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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4-2-3 12:23 PM

第七十五章 居不易

  金殿面聖固然榮耀,至高的天威也常使拜見者畏悚難言,顫然變色,難以自控的失儀。

  陸九郎當然不會犯這種錯誤,他舉止從容,對答流暢,恰到好處的彰顯英勇與忠誠,不僅讓天子極為滿意,出殿時還不忘給引帶的小黃門塞了荷包。

  小黃門一拈份量,笑容熱絡,「恭喜陸將軍獲陛下恩賞,如此年輕就榮升正四品,賜御前行走,前途無可限量。」

  本朝天子倚重內宦來制衡朝臣,宮中的內監雖不及樞密院與掌北衙的權宦,也是帝王家奴,陸九郎話語客氣,「謝謝公公,還請多照應。」

  小黃門見這位新貴姿態謙低,出手大方,樂得賣個人情,「聖上不是給將軍賜了宅?主管分宅的恰是我乾哥,回頭知會一聲,定給將軍尋個好住處。」

  陸九郎能連越數級,殊榮加身,不外是嶺南之事非議雖大,卻辦得深合帝心,果然財可通神,連天子也受用。次日他去往衙署,接待的內監已得了消息,殷勤的翻著冊子賣好,「陸將軍想居於何地?按說東市最好,貴邸林立,左右鄰裡不是皇子、皇親,就是宰相,可惜空宅子少,昨日兩個三品的都未要到。」

  其實選宅也有門道,東市是貴人旺地,獲賜宅的大員瞧不上小宅子,難免有零星的空出,塞給這位新貴正合適,內監故意說得困難,好多索些油水。

  誰想到陸九郎悠悠道,「東市貴人多,不自在,給我擇個熱鬧的地方就好。」

  內監還未答腔,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塞來,登時眉花眼笑,「那就住西市,繁華又便給,延壽坊如何?離宮中近,有個一門三進的宅子,去年才翻新,什麼都不用整治。」

  陸九郎不緊不慢道,「太小,好歹我也是個官,來了客人不得笑話?」

  內監又翻冊子,「祟化坊的宅子面闊三間、進深五架,相當的氣派,陸將軍覺得如何?」

  陸九郎不以為然,「太遠,挨著城牆了,跟發配一般。」

  內監方有些不快,又一個荷包塞來,喜得連聲道,「那是,擇宅是大事,必要妥貼才好。」

  外官就是油水足,出手格外闊綽,內監笑哈哈的又提了七八個,陸九郎挑出一堆毛病,石頭聽著都急了。

  陸九郎一邊挑剔,一邊接著塞荷包,弄得內監又喜又愁。

  他好容易翻到一處,料這位難伺候的爺又看不上,隨口道,「醴泉坊有個宅子,裡頭開敞,樓閣池子一樣不少,就是舊了些。」

  陸九郎終於思索了一下,「聽起來尚可,會不會逾制了?」

  內監一聽就知意動,頓時大喜,「哪能呢,園子雖大,品級不高,原先是開陽郡公的,出坊就是西市,稍加翻新就是神仙府邸。」

  內監舌燦蓮花,將宅子誇成滄海遺珠,總算讓新貴點頭,接了鎖匙與宅牌。

  等陸九郎打馬到地方一看,石頭氣得鼻子要冒火了。

  宅院的位置確實好,地方也大,看得出曾經的氣派,只是朱樑脫成了花樑,野草長進屋內,院內積滿朽葉,荒得跟野墳一般。

  石頭憤憤不平,「爛成這鬼樣,難怪誰也不要,虧得九郎塞了那麼多荷包,全餵狗了!」

  陸九郎神色如常,抬頭看簷樑與櫞角,踢起一塊碎石,嚇得頹廊下的野鼠躥遠了。

  隔牆的鄰家傳來響動,似在修整屋宅,石頭好奇的爬上牆頭,一問嚇了一跳,奔回來道,「九郎!你道旁邊是誰?竟然是韓金吾的宅院!是韓家的宅子!」

  陸九郎漫不在意道,「管他是哪家,這裡的柱樑與木簷還算結實,修一修就能變個樣。」

  石頭禁不住心疼,「這破地方還要折騰,得搭多少銀錢?不如趁來得及,回去換個宅子算了。」

  陸九郎哪裡聽他的,「少說廢話,去把西市的工匠全叫來,爺有的是錢。」

  石頭無法,悻悻然去了。

  醴泉坊最近鬧騰得緊,一座宅院大興土木,整個坊弄不得清淨。

  大車載著木料、石料、青瓦接連不斷的送進去,堆成山的枯木、殘瓦、爛窗扇運出來,粗工和腳夫來回奔忙,牛車的嘎吱聲不斷,將石板路都給壓裂了。

  主家不計價錢,提前完工還給賞銀,工匠使出渾身力氣,起早貪黑的趕工,夜裡燈火不歇,敲敲打打不斷,震得塵灰漫天。

  鄰里生了怨要罵,發現監工是一幫鬧哄哄的兵,不免又縮了頭,怕粗蠻的野人拔拳就打。坊內有幾家為官的,知道宅園的主人是天子新寵,也不敢拂了臉,只能私下跟同僚抱怨。

  李睿作為天子最寵愛的皇子,一直居於內廷,陸九郎獲賜御前行走,入宮就容易多了,選了個合宜的時日去謝恩。

  這一次鄭松堂也在,等議過幾件正事,眾人閒談之時,他對著陸九郎道,「整宅子無可厚非,動靜還是小些,當心言官奏個擾民。」

  陸九郎縱是升了官,姿態也並未驕狂,從善如流道,「我想著既蒙了天恩,不花些功夫收拾,豈不有損朝廷的顏面,沒留神擾了街坊,鄭先生提醒得是,回去就讓他們改了。」

  李睿似笑非笑,合盞而問,「敢情還是朝廷的錯,那麼多宅子不選,非拾個舊爛的,總不會還盯著韓家不放?」

  陸九郎也不避諱,嗤然一笑,「我就想選個大的,東市不合,只有選西市,可巧落在韓家旁邊,這樣也好,正讓他們瞧一瞧,我離了河西也有貴人賞識,如今有多風光。」

  他毫不隱藏怨氣,李睿反而放了心,笑罵道,「提了四品還如此小心眼,據說你還打算蓋個五層閣,硬生生壓在人家頭上,且不提逾矩,這像什麼話?」

  陸九郎顯得很不情願,「既然殿下不許,那還是按制而建,大不了墊高些,總不能還給韓家壓著。」

  李睿哭笑不得,「誰壓得了你,都說你凶橫得緊,不僅擾人,還嫌韓家修屋子的聲音吵,鬧得要上門打人?」

  陸九郎赧然,「當時睡迷糊了,難免脾氣大些,也就是嚇一嚇,並未生出什麼事。」

  李睿方要責備,忽然一陣紅影捲著香風闖進來,伴著一聲嬌叱,「陸九郎!」

  來人是個年輕女郎,嬌顏玉潤,纖姿盈動,髮鬟寶光累累,一襲火紅繡金鳳的華裳。

  李睿的眉尖一蹙,隨即笑道,「十二妹來了?外頭怎麼也不通報。」

  他眼光一掠,自有下人知機,去了內殿傳訊。

  十二皇女封號榮樂公主,她與大皇子李涪一母同胞。不同於兄長們的謹慎,她從來驕奢盛氣,隨心所欲,嬌脆的回道,「外頭給我攔了,若是通報,陸九郎豈不又要溜了,我想讓他陪著跑馬,五哥給不給人?」

  李睿對這位嬌妹相當頭疼,「胡鬧,他已不是侍衛,有了正經官職,哪有閒暇陪你玩樂?」

  榮樂公主任性慣了,嗔道,「五哥好沒意思,不過是要個人,你就一萬個推托,眼裡哪有兄妹之情,我要讓父皇評理。」

  陸九郎最初在李睿身邊當侍衛,給年少的榮樂公主瞧上,要去教了十來天的騎射,等脫身回來,公主卻不肯甘休,三天兩頭過來捉人。李睿不希望下屬與公主糾纏,就此將他外放,反而得了驚喜。

  幾年間陸九郎戰功卓著,連天子也為之側目,李睿的手下不乏謀士,卻少有軍中的能將,此番將他調回來正有大用,聽了榮樂之言,登時怫然不悅,「陸九是外男,不合時常與公主出入,父皇已經給你定好駙馬,正在逐級升拔,你該收心備嫁了。」

  榮樂公主沒想到他一點情面不給,方要吵鬧,雲娘趕過來,她是皇子側妃,作為榮樂公主的半個嫂嫂,將人挽去了內殿哄勸。

  李睿的神情緩過來,對陸九郎道,「十二妹給寵慣了,渾不知事,你是個有分寸的,平日留神迴避些。」

  陸九郎一口應下,「屬下這就回去弄宅子,非宣召絕不踏出一步。」

  李睿雖是餘怒未消,也給他逗笑了,「這會乖覺起來,要是在街坊面前也收斂些,何至於給人背後告狀,另外不許去折騰韓家,別給言官得了話柄,擔個負恩欺主的名聲。」

  鄭松堂在一旁再度發話,「倒是忘了說起,宮中頒了一道旨,陸將軍要得見故人了。」

  陸九郎垂著眼,漫不經心道,「哦?人從哪來,原州還是秦州?」

  鄭松堂的話語意味深長,「韓金吾辭世,陛下讓韓家人來長安致悼,赤凰將軍隨行。一別數年,故人西來,陸將軍可覺驚喜?」

  陸九郎眼形深狹,垂折時一道飛痕,展睫時又靈銳撩人,眸中不見波瀾,語氣一片淡漠,「有趣,不過長安不比河西,萬里遠來,未必能服水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1:05 PM

第七十六章 故人來

  一群兵卒哄鬧著將漆匾托起,端端正正的安在門簷下,陸府二字金燦生輝。

  院子一掃曾經的荒頹,徹底顯出氣派來,花木滴翠,牆屋簇新,格韻開敞優雅,宛然一方高門大戶。

  後院更是別有心致,靜池映著曲橋,碧竹掩著兩層樓閣,基台墊起飛簷凌空,極有俯瞰八方之勢。樓閣清廈舒展,四面出廊,窗扉做得極大,支起來通透淨爽。樓前栽了古樹,樹影婆娑入池,水中彩鯉戲波,池畔的紫薇正當盛開。

  石頭看得迷瞪了,「花了那麼多銀子,確實比別家的宅子好看,住起來肯定涼快。」

  陸九郎拈了塊碎石颼的一彈,在池中打出一串水漂,滿意的起身,「前院隨你挑,樓閣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許進。」

  石頭大為失望,「連我也不能進?」

  陸九郎大方的給了優待,「進院子行,進樓先喊一聲,不然別怪我揍你。」

  石頭頓時樂了,只是不大理解,「一個人有什麼意思,哪有擠在一起快活。」

  陸九郎轉身行出,吩咐道,「你去牙行買下人,不必多,撿老實的挑上三五個,回來就教規矩,再安排幾個兵看守後院,不許隨意亂走。」

  石頭愕然的跟在後頭,「這樣大的宅子,三五個哪夠,我又不會挑人,你怎麼不去?」

  陸九郎沒理,出府上馬走了,不知去向何處。

  石頭只得照辦,他沒買過人,帶了兩個精明的兵一道去,發現街市上人頭擠簇,比平日多出不少,隱隱還似有些興奮,彷彿在期待什麼。

  他正覺得納悶,聽了附近的議聲突然想起,一拍額頭,「哎喲!忘了跟九郎說,今天韓家人抵京,將軍要到了!」

  陸九郎來到朱雀大道旁的一棟酒樓,伙計殷勤的哈腰,將他帶往樓上訂好的雅廂。

  沒想到他才踏上樓梯,恰好一個穿花衫的男子醉醺醺的從別廂出來,撞見他大喜,一把攀住胳膊,「好個陸九,回來喊幾次都不應,這下捉著了。」

  陸九郎臉上帶笑,不動聲色的要掙開,「高兄跟誰喝上了?今日不成,我有約,改日一定作陪。」

  男子哪裡肯放,將他往自己廂房裡扯,「別管約了誰,劉駢和衛孜運氣太好,我已經輸了三千兩,你得救一救兄弟。」

  這一幫是長安出了名的紈絝,高祟是涼國公的孫子,劉駢是燕山縣主的外甥,衛孜是戶部侍郎的小兒子,都在宮裡當侍衛。陸九郎與他們混得精熟,一起吃喝賭鬧,宿柳眠花,稱兄道弟的親熱無比,直到外放才少了往來,沒想到這會碰上了。

  陸九郎心下略急,臂腕一震,高祟手一麻給他脫出去,急得連聲喚出廂內五六個紈絝,哄笑著挾住他,生生拉進廂房。

  幾人在玩葉子戲,一把賭下來數額不小,高祟盡管出身世家,輸多了也犯急,陸九郎是個中高手,輸贏皆能拿捏,此刻實在走不脫,只有陪著玩起來。

  劉駢最為年長,打著滑腔道,「還當嶺南是個苦差,陸九一去就成了四品將軍,功勞來得容易,又大張旗鼓的整宅子,不知從南邊刮了多少。」

  這些世家子原本瞧不起陸九郎的出身,但這小子真是個人精,吃喝嫖賭無一不精,總能吸引各類美人,才讓他混到一處。如今見他名動朝野,青雲直上,難免生出了妒意。

  陸九郎丟出一張葉子牌,輕描淡寫的道,「那鬼地方蚊子多過沙,叛軍潑悍奸惡,我一條命都險些搭上,哪比得了兄弟們在長安快活,等近一陣忙完,大伙一道樂一樂。」

  衛孜自詡風流,比起牌戲更好風月,也酸溜溜道,「前日南曲的商娘子屈尊降貴,主動尋我說話,你們猜怎麼著,她聽說陸九回來又沒見著人,問我是不是有新歡了!連花魁也栽在他手上,還能不多請幾頓?」

  眾人豔羨的起哄,陸九郎嘴上笑罵,心有旁騖,聽得街面上人聲沸鬧,不覺心跳神移。

  偏偏一幫紈絝輪流出牌,高祟將手扶在他肩頭說笑,陸九郎動彈不得,強抑著煩燥,不似平日一般留手,直殺得幾家面如土色。

  高祟見他越贏越多,樂得眉花眼笑,趕開小廝親自端茶倒水。

  最後劉駢扛不住,扯個由頭散了,外頭天已經暗了,街面的人也少了,高祟親熱的將陸九郎送上馬,殷殷約了下次聚樂。

  陸九郎贏得毫無快意,壓著一肚子火,轉頭打馬回府,進門也不顧新買的僕役迎候,直接進了後院的樓閣。

  閣內一片幽暗,陸九郎從雕窗望去,隔鄰的韓宅盡收眼底,那邊人聲雜鬧,已經迎來了新的主人,僕役正忙碌的整理箱籠。

  內眷所居的小樓燃起燈火,窗扉並未開啟,卻有一個纖長的影子投在窗上,形廓秀美,身姿輕盈,一舉一動無不熟悉如昔。

  無論天子屬意誰來繼任河西節度使,韓家人目前仍是河西十一州的執掌者,朝廷給予了隆重的禮待。

  韓家二公子韓昭文獻上豐厚的貢品,獲天子御書房召見,夜裡還大興宮宴,盛情相迎。

  煌煌巨燭高燒,燦燦金柱耀目,映得殿堂流光溢彩,宮女與內監分侍左右,案上置滿珍肴與美酒,樂伎奏起了歡曲。

  宮宴雖有規矩,遠比朝會隨意,眾多官員按品階入坐。時下風潮祟奢,群臣的服飾極盡絢彩,各種金紫、碧藍、綺綠襯著繚亂的寶光,令人目眩神搖。

  長安酒樓講了數年河西英雄傳,以致韓氏兄妹入城之時萬人空巷,爭相而睹;文武百官當然也滿懷好奇,待韓氏兄妹入殿,盡皆望了過去。

  韓家的二公子韓昭文緋袍玉帶,相貌堂堂,一手拄杖而行,有種瀟然的氣度,服飾既不過於奪目,也不刻意謙低,頗合他此行的身份。

  而傳說中的赤凰將軍的確是個年輕女郎,她的眼眸黑澈,似載著祈連千萬年的霜雪,鼻如瓊玉,孤秀而清絕,紅唇豔烈如火,氣質英姿驕冷,一身黑色胡服,卻壓過了滿殿華彩,宛如暗夜裹著灼灼明光。

  人們聽過無數赤凰將軍的傳言,關於她的美貌,她的奇特,她統領萬軍的強勢,或是命硬剋死未婚夫,二十六歲依然雲英未嫁的尷尬。當這一刻,伊人踏著紅氈而來,滿殿鴉雀無聲,無不為之驚豔。

  天子近年沉迷丹道,宮宴多由皇子出面,李睿昔年到訪沙州,對韓家的觀感良好,這一次便是他來主持。

  李睿雖見過韓明錚,僅限於病容,全沒想到如此出色,也有些驚訝,甚至生出了某種微憾。不過他貴為皇子,所見絕色無數,身份也不適合與封疆之臣過近,一念瞬間就散了,含笑與韓氏兄妹敘些舊事,盡了主人之誼,就帶著隨從離席了。

  皇子一走,宴場徹底放鬆下來,成了百官之間的酬應。

  韓昭文有備而來,對朝中大臣了如指掌,得體的酬酢,面不改色的飲了一杯又一杯,始終笑言款款,對答清晰敏快。

  韓明錚以女子之身領軍,容顏又如此絕豔,眾臣爭相攀談,她也毫不推拒,一夜下來同樣飲酒無數,旁觀亦為之駭然。

  宴上傳酒不停,歌樂百戲不斷,數百人的歡騰持續良久,到了後半夜依舊喧雜,有人撲醉於桌,有人滔滔不絕,更多的三五成群的談飲,終於不再簇圍著韓氏兄妹。

  韓昭文鬆了口氣,取了塊肉乾嚼咬,目光掠過眾多官員,在殿側一停,望向身邊的妹妹,「怎樣?」

  韓明錚神情如常,推盞起身,「無妨,我去更衣。」

  韓明錚到底飲得太多,還是有些恍惚了,強壓下來不顯於外。

  待她更衣後走回,半途腳步發飄,心知不妥,塞荷包打發了內監,尋了一處角亭暫歇。

  角亭位置甚偏,幽暗少有人來,她昏昏倚了一陣,忽然覺出有異,心神驟警,睜開了雙眼。

  亭外多了一個黑沉沉的影子,忽然開口,熟悉的聲音似揶揄又似嘲弄,「還當你有了千杯不醉的本事,原來不過如此。」

  韓明錚的呼吸凝了一瞬,沉默不語。

  遠處的宮燈映來朦淡的光,隱約映出陸九郎的模樣。

  五年後他更形高大,英銳分明,頰上的傷痕淡了,不但沒有損傷容貌,反而添了野性的魅力,氣息異常強悍,一步步行近,就如一頭猛獸來臨。

  韓明錚不覺坐直,身形越來越緊繃,目光也變了。

  陸九郎突然停了步子,沒有再靠近,「見到故人,一句話也懶得說?」

  韓明錚氣息微鬆,卻不知說什麼,半晌方道,「陸將軍,久違了。」

  陸九郎靜了片刻,忽然一嗤,「從前我任你呼來喚去,何時當得上一聲陸將軍。」

  韓明錚避過話中的諷意,平靜道,「以往是我失當,陸將軍如今飛黃騰達,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陸九郎卻越發刻薄起來,「可惜韓家不比當年,弄得千里迢迢入京乞官,連你都要陪著灌酒。」

  亭內的氣氛更僵了。

  韓明錚已經退讓,仍免不了受嘲,心頭滋味難言,也不爭辯,「長安萬紫千紅,陸將軍正當春風,何必還在意邊僻之地。恕我倦了無心敘話,只想休憩片刻,閣下自便。」

  她倚著亭柱合眼,等他自己離開,許久未聽見腳步漸去,反而酒意再度襲來,不覺墜入了昏沉。黑夜遮沒了她的身形,微光映出美麗的臉龐,細白的玉頸斜倚,似一隻輕淺棲伏的凰鳥,稍一踏近就會觸飛。

  陸九郎靜靜的凝望,不知在想什麼。

  宮宴的樂聲續續而揚,過了一陣,突然傳來語笑聲漸近。

  一人嬉笑道,「不是說赤凰將軍就在附近?人呢?」

  另一人接口,「她既然躲出來,定是有些醉了,再灌幾杯應該差不多了。」

  前一人道,「這樣的美人最好是醉得人事不清,寬衣解帶,那才是妙極。」

  兩人淫猥的大笑,正在搜尋,其中一人忽見黑暗中一雙眼睛鷙亮如狼,悚然一驚。

  然而復又一望,哪有什麼狼,卻是一人笑吟吟的從暗處走來,親熱的喚道,「這不是孫兄?我才出來小解,你怎麼就離席了,宴上不熱鬧了?」

  孫珪是太中大夫之子,任宮中侍衛,近期認了內樞密使馬安南作乾爹,登時威風了許多。

  陸九郎出身低微,容貌出挑又擅結交,孫珪本來瞧不上,誰知這人猛然躥升起來,官職遠高過自己,不好再如過去一般鄙夷,隨意哼哈兩句敷衍。

  陸九郎卻似看不懂臉色,殷勤的把住臂,「難得與孫兄同席,今夜務必要喝個盡興,可不許躲酒。」

  孫珪當然不情願,哪裡敵得過陸九郎的勁道,給他熱情萬分的挾走了。

  幾人的掙扎與嬉笑聲遠了,後方的角亭依然沉靜,隱沒在夜色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1:19 PM

第七十七章 比鄰居

  韓家在長安的宅邸一樣闢了武場,只是原主人年邁用不上,長期閒置,直到此次韓氏兄妹到來,才算得了使用。

  韓明錚從武場行出,日頭已經高升,庭院的石桌擺好了早食。

  韓昭文昨夜飲得太多,晨起仍有不適,披了件寬袍飲湯,打量一眼道,「還擔心你頭痛,看來不妨事,酩酊玉的效用不錯。」

  韓明錚從荷包取出一枚碎玉,「宮宴已過,應該不需要了,二哥應酬多,拿著更合用。」

  韓昭文揉著額角,回道,「在長安少不了宴請,就你那稀鬆的酒量,沒它怎麼成,自己收好。」

  酩酊玉來自黑衣大食,色澤如櫻,大如指蓋,壓在舌下可以化解七成酒力,韓明錚昨夜能順暢豪飲,全是此物之效。她聽了也不再推讓,取一塊燜餅撕開,就著羊湯進食。

  韓昭文擱下湯碗,提起話語,「昨夜你離宴時碰上了陸九郎?」

  韓明錚停了一瞬,「是。」

  韓昭文毫不意外,「我就知道,那小子坐在殿側,待你一出去就沒影了,他說了什麼?」

  韓明錚靜道,「無非是幾句嘲諷,沒什麼相干。」

  韓昭文一攢眉,「狼心狗肺的東西,阿爹當年沒虧待過半分,白給了一身本事,他另投貴主,不記舊恩也罷,還幸災樂禍起來。你沒見他回宴後吆五喝六的與人拼酒,不知有多得意。」

  陸九郎畢竟是河西所出,自從他入中原為官,韓家一直有留意,宮宴前就知曉會遇上。

  韓昭文雖厭此人,也明白避不開,「陸九郎投了五皇子,本朝的規矩是立嫡長,簇擁大皇子的重臣更多,內裡的撕扯少不了,他若再來糾纏,你定要離遠些。咱們此行至關重要,萬事謹慎,絕不可捲入朝中爭鬥。」

  韓明錚應了一聲。

  韓昭文緩了神情,「別怪二哥話多,阿策來前千叮萬囑,叫我看好你,別又給那小子哄了。裴行彥是個沒福的,家裡波折也多,平白磋砣了你。家人都商量好了,不必再顧慮裴家,等回去就給你在軍中挑個出色的,風光的把親事辦了。」

  韓明錚只道,「阿策想多了,以前的事早已過去,我當與他從未相識,能有什麼關聯?」

  韓昭文冷冷一哂,「陸九郎未必肯甘休,他將宅子選在鄰側,避嫌也不顧,無非是想顯耀。赤凰將軍的名頭太響,萬一將你騙到手,既羞辱了韓家,又能在眾多紈絝面前誇口,別當他做不出來。」

  韓明錚沉默了。

  一個健朗活潑的大男孩奔來,「姐夫,將軍,今天教的我練完了。」

  韓昭文暫且按下心事,招呼道,「司湛來了,流這麼多汗,先歇一歇。」

  司湛是韓昭文的妻弟,今年才十七,天生的腿長體碩,看著與青年無異,他去年開始入營跟著韓明錚學槍,稱呼也隨了營裡,習慣的在她身旁坐下,扯起衣衫擦汗,「長安太熱了,這裡的人怎麼受得了,哪有河西早晚涼快的舒爽。」

  韓明錚遞過一碗杏子水,他接了一氣飲下,方才舒服了。

  韓昭文心有所感,抬頭一望亮晃晃的金陽,從早到晚散發著熾熱,宛如無處不在的天威,讓人無可遁避。

  同樣的陽光下,隔鄰的陸府也來了一幫客人。

  高祟等幾名紈絝相約而來,將府內通逛了一圈,不禁生出羨慕。

  衛孜向來挑剔景致,也不由誇讚,「既顯格韻又不失風雅,陸九當真是富貴了。」

  劉駢陰陽怪氣的道,「該叫陸大人,就憑這一步青雲的本事,咱們將來想拍馬都難。」

  等進了樓閣,眾人又一訝。閣內雕扉極大,製藝精絕,卻連窗紙也沒糊,夏日裡還能取個涼暢的逸趣,到冬日大約就成了雪洞子,床榻雖然新漆鋥亮,擺置的雅件卻少,諸如字畫、瓶盞、香爐、古董等等一概沒有。

  高祟看得大為搖頭,「外頭精致,裡面怎麼如此粗簡?」

  陸九郎輕鬆以對,「蓋宅子耗光了,都快打飢荒,哪還有銀錢置辦其他。」

  劉駢半點不信,「破宅子爛了多少年,能整治成如今這樣,還裝窮糊弄誰呢?」

  陸九郎雙臂環胸,慢條斯理道,「挖池子、墊台基,花錢如流水,還有什麼萬金的湖石,金絲的楠柱,琉璃的玉瓦,聽著無一不好,結果耗得精窮。屋裡先簡著吧,反正外人也瞧不見。」

  幾人全是敗家子,當然明白這些玩藝何等燒銀子,登時哄笑。

  劉駢幸災樂禍,「誰叫你新富乍貴的不通門道,讓人哄了,五皇子沒賞你個得力的管家?」

  陸九郎雙手一攤,「管家當然給了,可惜變不出銀子來,還找我要花銷。」

  高祟哈哈大笑,「知道你沒人使喚,咱們特意給你送來了。」

  幾個人合送了八名男僕,一溜躬身行禮,看著確實齊整。

  陸九郎也不推拒,一併收了,「多謝,幾位弟兄解了我的急難,不然好歹得了賜賞,院子還得自己掃,傳出去實在不大體面。」

  幾人大笑,衛孜心心念念的還有一事,「隔壁的赤凰將軍是你的舊主?你素有風流手段,當年可曾得手?」

  陸九郎笑容不變,「我哪有這份能耐,怎麼,衛兄動心了?」

  眾人聽聞赤凰將軍的美貌,皆是心癢如搔,衛孜迫不及待的道,「你要是幫兄弟一把,讓我一親芳澤,回頭送你十個美人都成。」

  陸九郎也不答話,將他上看下看,左看又看,只是搖頭。

  衛孜自負瀟灑,給他瞧得急眼了,「陸九,你什麼意思?」

  陸九郎拖長聲音,「我是瞧你身板不成,怕架不住這份豔福,弄丟了小命。」

  幾人哄堂大笑,衛孜急赤白臉的道,「她好歹是個女人,我殷勤小意的哄著,難道她還會動手?」

  陸九郎輕佻道,「女人沒有不善變的,萬一鬧起脾氣,尋常嬌娘至多撓個滿臉花,女將軍可不同,一拳揍得你進了棺材,輕飄飄的一句誰知你這般不經打,陛下都不好裁斷。」

  高祟與劉駢狂笑不止,衛孜羞惱之餘,不免疑起來,「她真如此凶悍?我看就是個冷美人,怎麼你說得像母夜叉。」

  陸九郎嬉笑以對,「那是在宮中,你沒見她在陣上的模樣,提刀砍得人頭滾滾,蕃兵都望風而逃。敢把羅剎當牡丹花,你要是將來缺胳膊少腿,別怪兄弟沒提醒。」

  衛孜啞然,望了眼隔院,悻悻的面色不佳。

  高祟聽得樂不可支,嘩笑道,「要我說平康坊多得是軟玉溫香,何必自討苦吃,今日說好了去南曲快活,還不走?」

  劉駢大剌剌的斜眼,「喬遷已賀,僕人送了,陸九還不得做個東?」

  陸九郎自然不推托,「哪怕當褲子,該請的少不了,你們先去馬車,我換了衣裳就來。」

  幾人笑哈哈去了,陸九喚來五皇子所送的管家,把一干男僕領下去訓話。

  等人全打發了,陸九郎在樹下負手而立,宛如自語,「都不是好東西,暗裡盯著些,只要我在府中,誰也不許進後院。」

  樹影中傳來應聲,一個前額微禿的男人踏出來,相貌平平,一團和氣。

  紀遠曾是平州軍吏,民亂時險些給叛軍吊殺,陸九郎救下來,發覺這人活絡圓熟,周密可靠,將他留在了身邊,幫著處理一些私事。

  陸九郎又吩咐道,「韓氏兄妹來長安帶了人,打聽下是何身份,韓家近期應了哪些宴請,向誰家遞了帖子,查得隱秘些。」

  紀遠就如一個尋常親隨,領命後退了下去。

  陸九郎眸中含誚,足尖一落,碾死了萬金湖石邊的一隻小爬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1:29 PM

第七十八章 平康坊

  要問長安城何地最讓男人津津樂道,陶然忘歸,莫過於平康坊。

  平康坊緊鄰皇城,不僅有宰相、公主、國子祭酒,六部尚書等高官豪邸,還有北門的北、中、南三條小巷,時人呼為三曲,為眾多教坊官伎的雲集之地。

  三曲之中樓宅林立,池苑精美,看不盡的風流奢華。其中以南曲的名頭最響,女伎姿容絕豔,才藝出眾,甚至能吟詩品賦,出入王公大臣之宴;中曲略次,招待官紳或名士;北曲則來客混雜,多為應試舉子或富商、紈絝之流。

  如高祟這等子弟,在百姓面前還能矜誇,到了平康坊至多能入中曲,南曲的美人就如天上神女,連裙帶也碰不著。

  不過陸九郎是例外,當年他身為宮侍,跟著皇子出入,卻在南曲如魚得水,不必一金一銀,蒙得佳人另眼相看,簡直妒死了衛孜。

  此次有他出頭約見,幾人興沖沖進了南曲,來到了一方豪苑。

  苑內碧水清波,兩岸長柳垂蔭,樓閣深遠,高祟正納悶未見路途,柳蔭深處現出一葉竹筏,持竿的居然是個白衣嬌娥。

  一行人踏上竹筏,高祟見女郎朱顏皓齒,秀若春華,頓時心動,「這莫不就是商娘子?」

  女郎含笑一睨,將幾人送到一處水瀑前,劃著竹筏去了。

  衛孜曾在王公的宴上見過商娘子,嘲笑道,「這是個接引的罷了。」

  水瀑一分,一個粉衫麗人持傘而立,頗具妍態,劉駢一喜,「這位是商娘子?」

  女郎不語,引客穿越瀑下的石道,出來見紫藤如瀑,半空懸著巨大的魚燈,頭尾隨風而動,斑讕紛彩,庭院內花樹簇簇,幽香沁人,宛如夢中異境。

  院內有一方華堂,堂內裝飾高雅,情致不俗,銅爐淡煙裊裊,絲竹清韻若有似無。

  衛孜未見佳人已覺銷魂,大為讚嘆,「都道南曲如神仙閣,果然名不虛傳。」

  劉駢連見兩個美人,均不是商娘子,越發心癢難耐,「娘子呢,怎麼還不出來?」

  衛孜雖是初次來,也聽說過其中的門道,「南曲的娘子哪能輕易得見,似商娘子這等聲名,必定要梳妝更衣,精心描容,大約一兩個時辰後就出來了。」

  劉駢大愕,不禁急了,「難道皇親貴胄來也是如此?」

  衛孜啼笑皆非,「這話問得有趣,劉兄若是皇子,當然不必等。」

  高祟訥訥道,「不是有陸九的情面?」

  陸九郎也不爭面,似笑非笑,「那又如何,我一個四品官,能坐在這就不錯了。」

  劉、高二人啞了,自知不是陸九帶著,連大門也進不來,唯有老實的飲茶等候。

  好在此次等待不算太久,不到半個時辰,內廊傳來珠簾一層層掀動的清悅之聲,隨著光影漸動,一抹麗影冉冉而出,行來一個花顏玉肌的美人。

  只見她雲鬟峨峨,妙目流波,裙擺如霧而揚,風儀纖柔婉媚,盈盈然似神仙妃子。

  衛孜、高祟、劉駢看得魂飛天外,忘形的起身相迎。

  陸九郎卻淡淡的一撩眼,也不言語,揚手一引。

  玉人凝立半晌,面含微嗔的一近。

  陸九郎牽住玉指一拈,姿態輕佻又懶慢,嘴角一勾,「許久不見,青青玉容勝昔,幸未相忘。」

  商娘子名青青,幼時是官宦之女,然而父親獲罪抄家,牽連她沒入教坊,受了多年嚴苛的訓養,而今出落得色藝雙絕,名動長安,為南曲群芳之翹楚。

  她本就嬌柔殊麗,又深諳男人所好,宛如主家款待四人,言語妙黠趣慧,風流婉轉,三名紈絝給迷得神魂皆醉,筋骨無不酥軟。

  衛孜心神蕩漾,喃喃道,「見了商娘子,赤凰算什麼,恨不能長宿溫柔鄉。」

  高祟與劉駢紛紛附和,陸九郎垂眸啜酒,並不言語。

  商青青姿態美妙的斟酒,笑吟吟道,「衛公子說的是赤凰將軍?我還未曾見過,她生得什麼樣?」

  劉駢輕浮的嘻笑,「也就是聲名大些,風情遠不如娘子。」

  他說話間就想捏住美人的手,商青青哪會讓其得逞,輕妙的一避,忽然侍奴過來稟告,外頭有生客衝擾。

  劉駢登時大怒,「娘子是想見就能見的?哪來的悖貨,一點規矩也不懂!」

  衛孜一樣不快,但也知南曲的客人非富即貴,謹慎的問,「生客?可有來頭?」

  等得知是一幫從未來過南曲的蕃客,連漢話也不利索,聽聞商娘子名氣大就不管不顧,定要她出面款客,三人的膽氣頓時壯了。

  蕃客不可能是高官,無非是外來的胡商,高祟立時讓侍奴將人攆了,以免擾了雅興。

  哪想到侍奴去了片刻,外頭傳來驚喊,那些蕃人竟然橫蠻的強闖進來。

  領頭的漢子體格健碩,寬袍勒金帶,腰間別著金刀,刀柄鑲著一枚鴿蛋大的紅寶石,華麗又耀眼,看著就囂張炫誇,身後跟著幾個悍勇的隨從。

  那漢子相當無禮,指著幾人生硬的迸出漢話,「滾出去!女人留下!」

  商娘子從未見過如此凶蠻的來客,驚嚇得花容失色。

  劉駢怒跳而起,當堂捲起袖子,「好個東西,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居然給爺耍起橫來!」

  衛孜嚇得往陸九郎的背後一縮,色厲內荏的喊叫,「放肆!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高祟又氣又惱,戟手罵道,「南曲是風雅之地!野人也敢亂闖!陸九,揍他!」

  三人雖是宮侍,拳腳相當稀鬆,嘴上敢如此硬氣,正是因旁邊還有陸九郎,就指望他大打出手,自己跟著在美人面前一展威風。

  領頭的漢子被三人激怒,惱得青筋迸出,手已經捏住了金刀。

  沒想到陸九郎掠了兩眼,居然漾起笑,「都是客人,不必傷了和氣,我們退讓就是。」

  他居然連爭也不爭,笑嘻嘻的起身讓了席。

  那漢子大出意外,當他膽怯,大笑嘲罵了幾句,一幫隨從蔑然嘩笑起來。

  劉駢看得目瞪口呆,氣咻咻道,「陸九,枉你號稱蒼狼!幾個蕃商都不敢打,怎麼這樣沒骨頭!」

  陸九郎也不理會,對著商青青道,「今日不巧,我改日再來,你自己留心。」

  商娘子面色倏白,櫻唇微顫,指尖扯住他的衣袖,水盈盈的眸子溢滿惶恐與哀求,柔弱得令人心碎,是個男人都會不忍。

  然而陸九郎大約是個太監,壓根不顧她的求助,一把挾起高祟走了。

  他當先一走,衛孜哪敢面對一群凶漢,趕緊跟著跑了。

  劉駢喚也喚不住,進退兩難,對著商青青無限柔情的道,「陸九這慫貨竟然逃了,娘子莫急,我去將他罵回來。」

  說完他也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孤零零的美人獨自面對幾個蠻漢。

  高祟給陸九郎硬挾出來,又懵又氣,一迭聲的要他回去助美人。

  陸九郎聽而不聞,輕快的沿路躥出,十來丈外碰上一個人,那人正伸頭聽堂內的動靜,一見陸九郎就佯若無事的轉開。

  陸九郎居然還上去搭話,「這位好生面善,是朝中哪位大人?」

  那人越發不自在,矢口否認,抽腿要走。

  衛孜恰好追上來,衛父是戶部侍郎,逢年過節的常有六部官員往來,登時認出來,「這不是禮部的宋郎中,也是來拜訪商娘子?」

  宋郎中神情尷尬,支唔兩句溜了。

  衛孜看得莫名其妙,對著他的背影奚落,「來這又不是見不得人,犯得著藏藏掖掖?不過也是奇了,憑他的職務進得了南曲?」

  陸九郎心下了然,微諷道,「他哪裡夠格,不外是陪著旁人來的。」

  高祟仍是一肚子怨氣,怪責道,「管他是陪誰,陸九中了什麼邪,竟然這般懦弱,不過是幾個蕃人,你就將娘子拋下逃了,將來還怎麼好親近?」

  衛孜突然省過來兩分,狐疑道,「難道他是陪著那些蕃人來的?」

  陸九郎笑而不語,慢悠悠向外行去。

  高祟一邊跟著一邊念叨,猶是不捨商娘子的嫵媚情態。

  衛孜想了一通,忽一跺足,生出了後怕,「聽說吐蕃派了達枷王子過來和談,算來差不多該抵達了,既然有禮部的官員陪著,態度又如此囂張,方才那幾個必定就是了。」

  追上來的劉駢一停,高祟悚然一驚,脫口而出,「我的娘!險些打出大禍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1:57 PM

第七十九章 天心晦

  打蕃商事小,要是為一個官伎爭風,打了來和談的吐蕃王子,那就成了轟動朝野的大事,只怕陸九郎轉頭就要給謫出長安,打發到哪個邊地吃灰。

  這一局的安排可謂精妙,只是漏了一著,陸九郎不但見過達枷王子,還曾與之交鋒。

  達枷當然也沒認出,這個被他嘲笑的怯懦男子,就是昔年在萬軍叢中橫刀相迫的河西卒,更不會想到初抵長安就被人利用了一回。他一邊鄙夷中原人的軟弱,一邊大剌剌的享受美人的服侍,只有宋郎中垂頭喪氣,不知如何交差。

  陸九郎清楚誰在暗中撥弄,辭了友伴就入宮去了。

  長安驕陽正熾,映得九重宮闕的琉璃瓦金光萬道,如天子之威,灼人不敢直視。

  甘露殿的御書房四角置冰,清涼宜人,幾位重臣低聲交議,隨著小黃門的一聲通報,內外俱靜,一個明黃的身影行來。

  天子步履端重,面容威肅,辨不出一絲喜怒。

  作為君王,他的即位是一個傳奇。少時木訥寡言,泯然於眾皇子之間,人皆以為痴傻,足足卑弱了三十餘年,直到時局數易,他被有心人當傀儡扶上御座,卻霍然展現出英睿的手段,如霹靂橫掃爭議,牢牢控住了皇位。

  多年的沉潛讓他深斂隱忍,也讓他多疑善變,連近臣也難以揣測。而今年過五旬,精神與體魄不復盛年,依然對立儲之事誨莫如深,反而篤信起丹藥之術。

  內樞密使馬安南殷勤的問候,「臣觀陛下氣色紅潤,步履輕盈,龍體似更為康泰?」

  天子少有的現出輕愜,「不錯,那道士有些能耐,丹藥效力甚佳,朕服食後精力健旺,腿也不疼了。」

  馬安南是內監出身,極擅迎合帝心,笑道,「哪是道士之力,分明是陛下洪福所致。」

  天子隨口道,「既然你那乾兒子薦了人,該給些賞,左軍還有什麼空缺?」

  丁良掌左軍,泰然自若的回道,「左軍近期並無實缺,倒是聽說右軍要補個將軍。」

  掌右軍的季昌頓時不樂意了,有空缺也已暗許了人,不陰不陽道,「無實缺怕什麼,還能讓丁大人為難?候一輪補上就是,一樣為朝廷效力。」

  丁良笑裡藏刀,「既然於陛下有功,哪能給個等補,賞下去也不好聽,馬大人說是不是?」

  馬安南何等圓滑,兩邊都不沾,「但凡陛下所賜,皆是甘霖天降,只有感恩無盡。」

  三人皆為權宦,見面客氣帶笑,暗鬥從來不斷,其他臣子裝作不聞,最後還是天子落定,給了個左軍中郎將的虛職。

  宰相沈桐上前,「稟陛下,蕃使一行已抵長安,等待朝廷召見。」

  蕃人佔據西南高原之地,一直與中原為患,直到河西重歸,王廷大受鼓舞,近年來逐步收復了三州七關,蕃軍才氣焰略低;而中原藩鎮內亂不斷,耗得國庫空虛,也不願與蕃人長期膠戰,遂定了這一場和談。

  天子回道,「三日後宣見,著南院宣徽使會同兵部與蕃人相談。」

  沈桐接著稟道,「河西節度使至今未定,韓昭文再度上書,求駐長安,襲韓金吾之志。」

  天子不置可否,轉而詢問眾臣。

  丁良不假思索,「自從韓戎秋離世,河西動蕩不寧,可見韓家實力漸衰,不合再統領十一州。」

  季昌少不得唱個對台,「河西民情復雜,哪能輕變,一旦激起動亂,蕃人定會趁虛而入。」

  丁良反口駁道,「眼下正當議和,蕃人不會輕動,正方便朝廷的調馭,給河西換一個能吏,甘州裴氏也是地方豪強,實力絕不弱於韓家。」

  季昌似笑非笑,「就怕蕃人狼子野心,未必肯領會丁大人的信任,一見韓、裴兩家爭起來,立時興兵作亂。」

  丁良寸步不讓,輕哼一聲,「一味加恩韓家難道就妥了?他們能耐不足,才作出謙忠之態,假使朝廷期許過高,促得驕狂了,未必不會成為大患,還是該扶起裴家制衡。」

  二人唇槍舌劍的爭論,天子面無表情的傾聽。

  馬安南揣摩聖意,左右逢源,「河西萬里之遙,朝廷難以轄制,對韓家當校驗忠誠,不可輕允所求;至於蕃人,一慣的狡悍,亦是不可不防。」

  宰相沈桐也不讚成輕易撤換,「可惜韓金吾沒有成年的兒子在長安,不然放回去繼任倒正好。」

  這也是朝廷的慣有之策,將養在長安的質子放歸爭權,必然會受手足的排擠,質子就得倚仗中原的扶持,越爭越與朝廷一心。

  幾名大臣論了半晌,天子未發一言,待臣子退去,他也微覺疲憊,起身向御花園行去。

  五皇子李睿過來請安,皇子成年後慣例要遷出宮外,唯他得天子寵愛,仍在宮中居住。

  天子不經意的一問,「涪兒近日身子如何?」

  李睿答得輕暢,「昨日才去十六王宅探過,皇兄病氣已消,精神大好,請父皇放心。」

  天子滿意的點頭,「你這做弟弟的很好,涪兒也是體弱,讓內庫送些補藥過去,叫他安生息養,不要為瑣事勞累。」

  大皇子李涪時常多病,這其實不是壞事,他一向不得父親歡心,天子礙於大臣的諫議,給了些政務讓他掌辦,態度卻很嚴苛,動輒責備,直到病了才略為鬆緩,又顧念起骨肉來,父子之情方得以維續。

  天子在李睿面前很是慈愛,「你對邊疆之事也算知曉,可明白此次和談的目的?」

  李睿於政事上相當用心,侃侃而言,「河西雖然收復,涼州仍受蕃人所控,終是一塊心病。如果邊境能安寧幾年,待錢糧上緩過來,就能嘗試克復涼州,免去西顧之憂。」

  天子嘉讚了一句,「正是如此,聽說蕃地如今也不安寧,成年的兒子各有母族支持,爭得不可開交。王弟央格因夜襲激死韓戎秋,得到了重用,國相庫布爾不甘失勢,擁蕃王的幼子而反,雖然被央格所滅,各部的動蕩也不小。」

  李睿深悉其意,「所以蕃人提出議和,他們同樣需要休養生息。」

  天子緩步而行,欣賞路邊的芳花,「不錯,但主張議和的是央格,來的卻是狄銀一系,未必能談出成效,你且隨著一聽,就當增些閱歷。」

  李睿當年代巡西北,就聽聞過狄銀不甘被派踞在外,一意以軍功而進,後來又野心勃勃的掠襲河西,致使韓、裴兩家失和,這樣的人哪肯和談,大約不願央格達成協議一長聲望,才讓弟弟達枷出使。

  他隨即應道,「兒臣明白,自當謹慎而觀。」

  御池內的鳧禽帶著幾隻雛鳥游過,天子投目而視,忽道,「陸九郎既為韓家所出,到底與他們有何關聯?」

  李睿早就反復查過,謹慎道,「有傳聞他是韓戎秋的私生血脈,但並無實據,韓家從未承認,他對此也一無所知。」

  就算真是韓家血脈,一無母族倚仗,二無親族承認,宛如無本之木,給了敕封也掌不住河西,天子沉吟片刻,棄了想頭,「這人還算可用,嶺南之事辦得好,先放進右軍當差。」

  這正是李睿心中所欲,剎時怦然一動,嘴上道,「他太年輕,沒什麼家世根底,一下拔進右軍,只怕會引人非議。」

  天子答的意味深長,「沒有才好,行事方能狠決,這等人用起來趁手,處置的時候也輕鬆。」

  內監端來一方金盤,玉碗內裡盛著一枚溜圓的紅色丹丸。

  天子拈起紅丸服下,熱力湧上肢體,精神陡然煥發,無意再思索朝政,他摒退了兒子,大步走入了后妃的宮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2:15 PM

第八十章 兩相爭

  韓昭文遠行前就有預料,韓家雖掌著河西之地的大權,卻遲遲接不到新的敕封,可見天子的態度。縱然明面上禮遇不減,文武百官豈會看不出,交際時定少不了冷嘲熱諷,捧高踩低的羞辱,沒想到實際的情形遠好於此。

  這還是因妹妹之故,韓明錚作為當世無雙的女將軍,連天子都好奇的召見,何況文武百官。不必韓家上門拜見,無數的邀帖紛來,上至皇妃,下至公卿,無不想一睹赤凰。

  司湛隨著參與了兩次宴請,也給長安人的熱情驚著了,待發現城中的貴女開始盛行穿深色男裝,挽髮束冠,英秀如男兒,他更是目瞪口呆。

  借著這陣風氣,韓昭文的結交之路出奇的順暢,司湛也得到許多關注,結識了不少世家子弟,一次宴上還給拉去打馬球,成了左軍中郎將孫珪的隊員。

  這一場馬球由兩隊男兒競逐,鬥起來極有看頭,場面激烈,吸引了大批觀者。

  孫珪挑了禁軍中的好手,個個身強體健,馭馬流暢。對戰的也是宮侍,馬上功夫明顯差多了,一時給連連得分,壓得相當狼狽。

  司湛大顯身手,連中數下,正覺得意之時,對面鬧嚷著換上了一個人。

  那人身姿修偉,俊朗非凡,一副浪蕩不羈的意態,騎姿格外漂亮,腰背放鬆,馭馬靈轉自如,司湛一看就知厲害,頓時留上了心。

  果然此人馬技超凡,持鞠杖乘勢奔躍,飄忽如電,連連攻破得分,看得觀者呼聲雷動,氣氛空前的熱烈。孫珪大為緊張,呼喝一群人左封右堵,卻給他引得東突西奔,疲亂紛忙,個個狼狽不堪,引起了一陣哄笑。

  司湛見對方又要擊球,揮鞠杖去截,那人抄避而過,錯身時一記側撞,力道沉猛,司湛險些摔下馬。他穩住身形一望,見對方神情懶慢,眸光帶挑釁之意,不禁動了怒火,全力爭逐起來。

  那人似刻意為敵,二人鬥得極凶,險招迭出,鞠杖與馬球亂舞,場面精彩紛呈。司湛到底年少,架不住對方又詐又橫,屢屢上當,被他數次凌空擊球得分。

  隨著場外陣陣喝彩,對手展盡風頭,硬生生連勝三局。

  司湛從沒遇過如此狡橫的對手,累得渾身是汗,輸得滿心不甘,見那人給眾多世家子簇擁,側望過來一笑,笑中諷意鮮明,他近乎要氣炸了。

  孫珪才升了官,一心想顯耀,卻給挫得灰頭土臉,自然惱怒之極,對著陸九郎一幫人又不願失了顏面,陰陽怪氣的道,「好個陸蒼狼,對著弟兄們耍狠就罷了,司小哥才十七,河西的小同鄉也不留情?」

  司湛一怔,方知這人就是陸九郎。這個名字數年前在沙州一度沸揚,很快又匿去無痕,他當年還小,並不知曉其中的干係,此次出發才聽韓昭文提及,明白要防範,登時生出了警意。

  陸九郎略略一怔,隨即輕佻一哂,「瞧著個頭不小,怎麼才十七?罷了,算我的錯,請弟兄們喝酒。」

  孫珪在宮宴時給陸九郎灌吐了,一直懷恨,聽得心頭一動,悄聲問起司湛,「你酒量如何?」

  河西人慣飲烈酒,司湛也未多想,「還不錯,百來杯不算什麼。」

  孫珪趁勢攛動,「你瞧陸九郎的輕狂樣,實在可恨,他在酒桌上慣好逞能,一會去酒樓狠狠灌他一回,為大伙出口惡氣。」

  司湛心底也有氣,立時應了,還特意去向韓明錚借酩酊玉。

  韓明錚被一眾貴女所簇,也無暇細問,摘了荷包給他。

  陸九郎給同伴簇擁著,眼光不著痕跡的一瞥。

  待司湛回來,孫珪已經應了劉駢一隊,兩幫人轉去酒樓縱情飲宴。

  司湛的酒量雖好,拼到一半就知不是陸九郎的對手,他扯了個由頭出廂,從荷包裡取了玉,正要放入舌下,忽的給一手截去。

  陸九郎竟悄沒聲息的跟來,奪人東西毫不忌諱,「司小哥跑什麼,酒還未鬥完呢。」

  司湛大急,又不好揚聲,「還給我!」

  陸九郎將玉扣住,不緊不慢道,「不知這是什麼,不如讓各位兄弟品鑑一番?」

  司湛慌了,此物的用途一旦洩露,自家將軍難免要受議論,他的話語登時一軟,「是我不敵陸將軍,甘願認輸,請將玉還我。」

  陸九郎無賴一笑,忽然壓低了聲音,「告訴韓七,要想取回,翻牆過來找我。」

  禁軍是天子護軍,分為左右二部,數代以來均為宦官執掌。任職者無不地位超凡,權柄熏天,甚至能影響新帝的擁立。丁良與季昌各領一軍,皆為皇帝心腹,權勢之大,連宰相也要避讓三分。

  兩軍的將領升遷不必通過朝奏,薪餉三倍於別軍,每逢大赦還有額外賞賜,樣樣令人眼紅,許多官員與富紳為了將子弟塞入,不惜重金賄通門路。

  陸九郎曾當過禁軍侍衛,因出身寒微,同僚不大瞧得起,直到外放闖出名頭,加上此次天子擢拔,一躍成了右軍將軍,著實震驚了百官。

  季昌身著紫蟒錦衣,皮笑肉不笑的接了他的覲見,「陸將軍不錯,連皇上也親口嘉讚,就怕右軍的池子水淺,容下不閣下的大才。」

  陸九郎從容對答,「哪能呢,在季大人手下效勞是我三生有幸,不論大事小事,隨您驅策,屬下定是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哪怕給晾了兩個時辰,季昌連個座椅也不給,陸九郎依然笑意盎然,挑不出半點錯。

  季昌看得堵心,也懶得再刻薄,一端盞將人攆了。

  一旁的心腹湊上來,「大人就這麼輕鬆放過,不給點厲害的?」

  季昌雖然端了姿態,心裡如明鏡,輕哼一聲,「皇上要給五皇子鋪路,我何必枉作小人。等著瞧吧,丁良要扶持大殿下,絕不會讓他安穩升遷,我只管看戲。」

  右軍駐紮於西側的右銀台門,陸九郎帶著石頭走馬上任,挾著天子紅人的氣勢,出手又慷慨大方,沒幾日就混熟了門道,頗有如魚得水之勢。

  李睿與兵部一同與蕃使會談,他龍章鳳姿,英睿自若,絲毫不為蕃人氣焰所懾,對邊境的形勢知悉極深,理義嚴明,贏得了朝臣的盛讚。

  相較之下,大皇子李涪越發暗淡,他雖有仁善的名聲,卻屢屢多病,理政平庸,從未展現出皇長子該有的英明與魄力。

  就連榮樂公主從洛陽玩樂後歸返,前來探望李涪,也無心道了一句,「父皇近年精力不濟,好容易肯放權,皇兄偏偏多病,不然和談之事該由你出面,哪會讓五哥得風頭。」

  李涪現出三分無奈,「我這身子骨不爭氣,有什麼辦法,五弟能為父皇分憂,我也覺安慰。」

  榮樂與李涪一母所生,比其他兄妹更親近,看不慣兄長的軟懦,不以為然道,「御醫總說皇兄生病是肝氣鬱結,憂思過度;你是皇長子,未來的儲君,煩擾何必悶在心裡,只管拿出氣勢,重重責罰那些勢利小人。」

  李涪搖頭苦笑,「父皇從未說過立何人為儲,如今讓五弟代政,心意不言自明,朝臣大多也看出了風向,五弟確是比我優秀。」

  榮樂聽得不快,忿然道,「按例長子為儲,就算父皇未立詔,皇位也是你的,哪能一聲不吭,縮著任旁人出頭,教一群奴才認錯了主子。」

  李涪似被嚇住,趕緊擺手,「你要為我著想,千萬別說這種話,不提這些了,你方從洛陽歸來,正好我也病癒,過幾日在樂游原舉宴,多邀些賓客,就當給你接風。」

  榮樂公主素喜宴樂,略歡喜了兩分,口中嗔道,「又沒什麼新鮮,年年是一樣的人。」

  李涪確是一位貼心的兄長,含笑揶揄,「之前不是有合眼的,難道已經膩了?」

  榮樂公主動了氣,「別提那陸九郎,我想讓他陪著玩樂,五哥大動肝火的將我訓了一頓,一點也不顧念手足之情。」

  李涪擰起眉,笑嘆一聲,「那就罷了,五弟受寵,鬧到御前也是你吃虧,不如瞧我府上的侍從,有相似的只管帶走。」

  陸九郎不僅俊朗出色,更勝在心思靈巧,說話格外動聽。榮樂本來淡了,給他一提又心癢了,悻悻道,「其他的不是蠢就是呆,哪有半分相似,當初還是皇兄說五哥身邊的人不錯,我才留了心,你可得幫我。」

  李涪啼笑皆非,一臉的冤枉,「我不過看他生得俊,隨口一說,哪知你就迷上了,五弟可不好說話,我出面他定要疑惕的,哪敢犯忌諱。」

  榮樂向長兄撒嬌,「我不管,皇兄定要想個法子。」

  李涪不動聲色的試探,「這般喜歡,總不成想讓他當你的駙馬?父皇已經給你定了汪琮,最近將他升了右拾遺,賜緋,再提一級就可以成婚了。」

  榮樂聽得怫然不快,「汪琮無趣,好歹是士族子弟,做駙馬還使得。我嫁陸九郎做什麼,一個寒門出身也配尚公主?讓他陪著一樂罷了。」

  李涪目光一閃,「既是如此,你趁著宴會,私下向右軍統領季昌求借人一個月,這份面子應該會給,只要他點頭,五弟也不好攔,不就成了?」

  榮樂公主大喜,立時讚起兄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2:25 PM

第八十一章 樂游原

  長安今夏最受矚目的邀游,莫過於李涪的樂游原之宴。即使不得帝心,他也是深孚眾望的皇長子,此次游宴又不拘規格,名門世族與公卿競相而赴,盛況空前。

  韓昭文上書不得回復,難免焦灼,打算借盛宴向重臣探問,一早就起來準備,又讓司湛去催促妹妹。

  司湛魯莽失了玉,雖然韓氏兄妹並未深責,心底也不好過,尤其是幾日來韓明錚皆未晨練,不重要的宴請也推了,司湛怕她嫌惱了自己,惴惴的在樓外等候,又致了一次歉。

  韓明錚的話語從房內傳出,「你不必介懷,那人一向狡賴,這次就當長個教訓,激你喝酒的人也非好意,以後還是離遠些。」

  司湛懊悔又擔憂,旁人皆當將軍善飲,一旦失了玉,酒宴上就麻煩了,他訥訥道,「我聽他們賀陸九郎高升,還說到右軍統領季大人不好惹,姐夫不是與季大人相談甚歡?或者——」

  韓明錚的聲音略淡,「二哥怎麼說的?來了長安一言一動都要慎重,哪能為芝麻小事攪入朝中暗鬥。那些大人明面親善,骨子裡多少算計,你當是好相與的?」

  司湛實在難抑忿氣,「可姓陸的強奪他人之物,就算是四品官,比韓家也差遠了,憑什麼欺負我們。」

  韓明錚停了片刻,話語驟冷,「你在河西安然慣了,旁人稍加釁弄就忍不了,忘了眼下是何等情形?陸九郎不是同路人,但也不是仇敵,不要學了他自作聰明,無事生出事來。」

  她極少如此嚴詞,司湛嚇了一跳,趕緊低頭,「是我無知了,請將軍責罰。」

  宅外傳來鬧嚷,人聲與車聲沸雜,韓明錚略覺意外,跨出了門檻。

  樓外的司湛抬頭一看,怔住了。

  龐大的車駕封堵了街口,沸聲揚揚,裡外進出不得。

  韓昭文出門察看,一長列車駕停在隔鄰的陸府,許多宮女與侍衛跟隨,正傲慢的驅開圍觀的百姓。

  韓明錚跟出來,臉龐蒼白,眼底微青,明顯的憔悴了。

  韓昭文一瞥,嘆了口氣,「酒量哪是幾天能提起來,我會在宴上替你遮擋,不必勉強了。」

  韓明錚忍下宿醉的頭痛,「無妨,慢慢練就是了,堵路的是哪一家,我去請對方讓個道?」

  韓昭文眉頭微蹙,「是榮樂公主的車駕,據聞她嬌縱跋扈,性情不善,去求只怕適得其反,等她走了我們再行。」

  一個嬌美盛氣的紅衣女郎行出陸府,纖指轉弄絲鞭,踩著奴僕的脊背上馬。

  陸九郎跟隨而出,躍上一匹駿馬,似有所覺的瞥來,目光怔了一瞬。

  宮女陸續躬身進了馬車,車夫呼喝著振韁,侍衛在左右護行,公主奢華的車列浩浩行出。

  韓明錚輕淡的收了視線,走回宅內,韓昭文拄杖而立,望著車尾冷笑。

  陸九郎跟了五皇子,還與榮樂公主牽纏不清,又勾著自家妹子逾牆,以為風流把戲如此好玩,當真不知死字怎麼寫。

  樂游原在長安郊外,地勢高拔,俯眺城中萬千街市,與曲江芙蓉園、大雁塔相距不遠,是百姓游樂的好去處,出城就是一條大道,道旁綠柳婆娑,日麗風和,令人心悅神曠。

  公主的車駕隨侍眾多,行進相當遲緩,韓家人輕車簡從,抄小路而行,反而搶在公主前面出了城。沿途數不盡的寶馬雕車,王孫與貴女歡笑不絕,錦衣比霞彩更奪目。

  韓明錚略施淡妝掩了疲態,依然是明眸紅唇,神采照人,一路不斷有貴胄子弟搭話。

  好容易近了樂游原,後頭傳來大聲斥喝,公主的豪奴放肆的揮鞭開道,途人慌忙躲閃,有的車駕甚至給攆下大道,翻進了泥濘的稻田,場面一時大亂。

  幸好韓家的馬車輕窄,及時避去道旁,沒有給混亂波及。

  不多時,一騎紅衣狂風般奔來,毫不顧忌的揚起一溜黃塵,撲得許多人迷了眼,嗆咳不斷。

  紅影方逝,嘩亂未平,塵灰中又一騎奔來,馬上的正是陸九郎。

  他在擦過韓明錚時忽一收韁,眉眼暗沉,聲音低抑,「韓七,我不騙你,只要過來,東西一定還你。」

  韓明錚神情淡漠,馭馬退了一步,「陸將軍慎言。」

  陸九郎不再說,繃著臉驅馬而去。

  無人察覺的一瞬逝去,黃塵漸淡,視野重清,亂哄哄的行人重整車馬。

  榮樂公主心情極好,陸九郎讚起她在洛陽新得的名馬,引得她起了興,二人一路競逐。她的騎術在長安貴女中為翹楚,馬兒又得力,果然將對手越拋越遠,直到一氣奔上樂游原,才得意的勒馬等候。

  後頭的王孫貴女陸續抵達,衣髮皆被塵灰所污,無不有些狼狽,盡管滿懷鬱惱,仍得帶笑給公主問安。

  榮樂公主驕矜慣了,她一邊享受眾星捧月的逢迎,一邊嘲笑貴女們的窘態,陸九郎卻遲遲未見,打發豪奴去尋也無果,方知又給他溜了,氣得玉容變色,抽得幾個奴才滾地慘叫。

  李涪受到驚動,出來喝住妹妹,將她帶去池邊的水榭,問清緣由後勸慰,「這有什麼好惱,就算尋不著他,季昌定是要來的,依著議定而行就是。」

  榮樂公主本待恩威並施,先壓得陸九郎點頭,如今失了機會,滿心的不忿,怏怏的聽兄長哄勸。

  李涪的園子極大,不少賓客已至,從水榭望去富貴如雲,處處歡歌,一派綺麗勝景。忽然一個男裝女郎到來,許多人騷動起來,紛紛簇擁而近,爭相與之攀談。

  榮樂公主見那女郎容顏冷豔,一樣染了塵,卻大方自若,襯得浮灰似成了烽煙,平添英風颯烈,又為眾人所矚,頓覺不快,「那是何人?」

  李涪輕拈腕間的佛珠,似在笑讚,「河西韓家的赤凰將軍,似乎還是陸九郎的舊主,來了長安極受追捧,連宮中的娘娘也裁了幾身男裝,實在有趣。」

  榮樂之前聽過傳聞,一向不以為然,此時聽兄長一說,越發的不順眼,「邊地的野雞也敢稱凰,還裝模作樣的顯揚,我必教她出個大醜。」

  李涪不鹹不淡的勸了兩句,藉口有事,拋開她去會客了。

  榮樂公主一肚子惱意,正要去拿韓家女出氣,外頭熱鬧又起,五皇子李睿到了。

  她一眼瞧見,怒上心頭,跟在李睿身後亦步亦趨,姿態馴良的,不是陸九郎又有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2:40 PM

第八十二章 不勝醉

  李睿含笑接受王公大臣的致禮,心底其實惱怒非常。

  陸九郎才露了頭角,已經三番兩次遇上算計,榮樂公主一回來就上門糾纏,如果為這些糟爛之事折落下去,禁軍裡哪還插得了手。

  不過越是如此,越顯出有人急了,李睿不動聲色,親熱的與李涪敘了幾句,明面上一派兄友弟恭的融洽,絕無半分不和之態。畢竟皇長子舉宴,朝中大臣都來了,連外國使臣也獲邀,可謂滿座衣冠皆金紫,半是皇親半朝官。

  李涪的園林精美開闊,處處勝景,用彩帛搭起許多帷幔,供賓客在其間鬥酒行令。亭台有舞伶歌樂,還有安排了趣巧的賽戲,文如猜迷、賦詩,武有蹴鞠、步打球;還有女郎喜愛的鬥花鬥草、拋球、蕩鞦韆一類,客人們笑鬧喧嚷,盡情歡謔。

  南曲的名妓各有長才,宛如綺豔的鮮花,點綴這場風流的夏日之宴,引來眾多王孫公子流連。商娘子也盛裝而來,仍是婉麗動人,只不理陸九郎,對他的致意回以一個風情萬種的白眼,顯然怨氣未消。

  最受歡迎的還是搏戲,李涪與李睿給了極高的彩頭,引得武官紛紛下場挑戰,旁邊還有擊鼓奏樂,氣氛熱烈,圍觀者無數,不斷爆出喝彩與嘩笑。

  陸九郎外放前時常參與此類競戲,很出過一陣風頭,夏旭揶揄道,「這是陸九的拿手戲,不下場玩一玩?」

  陸九郎卻不為所動,「幾年沒練,早就生疏了,萬一失手還折了殿下的顏面,罷了。」

  李睿讚賞的一瞥,這小子的確長進了,懂得了收斂持重。

  對面的韓昭文伴著宰相與樞密使等幾位大臣飲酒觀鬥,韓明錚在一旁陪坐。

  達枷不懷好意的盯著,他一直將韓家女的逃脫引為大恨,如今在長安逢見,必定要想方設法要給些難堪,「赤凰將軍可敢下場一試?」

  韓明錚淡淡道,「我願與閣下執槍上馬,一決生死,王子可敢一試?」

  達枷當年險些給她一刀斷頭,自然不會應,陰惻的轉了話語,「明知宴場不許,提這何益,不如我們鬥其他,就賭場上的中原勇士與吐蕃勇士誰勝!」

  他使人換了兩個牛角大杯,斟滿烈酒,挑釁道,「都稱赤凰將軍擅飲,難道連這也不敢?」

  那吐蕃勇士赤膛毛胸,剽悍似一頭猛牛,對戰的武官出自左軍,膽氣雖足,體魄就遜色多了。

  韓明錚一掠就知勝負,然而事關朝廷體面,只能冰冷道,「中原勝。」

  結果全不意外,左軍的武官敗了,韓明錚也不言語,將一盞飲下去。

  達枷狂笑一聲,親手倒滿空盞,「再賭!」

  氈上搏鬥不斷,那蕃人異常勇壯,連敗數人,韓明錚不得不接著飲,隨著一盞盞灌下去,神情未動,只是臉越來越白,淡妝也掩不住失色。

  宴上的眾人驚讚她的酒量,韓昭文要代飲,達枷哪裡肯許,硬生生用言語擠住,直樂得捶肩呼號,姿態狂放。

  蕃人如此囂張,李睿很是不快,不動聲色的提了賞格。

  季昌點了一個勇士下場,扳回一局,總算挽了兩分顏面。

  達枷毫不在意的灌了一盞,換上另一名強壯的蕃將。

  右軍連出兩人,均以敗北下場,季昌有些掛不住,好在丁良的人也敗了,大家一樣難看。

  李涪邊飲邊觀,意態輕鬆,坐在他身旁的榮樂公主卻沉著臉,緊盯著陸九郎。

  陸九郎似乎垂著眼什麼也沒看,一動不動。

  達枷驕橫過頭,竟然大剌剌的狂言,「中原的勇士不過如此,根本不值得畏懼!」

  一言激怒了李睿,將原本的沉斂拋去了九霄雲外,厲聲道,「陸九,你上!」

  陸九郎的身軀宛如一張繃緊已久的弓,驀然彈了起來。

  達枷一怔,隨即認出來,哈哈嘲諷,「居然是你,連爭女人都不敢的軟貨!」

  陸九郎目光幽冷,也不除衣,抬手縛緊袖口,聲音卻刻意著慢,「要是我贏了,你不許再去南曲驚擾商娘子。」

  達枷壓根沒將他看在眼裡,輕蔑的應了。

  當著皇子與重臣,下場前居然還爭起嬌娘,眾人啼笑皆非,榮樂公主氣得嬌容變色。

  陸九郎上場一個抱摔,吐蕃勇士知道不利,拼盡全力的絞鬥起來。二人皆是能手,在氈上摔摜撲打,越絞越激,如兩頭蠻牛硬頂,看得觀者驚心動魄。

  吐蕃勇士的腳下謹慎的挪移,黑臉嘩嘩的淌汗,極力要將陸九郎摔倒,然而他的對手力量強悍,經驗豐富的避開了所有誘勁,巧妙的存蓄力量。等他精力稍有疲竭,陸九郎一架一擎,吐氣一吼,宛如頂天的巨人,竟然將蕃將碩大的身形扛起,擲摔得昏死過去。

  全場無不喝彩,氣氛激越而沸揚。

  韓明錚什麼也看不清,她頭腦昏鈍,四肢綿軟,眼前似在漫天旋轉,稍一懈就要栽倒下去。

  蕃將被撞折了數根骨頭,傷勢不輕,達枷之前又張狂太過,頓時受到了不少噓笑,落得顏面無光,帶著隨從悻悻的退了宴。

  搏戲既罷,眾人散去觀看其他鬥賽,陸九郎衣袖扯裂,轉去了別處換衣。

  榮樂公主接了僕人的傳遞,起身匆匆而去,待近休憩的院落,腳步突然一定。

  陸九郎正與一個麗人在廊下,他姿態殷切,那麗人顧盼宛轉,似嬌嗔又似薄怒。

  陸九郎的狹眸又俊又邪,附在耳畔親暱的言語了幾句。

  麗人盈起笑,櫻唇輕唾,陸九郎一派貪花好色的輕薄相,宛如十分受用。

  榮樂公主看得怒火中燒,厲聲一喝,「陸九郎!」

  二人驟見公主,麗人嚇得花顏失色,陸九郎將人往身後一擋,上前行禮。

  榮樂一把將他推開,見麗人已經溜了,心頭怒不可遏,「這就是南曲那個賤婢?」

  陸九郎支支唔唔,自然不肯答。

  榮樂公主越發忿恨,「陸九郎,你一再對本宮不遜,卻跟下三濫的賤人廝混!」

  陸九郎低眉順眼的道,「屬下不敢。」

  榮樂公主憤怒欲狂,大罵道,「狗東西,今日就教你知道誰才是主子,學會當奴才的本份!」

  眼見她氣沖沖的拂袖而去,陸九郎一收卑態,起身毫不遲疑的穿廊越徑。

  他曾隨李睿來此,對地形了如指掌,順利避開守衛,抄進了後方的院落。

  外間賓客游樂正歡,來歇息的人不多,很快讓他尋到了目標。

  韓明錚昏沉的伏在榻上,連有人靠近都失覺,被觸碰才勉強睜眼,口齒慢鈍而愕然,「陸九——」

  陸九郎取水絞了巾帕,將銅盆挪近,抬臂箍住她的身軀,並指壓住舌根,激得她當場嘔出來。韓明錚難受的掙扎,給他勒住不放,指下越發使力,迫得她將胃裡的酒吐出大半。

  韓明錚暈眩難當,朦朧中給他餵茶漱口,濕帕擦去虛汗和污漬,冰冷的感覺逐漸淡去,好容易回過神,才發覺竟給他擁在懷裡,頰面的溫熱是他的手在摩挲。

  她心知不妥,勉力抬手擋開,陸九郎也不再強制,取過她的荷包將酩酊玉放入,眼眸幽深的凝望,低頭在她額上一抵,一觸就放開了,翻窗而走。

  韓明錚聽得門外有腳步聲近,片刻後門扉推開,韓昭文拄拐行入,身後跟著端盞的侍女。

  他見妹妹已經坐起,略略一訝,目光掠過榻邊的銅盆,放下心來,「吐出來就好,如此才不會傷身,再將醒酒湯飲了,歇一陣就緩和了。」

  韓明錚接過湯,人也開始清醒,抬手輕觸額心,微微一頓,揉去了異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2:48 PM

第八十三章 競雌凰

  季昌雖不喜陸九郎,好歹是右軍的人滅了吐蕃的氣焰,壓下左軍一頭,一時心情甚愜,哼著小曲看文臣汗流滿面的蹴鞠。

  榮樂公主挾怒而來,盛氣凌人,「季大人,本宮向你一求,你應不應!」

  季昌頓覺頭疼,輕巧的打了個滑腔,「我們做臣子的,身家性命都是天家給的,公主何出此言吶?」

  榮樂不顧他的迴避,厲聲道,「本宮要右軍驅出陸九郎,押他到我殿內聽差!」

  季昌執掌右軍多年,平日睥睨群臣,被她疾顏厲色的發作,心裡大為不快,面上哼哈道,「公主這是為難老臣了,陸九郎的職務是陛下親封,哪是我能左右。」

  榮樂大為光火,「休扯這些廢話,右軍歸你統領,本宮的命令你聽是不聽!」

  在場的一干大臣驚住了,丁良雖樂於看季昌的笑話,也知不妥,暗裡使個眼色,身邊的小太監一溜去了。

  季昌皮笑肉不笑的道,「一邊是陛下,一邊是公主,都是主子,當然全都要聽。」

  榮樂一再咄咄逼問,沒一句正答,惱得火冒三丈,方要大罵。

  李涪得了訊匆匆趕來,少見的動了氣,「十二妹這是做什麼,怎能對季大人無禮!」

  榮樂給他一斥,委屈得大發脾氣,「皇兄讓我找他要人,他偏推三阻四,我有什麼錯!陸九郎辱我太甚,呼之不應,卻跟下賤的女人勾勾搭搭,我要宰了他!」

  饒是李涪也滯了一剎,幾乎想摑這蠢妹妹一耳光,他勉強笑道,「我是讓你好生與季大人詢問,你發什麼性子,先去內堂歇一歇火,回頭再來賠罪。」

  他讓幾個內監強行將公主扶走,而後對季昌道,「十二妹失禮了,請季大人見諒。」

  季昌心底冷笑,嘴上和氣,「殿下不必客套,咱們做臣子的哪受得起,還是勸一勸榮樂公主,有委屈只管與陛下說,聖人是最心疼她的。」

  李涪忍下懊惱,環顧一圈不好再說,隨公主去了。

  李睿雖在別處,自有人暗遞消息,他聽得好笑又嘲諷,問起陸九郎,「你做了什麼?氣得十二妹都說胡話了,枉費皇兄一番點撥。」

  陸九郎摸了摸鼻子,「與南曲的娘子敘了兩句話,恰好給公主瞧見了。」

  李睿輕飄飄的一責,「搏戲時提到的那個?你倒風流,卻連累季大人遭秧,定是要惱了。」

  陸九郎顯得玲瓏之極,「是我無狀,回頭就去向季大人請罪。」

  李睿莞爾,「你這潑賴該打,我當主人的也逃不了干係,夏將軍明日替我送份厚禮去季府。」

  夏旭自是應了。

  李睿心底很滿意,抑不住唇角微揚。陸九郎這一激極妙,既與公主撇清了干係,又讓李涪的攛動砸了自己的腳,似季昌這般舉足輕重的權宦,只要對大皇子生了不滿,就值得一慶。

  不過李涪還是有些能耐,不知如何哄好了榮樂公主,一個時辰後天家嬌女出來,當著群臣向季昌致了歉。

  季昌得了顏面,心裡略為舒坦,李睿冷眼旁觀,也佩服兄長這份手段。

  李涪對妹妹顯得疼愛又無奈,「好在季大人不計較,你去游樂吧,稍後有女子的射藝之競,只要勝出,哥哥的寶物隨你挑選。」

  李睿也少不了一現友愛,「十二妹素愛射箭,五哥也給你加個彩頭。」

  榮樂公主似乖巧起來,謝過兩位兄長,又向季昌與丁良道,「與平日一般的競射沒什麼新鮮,我想了個玩法,借方才參與搏戲的兩軍勇士增些趣味,還請二位大人應允。」

  公主親自央求,又是無傷大雅的游戲,二人自然不會拂了面子。

  李睿心下微疑,卻又沒理由阻攔,只有令陸九郎隨眾去了。

  長安的貴族男女盛行游獵,女子也不乏擅射的,榮樂公主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有一箭落雙雁的事跡傳揚。

  眾多年輕貌美的淑媛束起衣袖,笑顏如花的上馬,神采奕奕動人,又有皇子臨場而觀,登時引來了大批賓客。

  李睿總覺得異樣,一時又琢磨不出,瞧見韓昭文心一動,將他招近身旁,宛如閒話家常,「這麼多女郎下場,怎麼不見令妹?」

  韓昭文不知其意,回道,「她昨日受了涼,方才飲急酒生出不適,去了後院休息。」

  李睿聽得一訝,這才想起來,「都是那吐蕃王子無禮,如今可要緊?」

  韓昭文當對方是關懷,客氣道,「並無大礙,歇一陣已好轉了。」

  李睿正中下懷,順勢道,「既是如此,這場競藝就不能錯過了,多少人想見赤凰將軍一展身手,速速將令妹請來。」

  韓昭文雖然極力謙辭,李睿別有用心,哪肯讓他推卻,笑道,「韓公子如此推拒,是令妹不屑於同長安閨秀相競,還是彩頭不夠動心?」

  這話綿裡藏針,不應是不能了,韓昭文只得讓隨從去傳訊。

  也不怪李睿存疑,榮樂公主所想的法子確實出奇,她竟讓一群勇士騎馬持靶奔走,眾女箭上塗彩追射,以中靶者多為勝,而勇士則以靶上箭少者為勝。

  競法別出心裁,實則相當危險,畢竟飛箭不長眼,勇士無異於活獵,面對的又是一群箭術稀鬆的女人,縱是許了重賞也很不情願。

  貴女們同樣猶豫,這些勇士多是有官職的,萬一失手射傷,傳出去難免受嘲。

  只有榮樂公主毫不理會,上馬一聲嬌叱,奔入箭場的圍欄,當先一箭射去,左軍一名勇士離得最近,猝不及防靶上受了一箭,趕緊驅馬逃開。

  有了公主領頭,貴女們陸續開始張弓,箭場頓時熱鬧起來。

  李睿一見場面就知不利,不好當眾喝停,心底也急了,見韓明錚一來,顧不得對方臉色蒼白,徑直道,「十二妹愛胡鬧,還請韓將軍幫忙看顧,別讓她傷了人,回頭父皇又要責怪。」

  說完他就讓人牽馬奉弓,硬將她送入了箭場。

  韓明錚本來略為好轉,上馬一顛又難受起來,心底全然不解,待見持靶的還有陸九郎,越發疑惑。

  此時場上飛箭如雨,眾勇士極力躲閃,陸九郎馭馬如電,將靶子舞如飛盾,無一箭能射中。

  榮樂公主本是要佯作失手,將陸九郎射傷來出氣,不料他在馬上英姿超群,接連劈落了數支箭,引得不少貴女投目,甚至全場為之喝彩。

  她激怒非常,一股惡念陡起,當下冷笑一聲,「射中此人有重賞!」

  她專盯著陸九郎射去,眾女聽得有賞,也隨之攢射,陸九郎瞬間成了眾矢之的。

  他借著馬勢奔跳,甩脫了一溜箭雨,終還是給四面繞堵,只得一個蹬裡藏身,可憐的坐騎中了七八箭,哀嘶而倒。

  眾女見陸九郎墜地,惶然停了手,榮樂公主卻箭勢更急,陸九郎的靶子給馬屍壓住,一時抽不出,只能空手逃竄,被她一箭追著一箭,竟是要弄死方休。

  場外的觀者嘩然而議,李睿霍然變色,起身厲喝,「十二妹!住手!」

  一眾大臣皆為之驚訝,天家女如此驕縱凶蠻,哪個世家肯消受,無怪陛下為選駙馬而發愁。

  李涪四平八穩的端坐,失笑道,「十二妹真是孩子脾氣,怎麼鬧上了?」

  李睿的侍衛奔去阻止,然而圍觀的人群堵住了圍欄,一時難以進入。

  季昌訝然挑眉,暗忖公主確實恨上了這小子,當著這麼多人,也不怕陛下震怒。

  丁良卻輕摩扶手,隱含期待,自語般戲笑,「蒼狼要是死於婦人之手,那可是有趣了。」

  榮樂公主根本不理旁人,秀目閃著戾光,追著陸九郎攢射,他一旦還手就是犯上,只能極力轉避,場面險之又險,看得全場驚心。

  場中的貴女與勇士全給嚇住了,沒想到一個游戲竟成了逐殺,又不敢上前勸阻。

  榮樂公主越迫越近,箭似連珠襲來,陸九郎連呼吸的空隙都沒有,拼盡全力閃躲,終有一下未能逃過,衣擺給釘在地上,身形頓滯。

  全場無不屏息,榮樂公主立時追發,看要將他一箭穿胸,斜刺一矢如鬼神橫來,凌空截中箭身,折落了奪命一擊。

  這一矢可謂驚人,觀者轟然沸騰,榮樂公主勃然大怒,厲目望去。

  十餘丈外,一個男裝女郎單手持弓,正是河西的赤凰將軍,她神氣靜淡,不卑不亢,「受五皇子之托,請公主暫息雷霆。」

  榮樂公主銀牙恨咬,擎弓一箭射去,料定對方不敢還手,果然韓家女驅馬向後退避。

  榮樂不再理會,提箭射向陸九郎,不料又一矢飛來,再一次截箭攔阻。

  公主氣得怒火狂沸,接連激射韓家女,迫得對方不停的退避。

  眼見對方退至數百步外,箭矢遠不能及,榮樂公主再度張弓射向陸九郎。

  沒想到遠方飛矢如電,第三次擊箭而折。

  一擊還可算是僥幸,距離如此遙遠,依然精準之極,幾乎近於神跡。

  全場靜滯一剎,呼聲雷動,無不為之驚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2:57 PM

第八十四章 芥羽風

  一場游宴引發了朝野沸議,連天子也為之驚動,重斥了榮樂公主,將她禁足一月;李涪作為兄長一道受了責罵;陸九郎得了撫慰,宮中還賞賜了韓明錚。

  恩賞固然榮耀,韓昭文送走內監卻禁不住一嘆,此行本就不易,他極力避免捲入朝中的暗鬥,如今不但得罪了大皇子與榮樂公主,還莫名給視為五皇子一黨,官司來得實在冤枉。

  司湛還無法明白其中的險惡,只覺與榮有焉,「全城都在盛讚將軍箭術通神,就該讓他們知道將軍的厲害!」

  韓昭文哭笑不得,揮退他走入屋內,將御賜之物供在黃綾緞上。

  韓明錚沉靜的跟來,「是我處置失當,給二哥添了麻煩。」

  韓昭文搖了搖頭,「五皇子定要你上場,當時的情形也不能不從。」

  韓明錚知他必有後話,默然而聽。

  韓昭文果然接著說道,「但你遏一箭也罷了,陸九郎得了喘息,自能有所應對,侍衛也將入場阻攔,為何連封公主三箭,反而成了炫弄太過,惹得她記恨。你素來有分寸,不該想不到。」

  韓明錚凝著地面,沒有言語。

  韓昭文如何猜不出,嘆道,「陸九郎慣會利用女人,榮樂公主對他恨惱至此,不外是受了激,這一齣未嘗不是他弄巧成拙,自作自受,你何必為之氣惱。」

  韓明錚只道,「即使如此,他的擢升是戰場掙的,不是攀附裙帶而來,壓著他不能還手,當眾射殺也太折辱了。」

  韓昭文心如明鏡,「誰叫他一個寒門得罪了天家貴胄,這人既然背棄而去,一切的生死榮辱與我們無關,你不該再為他而牽動。」

  韓明錚也不辯解,「二哥教訓的對,是我錯了。」

  韓昭文語重心長的告誡,「別當他還玉是好心,要不是他故意折騰,你會受醉酒的苦頭?以後絕不可再有往來,避免引起朝中的誤解。」

  封疆一方本就易引天子疑忌,萬一誤會韓家將心腹舊部送到五皇子身邊,那就干係大了。

  韓明錚只覺好笑,淡道,「二哥放心,他野心勃勃,比誰都清楚這些,想往上爬就不會與韓家沾連,如今倒黴給我救了,避嫌還來不及呢。」

  她說得輕謔,語氣也平靜,韓昭文卻不知怎的生出心疼來,沒有再說下去。

  陸九郎果然連登門致謝也沒有,管家送來幾色厚禮,事情就算過去了。

  但韓昭文也未料到,幾日後的一場應酬,又在金碧坊碰上了此人。

  金碧坊是長安最出名的銷金窟,不僅以美人和美酒聞名,還盛行鬥雞與賭狗之戲。

  鬥雞之戲古已有之,因雞與吉同音,賽鬥又刺激,數百年來盛行不衰。長安每年有鬥雞賽,宮中逢元宵、清明、中秋等節慶也作此戲,以示天下太平。民間好以為此賭,常言道:鬥雞走狗夜不歸,一擲賭卻如花妾,多少人為此傾家蕩產,甚至引發流血鬥毆之舉。

  金碧坊專門建了一幢華堂供作鬥雞,以鬥坪為中心,環置二十四雅廂,圍座的無一不是富貴名流。

  陸九郎在寅字廂,這家伙前幾天才死裡逃生,此時無事般與幾個紈絝伙伴嬉笑,身旁還各偎著嬌滴滴的花娘。

  韓昭文瞧著糟心,只慶幸這種地方妹妹不會來,他收回神,專注的與宰相之子沈銘談笑。

  沈家累世公卿,門第高華,沈銘風華俊雅,文才斐然,有小宋玉之稱,時任中書舍人。這一職務品級不高,卻替天子起草詔書,參與軍政大事,加上家世出眾,將來的前程必不弱於其父。韓昭文送了重禮才將他請出來游樂,連廂房也定了最貴的甲等。

  華堂燈火明耀,場中沙地平整如畫,四方置線,兩端各有一方空木籠。

  一個褐衣胖子捧上來一雞,青羽紅冠金足,頭頸高挺,喙粗短而微彎,生得強壯穩健,在主人掌中不急不燥,安若木雞。

  鬥官將之放入左邊的木籠,唱道,「青騅羽,鬥十二場,九勝。」

  一位錦衣瘦子闊步捧上一枚象牙圓籠,籠中的公雞紫羽油亮,頭小而堅,尾羽豐蓬如瀑,腿足寬挺,爪尖長利,神氣昂昂不凡,似雞中的帝王,連飲盞都是金缽。

  鬥官唱道,「紫袍金,鬥四十一場,四十一勝。」

  各廂房嗡嗡起了一陣熱議,連沈銘也多看了兩眼,微詫道,「這不是軍械監的蔣大人,紫袍金給他弄到手了?」

  韓昭文聽了周圍的議論,才知紫雞極有名,曾為長安豪族所豢,在鬥場威風凜凜,從無敗績,多少人持金求購而不得,蔣軒一個五品少監,能入手也是奇了。

  蔣軒洋洋得意,姿態誇炫的將雞捧出,愛惜的輕撫尾羽,宛如殷勤侍奉的太監一般將它送入木籠,回到了酉字廂房。

  韓昭文見這雞如此出名,正琢磨是否重金弄來討沈家歡心,忽然堂內一聲箏響,奏起了曲樂,一行美人上來妙舞,為鬥賽開場。

  氣氛高漲起來,各廂開始投注,此地不須金銀,只需選擇各色雕箋,美婢捧著金盤收錄。

  賭額最高的是黃箋,一支為百金,韓昭文隨手而取,「沈大人選一方,輸了算我的。」

  沈銘微微一笑,也不推拒,「世人好紫,我獨愛青,勝負但隨天意。」

  場中九成九挑了紫袍金,蔣軒聽得紅光滿面,意氣驕然。

  寅字間的幾名紈絝一陣大笑,也不知陸九郎選了什麼。

  投注既畢,歌舞的美人退去,堂內安靜下來。

  一名華冠童子執著鐸拂上場,他打開木籠,巧妙的引導二雞相近,倏然鐸拂一挑,青雞與紫雞一剎那羽毛簇豎,劍拔弩張,奮翼相對。

  紫雞騰空而起,鼓睛向青雞撲去,尖嘴攻向雞冠。青雞不怯不急,偏頭閃過,兩雞忽上忽下,撲騰得沙粒四起,雞毛亂飛。

  紫雞確實凶悍,仗著體格健壯,以爪距和啄咬攻得青雞多處落羽,場面一邊倒。

  青雞的主人面色灰敗,不斷的抹汗,蔣軒卻欣喜若狂,激聲為紫雞助威。

  一個洶洶然追咬不休,一個木騰騰挪避撲躲,兩雞纏鬥良久,開始現出疲態,各落半場,雞童上去一番噴水搖旗,兩雞重提精神,繼續開始相鬥。

  紫雞撲著翅膀衝撞,青雞似從木訥中回神,陡然躍上紫雞之背,一喙撕掉了半截雞冠,紫雞痛得迸出劇叫,拼命要將對方摔下去,青雞卻不慌不亂,雙爪牢牢踩住敵背,接連幾下怒啄,紫雞頭頸濺血,驚惶的劇叫,氣勢大頹。

  全場大嘩,蔣軒更是急了,效起雞聲呼鳴,試圖幫助紫雞振起。

  青雞卻益發現出頑強,乘勝追咬,琢得紫雞尾羽零落,多處濺血,完全沒了悍性,將頭埋在腹下,顫抖的低嗚求饒。

  一聲鑼響,鬥戰分曉。

  紫雞癱在地上,大量長羽脫落,已然奄奄一息;青雞的尖喙猶帶血漬,盯住不放,若不是雞童攔阻,就要將對手活活啄死。

  百戰百勝的紫袍金竟然一敗塗地,全場發出了不甘的噓嘆,有人甚至激烈的罵出來。

  青雞作為冷門賠率極高,韓昭文意外得金豐厚,他笑吟吟一賀,「沈大人獨具慧眼,令人佩服。」

  沈銘是世家公子,贏了也是矜持從容,看著蔣軒跪地的如喪考妣之態,「這是青騅羽之力,我有何功?此戲也只能偶然一樂,但願蔣少監有所克制,未曾押得太多。」

  華堂的客人大為掃興,紛紛散出而去。

  韓昭文將沈銘送到車旁,僕人已換來勝金,將匣子捧給沈銘的隨從。

  沈銘卻是拒了,「勝金就不必了,韓大人出的本金,我豈能無功受?。」

  這分明是婉拒了示好,韓昭文心下微沉,口中還在勸說。

  沈銘登上車馬,挑簾優雅的一笑,「多謝韓大人相請,今夜十分精彩,不知下次邀聚可否有幸,與赤凰將軍一見。」

  韓昭文一怔,也無暇多思,隨聲應了。

  望著沈府的馬車答答而去,韓昭文凝了面色,身後一群紈絝嘻笑而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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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窮極變

  假如世家子弟也分等級,沈銘無疑是最令人仰望的一類,如高祟等人羨都羨不來。

  他出身高門,天生聰慧,如庭生的芝蘭玉樹,向來得長輩的欣讚,同輩的敬慕,在長安佔盡風華。幾年前,沈銘的妻子病亡,至今未有續娶,媒人近乎踏破相府的門檻,以至於對韓家女有意的傳聞一出,滿城無不熱議。

  沈銘還算持身自好,僅在南曲有一名紅顏知己,逢旬休過去品香聽琴,一宿風流。

  楚翩翩陪伴了半載,深知這位高門公子的驕傲與性情,從不隨意探聽,這次也忍不住問起,「公子當真喜歡赤凰將軍?」

  沈銘正在研究美人新製的香,不答反問,「細辛、龍腦、檀香、茱萸子、甘松、白漸香,還有什麼?」

  楚翩翩長於妙舞與製香,也因此得了歡心,回道,「取棗煉蜜,焙乾混入,窖藏須以寒水石為伴。」

  沈銘的確未想到,讚了一聲,「果然有巧思,中正清冷,淡甘出塵,這味香不錯。」

  楚翩翩從背後擁住他,話語甜軟,「我前次在宴上見過赤凰將軍,雖是個美人,話語不多,也不像懂情趣的樣,難道是那三箭射落了公子的心?」

  沈銘還真是如此,他聽過諸多傳聞,原本對女將軍不以為然,當是韓家刻意捧出的虛名,直到在樂游原親見她執弓在手,如神女冷懾奪人,久久縈懷不去,方應了韓昭文之邀。

  這些他自不會言說,只道,「翩翩拈酸了?」

  楚翩翩嬌顏盈笑,藏著一股意氣,「我是好奇公子與她聊什麼,詩詞歌賦?琴曲或茶藝?喜好哪種墨?所用何種香?」

  沈銘失笑,一彈她的俏額,語氣淡淡,「論起這些,誰勝得過南曲的娘子,她可是將軍,心繫百萬兵,無關風花雪。」

  楚翩翩也見過一些將軍,只覺粗魯又蠻橫,實在想不出哪裡打動了情趣高雅的貴公子。

  其實沈銘自己也訝異,他還從未與女子論及兵書戰策,邊地要略,復雜的部落與民情,這種感覺異常新鮮,格外的吸引。

  楚翩翩諳熟男人,見他失神就知不妙,方要設法拉回,外頭傳來了輕叩之聲。

  但凡沈相之子來此,她絕不許人輕擾,登時生出了火氣。

  沈銘掠了一眼,「知我在此還來叩扉,必是有事相求,去看看是誰。」

  門扉一開,果然一個女郎淚漣漣的央求,「求沈大人與楚姑娘救一救我家娘子。」

  楚翩翩認出來人,不禁一愕,「商娘子怎麼了?」

  來者正是商娘子的使女,伏地道,「娘子給榮樂公主邀去,至今未歸,生死不知。」

  楚翩翩一悸,榮樂公主的跋扈誰人不知,連四品將軍也險些給射死,何況是低賤的花坊娘子,她不免也急了,「早勸青青不要與陸九郎廝混,空一張好皮相,寒門能有什麼前程?這下可好,將自己都搭進去了。」

  南曲的娘子平時雖愛爭風,遇事還是會互相幫扶,楚翩翩立時求了沈銘。

  沈銘也有些意外,榮樂公主才受重斥,竟然仍不收斂,繼續胡亂行事。但這種事他不合插手,總不能遞父親的名帖去索要一個官妓,傳出去也太難聽。

  女郎將商娘子所有的高門恩客求過,無一人肯應,如今見宰相之子也是如此,只能一徑流淚,楚翩翩也為之淒然。

  沈銘沒了逸情,整衣出宅,路過中曲時偶然瞥見蔣軒,心下一訝,聽說這位少監為紫雞傾盡家財,還借了高貸押賭,輸得一塌糊塗,此刻竟還有金銀享樂?

  蔣軒確實一度山窮水盡,無數債主迫上門凶惡的討要,嚇得妻號兒啼,沒有一刻安寧。

  他試著向上司借錢,只落得無情的嗤笑,如撣蚊蠅一般將他驅開,親朋好友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就在他走投無路,險些要將繩子懸去橫樑之時,有人暗中遞來一個消息。

  巡察使不日將檢校幽州,隨行帶了一批盤庫的好手,幽州軍急需借調一批軍械填補,中人帶著這條發財的捷徑,來走蔣軒的門路。

  各地的軍庫虧空是常態,只要面上糊弄過去,朝廷從不深究。軍械監正有一批存械,只要轉手一調,等盤查過了再運回來,可謂神不知鬼不覺,天價的欠債也將一筆勾銷。

  蔣軒平時還能謹慎的掂一掂,而今走投無路只差吊頸,一咬牙應下來。當夜就仿了公文,讓心腹去裝上車輛,運去指定的地方,換回一個沉甸的匣子,掀開來滿目黃亮。

  蔣軒債務一清,腰桿又直了,就等著軍械送回,只是心頭到底不安,加上手面闊了,沉溺進了溫柔鄉。不過中曲既是官員混雜之地,難免遇上熟人,比如涼國公的孫子高祟。

  高家與蔣軒的外祖略有交情,二人也算認識,往來不多。此前一幫紈絝在金碧坊消遣,陸九郎投了青雞,意外大賺一票,接連邀伙伴享樂,高祟沒少笑話蔣軒,這回給陸九郎指見正主,登時就樂了,拉著他一起聚飲。

  蔣軒哪知究裡,跟著一群紈絝猜枚鬥酒的耍鬧了一陣,孫珪也應約來了。

  蔣軒一瞥,心怦怦的跳起來,與孫珪同來的還有個富商,正是倒騰軍械的中人,不過此時對方宛若不識,蔣軒也就佯作初見。

  孫珪近期正風光,又是陸九郎請客,越發的要擺架子,連聲音也拔高了三分。

  陸九郎也不惱,似笑似讚,「孫兄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樣,神采都煥發了。」

  孫珪聽得飄然,鼻孔朝天出氣,輕狂道,「也煩得緊,成日裡不知多少人討好,想讓我在乾爹面前美言幾句,擺了宴我都懶得去。」

  要說他也算得上運道好,一樣是宮侍,攀上馬安南就給提成了中郎將,劉駢實在羨慕,言語的酸勁也收了,還逢迎了幾句。

  孫珪志滿意得,拿裝捏調的顯擺,「乾爹待我那是極好的,格外的親厚三分。」

  誰不知道馬安南的乾兒子有七八個,連孝敬也要排個隊,但到底是條通天梯,一幫人話裡話外還是捧著。孫珪快活得骨頭都輕了,信口吹噓,將乾爹誇得手眼通天。

  陸九郎笑嘻嘻道,「以後跟著孫兄混,馬大人權勢熏天,定少不了發財的消息,將弟兄們也帶一帶。」

  孫珪傲然道,「這有何難,乾爹指縫一透,機會多得是,比撿金子還容易。」

  這話在外人聽來不覺,蔣軒卻陡然明白,頓時大喜。

  孫珪必是從乾爹處獲知了幽州軍的消息,要倒騰軍械發財,礙於不好露面才托了中人,既是如此,這樁交易等於神仙護航,哪還有什麼不妥。

  他心頭大定,跟著熱切的巴結起來,一幫人嘻笑的胡鬧了大半夜。

  直到杯盞零落,衛孜才想起來,「陸九,你那老相好落在公主手中,不求五皇子救一救?」

  陸九郎漫不在意,一派涼薄之態,「為這種事開口,殿下不唾我個滿臉花?」

  高祟仍對商娘子的風情念念不忘,「可惜了活色生香的美人,公主的氣性也太大了。」

  誰會在意一個勾欄女子的死活,劉駢的笑中帶著嘲弄,「陸九才逃了性命,當然要夾著尾巴縮一陣,巴不得有人給公主消火。」

  衛孜又慫恿道,「既然是赤凰將軍救你,又有舊主之誼,怎麼不趁機親近她,說不定就成事了,也不至於給沈相的公子得了機會。」

  高祟也來了勁,「那可未必,陸九之前都沒得手,興許她就喜歡沈公子這類文弱的。」

  孫珪狎然一笑,「沈公子長得俊,身板未必好用,誰知在榻上哪個更威風?不過就算給赤凰壓了,他想必也受用得緊。」

  一眾紈絝哄堂大笑,風月豔事最為撩人,何況還是個女將軍,越是說笑越是淫猥。

  陸九郎的笑容似刻在臉皮上,低垂的雙眸如淬了毒,一聲也不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3:18 PM

第八十六章 驚朝野

  陸九郎說風光確實相當風光,一個寒門青雲直上,升官又賜宅,得罪公主還全身而退,怎不引得滿朝議論。有的羨他飛黃騰達,有的譏他攀附皇子,有的嘲他風流惹禍,大多沒什麼好話,也難免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要千方百計的拔了。

  夏日裡尋常的一個黎明,天色漆黑,街巷空寂,陸九郎騎著馬赴宮門上朝,石頭與幾名隨從跟著,還未出醴泉坊,猝不及防受到了伏擊。

  一群矯健的刺客從隱蔽處衝來,刀光閃過,一個隨從的頭顱已然落地。

  換成文臣大概已嚇傻了,陸九郎卻是身經百戰,他甩開燈籠拔出腰刀,臨危絲毫不亂,石頭帶人截護在前方。

  刺客招式狠厲,刀刀凶殘,不似普通刺客,陸九郎慣用長兵,腰刀使起來不順手,加上以寡敵眾,一行人借著巷子的狹窄且戰且退,削弱敵人的群攻。盡管劈死了數名凶徒,隨從也折得差不多了。

  石頭正在拼命,冷不防背後有人襲來,他急急格擋,砍翻了凶徒,卻未能躲過前敵的一刺,肚腹受創不輕,剎時鮮血直流,脫力的伏倒在馬上。

  陸九郎怒發欲狂,被一群凶徒死死困堵,衝了幾次都無法靠近。

  凶徒是沖著陸九郎來的,砍倒石頭不再理會,轉去圍攻目標,失了駕馭的馬兒慢慢踱走,居然馱著半昏半死的石頭答答走回陸宅,停在緊閉的大門外。

  陸宅裡面對此一無所知,反而是隔鄰有了動靜。

  韓明錚今日要去皇宮教宮妃習箭,司湛一早起來護送,沒想到一出宅就見鄰居門外有異,連人帶馬鮮血淋淋,驚得他顧不上旁的,趕緊將傷者抄下來,拍響陸宅的大門。

  陸府的管家一見石頭就知道不妙,立即喊了護衛,沿路狂奔而去。

  司湛還扶著傷者,見一行人傾出,竟沒一個接手的,不免傻了眼。

  石頭昏昏沉沉,正疼得半死不活,忽然聽得熟悉的聲音一喚,「石頭?」

  他通身一激,勉力睜眼,赫然見到韓明錚,不知怎的眼淚就下來了,「……將……將軍……」

  韓明錚給司湛的叫喚驚動,出來恰見陸府的護衛奔走,立即讓司湛回屋取藥。

  正當此時,巷口一輛馬車駛來,沈銘來陪伴韓明錚入宮,意外遇上此等情形,不禁一訝。

  陸九郎反復叮囑,不許石頭與韓家人說話,如今他當自己要死,什麼禁令都忘了,虛弱的問道,「將軍,伍摧……還好嗎?」

  韓明錚幫他按住流血的傷口,溫和道,「他很好,做了正營,得了一兒一女,兒子叫伍勇。」

  石頭越發淚汪汪,「他還記得史營……王柱呢?」

  韓明錚又道,「王柱退伍開了商行,還將許勝叫去當了掌櫃,兩個都過得不錯。」

  石頭忍著劇痛,又哭又笑,「我好想他們,好想營裡——」

  司湛將金創藥和綁帶取來,小心的給他敷紮,好在腹部的傷口看著嚇人,刀頭其實戳偏了,並未傷及內腑,養些日子就能緩過來。

  司湛一邊上藥一邊安慰,石頭漸漸鬆散下來,喃喃的致謝。

  韓明錚說了幾句就退開,默立在一旁,沈銘取出一方淨帕遞來,她也未多想,接了拭去掌上的血漬。

  陸九郎一直撐到來援,凶徒四散逃了,他顧不上追擊,瘋一般打馬回來找石頭。誰知恰好瞧見這一場面,臉沉得鍋底一般,一聲謝也沒有,將石頭一把托起,踏進了陸府。

  天色大亮,街市漸生鬧嚷,伏襲之地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百姓,地上血漬未乾,橫陳著多具屍首,巡衛這時才姍姍而來。

  馬車駛過,沈銘憑窗打量,知此事非同小可,隨口問起韓明錚,「這位陸將軍曾是韓家舊部?」

  韓明錚一直靜默,這時才道,「數年前已另投明主,依沈大人看,此人在朝中前途如何?」

  沈銘秉持世家的觀感,答得不偏不倚,「一無家族可托,二無遠智籌謀,手段又過於狠辣狡儈,才升拔就出這麼多事,大約難以長久。」

  韓明錚不語,沈銘的看法與韓昭文如出一輒。

  陸九郎行事出格,朝中非議極大,沈銘聽過不少,當著佳人不覺多說幾句,「他依托五皇子而起,確實不乏手腕,要是肯用十幾年慢慢升磨,步步為營,當會有所成就;然而他自恃能耐,鋒芒過盛,出身又低寒,不知紮了多少人的眼,一旦折落就永無翻身之日。」

  韓明錚淡淡道,「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世情確是如此。」

  沈銘隱隱覺得有些不尋常,試探道,「韓家對他如何看待?」

  韓明錚答的平靜,「韓家尚不知自身能否得陛下信重,如何還留意其他,不相干的人罷了。」

  天子在斥責榮樂公主之後曾提起韓家,顯然有所意動,沈銘約略猜出帝心,沉吟片刻道,「我有三問,韓小姐或可一聽。」

  韓明錚知是利害,心神陡斂。

  沈銘徐徐而道,「河西相隔萬里,韓家的忠誠如何證明?而今與吐蕃議和不利,陛下願見怎樣的河西?假如韓家繼任節度使,能給朝廷帶來什麼?」

  韓明錚一靜,如醍醐灌頂,「多謝沈大人指點,韓家感激不盡!」

  佳人是如此的聰慧機敏,一剎那神光煥發,清冷明銳,美得凌人心扉,自己卻渾然不覺。

  沈銘怦然心動,面上不露分毫,問了一句不相關的話,「韓小姐覺得長安如何?」

  韓明錚猶在思忖,隨口而答,「長安錦繡如綺,繁華萬千,天下人無不嚮往。」

  沈銘接著問道,「長安人又如何?」

  韓明錚不假思索,「謙謙蘊秀,人才輩出,遠勝沿途所見之地。」

  沈銘欣然一笑,方要再說,馬車已停在了宮門。

  刺殺朝官一案朝野震動,天子為之驚怒,責令巡衛大舉搜捕,舉報者賞錢萬貫,包藏者斬首不貸。但死去的刺客查不出任何來歷,宛如被世間抹去了痕跡。

  朝官到百姓無不紛紛猜議,有的猜是商娘子的相好報復,有的猜是賭坊的銀錢糾葛,有猜是榮樂公主不肯甘休,還有猜是得罪了朝中哪位權貴。

  這些懷疑一樁比一樁可怕,京兆尹如何敢深查,頭髮都險些薅禿,最後歸結為盜匪作亂,在城郊抓了一窩山賊結案。

  宮中的李睿聽得冷笑,「難為京兆尹,誰也不敢得罪,只好拿山賊頂缸。」

  這麼多無名無籍的刺客,一絲線索也查不出,長安城有幾人能馭使?

  鄭松堂對這一結果並不意外,「可見對方急了,此時更要沉住氣,不能亂了陣腳。」

  陸九郎有一絲壓不住的戾氣,「不如乾脆鬧得大些,將後頭那個一併掀出來,讓他沾一身嫌責,不然一直在暗處撥弄,面上一副好人樣,殿下要等到何時?」

  鄭松堂不讚同,「眼下的時機尚未成熟,只能一步步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李睿也親自勸道,「知你受了委屈,但大事不可冒進,已經加撥人手護衛,定能保你無恙。」

  陸九郎氣息沉沉,沒再多說,議了一陣辭去了。

  鄭先生捋著長鬚,略有疑惑,「陸九有些燥了,他的性子應當沉得住氣,不至於給一場刺殺所亂。」

  夏旭似謔又似笑,「一個寒門倚仗殿下而起,如今倒要主人哄著了。」

  李睿心頭一動,生出了一絲不快。

  鄭松堂看出微妙,也不點破,「大凡有過人之能者,難免有所恃傲,殿下慧眼用之,也當有氣度容之,將來他是起是落,還不全在貴人的一念之間?」

  李睿的氣平了,轉而一笑,「不錯,鄭先生去我的私庫挑幾件好物,給陸九送去作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3:35 PM

第八十七章 盂蘭盆

  沸沸揚揚的刺殺朝官一案過去,眾人眼光各異,看待陸九郎更不同了,這份幾番遇險依然全鬚全尾,恩寵不降的能耐,著實令人嘆服。

  朝中另一樁熱事就是韓昭文再次上表,不為請求繼任節度使,而是稱涼州至今未復,河西願出兵力戰,打通西北與中原之障,一解王廷多年的懸望。

  韓家正處於風浪之中,卻不汲於眼前富貴,甘為朝廷百年大計而奮戰,足見誠眷之心。天子為之動容,龍顏大悅的壓了表書,對韓家滿口嘉讚,隨即頒下詔書,許韓平策接任河西節度使,執領十一州;韓昭文為金吾衛大將軍,正三品賜紫,准許留於長安;韓明錚受封宣威將軍,四品賜緋,金帶十一銙。

  詔書一下,韓家賀客如潮,車馬為之雍塞,隨即又逢盂蘭盆節,合府喜氣盈盈。

  上界秋光淨,中元夜氣清,七月十五這一日珠宮月明,宮中與民間共樂。

  皇家的儀式華麗而隆重,皇帝親率百官從光順門出,赴法門寺舉行盛大的迎仙法會,宮女與內監穿上道服,一路祝禱與歌舞,宮役抬著佛像與供品跟從,長安民眾爭相而觀,如睹神仙臨凡。

  佛寺與道觀人頭攢動,信眾攀比誰家的供品豐厚,帶伎樂在佛前獻舞。曲江池尤為熱鬧,池畔的宮殿燈火明麗,為皇親國戚的宴樂之地;外沿的酒榭世家雲集,百姓在水邊觀月,歌姬踏水台獻曲,裙下河燈爍爍,良辰盛夜處處歡娛,游樂到天明。

  水邊一方雅廂內,孫珪正同一幫伙伴擁著美人作樂,還將司湛也邀來,畢竟韓家正得聖寵,這小子又直傻,隨手結交也不費事。

  這些胡浪的紈絝從來肆無忌憚,什麼美人哺酒,鬥骰脫衣之類把戲越來越荒唐,司湛看得瞠目結舌,心裡覺得不妥,想走又怕受嘲。

  孫珪見他僵硬的模樣,樂得哈哈大笑,掏出一個扁匣,打開盛著十餘粒紅丸,「來吃一顆,這可是好東西,快活似神仙。」

  司湛不知何物,方在猶豫,一群紈絝已經爭相而服。有的取笑他的謹慎,有的嘲笑邊地的沒見識,激得他按捺不住,正要取服,廂門一開,陸九郎跨了進來。

  陸九郎一手壓了匣子,嘻嘻笑道,「我恰好路過,聽見孫兄弄了好物,與其讓不開眼的小子浪費,不如給我受用呢。」

  眾紈絝哄堂大笑,司湛屢次受陸九郎為難,也動了氣,一怒伸手去奪。

  陸九郎懶洋洋的擋開,一把掀起他搡到門外,「跟爺們玩樂,你還太嫩,回去歇著吧!」

  司湛想不到對方如此無禮,又怒又愕,陸九郎已折進廂房閉了門,任他在外頭拍捶,裡頭一陣陣嘩笑,竟沒一個勸的。

  司湛僵立片刻,覺出與這些人格格不入,氣得轉身走了。

  廂房內的一群人藥力發散,已然亂相橫生,有的除衣亂舞,有的如蟲翻扭,有的摟著花娘胡天胡地,場面荒唐不堪。陸九郎雖有女郎在懷,卻只飲酒,拍開了花娘扯衣的手。

  這一拍不輕,花娘手骨一痛,委屈得眼淚汪汪,陸九郎捏住美人的下頷哄了兩句,輕易讓她回嗔。

  孫珪已脫得半赤,見狀嘲弄道,「聽說你小子辦事不肯脫衣,非要黑燈瞎火的撲騰,怎麼,身上有疤癩?」

  陸九郎也不駁,「上陣落了傷,不想給人笑話,何況黑著更刺激。」

  孫珪方要取笑,廂門給人重重的一腳踹開。

  蔣軒紅著眼睛闖進來,面色陰沉,「我有要事與孫大人私下相談,請各位都出去!」

  一干浪蕩子不明所以,孫珪大怒,「姓蔣的,別沒來由的擾了爺的興致,滾開!」

  蔣軒已經煎熬多日,幽州軍調用的軍械至今未返,上司催了數次,中人幾度敷衍,到最後影子也沒了。他給逼得走投無路,橫下心當面來索要,見孫珪恍如無事,越發怒火中燒,「孫大人不怕事情揚出去,我就當著眾人說,你可別後悔!」

  這一發狠把孫珪給震住了,他倚仗乾爹之勢,沒少做欺男霸女的勾當,不知對方拿住什麼把柄,心底打起鼓,又不願落了面子,場面一時僵滯。

  還是陸九郎識趣,打了個哈哈,「罷了,咱們換去別廂行樂,跟我幾位朋友擠一擠,別擾了兩位大人的要事。」

  他帶著一干人去了高祟等人的廂房,兩邊皆是紈絝,臭味相投,一起耍樂起來。

  廂中餘下二人,蔣軒緊緊閉了門,陰狠道,「孫珪,你想靠軍械發財,以為這般容易?別以為事情就這麼算了!」

  孫珪又驚又怒,他近期確實低價倒了一批軍械,還將大半好處孝敬給乾爹,方得了些好臉,怎麼竟給蔣軒知道了?

  他倚仗有靠山,又正當藥性激發,傲慢的罵道,「一個雜碎也敢勒索,不看我背後是誰,你莫不是活膩了。」

  蔣軒此刻比欠巨債還糟,追查起來被剮都是輕的,他乍著膽子吼道,「馬安南又怎樣,老子不怕!信不信我拉著你一起死!」

  孫珪給他逼到臉上,噴得口水四濺,登時勃然大怒,拔拳就是一毆。

  蔣軒是個文官,哪是孫珪的對手,被打得又疼又怒,狼狽萬狀。好在他有備而來,從懷裡拔出一把刀胡亂威嚇,孫珪方要躲過,不知怎的膝頭一麻,竟撲上了刀尖。

  一時兩人全傻了,孫珪渾身失力,踉蹌的一跪,一摸胸腹間鮮血淋漓。

  蔣軒顫抖的退後,面色煞白,知道闖了大禍,趕緊開門逃了。

  孫珪的胸腹劇痛,要喚又喚不出,背後的窗子翻進來一個人,正是陸九郎。

  他悄沒聲息的潛近,一腳踢得孫珪撞向地面,尖刀深嵌至柄,剎時氣絕身亡。

  銀燭在燈檠上靜靜燃燒,映著撲倒的男屍,膝邊滾著一隻小酒杯,杯底酒漬未乾。

  司湛乘興出來玩耍,無端受了一頓屈辱,他羞憤又難堪,滿肚子的委屈,極想尋人一訴。

  韓昭文在曲江池的宮殿與百官應酬,韓明錚在池邊的水榭宴請沈銘,司湛去尋了後者。然而等見到將軍與沈相公子對月賞景,輕言淡語的情形,又覺出不合適,正要退走,給韓明錚喚住了。

  司湛訥訥的道了經歷,耷著腦袋生氣,「陸將軍好沒道理,屢次故意為難,虧我還助了他的侍衛,不感激也罷了,當著眾人給難堪,要不是怕影響姐夫,我真想揍他!」

  韓明錚眼睫微低,一時未語。

  沈銘被打擾了也不惱,出言勸慰,「陸將軍確實跋扈,你避離的很對,那幫紈絝素來荒唐,聲名不佳,與其一道服藥鬧出穢亂,退出來反而是幸事。」

  司湛很是不解,「那藥丸是什麼?我瞧那些人搶著服,又不似有病的樣。」

  沈銘雖不觸碰,也聽說過一些,「天子好紅丸,坊間的浪蕩子爭效,用一些惡藥調製了相類的,以阿芙蓉、恤膠合以鐘乳、硫黃、紫石英等,服下後渾身沸熱,飄然欲仙,有助興的猛效,這類東西易沉癮損身,過量還有猝死之虞,正經人多是遠避。」

  司湛怔而回想,就知留下會何等不堪,鬧了個大紅臉,「是我錯了,將軍前次就勸過,不該與那些人往來。」

  韓明錚也不責備,給他尋了件事,取下腰牌遞去,「二哥使人傳話,今夜在殿內通宵不歸,你拿這個進去陪著,別讓他過飲傷身。」

  司湛的懊惱已經消了,甚至慶幸起來,接過牌子去了。

  水榭餘下二人,夜風徐來,天上明月如銀,水中繁燈萬千,宛似天河之景。

  沈銘今夜精心修飾,越發清貴優雅,風儀出眾,他含笑遞過一方錦盒,「佳節有所贈,還請韓小姐勿嫌微薄。」

  韓昭文已將重禮送去沈府,韓明錚並未給沈銘準備單獨的贈禮,一時歉然,打開錦盒是一枚鳳形翠羽金步搖,入目金翠生輝,玉瓔琳琅,繁麗而昂貴。

  沈銘話語溫柔,「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願有一日得見韓小姐紅妝。」

  韓明錚凝了一瞬,將錦盒置回案上,「承公子盛意,慚不敢受。」

  沈銘有備而來,當然不會輕易退卻,「韓小姐是不愛這枚飾物,還是對我有所不喜?」

  韓明錚答得委婉而誠摯,「兩者皆不是,此釵精美絕倫,沈公子風采卓然,對韓家又有大恩,我心頭無限感激,只是不久將返河西,無法回應這份心意。」

  沈銘聲音和緩,「你說過喜歡長安,為何不與令兄一道留下,韓家不需倚仗女兒支撐門戶,佳人的玉顏也不該老於塞外風沙。」

  韓明錚停了一剎,淡道,「沈公子錯了,不是家人需要我,是我離不開家人,河西是我心安之地,縱然不及長安萬一,也不願遷去。」

  沈銘一時為之不解,「韓小姐為何以如此執著,令外祖攜全族遷於鹽州,令堂嫁在靈州,若不是蕃軍之亂,你該是關內的名門淑媛。」

  韓明錚不意外他知道這些,不答反問,「在公子心中,河西是一塊什麼樣的地方?」

  沈銘微微一頓,有些難以言說。

  河西那般遙遠的邊地,在他看來是昨夜秋風入漢關,朔雲邊月滿西山;是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捲出轅門;是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是雪淨胡天牧馬還,月明羌笛戍樓間;是無數漢詩與冷月,霜劍與鐵衣,瀚海與豪情,唯獨不是安居之地,更不適合優雅君子與如花美人。

  韓明錚再度開口,話語清冷,「河西十一州民戶百萬,人數與長安相近,卻有四千里之廣。昔年蕃人肆虐,我外祖避之而去,待蕃人又侵鹽州,全族終是難逃屠戮,當我有幸蒙韓家所養,就知外祖錯在何處。他以為退一步得喘息,易一城得安寧,卻不知蠻敵永不滿足,侵掠永無寧日,不想淪為羔羊,就必須有人奮起捍守,將刀刃抵在惡獸的咽喉。」

  沈銘肅然起敬,不禁為之動容,「但你畢竟是女子,守土應當是男兒之責。」

  韓明錚輕淺一哂,「長安酒樓誇的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讚的是談笑破敵,胡虜煙滅,然而一切都來自浴血的拼殺。我不會忘記外祖一族之慘,也知父兄怎樣竭力捍衛,親見多少好男兒埋骨荒野。我苦練多年得以與之並肩,只願同守河西,同生共死,怎會為情愛遠嫁長安,做一個安逸榮華的命婦。」

  眼前的伊人神光豔烈,風姿奪魄,當真如一隻華美無倫的赤凰,翱翔於西北的蒼穹。相較之下,即使是世人豔羨的相府後宅,也顯得何其狹小,怎容得下這一雙垂天巨翼。

  沈銘真正心折,頭一次對女子生出慚意,嘆息道,「是我低看了,韓小姐心志高潔,非常人所能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3:44 PM

第八十八章 夜夜心

  等侍奴發現孫珪的橫死,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屍身都涼透了。

  孫珪身為武官,又是內樞密使的乾兒子,意外在良夜遭人刺死,當即就報了官,連京兆尹都趕來查問,一群紈絝浪的浪,醉的醉,給藥力折騰得渾不知事,答得顛三倒四,好歹問出了罪嫌,差役立即去蔣家捉拿。

  眾紈絝也受了不小的驚嚇,各作鳥獸散了。

  陸九郎最後一個晃出來,一副眼皮都睜不開的倦樣,慢悠悠沿著花廊穿行,庭園燈籠暗淡,樹影綽綽,前頭來了一個奴僕,二人錯身之際,驀然一刀紮來。

  陸九郎閃電般扣住敵腕,當場拗折對方的臂骨,奪刀捂嘴一刺,絞得那人內腑俱碎,無聲的軟倒下去。

  陸九郎將沾到的血在屍身擦淨,若無其事的晃到園外,正要喚僕役牽馬,忽見一駕空車駛來,一眼認出是韓家的,身形剎時一頓。

  韓明錚平時騎乘出行,今夜給沈銘的車接來,既然說清,不好再勞煩,正好韓昭文不歸,就召喚了候在殿外的馬車,沈銘也極有風度,並不勉強佳人,將她送上車,兩下道別散了。

  韓明錚淺飲了幾杯,在車內也有三分倦意,正倚靠著休歇,馬車從暗巷轉入主街,她忽的張眸一凌,同一瞬車簾一掀,撲進來一個男人。

  韓明錚身形側避,一擊將對方摔按下去。

  車內一聲沉響,前頭的車夫與親衛驚得勒馬,正要察看,車內傳出韓明錚的聲音,「無事,繼續前行。」

  車夫鞭子一揮,馬兒踢踏而奔,時至深夜,主街依然熱鬧,商販的兜喊,百戲的吆喝,行人笑語紛雜,車內卻異常安靜。

  車行轆轆,車簾搖顫,瀉入的微光映著車內的人。

  陸九郎安份的躺著,喉嚨給韓明錚掐著,毫無掙扎的意願,一聲不響的望著她。

  韓明錚制住來人,赫然是陸九郎,當即躥起了火,方要斥罵,忽覺指下燙熱非常,又見他氣息濁重,肌膚紅赤,身上似有血腥氣,情形顯然不對。

  她鬆開手,按下火氣低了聲音,「怎麼回事?」

  陸九郎爬起來,倚著車壁默然不語,從簾縫窺了一眼車後。

  韓明錚見他如此情態,蹙起了眉,「又有人要殺你?」

  陸九郎還是沒答,抬手扯了扯衣襟,彷彿在忍耐什麼,身子猶如火爐,烘得廂內都熱起來。

  韓明錚也懶得再問,不外是些暗裡勾當,反正宅邸相鄰,載回去扔在門口就是。

  她不再言語,陸九郎反而盯住她,一雙眼眸幽亮,似放浪又似渴望,侵襲的氣息太強,她垂眸只當不知,渾身都不自在。

  陸九郎似更難受了,漸漸倚坐不住,開始東倒西歪。輕車內裡狹窄,韓明錚不能讓他倒在身上,只得扶住,燙熱得令她心驚,不禁問道,「你到底服了什麼?」

  陸九郎的頭垂在她耳畔,喃喃的答了,「紅丸,不礙事,等藥力散去就好。」

  他的吐息極熱,聲音低啞,激得她耳畔發癢,韓明錚感覺對方確實無力,將他按躺下來,免了相觸的尷尬,話語帶上微責,「聽說不是好物,你都清楚不能讓司湛碰,自己卻無所謂?」

  陸九郎貼在她的膝畔,答非所問,「你來長安太早了,不是時候。」

  他的話語含糊,韓明錚還是聽清了,淡道,「我原本也不想來。」

  陸九郎似在自言自語,指尖糾著她的衣擺,「該來得晚些,等我成了當朝一品,萬人之上——」

  這等幼稚的狂言,韓明錚聽得好笑,又給觸碰惹得心煩,扯回衣擺微諷,「正好見證陸將軍如何風光?給你羞辱一場,悔不當初?」

  陸九郎靜默一陣,低道,「到那時,我向韓家求娶——你會不會應?」

  韓明錚一怔,突然酸澀起來,側過了頭,「不會。」

  陸九郎覆住她的手,眸光復雜又晦澀,似聽不到拒絕,「如果我沒離開沙州,你已經是我的。」

  當年氣盛,滿心絕望,哪知裴行彥是個短命鬼,兩家的聯姻不過是一場幻影。

  韓明錚忍著紊亂抽開,「說這些做什麼,一會我將你扔在宅外,自己喚門子。」

  陸九郎微黯,「我不能回去,僕人是外頭送的,背後另有主人,石頭又還在養傷。」

  韓明錚也不多問,「有可靠的朋友?我載你過去。」

  陸九郎搖了搖頭,蜷起高大的身子,昏然而脆弱,「都是一道吃喝玩樂,哪有一人可信,你將我甩在道邊就好——」

  韓明錚再問就沒了回答,瞧他呼吸淺亂,額間燙手,實在不能不理,只有將人帶了回去。

  幸而韓昭文今夜不在,一旦知曉,少不得要教訓一頓。

  韓明錚不想多事,讓馬車駛到後院的小樓前,屏退了僕從,因兄長腿腳不便,宅內一律卸了門檻,倒方便了出入。

  小樓為迎新主人額外布置了一番,樓內絲幔垂地,雲屏金爐,妝台擱著寶奩,檀架搭著熏好的外裳,邊上置著漆亮的衣箱,一縷淡香寧謐。

  陸九郎在車內一副要死不活的樣,扶進樓卻很配合,焉焉的邁著長腿上了二層,撲在韓明錚的榻上,要不是見他赤熱不消,嘴唇枯乾,她簡直懷疑這人是在作假。

  陸九郎翻過身,含糊的喚了一聲水。

  韓明錚倒了水過來扶起他,陸九郎倚著朝思暮想的肩膀,感覺一隻手在額際覆貼,身畔香氣盈動,他渾身血脈賁張,繃得近乎發疼,極想將她就勢按倒。

  然而她已經起疑,一動勢必給攆出去,陸九郎強抑下來,規規矩矩的飲完水,任她將自己放回榻上,從眼縫偷瞧著她美好的身形,越發心潮湧動,燥熱難當。

  這也是他自作自受,要不是在伏藏車底時吞了紅丸,哪有機會近她的身,他忍著藥力裝蔫,見她躊躇著似想請大夫,發出一聲低吟,「不必管我,緩些時候藥力就過了。」

  事涉私密,確實不宜驚動外人,韓明錚絞了冷帕給他敷上,陸九郎似燒迷糊了,貼著她的手心偎蹭,握著腕不肯放。

  韓明錚待要抽開,陸九郎睜開眼,昏亂又委屈,「韓明錚,你對石頭都肯溫柔,卻從不對我心軟。」

  韓明錚一怔,坐在榻邊心神紊亂,也不知想了什麼。

  陸九郎平日英挺強悍,這會彷彿成了孩子一般,不斷的發汗,翻來翻去的哼唧,險些跌下床榻。韓明錚去扶,一沒留神給他撲住,熱膩的舌尖擦過耳下,渾身為之一麻,覺出不對厲聲一喝,「陸九郎!」

  陸九郎不動了,任她一把掀開,撞得榻板一響。

  韓明錚緊咬著牙,又怒又惱,「我竟忘了,你慣會利用女人心軟!」

  陸九郎忽然斂了作態,眸光寂軟又灰暗,居然認了,「是,其實不必照應,我就是貪著一點不捨,紅丸散藥簡單,讓人抬一桶冷水浸著就行。」

  韓明錚本來要將他攆出去,聽後強壓怒火,扯落幔帳,打鈴喚人送水。

  一大桶涼水送上來,韓明錚閉了門扉,挑開幔帳冷然道,「我去別處歇著,你自己折騰,好了翻牆回去,不必再有往來。」

  陸九郎望著她,默然不語。

  韓明錚待要踏出去,還是沒忍住,「你已得了高官厚祿,以後還是少使偏激冒進的手腕,不然終有一日大禍臨身。」

  陸九郎也不裝了,淡淡的回道,「我怎能不耍手腕,無權無勢,連許給我的都能讓人奪走,觸碰也成了妄想,我死也不願再受這種屈辱。」

  韓明錚一窒,默然避了出去。

  她雖氣恨陸九郎的狡詐,還是放不下心,過了一陣回到門外,聽屋內的人在榻上轉動,氣息含糊而古怪,間雜著喚她的名字。

  韓明錚到底在男人堆裡長大,不是完全無知,等想通他在做什麼,剎那間面紅耳赤,拔腳走了。

  這一夜可謂難眠,到清晨陸九郎沒了影,屋內凌亂不堪,床褥泡在桶裡,好歹免了難堪。

  韓明錚鬆了口氣,讓僕役將水桶抬出,侍女入內打掃,重鋪絲褥,從衣箱挑出潔淨的新裳,方便主人更換。

  幾名侍女忽的低議起來,均在疑惑,衣箱內莫名的少了兩件貼身褻衣。

  韓明錚聽得如芒在背,哪會猜不出,心底羞惱已極,恨不得將陸九郎痛毆一頓才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4-2-3 03:53 PM

第八十九章 扳權宦

  當大火肆意燎原之時,誰會想到起於一枚小小的火星,盂蘭盆夜一場偶然的衝突殺人事件,卻引出了震驚朝野的大案。

  蔣軒一經拿獲,對孫珪之死供認不諱,還咬出內樞密使馬安南指使義子騙弄軍械,倒賣獲利的重罪,將審訊的官員給驚呆了。馬安南的地位與左、右護軍中尉相當,平日裡承受表奏、出納帝命,甚至可以壓制宰相,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消息才一傳出,蔣軒在獄中一夜暴斃,滿朝文臣不禁激動起來,雪花般的折子要求徹查。

  馬安南大怒,當然不肯認,立即徹查軍器監,翻出多年來監內虛飾帳面,大量軍械不知去向。他冷笑三聲,著人盤帳封庫,不料當夜長安武庫大火,奏報焚毀兵器四十萬件,一切實據銷了個乾淨。

  馬安南怒不可遏,拍案震得茶盞俱倒,陰森森道,「好家伙,把屎盆子朝我頭上扣,以為大火燒庫就能遮掩過去,當咱家是吃素的?」

  他從掌武庫的衛尉寺開刀,從寺卿到少卿、軍械監的監司,少丞,主薄與錄事,甚至弩坊署和甲坊署的雜作與工匠等,一併鎖拿拷問,從根底上盤查,又追索各軍歷年軍械調撥,著快馬盤點實庫。

  他這邊刀光霍霍,對手豈會靜待,不斷有人檢發馬安南在長安大肆圈地奪產,連皇室宗親也受害,手下的乾兒子以替天子尋道之名肆意劫奪,搶人妻女,甚至向京郊的官吏勒餉供養,凶暴甚於盜寇。

  不斷曝出的惡行令群臣激憤,就在馬安南千夫所指之際,關於軍械的追查也有了驚人的發現。武庫大火是有人刻意毀壞水龍,鎖上了取水的通道,清理灰燼發現庫中武器僅有數萬,根本不足所報,而十餘年來有逾百餘萬軍械流出,私賣給回鶻軍與蕃軍,連河東軍、朔方軍、天德軍、鎮西軍悉數捲了進去。

  天子雷霆大怒,令宰相合併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御史中丞共審,一層層抽絲剝繭,查到位高權重的左軍中尉丁良身上。

  兩大權宦的罪行越曝越多,每日的朝會沸沸揚揚,馬安南跋扈擅權,強取豪奪,固然令人髮指,丁良掌著數十萬大軍,軍械大案關乎朝廷命脈,更是駭人聽聞。

  一聲驚雷炸響,長電頻頻裂空,密雨灑了下來。

  韓昭文在簷下靜立,看怒雨傾盆,打得庭樹枝葉凌亂,地面積水橫流。

  司湛也跟出來,感受狂風帶來的涼意,「原來長安也有大雨,這一落好舒爽。」

  二人所想的截然不同,韓昭文心有所感,「你看來舒爽,自有人惶怕,不知一場暴雨要掀掉多少烏紗。」

  近期傳言漫天飛,司湛免不了聽聞,想來猶有餘悸,還好蔣軒殺人那一夜,自己提前離去,不然韓家才受了敕封,又捲進如此大案,挨罵都是輕的。

  他摸了摸後腦,深為不解,「也是奇了,孫大人好歹是個武官,怎麼會死在文官手上,難道是那紅丸所致?」

  韓昭文當然明白蹊蹺,蔣軒死得更離奇,不過無人在意這兩枚棋子,馬安南與丁良的黨羽人人自危,城內抄家不斷,連天牢都要塞滿了。

  想到此處,他掠了一眼隔牆的樓閣,風雨中沉暗如影,朝中格局大動,有人失意有人飛揚,而陸九郎正當快馬乘風,必是忙碌得很。

  他料的不錯,陸九郎此時挾著名冊,領著如狼似虎的禁軍抄家,點完所有人頭,墨筆淋漓的一勾,一律鎖拿帶走,至於入死牢還是進教坊,就看有司的裁度了。

  外頭轟隆隆的炸雷,屋內的男男女女失聲號啕,平日趾高氣揚的公卿面如土色,兩股悚悚而顫,陸九郎漫不經心的一掏耳朵,只當是看戲,一干禁軍大肆翻抄,有好東西先往懷裡揣。

  喧騰胡鬧了半晌,豪宅抄了個底朝天。陸九郎見雨勢小了,邁出大門,在階上蹭去鞋底的泥,見一騎快馬奔來,他心領神會的一喝,「都跟上,撈大魚了。」

  這條大魚不是旁人,正是左軍統領丁良。

  丁良到底地位不凡,多日來盡管處於眾矢之的,依然未給下獄,圈在宅內聽候處置,直到今日聖意落定,季昌領旨親自上門提拿。

  陸九郎趕的恰是時候,在丁良的宅邸附近接了季昌的車駕。

  丁良的宅子位於長安東北角,是宮城以外最為奢華的坊弄,一座座樓殿氣派華美,飛簷相接,多為皇室親王成年後的居邸,合稱十六王宅。丁良能昂然居於此地,可見權柄之盛,府內的門子個個鼻孔朝天,隨意喝斥高官大員,勒要重賄才肯通傳。

  時移勢易,而今的丁府門可羅雀,殺氣騰騰的禁衛踹開大門闖入,裡頭的豪奴與僕婢安靜如雞,飛快的躲遠,哪還有往日的氣焰。

  丁良端坐正堂,一身金紫朝服,髮絲嚴整,依然威風凜凜。

  季昌背著手踱進庭中,打量多年來的死對頭,「奉陛下之命,來請丁大人。」

  丁良一雙淡眉半挑,神氣不變,「季大人一定很快活,平白看了場好戲,我與馬安南給人挑著鬥來鬥去,誰也沒落到好。」

  季昌一眯眼,半笑不笑,「瞧這說的,咱家哪知究裡,馬大人如今在牢裡候著,丁大人也請移步,是非曲直自有大理寺公斷,絕不會冤了哪一位。」

  丁良冷笑三聲,驟然堂內弦響,利矢直襲季昌。

  季昌全然不懼,左右心腹執藤盾一封,陸九郎躍步上前,舞槍掃落了箭簇。

  正堂兩側湧出眾多披甲死士,季昌一掠,嘖嘖的搖頭,「私蓄兵甲等同謀反,丁大人這是罪上加罪,何必呢。」

  丁良統領左軍數十年,府內死士養了近千,哪肯束手任人宰割,陸九郎帶著禁軍的精銳衝上,兩邊激烈的拼殺起來。

  死士裝備精良,個個凶悍,陸九郎又豈是庸手,他執槍在手如龍似虎,力道銳猛,連甲衣也能一擊而透,接連挑死多人,濺得血濺碧叢。

  季昌也不禁暗讚,這還是未上馬,若換到陣上,堪當一聲萬夫莫敵。

  禁軍的殺陣越壓越緊,死士漸稀,一幫禁軍圍抄上去,就要將丁良拿下。

  丁良卻盛氣煞然,瞪目震聲一吼,「我乃天子重臣,誰敢動我!」

  他畢竟積威多年,眾兵無不懾住,一時竟不敢動手。

  陸九郎唾了一口,上前一槍掃斷丁良的小腿,迫得他摔倒,隨後一腳踩住,扯脫金絲髮冠,剝了蟒袍朝服。

  丁良多年養尊處優,何曾受過如此折辱,痛極張口怒斥,給陸九郎一掌重摑,打得牙齒迸落,鼻血長流,再也沒了威勢。

  季昌很滿意這一股狠辣俐落的勁,「不愧是蒼狼,小子們學著點,奉旨辦差都能讓人唬住,還指望你們頂什麼用?」

  眾兵也知露了怯,趕緊湊上去,將丁良五花大綁的捆起來。

  丁良恨極的瞪著季昌,含糊不清的詛咒,「我栽了,你也不必得意,終會如我一般下場!」

  季昌聽得好笑,嫌棄的一揮,士兵將人拖了出去。

  幾頭毛驢牽著一架木籠囚車,籠內人花髮染血,癱縮成一團,沿途的百姓嬉笑嘲弄,拋擲碎石與爛葉,追著晃晃悠悠的籠車從輝煌的大皇子宅邸前路過。

  重簷深深的華府內,李涪在樓閣的頂層遙望,面色鐵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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