緩睜開眼。
  「大嫂……大嫂,妳在裏面嗎?」
  門外傳來南宮羽偷偷摸摸,帶有幾分畏懼的聲音。
  衣水映撐著虛軟無力的雙腿,搖搖晃晃的起身,從頭到尾,南宮珩卻只是面無表情的望著她。
  看了南宮珩一眼,衣水映遽然轉身心碎的奔出門。
  直到她倉皇不穩的腳步聲逐漸消失,他才痛苦的將臉埋入掌中。
  他又何嘗想這樣傷害她──
  只是,每當他獨自守著這個房間,哪裏也去不了,那股像是如影隨形的猜疑跟懦弱,就宛如鬼魅霸道的主宰了他的意志。
  尤其是每當她不在身邊,他的腦子就不聽使喚,湧入許多不堪的念頭與畫面。
  他已經失去了兩條腿,再也無法忍受失去她!
  說穿了──如今他只是個充滿恐懼的懦夫罷了!
  ☆☆☆
  南宮珩不安的坐在床上,目光不時投向窗外,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整個神經驟然繃緊。
  幾天來的漫長等待,已經讓他的情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躁。
  三天了,衣水映不曾再回房來,只有幾個怯生生的小丫鬟,定時送三餐進來、替他打理寢房。
  而他甚至不敢去想──是他那天的舉動傷了她,還是她真的投入了南宮琰的懷抱?
  看著在房內忙碌打轉的丫鬟,憋了大半天的南宮珩終於壓抑不住了。
  「蘋兒,夫人呢?」南宮珩悶悶的問道。
  「喔,夫人她──她這幾天都在繡房裏。」蘋兒兩手絞著抹布怯怯回道,就怕不小心說錯話觸怒了他。
  繡房?聞言,南宮珩胸口緊憋的那口氣,竟不由自主的松了開來。
  「那二莊主呢?」他不放心的再度問道。
  看南宮珩的臉色無太大的變化,蘋兒的膽子終於大了些。
  「二莊主這幾天都忙著替城裏的藥莊補貨,跟冷總管老是忙得不見人影哪!」
  「嗯。」南宮珩面無表情應了聲,終於放下心頭懸了幾天的大石。
  蘋兒眼見南宮珩緊繃的嘴角松弛了些,趕緊乘機上前問道:
  「莊主,我……我替您擦……擦藥油好嗎?」
  蘋兒雖然怕得兩腿直打顫,卻不敢忘記衣水映今早的吩咐。
  臉色不佳的瞥了床邊戰戰兢兢的小丫鬟一眼,南宮珩終於還是拉開了腿上的薄被,任由她去。
  如獲大赦似的,她誠惶誠恐的趕緊掀開他的長衫下襬,依照大莊主夫人教的方法,小心塗上一層薄薄的藥油後,開始以掌心按摩起來。
  看著大莊主陰晴難測的臉色,蘋兒感覺自己像是正在給老虎梳毛似的,兩只手抖得不象話,深怕下一刻就會葬身虎腹內。
  南宮珩閉著眼,將兩條毫無知覺的腿任由小丫鬟擺布,好半晌後,他忍不住張開眼,看著小丫鬟跟衣水映如出一轍的流暢手勢、動作。
  她學得幾乎是維妙維肖,但他就是覺得──少了衣水映的那份溫柔與細膩!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她在的時候,他總是借故刁難找碴,然而一旦換了個人來伺候,他卻偏想起她的好,怎么也覺得不對勁。
  「別做了!」他遽然出聲阻止她。「去把夫人找來!」
  「是……是!大莊主!」楞了好一下,蘋兒才拎著裙襬急忙往外跑。
  然而好半天後,蘋兒回來了,卻不見衣水映。
  「夫人呢?」一看到她空蕩的身後,南宮珩的臉色當下沉了下來。
  「我……我找不到夫人。」蘋兒慌得像是快哭出來似的。「今早夫人明明還在繡房,怎么一下子就不見她人了──」
  原本氣得想罵人的南宮珩,一看到她兩泡可憐兮兮的眼淚,當下不耐的擺了擺手。
  「算了、算了,妳出去吧!」免得他看了更心煩!
  「是!」蘋兒點頭如搗蒜,連滾帶爬的急忙逃出房。
  蘋兒一走,南宮珩的心情依然沒有平靜下來。
  看著那道他跨不出去的門,又想到不知去向的衣水映,心情反倒比方才更加焦躁了。
  他看看角落邊的木輪椅,又望向門外,終於,他忍不住了。
  「蘋兒、蘋兒!「他大聲朝門外急喊著。
  「大……大莊主,有甚么吩咐?」
  「把那輛木輪椅給我推過來!」他不耐的命令道。
  「喔──」蘋兒點點頭,趕忙將木輪椅推到了床邊。「大莊主,我扶您──」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
  南宮珩倔強的推開想幫忙的小丫鬟,堅持自己來。
  但他卻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不過是從床上移到木輪椅上這么簡單的動作,卻讓他累得滿頭大汗,幾乎耗去了半個時辰。
  等他找到她,他肯定會讓她後悔,膽敢把他弄得這么狼狽──南宮珩咬著牙暗自發誓道。
  生澀的操動木輪,他緩慢的朝門外滑去。
  他果然沒有料錯!
  當南宮珩終於找到了衣水映,看到的卻是她親密依偎在南宮琰懷中的畫面。
  這個不堪寂寞的女人──他咬牙切齒的咒道。
  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說著絕不會背叛他,私底下卻背著他跟他的弟弟,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醜事來!
  「好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啊!」
  他冷冷開口,驚起了前頭相擁的身影。
  「珩,你──」衣水映一回頭,既驚訝卻又欣喜的看著他身下的木輪椅。
  然而早已被嫉妒、憤怒衝昏頭的南宮珩,卻誤把那樣的表情看成是心虛。
  「難怪妳舍不得回去,畢竟,一個四肢健全的男人,能提供妳一切所需,這遠比陪伴一個瘸子還要有趣多了,不是嗎?」他譏諷的瞥了眼
南宮琰。
  「珩,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回房去!」他遽然打斷她,語氣森冷的吐出一句。
  衣水映氣他壓根不聽她解釋的蠻橫,好半晌就這么僵硬的站在原地。
  「別逼我叫家丁來把妳綁回去!」他的眼神明白寫著:他絕對是說到做到!
  衣水映一驚,終究還是難堪的遽然轉身離去。
  一見她走了,南宮珩回過頭,憤怒的目光筆直射向南宮琰。
  「你真是個好弟弟,分明不把我這大哥放在眼裏,竟然連大嫂也敢染指?」
  「大哥!你誤會了,我們剛剛──」
  「剛剛發生了甚么事我全看見了,我腿雖瘸了,眼睛可還沒瞎!」
  「大哥,我不過是幫映兒吹出眼中的沙,為何你要把我們說得這么不堪?」
  「映兒?瞧你叫得這么親熱,你別忘了,她現在可是我南宮珩的妻子!」
  「這一點,我從來沒有忘記。」南宮琰面色緊繃的回道。
  「你最好是記住了!往後你要敢再靠近映兒一步,休怪我翻臉無情!」
  南宮珩冷冷的撂下狠話,隨即吃力的推動木輪而去。
  翻騰著嫉妒的南宮珩,一把撞開房門,只見衣水映正垂首坐在床邊,一見到他回來,立刻上前想幫忙推他進房。
  「走開!」他暴怒的吼道。「早在妳出去玩得樂而忘返前,就該想到妳還有個瘸子丈夫!」
  面對他莫須有的指控,衣水映仍是沉默的不願反駁甚么。
  「怎么樣?比起一個瘸子,正常男人的懷抱是不是更令妳滿足?」
  「你不該說這種話。」衣水映倒抽了口氣。
  「我不該?面對一個不貞的妻子,我連知道事實的權力也沒有?」他滑動著木輪,一步步逼近她。
  「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面對他眼中倣佛想殺人般的駭人眸光,她仍毫無畏懼。
  「問心無愧?我都親眼撞見了,妳還想狡賴?」
  他打定主意要將她逼得無路可退,直到衣水映整個人跌坐在床榻上。
  猝不及防的,他突然傾身一把撕裂她的衣衫。
  「妳就是這么不堪寂寞,妳要的就是這樣是不?」
  他粗暴的蹂躪著她細嫩的肌膚、怯然顫動的胸脯,存心以最不堪的方式來羞辱她。
  「告訴我──妳是不是在他的懷裏渾然忘我?是不是把曾經給過我的身子,也熱情給了我親愛的弟弟──」
  「你不能這么侮辱我!」
  她羞憤的用力推開他,毫無防備的南宮珩被她一推,整個人就這么連人帶車的摔落地下。
  驚惶正要往門外跑的衣水映,一看到自己竟推倒了他,顧不得怕,急忙又跑回來要扶起他。
  「珩,你有沒有摔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滾開!」南宮珩暴怒的一把推開她,狼狽的掙扎想起身。
  「珩,別逞強,你會傷到自己的!」
  衣水映心急的想拉他,不料整個人卻被他的重量往下帶,身子就這么軟綿綿的跌進他寬闊的胸膛裏。
  「對不起!有沒有壓傷你?」衣水映著急的忙起身檢視他。
  南宮珩憤怒的大掌環住她的纖腰,就要把她往外推,然而看著那張纖柔絕美得令人心悸的臉蛋,以及她身上散發出來那股沁入心脾的幽香
,他竟不舍放手了。
  緊貼在身上的柔軟曲線,讓他不禁回想起第一次美好的結合,她姣好的身子、甜美的氣息,還深烙在他記憶中──
  甚至來不及阻止自己,他的大掌已經霸道捧起她的臉蛋,饑渴的吻住了她。
  霎時,對她曾有過的眷戀與愛意,宛如潮水綿綿密密的重新湧上他的胸口,那股澎湃的欲望,也像是滔天巨浪般的熊熊席卷而來。
  他側過身,讓衣水映仰躺在他身下,大掌也逐一梭巡起殘破衣衫下若隱若現的肌膚。
  他的手眷戀的輕撫著她滑膩完美的曲線,雙唇也緊跟上前,饑渴的汲取著自肌膚裏透出來的幽香,靈活的舌更是一路往她胸前的豐盈滑動
,直到一顆羞澀顫然的紅梅在他口中隱沒。
  他技巧的撩撥,讓衣水映幾乎意亂情迷,緊咬的雙唇也忍不住逸出了細碎的嬌吟。
  「妳還是這么甜、這么令人情不自禁──」他的唇抵在她的蕾尖,喑啞的低喃著。
  他幾乎在她甜美的氣息中,遺忘了自己的不幸與恨意,直到心底那個宛如鬼魅般揮之不去的陰霾,又逐漸蔓延開來,再度主宰了他的理智

  他驀然抽開身,鄙夷的抹去唇上甜美的氣息。
  「妳的犧牲可真是徹底!竟然連在一個瘸子身下陶醉、嬌吟都能裝得出來!」
  一股突如其來的冷意,讓衣水映的神智清醒大半,她不明所以的眨著迷蒙的眸子,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甚么。
  「妳是怎么辦到的?難道──妳把我想成了南宮琰?」南宮珩冷眼看著她,殘忍的諷刺道。
  衣水映驀然瞠大美眸,一個巴掌遽然揮上他的俊臉。
  那個總是柔柔弱弱,連一句重話也從不舍得對下人說的衣水映,竟然打他?
  這一巴掌,也同時嚇壞了衣水映。
  她看著自己隱隱泛疼的掌心,愧疚、自責與不舍排山倒海般朝她襲來。
  他只是個受了傷的人,情緒不穩在所難免,她怎么會也跟著情緒失控跟他計較起來,甚至動氣打他呢?
  「珩,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衣水映心疼的伸手,想輕撫他俊臉上殷紅的掌印。
  「誰給妳的膽子?妳竟敢打我!」他狠狠拽起她的纖白小手。「莫非妳仗著有南宮琰撐腰,連膽子也變大了?」
  看著他寫滿嫉妒的赤紅雙眼,衣水映有種力不從心的無力感。
  「為甚么你非要把所有人想得這么不堪?難道你不相信別人,連自己也不信任嗎?」她絕望的望著他。
  「信任?」他冷冷笑了起來。「我南宮珩向來信任人,但妳瞧瞧,我得到了甚么?一個出軌的妻子跟一雙瘸腿!」
  「你變了──變得好可怕!」
  衣水映喃喃說著,兩道始終忍著不敢在他面前流下的淚水,再也不聽使喚了。
  她頰上兩道淒楚的淚,宛若滾燙的燭油,狠狠燙醒了他。
  南宮珩不由自主回想起八年前,當她踏進南宮山莊那一刻,眼中不也是這樣含著驚怕畏怯的眼淚?
  那時站在遠處遙望著她,卻已發誓要保護這個纖弱的女孩兒一輩子,而今,他做的卻是竭盡所能的傷害她……
  頓時,一股幾乎被憤怒、怨恨給蒙蔽的柔情,再度湧進他的心底。
  「對不起……」他遽然松開手,以微顫的大手輕輕撫去她的淚水。「我只是嫉妒瘋了,一時失去理智,原諒我……好嗎?」
  他執起她纖細的手腕,用吻一一撫慰著那道令人怵目驚心的殷紅。
  一時之間,衣水映幾乎忘了掉淚,只能怔怔望著他臉上濃濃的深情與不舍,以及一個個落在手腕上的綿密輕吻。
  眼前這個人,不再是那個陰陽怪氣、難以接近的失意男人,而是往日那個溫文細膩,令人不由自主愛上的南宮珩!
  這一刻,衣水映甚至有種莫名的錯覺,他動作裏似乎蘊含著濃濃愛意……
  「我從來不曾怪過你。」
  她哽咽著忍不住遽然投進他的懷裏,尋求這倣佛稍縱即逝的溫情與安慰。
  「別哭!我曾發過誓,不再讓妳掉一滴淚的。」
  南宮珩緊緊環住她柔軟的身軀,終於覺得這個美好的女人,是完全屬於他的!
  聞言,衣水映忍不住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怔怔望著他。
  他的眼神、他的語氣,竟讓她覺得,他像是……很早以前就愛著她!
  但,這怎么可能?他曾說過他不愛她,只把她當妹妹的啊?
  「或許妳不知道……打從妳進山莊以後,我就……」
  南宮珩遽然住了口,自嘲的搖搖頭。
  衣水映那樣認真卻又專注的眼神,更讓他覺得雙腿俱瘸的自己是那樣卑微,根本配不上聰慧美麗的她!
  「為甚么不說下去?」衣水映急得連心口都揪了起來。
  「沒甚么。」南宮珩松開手,驀然轉頭背對著她。
  「可是你……」衣水映清楚知道,他的心裏藏著秘密,卻始終不知道該怎么去了解他。
  「別再問了!」南宮珩背對著她,無力吐出一句。「讓我維持男人的些許尊嚴好嗎?」
  衣水映望著沐浴在夕陽餘暉下,卻顯得絕望孤寂的背影,一顆心被擰得發疼,再也不忍多看一眼。
  拎起裙襬,她匆匆奔出門去。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32 PM

第八章
 那樣曖昧而模糊的情愫,始終在南宮珩與衣水映之間彌漫著。
  但兩人卻不願提及,怕破壞了這些日子以來,難得的片刻和諧。
  比起腿剛受傷的那段日子,南宮珩的情緒已明顯穩定不少,負責照料的丫鬟也總算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
  「珩,今天天氣很好,我推你到花園走走可好?」
  衣水映看著外頭的風和日麗,朝坐在床榻上的南宮珩試探問道。
  聞言,南宮珩的臉色依然沒有太大的波動,好半晌,終於點頭了。
  衣水映一喜,趕緊將木輪椅推到他床邊。
  「珩,讓我幫你──」
  「不用了,我自己來。」他堅定的搖搖頭。
  站在一旁,看他艱難的移動身軀坐到木輪椅上,漲紅的俊臉以及額際沁出的薄汗,看在衣水映眼裏,竟有說不出的心疼。
  突然間,她多希望能用自己,來交換往日那個神採飛揚、充滿生氣的南宮珩。
  「還在發甚么楞?」
  南宮珩不耐的聲音打斷她的冥想,一回神,才發現南宮珩已經在門外。
  「喔,對不起。」她紅著臉蛋,急忙跟上前去。
  今天的天氣確實宜人,溫煦的陽光跟微微輕送的涼風,讓置身花園的兩人心情都不由得輕松起來。
  南宮珩熟練的推著木輪椅隨意逛著,衣水映就靜靜的跟在一旁,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靜靜的享受著這難得的和諧。
  不多時,午後花園的風卻漸漸大了起來,看著他身上單薄的衣衫,衣水映沒有多想就往房間走。
  「我回房去拿件薄巾來。」
  「用不著──」
  南宮珩來不及阻止,她的身影已經匆匆而去,隨即又拿著條藏青色的薄巾匆匆回來了。
  「這是給你的,天涼了,這可以讓你蓋在腿上保暖。」
  衣水映有點緊張不安的,將花了幾日夜時間繡好的薄巾,遞到他跟前。
  「妳自己繡的?」
  是專為他而繡的!衣水映羞怯的點點頭。
  南宮珩挑起眉,無言接過那條繡著精致紫色水蓮的薄巾,慢條斯理的欣賞著。
  「瞧這些水荷栩栩如生、生意盎然,實在巧妙得緊──」
  他臉上的笑容、激賞的語氣,讓衣水映覺得,自己幾日夜來的辛苦,全有了代價,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的笑容當場僵住了。
  「看來妳真的是很高興我瘸了腿!」他惡毒的緩緩勾起一抹笑。
  「珩,我沒有這個意思。」
  衣水映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他又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想太多?」他好整以暇的勾起一笑。「妳瞧,這些水蓮不就暗喻著我是池中物,一輩子只能被困在這方寸之地,哪裏也不能去?」
  「珩,你飽讀詩書,但絕不該錯用來引旁喻物,這實在不像你的為人!」
  「我坐著這木輪椅,還得蓋著這件繡滿塘荷的薄巾,妳能要我怎么想?」他譏誚的看著她。
  就像是如她這么出色美麗的聰慧女子,卻只能一輩子守著,他這個沒有希望的瘸子,一想到這裏,他就不免為她心疼,也怨恨老天對他的
不平。
  「那就把薄巾還給我吧!」
  衣水映強綻出一抹若無其事的笑,伸手就要去拿他手上的薄巾。
  孰料,南宮珩雖然一臉不屑,雙手仍緊抓著薄巾不放。
  衣水映楞了下,霎時,一股莫名的暖意,奇妙的盈滿她心底。
  這個驕傲的男人啊!
  看他板著張臉,卻還是聽話的將薄巾蓋到腿上,衣水映竟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然而,她的好心情維持不到半刻鐘,他的下一句話,隨即又讓彼此的關係緊繃起來。
  「聽說──二弟要成親了?」
  他一個字一個字緩緩的說著,兩眼緊盯著她臉上的表情。
  「是的。」衣水映當然看得出來,他在故意試探她。「對方就是小時候曾到莊裏來作客的白凝霜,聽說是個很聰穎漂亮的女孩。」她衷心
的說道。
  「心裏頭很難受吧?」他故意套她的話。
  「我衷心替琰哥哥高興。」衣水映不動怒的搖搖頭。
  南宮珩不信的仔細審視著她臉上的表情,來來回回、仔仔細細,就怕遺漏了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妳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她過分的平靜,反倒讓南宮珩莫名焦躁了起來。
  「妳愛他,不是嗎?如今他要娶他人為妻,妳怎么可能不難受?」
  「我心裏清楚自己愛的是誰,如今我是你的妻,就是以你為天,就算哪天這片天垮了、不願再遮蔽我了,我也絕不會輕言離棄。」
  她心裏究竟愛的是誰?南宮珩幾乎想開口問,卻又害怕聽到真相。
  「妳當初真不該救我!」南宮珩痛苦的低喊道。
  天知道這種因為責任,而綁住一個不愛他的女人,有多令人痛苦?!
  更何況,他還是一個雙腳不良於行的瘸子,他每天都在擔心,她哪天終會無法忍受而離開他,這甚至比失去雙腿還要更折磨人!
  「或許吧,若事情再從頭來一回,我不會再做同樣的選擇……」如今她終於明白,為了一廂情願的感情而綁住他有多自私。
  「妳後悔了?」南宮珩臉色微微一變。
  「我──」
  不待她開口,面色冷沈的南宮珩滑著木輪,徑自掉頭而去。
  望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衣水映再也難掩挫敗與失望,無力的跌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是她太天真了嗎?
  她努力的想化解他心中的怨懟、改善彼此敵對的關係,還以為終有一天跟他能盡釋前嫌,再度重新開始,看來,她實在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了!
  爹、娘!你們若在天有靈,就請告訴映兒要怎么做,才能讓夫君敞開胸懷接納自己吧!
  仰望著無垠蒼天,衣水映暗自祈願道。
  ☆☆☆
  今天是南宮琰的大喜之日。
  在南宮夫人的作主下,南宮琰即將迎娶白凝霜入門。
  為了這件難得的喜事,莊裏上上下下全忙成一團,就連衣水映也一早就不見蹤影,跟著南宮夫人準備迎接即將入莊的新嫁娘。
  然而哪裏也不能去、更幫不上半點忙的南宮珩,情緒卻也格外焦躁,像是甚么事都能讓他大發脾氣,半天下來,伺候的丫鬟已經被他罵跑
七、八個了!
  直到最後一個也哭哭啼啼的跑走後,再也沒有丫鬟敢踏進這扇門。
  就這樣,一整天他就像個被人遺忘的東西,關在房間裏沒有人聞問,也讓他不滿的情緒,累積到了最高點。
  直到午後,門外熱鬧的聲息逐漸沉寂下來,熟悉的腳步聲也終於自門外響起。
  一看到今天身著一襲淺粉色浮繡衫裙,看來格外美麗動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忍不住開口譏諷道:
  「我還以為,妳跟我親愛的弟弟,依依不舍的敘舊、話別,忘了自己還有個丈夫?!」
  衣水映楞了下,終於從他臉上,看出濃濃的不滿情緒。
  「珩,抱歉,今天我忙著幫──」
  「妳連自己的瘸子丈夫都沒照顧好,還敢去幫誰?」南宮珩尖銳的打斷她。
  「珩,求你別這樣!」衣水映難掩忙碌一整天的疲憊,忍不住嘆氣道。
  自他從花園掉頭而去的那天起,他的脾氣就開始變得陰沉古怪起來,對人始終是這種敵對的態度。
  「怎么?妳是暗示我煩?」
  明白他只是在無理取鬧,衣水映聰明的不願去回應他,徑自取了衣服就要步入屏風後。
  「怎么?連話也懶得跟我這瘸子丈夫說了?」
  「珩,我累了,不想跟你吵。」她無奈的輕嘆道。
  「看來,今天我親愛的弟弟,可真是讓妳累壞了。」他譏誚的言語益發刻薄。
  「珩,別無理取鬧,你知道今天是琰哥哥的大喜之日。」
  「那又如何?他根本不希罕即將進門的白凝霜。」他自己的弟弟,有誰比他這個做哥哥的更了解?!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她不也始終這么盼望嗎?
  「再如何,也抵不過八年的深厚感情啊!」他意有所指的盯著她。
  「我說過,我已經是你的妻子,除了這個事實,一切終究都會成為過去。」她平靜的回了句。
  「我真是該找人來給妳立座貞節牌坊,這么無怨無悔的守著一個瘸子丈夫,一個連最基本的夫妻之禮都力不從心的殘廢,真該讓全天下的
人都知道!」
  衣水映強忍被嘲諷的難堪,力持鎮靜的不願回應。
  然而她的平靜,卻激怒積了一整天不滿與怨憤的南宮珩。
  「甚么事也不能讓妳亂了方寸、也擾不了妳的冷靜是嗎?」
  他暴怒的將腳上的薄巾,用力往地上一丟,放聲吼道。
  衣水映靜靜的撿回薄巾,重新替他蓋回膝上。
  「有甚么話妳盡管說,我已經受夠,妳成天裝成這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他已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接受她提出想離開的要求,看他這副半殘不全的鬼樣子,有誰會願意守在他身邊?
  衣水映冷靜的望入他滿是痛苦掙扎的眼底,突然間發現,原來,一直以來他一再地無理刁難、一再試探她的耐性,只是想逼她發怒、逼她
失去控制。
  突然間,她竟為這個如此驕傲,卻飽受失去雙腿打擊的男人感到心疼。
  「你在害怕,對不對?」衣水映蹲到他跟前,靜靜的望著他。
  「我該怕甚么?」他兇惡的瞪著她。
  「你怕被人遺棄。」
  「別自作聰明!」他遽然一把箝住她纖細的下巴。
  「你在欺編自己,你知道嗎?」衣水映強忍住痛,仍堅定的凝視著他。
  「別偽裝出一副想拯救我的慈悲模樣,我南宮珩不希罕妳的憐憫施舍,如果不是顧念妳無家可歸,我早就毫不猶豫的休了妳!」
  這句話,擊碎衣水映心底最微薄的冀盼。
  她的淚再也不聽使喚的湧上眼底,滾燙的淚水幾乎刺痛了眼。
  她錯了!
  她以為這些日子以來的無怨無悔,南宮珩對她,起碼會有一絲感情,如今卻發現,始終是她一廂情願,自始至終,他根本就不要她!
  衣水映眨回淚水,靜靜的站起身走出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望著像是充滿絕望的背影,南宮珩幾乎想開口叫住她。
  為甚么這一刻,他竟覺得她像是──對他有那么一絲在乎?
  不,這怎么可能?她心裏愛的明明是南宮琰!
  這個念頭很快壓下了他心頭的不安,一股不甘與憤怒也隨之而起。
  不,他南宮珩怎么可能會害怕?
  反正他已是一無所有,他將不惜豁出一切向她證明──他誰也不會在乎!
  ☆☆☆
  「環兒,妳有沒有看見穆嬤嬤?」
  一大清早,衣水映就拉住正打從門外經過的丫鬟問道。
  「回大莊主夫人,沒有耶!」
  她失望的一轉頭,看見另一名丫鬟,又趕緊追上前去。
  「小翠,妳有沒有看見穆嬤嬤?」
  「回大莊主夫人,奴婢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她了。」
  看著小翠也同樣搖搖頭,衣水映一顆心幾乎跌進了谷底。
  就這樣,一整天來她幾乎問遍了莊裏所有的下人,卻沒有半個人見過穆嬤嬤的蹤影。
  怎么會這樣?
  從小到大,她從來不曾連一句話也不交代,就突然失蹤了。
  也怪她,只顧著照顧南宮珩,卻把奶娘給忽略了,甚至忘了她已經是個年近五十的老人,也需要旁人照顧。
  她憂心忡忡的回到寢房,焦急不安的情緒,讓她幾乎坐立難安。
  「怎么了?」
  南宮珩坐在窗邊,若無其事的問道。
  「穆嬤嬤不見了。」衣水映語氣沉重的說道。
  「喔,她啊──」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像是提及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我讓她走了。」
  「走了?甚么意思?」衣水映猛然一驚。
  「我看她年紀那么大了,不忍她過度操勞,就好心給了她一筆銀子,讓她回鄉去安養天年。」
  「你把她趕走了?」衣水映整個人倣佛被抽空了。
  奶娘福薄早年就守寡,唯一的兒子不滿一歲也夭折了,自從她爹把穆嬤嬤請進衣家當奶娘,衣家就等於是她的家,她這一走要叫她去哪裏?
  「你怎么可以這么做?」衣水映悲憤的喊道。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用這種嚴厲的譴責語氣跟他說話。
  「妳這是在怪我?」南宮珩冷冷挑起眉瞅她。
  「你是故意的。」衣水映清楚他心裏在想甚么。
  「是或不是又如何?妳真是個虛偽的女人,口口聲聲說我重要,其實我卻遠比一個老太婆都不如──」
  「穆嬤嬤不是甚么老太婆,她是我的奶娘啊!」衣水映心痛的打斷他。
  「不過是個下人罷了。」南宮珩不屑的冷哼一聲。
  「你就是不放棄是嗎?你就是想試探我的耐性,到甚么程度──」她苦澀的綻出一抹笑。「我承認,我輸了!」她永遠也贏不了猜疑的人性。
  「妳甚么意思?」他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我累了。」衣水映閉上眼,疲憊的搖搖頭。
  她早該放棄了,為了這份微薄的希冀,與一份永遠也等不到回報的感情,她害得自己傷痕累累、身心俱疲,但奶娘何辜?
  「妳回來!把話給我說清楚──」南宮珩氣急敗壞的在她身後咆哮著。
  但她卻依然頭也不回,踩著堅定的腳步跨出這道,囚困著她感情的門。
  這一次衣水映決定,她再也不會回頭了!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32 PM

第九章
 這是──誰的手?
  在恍惚飄渺的睡夢中,南宮珩感覺到有雙雪白柔荑,正溫柔的在他臉上輕撫著──
  身旁傳來屬於衣水映的馨香氣息,是那樣真實的沁入心脾,然而若不是做夢,她又怎么會用這么滿含愛意的溫柔方式撫摸他?
  恍惚中,南宮珩奮力張開眼眸,只見她纖柔美麗的臉龐就在眼前,一雙充滿愛意的盈盈水眸,正瞬也不瞬的凝視著他。
  「我愛你。」她以輕柔的嗓音呢喃道。
  她說她──愛他?他真的在做夢嗎?南宮珩奮力想讓自己清醒。
  「從我踏進南宮山莊那一刻起,我就喜歡上你了!這么多年來,我心裏始終只容得下你,把自己交給你,是因為想留有最後一份跟你的回
憶,報恩,只是個借口罷了……」
  這──真是個夢吧?
  否則,這些他日夜期盼成真的話,怎么會從衣水映口中說出來?
  「但你並不愛我,我的存在只是折磨彼此。」
  不,他愛她,愛得連心都疼了,只是他的驕傲,不容許自己在弄清她的心意之前先低頭罷了!
  而且,既然她愛的不是南宮琰而是他,她何以從來不說明白?
  像是感應到他心裏的念頭,她悠悠輕嘆了口氣道:「不說,是因為不想讓你困擾,畢竟,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不,這不是甚么該死的一廂情願,他也愛她啊──他奮力想張開唇,卻發現怎么也發不出聲音。
  「再見了!」她柔軟的唇輕輕印上他的。
  她要離開他?不!他不許她走──
  「不──別走!」
  南宮珩滿身大汗的遽然睜大眼,夜半清冷的空氣驟然籠來,他這才發現自己竟在做夢。
  奇妙的是,空氣中還隱約殘留著她馨香的氣息。
  他看著身旁冰冷空蕩的床位,竟有種莫名的悵然。
  今日的爭吵過後,她再也不曾回房來了,看來,這回她是真的氣壞了。
  睜眼躺在床上許久,他卻始終了無睡意,不斷跳動的眼皮,像是預告著即將有甚么大事要發生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丫鬟們陸續送來面巾、洗臉水,他焦躁不安的情緒,才終於平定了些。
  「大莊主夫人昨晚睡哪?」
  他稍事盥洗之後,故作不經意的問丫鬟道。
  「環兒不清楚耶。」正準備把洗臉水端出門的環兒,怯生生的說道。
  「那夫人起身了沒?」不知為甚么,他突然瘋狂的想見她。
  「環兒今早沒見到夫人。」
  看著丫鬟一臉無措,兩手抖得幾乎把水灑了一地,南宮珩的心情更是煩躁到了極點。
  「去把夫人找來!」他不耐的命令道。
  「是!」環兒端著洗臉水,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南宮珩坐上木輪椅,在寢房內焦躁不安的繞來繞去,好半天仍不見丫鬟回來,一種不好的預感再度襲上心頭,不由得,他又想起了昨夜的
夢──
  「大莊主,不好了、不好了!」
  門外遽然傳來的急嚷,驚起了南宮珩。
  一回頭,只見環兒拎著裙襬,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
  「甚么事不好了?」
  「夫人……夫人她……」
  環兒又急又喘,一句話好半天也說不出來。
  「她怎么了?妳倒是趕緊說清楚!」南宮珩緊抓著她追問道,焦急之情顯露無遺。
  「夫人她不見了!」
  「不見了?妳是甚么意思?」他遽然松手,不敢置信的問道。
  「馬廄裏少了匹馬,是白雪!夫人半夜把馬騎走了。」
  白雪是南宮山莊裏最溫馴的一匹白馬,依照衣水映向來纖弱的個性判斷,若要離開,那肯定是她唯一會騎走的馬。
  看來,她是真的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裏,不讓任何人找到了,否則,向來畏懼馬的她,又怎會不惜冒險把馬騎走?
  他整個人震懾許久回不過神來,那個夢──莫非是真的?
  她竟為了他遣走穆嬤嬤,憤而離家出走?
  一群丫鬟聚在門外交頭接耳,擾得他幾乎無法靜下心來,好好思考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究竟是怎么發生的?!
  不多時,連南宮夫人跟冷燡,也聞訊急忙趕來了。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進門,南宮夫人就已難掩責怪的語氣質問他道。
  南宮珩俊臉緊繃,始終不發一語。
  「看看你!映兒平時為你做得還不夠多嗎?你竟然把她給氣走了,這下看你可怎么辦?」
  氣憤的噴了口氣,南宮夫人又繼續罵道:「平時你是怎么對映兒的我都一清二楚,要不是映兒一直攔著我,我早就好好訓你一頓了──」
  南宮夫人餘氣未消數落兒子半天,繼而又以憂心忡忡的語氣,兀自叨念起來。
  「映兒無依無靠,一個姑娘家是能上哪兒去?要走卻連只字片語也沒留,就連衣服、銀子也一樣沒帶,萬一出去要是餓著了、給人欺侮了
,可怎么辦?」說著,南宮夫人擔心得忍不住舉袖拭淚。
  一旁的冷燡,沉著的幫忙出主意。
  「我看,還是報官府,幫忙找大莊主夫人──」
  「不必找她!」
  一個突如其來的巨吼,嚇壞了在場的一幹人。
  「她要走就讓她走!」南宮珩面色陰鷙的說道:「我南宮珩沒有她不會活不下去,更不希罕她因為憐憫我這個瘸子而回來!」
  她是故意的!
  她想藉由離開,好讓他這個瘸子看來,更像個遭人遺棄的可憐蟲!
  被人遺棄的痛苦,讓他原有的焦急擔心,全化成毫無理智的怨懟。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說話?映兒可是你的妻子,你怎么可以這么無情?」南宮夫人不悅的低斥道。
  「真正無情的人是她,不是我!現在,所有人全都出去、出去!」
  他奮力滑動著木輪,將房內所有人全趕了出去,連南宮夫人也不例外。
  看著一群人被他隔絕在門外,以及房內獨自面對一室冷清的自己,那股宛如毒蛇猛獸般,幾乎將他吞噬的莫名空虛,讓他幾近發狂。
  像是失去理智般,他瘋狂的將房內所有的東西,全狠狠砸個粉碎。
  衣水映,妳這個可恨的騙子!
  說甚么一輩子也不會離開他,原來都只是個同情他這個瘸子,所編出來的卑劣謊言!
  要走就盡管走吧──他不會在乎的!
  ☆☆☆
  衣水映不告而別當晚──
  一匹黑色快馬,趁著月黑風高的夜半之際,再度悄悄的出莊了。
  一路上冷燡策馬急馳,就想趕緊把南宮山莊再度出事的好消息告訴母親。
  約莫半個時辰,冷家莊已在前頭。
  來到莊門外,冷燡才剛準備翻身下馬,一個清脆的嗓音驀然自身後傳來。
  「原來晚上你是跑到這兒來!」
  冷燡心一沉,遽然轉過頭,竟發現南宮羽就站在他背後。
  他實在太大意了,方才一心急著趕路,絲毫沒有察覺身後有人尾隨著他而來。
  「哇──這兒簡直比南宮山莊還大哪!」
  沒發覺冷燡驟然陰沉下來的神色,南宮羽還興味盎然的四處打量起來。
  「妳怎么來的?」他冷冷吐出一句。
  「哼,我就知道你定有好玩的瞞著我,所以我就偷偷跟著來啦!」南宮羽手裏甩著發辮,得意的誇耀道。「怎么樣,我很厲害吧?一路上
都沒有被你發現。」
  「還有誰知道妳跟我來了這?」他目露寒光的問道。
  「當然有啊!」
  「誰?」冷燡的黑眸倏然一瞇。
  「所有馬廄裏的馬,全瞧見啦!」南宮羽笑嘻嘻的說道。
  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冷燡暗自捏了把冷汗。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到這兒來做甚么哪!」南宮羽繞過他,徑自打量眼前偌大的莊園。「這是甚么地方?你該不會把甚么好玩的藏在
裏頭吧?」
  冷燡看著她一派天真無邪的表情,一雙冷沉的眸悄悄瞇起。
  既然她看到了一切,自然就沒有再讓她回去的道理!
  南宮羽這小丫頭天真無知,對她下手是無辜了些,不過──誰叫她是南宮驊的女兒!
  正巧,他對這個過分天真的小丫頭,剛好也有那么點興趣,他不介意把她暫時留在身邊玩玩。
  「想不想去見識好玩的東西?」他慵懶的綻出一抹邪魅的笑。
  「好玩的東西?」南宮羽一雙靈動美眸骨碌碌的轉著。「在哪裏?」
  「在那莊裏頭!」他的下巴往偌大的山莊輕輕一點。「我打賭,妳可以玩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會嫌膩。」他哄誘道。
  「十天半個月?」可她是趁夜偷溜出來的耶。「可是──我們不回南宮山莊了嗎?」南宮羽天真的仰望著他。
  「妳怕了嗎?」冷燡勾起一抹邪佞的笑,閒適的瞅著她。「我以為敢一路跟我出來的丫頭,應該有些膽量才對。」
  「可是,我若不回山莊,定會被娘發現的,到時肯定少不了一頓重罰。」南宮羽撅起小嘴嘟囔道,看來格外俏皮可愛。
  「原來妳平時的膽子全是假的,其實妳只是個還離不開娘的小丫頭!」冷燡嘲諷她道。
  「我當然有膽量!」南宮羽一聽可不服氣了。「告訴你,我甚么也不怕!」她豪氣的拍著胸脯。
  「很好。」冷燡沉沉的笑開了。「我就怕妳沒那個膽!」
  「我會讓你大吃一驚的!」南宮羽昂著下巴宣示道。
  「我會慢慢期待!」他邪佞的勾起笑,別有深意的說道。
  「那我們趕快進去吧!」
  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南宮羽心急的催促道,一心只想趕緊進去瞧瞧,裏頭有甚么好玩的東西。
  「走吧!」他牽起馬領頭朝莊門走去。
  聽著後頭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冷燡不禁揚起一抹快意的冷笑。
  南宮山莊恐怕又會再度引起一陣天翻地覆了吧?!
  ☆☆☆
  「甚么?羽兒不見了?」
  隔天清晨,南宮夫人還沒從衣水映不告而別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又聽聞這個令人措手不及的消息,向來堅強的她頭猛然一昏,幾乎倒了下
去。
  她強自支撐搖搖欲墜的身子,不容許自己在這個節骨眼上倒下去。
  「怎會這樣?羽兒身邊的丫頭呢?難道她沒發現小姐是甚么時候不見的?」她環視著在場的幾名丫鬟,心急的問道。
  只見幾名丫鬟妳看我、我看妳,誰也不敢說話。
  「老夫人,莊裏根本沒有一個丫鬟,能追得上小姐靈巧的身手,所以從很早以前,大莊主索性就撤掉了丫鬟。」一旁的冷燡淡淡的開口道

  「這么說──羽兒究竟是上哪兒,壓根沒有半個人看到了?」
  回答南宮夫人的,是現場一片僵滯的沉默。
  隔天,南宮夫人不但報了官,更是連續幾天出動莊裏所有的壯丁,去附近的山裏、溪邊尋人,卻怎么也找不到南宮羽的身影。
  南宮羽平時雖然頑皮愛玩,卻從不敢膽大妄為到一聲不吭的離家出走,很顯然的,她是被人給帶走了。
  南宮羽失蹤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南宮山莊,就連再也不肯踏出房門一步的南宮珩,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從他被人下藥開始,到他雙腳癱瘓,如今是羽兒的失蹤──這一連串的事情,簡直是巧合得不可思議。
  至此,南宮珩終於確定,確實有個人正衝著他南宮山莊而來。
  而且那人還是個能在南宮山莊自由來去、清楚掌握莊裏每個人、每件事的重要人物。
  只是,這個人到底是誰?
  任由南宮珩怎么想,也想不出來究竟有誰有這種本事、以及這種像是想毀了他南宮家的動機?!
  直至深夜仍輾轉難眠的南宮珩,最後索性起身坐上木輪椅,來到苑外吹風。
  夜涼如水,明月高懸,不由得,他又想起了衣水映。
  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了,她會去哪裏?
  天際月牙瑩白的光芒,宛如衣水映那雙總是欲語還羞的水眸,心頭一緊,他倣佛覺得連腳也隱隱作痛起來。
  深秋的夜風涼意襲人,天際的瑩白的月光,投射著他孤單的身影,一片靜寂的夜,竟莫名讓他有種寂寞的感覺──
  寂寞?這個字眼讓他猛的一驚。
  他從不希罕任何人陪伴在身邊,為甚么會覺得寂寞?
  是的!他不在乎,也不覺得孤單寂寞!
  他一個人活得自在、有尊嚴,不必依靠誰的憐憫同情過日子,也再不會有誰,敢以一副施舍者的姿態,來攪亂他的平靜──
  不!南宮珩,你在騙自己──心底另一個聲音嘲笑他。
  失去了衣水映,你只是個連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的可憐蟲!
  他驕傲得不肯承認,她的離去,讓他嘗到宛如被刨去一塊肉的椎心痛楚;即使他用盡方法想折磨她,最後痛苦的卻是自己。
  失去了她,他根本只是個行屍走肉,即使逞強告訴自己不在乎,心底卻依然深愛著衣水映,愛得連那股強烈的自卑,也無法逼退那份濃烈的感情──
  早在第一次看到她開始,他就已經把她牢牢的烙進心底,再也拔除不掉了!
  他一直以為,不會再有甚么事,比得上失去雙腿還要痛苦,如今他總算明白,失去所愛的孤寂,才是真正的地獄!
  他憤恨的捶打著雙腿,卻發現有一股輕微的痛楚,緩緩蔓延開來。
  南宮珩不敢置信的瞪著雙腿,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怎么可能?他的腳已經殘了,怎還會奢望著老天爺顯現奇跡?
  他半信半疑的再度用力敲了下,腿上傳來的痛楚,卻讓他不禁蹙起了眉頭。
  這難道是南宮琰從蜀中帶回來,據說能治他雙腿的藥,所發揮的奇效?
  連日來,丫鬟每天送來一碗苦不堪言的藥,他一直以為絕不會有起色,沒想到──他的腳竟然有知覺了!
  他幾乎是欣喜若狂、卻又難以置信的盯著自己可以稍稍移動的腳,一股前所未有的希冀,從心底冉冉升起。
  他的腳能動了、他將不再是個無用的殘廢了!
  南宮珩激動得幾乎想叫醒,山莊裏所有沉睡的人,當宛若珍寶的捧著雙腿,他突然怔住了──
  他怎能忘記,這雙腿是怎么得來的?
  這可是弟弟不惜千辛萬苦,到蜀中替他尋來的藥,自從腿瘸了之後,他卻始終仇視他,一心認定他定會乘機將衣水映奪回身邊,幾乎將他當成了仇敵。
  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竟然是這么個冷血無情的混蛋,失去了雙腿,卻也同時失去了人性。
  這么長的一段日子以來,他不但折磨了自己,更折磨了身邊所有的人,最無辜的,就屬衣水映了!
  霎時,衣水映往日種種的照顧與無微不至,全湧進了腦海裏。
  再度獲得重生的他,突然頓悟了以往執迷其中,始終悟不透徹的事──
  她是那么深愛著他,而他卻把她給逼出了南宮山莊,讓她孤身在外頭飄蕩。
  他真是傻啊!
  從她離開後的這段時間以來,他怎會騙得了自己,他一點也不在乎她離開?!
  其實他的心早就懸在她身上了,她的離去,也同時帶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一定要立刻把她給找回來!
  他心急的就想起身,卻發現雙腿還是無法使上力,只能頹然跌坐回木輪椅上。
  南宮珩黯然望著仍是力不從心的雙腿,突然間,卻意外聽見黑暗中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響,緊接著一抹黑色的身影,悄悄的從藥庫出來──
  他瞇眼看著那抹熟悉的身影,突然間,一切謎團全都豁然明朗──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33 PM

第十章
 冷燡就是那個隱匿在暗處的主使者!
  正當冷燡反身謹慎關上藥庫大門之際,南宮珩無聲無息擋住了他的去路。
  冷燡才一轉身,看到黑暗中出現的南宮珩,整個人倏然一驚。
  「大莊主?」
  「是你對不對?」南宮珩筆直望進那雙深沉似海的眸底。
  一句話,讓向來沉著冷靜的冷燡臉色遽變。
  他的表情讓南宮珩終於證實了,心裏懷疑許久的疑問。
  早在霍令齌離開前的一番提醒,他就立刻派了人去調查,無奈卻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基於一份多年來的信任,他始終告訴自己,這一切只是個巧合,不願相信冷燡就是那個害慘了他的兇手,沒想到,他竟然毀了他最後的信
任!
  「催情藥是你下的,那條繡帕跟紙簽,也是你布的局?」南宮珩一雙冷厲的黑眸筆直望向他。
  霎時,冷燡眼中慢慢浮現一抹冷意。
  「沒錯。」他傲然承認道。「全是我做的。」
  看來,這個男人比他想象中還要不簡單,雖然雙腿瘸了,卻不糊塗。
  「那羽兒她──」
  「你放心,那丫頭正在我莊裏作客,暫時還不想回來。」冷燡悠哉的一笑。
  南宮珩怎么也沒想到,他向來信任的冷燡,竟是把他南宮山莊攪得天翻地覆的主使者。
  「你在我南宮山莊這么多年,到底有甚么目的?」
  「毀了南宮驊一手建立的南宮山莊!」
  「我爹?」南宮珩懷疑的瞇起眼。「他多年前就過世了,又怎會和你結下仇怨──」
  「他是個卑鄙的偽君子!」冷燡憤恨的遽然打斷他。
  「他身為我爹的結拜兄弟,卻貪心覬覦他的財產,不惜串謀山賊狠心害死了我爹,從那一天起,我就發誓一定要為他報仇,讓你們南宮家
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我爹絕不是這樣的人!」南宮珩連一個字也不相信。
  爹個性溫文寬厚,怎么可能會害死人?!
  「盡管為你那不仁不義的爹辯解吧,反正我已經讓你們南宮山莊天翻地覆,也算是替我爹報了一半的仇!」
  冷燡嘆息看著手裏的藥瓶。「可惜只差最後一步,就可以徹底擊垮你們南宮家了!」
  「你想在藥材裏動手腳,好徹底壞了南宮山莊的信譽?」南宮珩總算弄清他半夜潛進藥庫的意圖。
  「你很聰明!若你不是南宮驊的兒子,我還真想交你這個朋友。」
  「朋友肯定是做不成了,不過你若把羽兒交出來,我可以從輕發落。」
  「別傻了,你一個瘸子能做甚么?」
  冷燡一縱身,轉眼間人已經躍上了屋頂。
  「羽兒是無辜的,你放了她!」南宮珩朝屋頂沉聲說道。
  「只要她是南宮驊的女兒,就不配『無辜 這兩個字!」冷燡冷冷的說道。
  「你把羽兒帶走,到底想做甚么?」
  「你會知道的!」
  黑暗中傳來邪魅一笑,而後俐落的身影便從容揚長而去。
  他從來不知道,看似溫文寡言的冷燡,竟有著身好功夫。
  憑著他俐落的身手,南宮珩知道莊裏的家丁肯定追不上他,也就沒有驚動任何人。
  但他定會設法追蹤到冷燡的行蹤,把羽兒帶回來,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先去找一個人!
  ☆☆☆
  青梅鎮上,清晨的大街人來人往。
  買賣的商家跟客人討價還價的聲音,將大街點綴得格外熱鬧。
  而街尾一棟毫不起眼的簡樸木屋前,幾名大嬸就圍在屋前,為了一幅繡品搶得面紅耳赤。
  「我說劉夫人,昨兒個您已經買了一幅,今天就別再跟我們搶了!」
  「誰說昨天買了,今兒個就不能再買?我可以多出幾兩銀子,妳們能嗎?」
  「話可不是這么說,妳也曉得映兒姑娘賣繡品全靠心情,可不是在這比誰財大氣粗啊!」
  「是啊!劉夫人,我看妳就把這繡品留給我們吧!」
  「是啊、是啊!」此話一出,幾名向隅的婦人猛點頭附和道。
  「反正妳們說啥都沒用,這幅牡丹我要定了!」
  一身穿金戴銀的婦人,示意身旁的丫鬟掏出銀子,趾高氣昂的拿著繡品正要離開,冷不防卻被一個好聽得宛如黃鶯出谷般的聲音給喚住了

  「劉夫人,請留步。」
  「啊?」婦人一楞,轉過頭只見衣水映從窗前起身,繞出大門走了出來。
  「對不住,這幅繡品我不想賣。」
  衣水映柔柔的說道,將幾兩銀子遞還給她,始終是笑意盈盈的笑臉,任誰也對她生不起氣來。
  「為甚么?難道妳是嫌我給的銀子太少?」劉夫人的手豪氣一揮。「銀兒,再拿十兩銀子給映兒姑娘!」
  「不,劉夫人您誤會了。」
  面對一副財大氣粗的劉夫人,衣水映依舊是柔得像能滴出水來的溫柔語氣。
  「這繡品我想自個兒留著,不是銀子的問題。」
  「這……」婦人悻悻然看了手上的繡品一眼,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還給了衣水映。「罷了、罷了,這牡丹我不買了!」
  一看劉夫人悻悻領著丫鬟走了,其他婦人心知今天肯定是買不到這幅繡品,也失望的各自散去,只剩下一名婦人,還依依不舍的看著衣水
映手上的牡丹。
  一待眾人走遠了,衣水映轉身就將繡品塞進婦人手裏。
  「福嬸,這幅繡品給妳。」
  「可是……妳不是說這牡丹不賣?」福嬸手足無措的捧著繡品。
  「我是不賣,只想送人。」衣水映嫣然一笑。
  「妳要把這牡丹送給我?」福嬸兩眼一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說實在的,她家裏還有幾個孩子要養,日子實在不好過,根本不敢去想買繡品這些奢侈品。
  但自從有次經過這兒,看過她的繡品後,她細膩、靈巧的手藝、讓她幾乎愛不釋手,好不容易省吃儉用攢了點銀子,卻總是被鎮上劉員外
夫人給搶先買走。
  「映兒姑娘,這繡品怕是妳花了好幾天的功夫繡的吧?!怎能平白無故的就送給我?」福嬸不安的說道。
  「不打緊,我一個人生活,要不了多少銀子的。」衣水映含笑搖搖頭。
  「可是……」
  「福嬸,收下吧!」衣水映將繡品推到她手裏。「上回我不也收了妳一大把青菜嗎?」
  「那只是自個兒種的粗菜,值不了甚么錢。」福嬸靦腆的急忙擺擺手。
  「您別這么說,您的心意何止幾兩銀子而已?!」
  「這……好吧!」福嬸終於心滿意足的將繡品緊緊捧在手裏。「映兒姑娘,真是太謝謝妳了。」
  「別客氣。」
  福嬸簡直是不敢相信,映兒姑娘竟然寧願舍那足以養活一家子的銀子不要,而將繡品送給她,簡直像個──活菩薩!
  不過,誰叫這映兒就是這么一副好心腸,莫怪乎她才來了幾個月,就得到了整個鎮上所有人一致的喜愛。
  兩人聊了一陣,直到送走了趕著回去煮午飯的福嬸,衣水映才又轉身回到屋內繼續繡花。
  幾個月前,她一個人騎著馬,來到這幾十裏外的小鎮上,身無分文的她不得已賣了馬,用幾兩銀子租下這間房子,其餘的就拿來買了點針
線、布料,開始做點繡活賣。
  幸好這鎮上的人大都熱情親切,見她一個姑娘家,總是格外幫忙,雖然她的慢工出細活只夠溫飽,卻已知足了。
  回到繡桌前,她拾起只繡了一半的蓮,專注的繼續一針一線細細繡著。
  然而不知怎么的,衣水映總感覺像是有道灼熱的視線凝視著她,那種感覺熟悉得像是南宮珩就在身邊似的──
  不由自主的,她又想起了南宮珩。
  他可還好?
  打從她踏出南宮山莊那一刻,她就後悔了,因為她發現自己根本離不開他,但他根本不需要她,離開,對彼此都好。
  這么久以來,衣水映心底始終掛念著他,就怕他沒能好好照顧自己。
  她忍不住冥想出了神,一不小心,手上的針竟扎進了指頭裏,她痛呼一聲,趕緊將纖指放進口中。
  不經意一抬頭,卻叫她震懾得驀然瞠大雙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門外那抹熟悉的身影,竟然是──
  ☆☆☆
  南宮珩?
  他──他怎么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衣水映用力眨了下眼,深怕自己眼花了,再一定睛,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依然佇立門外,而身旁站著的,竟是她日夜牽掛的穆嬤嬤。
  最叫她驚訝的,不是穆嬤嬤就在他身邊,而是──他竟然站起來了!
  看著南宮珩緩緩走來,那穩健靈活的步伐,讓她更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你的腳?」
  她的雙眼緊盯著他健全的雙腳,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它復原了!」
  南宮珩來到她跟前,看著她一身樸素的碎花棉布衫裙,卻依然掩不住她脫俗出塵的美,才發現自己竟如此想念她。
  「是琰哥哥從蜀中帶回來的藥?」衣水映雙眼還是緊盯著他的雙腳。
  當初南宮琰拋下新婚未幾的妻子,不告而別離開,之後帶著珍奇草藥回來,經由白凝霜的述說她才知道,原來他竟然為了南宮珩的腿,毅
然到蜀中的極險惡之地去尋找藥草。
  所幸兩人不但尋到藥草平安歸來了,感情竟也奇妙的深濃起來,與新婚之時的疏遠,簡直有如天壤之別。
  「多虧了他!」
  南宮珩平和中帶著感激的口氣,讓衣水映驚訝得抬起頭。
  不知道為甚么,她總覺得──眼前的南宮珩,像是有哪裏不一樣了!
  心底那股再度洶湧起來的騷動讓她不安,她強迫自己轉移視線,望向一旁的穆嬤嬤。
  「奶娘!」衣水映激動的撲進穆嬤嬤懷裏。「您怎么會在這?您不是──」
  「我就知道您肯定誤會了甚么。」穆嬤嬤含笑回答她的疑問。「大莊主沒有把我趕走,只是暫時把我送到城裏的藥莊幫忙。」
  他並沒有把奶娘趕走?
  衣水映不由得轉頭望向一旁的南宮珩。
  「不請我們進去坐坐?」他定定望著她,深邃的眼眸幾乎快將她淹沒。
  「進來坐吧。」衣水映將兩人請進了小屋裏。
  南宮珩進到小而簡樸,卻收拾得頗為幹凈的屋子裏,忍不住四下打量起來。
  他一直以為柔弱的衣水映,得靠雙有力的臂膀來照顧她才行,沒想到,她竟堅強得出乎他的意料。
  「已近午時,你們餓了嗎?」
  「我們到鎮上的飯館──」衣水映的聲音驚起了他,南宮珩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街坊鄰居今早送了我一些青菜,我下鍋炒炒很快就好了。」說著,衣水映已經挽起衣袖走進布簾後。
  「我來幫忙。」穆嬤嬤也跟著進去了。
  這下,南宮珩臉上的驚訝再也掩飾不住。
  他始終以為,柔柔弱弱的衣水映,是只適合被捧在掌心裏呵護的脆弱花朵,沒想到,短短幾個月時間,她不但自立謀生,甚至還學會了進廚房煮菜?
  聽著裏頭傳來的聲響,南宮珩頓時懷疑起自己,就這么理直氣壯的打算接她回去,究竟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不多時,桌上已經擺了三樣簡單的小菜,無言接過她送到面前的飯,他突然有種莫名的苦澀。
  她的廚藝就如同她的繡技一樣,好得無話可說,但入口的飯粒卻宛如鐵沙,一顆顆沉甸甸的沉進胃裏。
  飯桌上,兩人低著頭各懷心事,一旁的穆嬤嬤也不敢多說甚么,氣氛是出奇的沉悶。
  一餐吃完,南宮珩也終於有了決定。
  「我該走了。」
  看著她恬靜美麗的臉龐最後一眼,南宮珩終於依依不舍的起身。
  聞言,衣水映驚訝的遽然抬頭望向他。
  只是這樣?他千裏迢迢的找到這兒來,竟然甚么也不說,就要離開了?
  但衣水映明白,他根本不愛她,他想要的是自由,又怎會傻得再度綁住自己?
  她無言點點頭,根本不敢抬頭看他,就怕自己的眼淚會忍不住奪眶而出。
  聽著他在一聲輕嘆之後,以沉穩的腳步步出大門,而後逐漸遠去。
  那一聲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宛如利刃一刀刀劃在她的心口上。
  她忍著眸底直發燙的疼,迅速坐到窗邊的繡桌上,拿起繡了一半的蓮,以顫抖的手繡起蓮瓣,然而一雙巧手卻突然怎么也拿不穩繡針,那一朵朵的蓮更是在她模糊的眼中全然走了樣。
  針起針落之間,是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生平第一次,她竟覺得刺繡是這么令人心痛,倣佛一針針全刺進了心坎裏。
  「小姐,求您別再繡了!」一旁的穆嬤嬤心疼的拉住她。「瞧您的手都扎出血來了──」
  但衣水映卻像是聽不見似的,仍緊抓著繡針拼命的繡著,直到腳步聲遠得再也聽不見了,她才像是被抽空般,遽然趴在繡桌上失聲哭泣起來。
  「小姐,您還是愛他的吧?」穆嬤嬤了然的笑了。「去追他吧!別再錯過第二次了!」
  「可是……他根本不愛我!」她心痛的搖搖頭。
  「若不愛妳,又何必千辛萬苦尋來?」
  穆嬤嬤的一句話,遽然點醒了衣水映,也讓她突然想起,方才在不經意間,她總倣佛看到他眼中來不及閃躲的深情。
  但,一想到自己不知該如何重新面對他,她不禁又遲疑了。
  「這幾個月來,大莊主為了能趕緊讓腿痊愈,可是吃了不少苦頭,這種心意,若不是深愛一個人,是絕對辦不到的!」
作者: ncbich    時間: 2008-11-25 03:34 PM

尾聲
  一聽到這,衣水映再也忍不住了。
  她遽然轉身就奔出門,心急得就怕追不上他的腳步。
  然而才一追出門,她停住了腳步,因為南宮珩就站在不遠處,定定的望著她。
  「你……你怎么……」衣水映頓時怔住了。
  「我在給妳時間做決定。」南宮珩淡淡的笑著。
  衣水映並不完全了解他的話意,只能等著他說下去。
  「原本我是打算帶妳回南宮山莊,卻發現妳過得這么平靜快樂,有著我從未發現的堅強,我實在不忍心打擾妳,但我又舍不下妳,所以我
在這裏等,如果妳追出來了,就表示妳願意跟我回去。」
  「如果我沒有呢?」衣水映突然想知道答案。
  「我會在這小鎮上也買間房子,一輩子就這么遠遠的看著妳。」
  南宮珩的話讓衣水映的心口猛然一緊,卻不明白這表示甚么?!
  「你這么千辛萬苦找到我,就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嗎?」衣水映低下頭,悠悠問道。
  「不!」南宮珩搖搖頭笑了。「因為我愛妳,我希望能讓妳幸福快樂,如果我不能給妳這兩樣,我寧願給妳自由!」
  「你──」
  他說他愛她?衣水映怔然望著他,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這段她幾乎等待了八年的感情,在這一刻成真,她反倒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你……你說甚么?」
  「我說我愛妳,如果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讓妳愛上我!」
  望著他誠懇深情的俊臉,衣水映的淚水湧上了眼底。
  「你這個傻瓜!」她忍不住嬌斥道。「難道你不知道,打從好久、好久以前,我就愛上你了嗎?!」
  這回,驚訝的換成南宮珩了。
  他凝望著衣水映嫣紅的臉蛋許久,終於大步奔向她,將她緊緊擁進懷裏。
  「為甚么?自小妳就跟琰無話不談,難道妳喜歡的人不是他?」
  「跟琰哥哥無話不談,是因為只把他當成哥哥,對你,卻始終有種怯於接近,害怕被你拒絕的心結在,所以這么多年來,我只敢遠遠看你,從不敢太接近。」
  「原來……」南宮珩驚訝的望著她許久。「這么說,那天晚上妳在我床邊所說的一番話,真不是我在做夢,而是真的?」她毅然把自己的清白身子交給他,以及她從小就喜歡上他的種種……
  「嗯。」衣水映紅著臉點點頭。「我以為你對我根本沒有一絲感情,所以才決定離開,不想再讓你痛苦,但看著你熟睡的模樣,那些埋藏心底的話,就忍不住脫口而出了。」
  「瞧我們這么多年來,錯過了些甚么?!」彼此明明相愛著,卻因為猜忌而互相折磨了這么久!南宮珩簡直為自己盲目得看不清真相而懊惱。
  「但老天爺畢竟待我不薄。」她慈悲的將她深愛的男人,重新送回她身邊了。
  「對不起!以前的我簡直是個混蛋,竟然因為一時的失意而那樣折磨妳。」
  「別說了。」衣水映以雪白的柔荑輕掩住他的嘴。「我愛你,從不曾怨你,也不後悔為你付出的一切。」
  「我南宮珩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妳的愛?」他緊緊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送到唇邊輕吻著。
  「其實,我並不是個無私、犧牲奉獻而無所求的人。」
  「妳有甚么要求,就算是上天下海,我也一定會辦到!」
  衣水映仰望著他俊逸的臉孔,輕輕綻出了笑。「我要一輩子做你的妻!」
  看著她認真的絕美臉龐,南宮珩的心口猛然一緊。
  天底下,有甚么比得上,能得到這么個美好的女子,更幸福的事?
  「我們生個孩子吧!」
  衣水映驚訝的抬起頭,定定的凝望著眼前這個她深愛的男人久久,而後終於綻出一抹絕美的笑,點了點頭。
  這輩子,她是注定要為這個男人付出一切了!

  【全書完】


  編注:
  ◎欲知南宮琰和白凝霜的愛情故事,請看《純愛係列》306──「麻煩小嬌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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